第6章 登上孤島

何泉做了個夢,夢裏陽光明媚暖風向南歲月靜好,小小的他獨自坐在被白色圍牆包圍的花園裏,看爬了一院子的薔薇紅得似火。

啊,太文藝了!

其實他就是夢見小時候呆在醫院裏的日子,因為沒有同齡的玩伴,總是一個人在廢棄的花園裏轉來轉去。那時候有只狗,毛色很奇怪,會說有趣的話,每天來找他玩。兩個小夥伴要好得簡直是一見如故、親密得難分難舍,有說不完的故事。然而一天夜裏,狗忽然鑽進他的被窩,肝腸寸斷地哭訴:老爸發現我偷懶不幹活大發雷霆要處罰,我得回家跪狼牙棒認錯,但我舍不得你,你跟我走吧,這樣咱們就能永遠當好朋友,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狗繼續忽悠,說他家裏有吃不完的糖果看不完的卡通玩不壞的機器人,還沒人管他幾點上床睡覺。這誘惑夠大的,可何泉想來想去還是舍不得醫院裏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不肯一走了之。于是狗給他半個月時間告別,定好到下一個月圓之夜來接人,可誰知約定的日子沒等到,他就被人領養了。

再然後,就醒了。

何泉剛睜眼時還有點迷糊,花了幾分鐘來回憶那個夢,确定只是夢而不是塵封已久的記憶,這才松了一口氣,緩緩坐起來。

堤豐見他醒了,面露喜色,搖着尾巴把一大堆水果推過去:“我都試過,沒毒,可以直接吃,味道挺不錯。”

地上堆着十來個顏色奇怪的果子,紫黑色,外皮粗糙,有些像癞蛤蟆的外皮一樣凸起的疙瘩,看上去一點也不可口。不過這東西雖然難看,果實卻散發出陣陣清甜的香氣。被食欲引誘,何泉頓時感到腹中饑餓難忍,耳根發緊,本能地咽了幾下口水,抓起一個就用啃的。

“好吃。”果肉酸甜适中,汁水豐沛,大量果汁進入焦灼的食道,好像幹旱已久的土地盼來甘露:“這種果子叫什麽?”

“誰知道呢,你喜歡就給它起個名字,比如叫人參果救命果之類的。”堤豐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趴在地上,對談話不是很感興趣。

難得平時精力旺盛的狗居然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像是累壞了。

“我失去知覺多久了,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顧我?”昏迷時總覺得有人無微不至地伺候他,擦身體,按摩僵硬的關節,細心喂食喂水。可等神志清醒,身邊又只有那只大狗。憑爪子很難做到那些事,所以何泉越發懷疑堤豐能變成人,可對方一口咬定不可能,還罵他睡迷糊了。

“人類實在太弱了,又麻煩,吸了那麽點毒氣居然暈了整整十天。”狗雖然沒再說什麽,不過看他滿臉疲憊的表情,何泉也猜了七八分,這家夥肯定幾天幾夜沒合眼了。

心懷感激,可性格所限,讓他說不出什麽肉麻的感激的話,只是用手摸堤豐的頭。狗毛長得快,雖然沒完全恢複之前的狀态,還有點亂七八糟的,但手感依然那麽好。摸的人過了手瘾,被摸的舒服得哼哼唧唧。堤豐翻來翻去,幹脆卧在何泉膝蓋上,閉着眼睛哼充滿異國情調的樂曲。漸漸的,他的尾巴搖擺頻率越來越慢,最後發出輕微的呼嚕聲,睡着了。

等狗完全睡熟,何泉才停下手裏的動作,開始打量四周環境。

這裏離海岸線只有幾十米距離,但遠離有毒的霧氣,似乎也沒有大型野獸的樣子;他們在一塊光滑的岩石上落腳,這裏是個制高點,視野開闊,有任何危險都能第一時間發現;身後是由參天大樹組成的森林,風帶着森林中植物合着水汽的味道迎面撲來,頓時神清氣爽;只是眼到之處能看到的生物,确實都和地球有所不同。

就拿樹來說,這裏的大樹最矮也有二三十米,高的恐怕需要幾十個成年人環抱,直接看不到頂,用高聳入雲來形容也不誇張。偶爾有類似鳥類的飛行動物從樹冠層飛出,體型之大,色彩之鮮豔,外貌之獨特,聞所未聞。

果然是跟地球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知為何,何泉不但不害怕,忽然有種要燃起來的感覺。

回憶他被關在小飯店跟牛一樣起早貪黑,累死累活,吃的是剩飯擠的是廉價勞動力的日子,只有每天晚上看某位站在食物鏈頂點的男人在各種殘酷的大自然中摸爬滾打的傳奇紀錄片,然後幻想自己也可以成為那樣的生存專家才能排解內心的抑郁。

而現在,他終于可以不在電視前面熱血,而是親自體驗野外求生,簡直太棒了!

“你的行李我全找回來了,堆在岩石下面,自己去看看有什麽用得上的趕緊收拾好,等我睡醒了咱們挪個地。記得取舍,輕裝上陣。”狗睡了半響忽然爬起來,交代完又繼續呼呼大睡,再次進入睡眠狀态用了不到三秒,貨真價實的秒睡。

何泉聽了,來不及道謝,立刻繞到岩石下方,幾乎驚呼出來。因為那裏堆放的不單是和人魚搏鬥是被弄掉的背包,還有他找了幾次都沒有找到,以為已經被海浪沖到未知海域的行李箱。

要說這箱子有多貴重,多了不起,其實沒有,裏面甚至沒幾樣值錢的東西,但有兩樣是他舍不得的。一是那本快翻爛的生存指南,二是用了好幾年從不離身的廚刀。這兩件東西是精神上的食糧和謀生的家夥,全都不能丢。特別是那套廚刀,一共十六件,從大到小,處理肉類的、切蔬菜的、剔骨的、削皮的、片魚的……用順手了,跟寶貝一樣。當初要出境,刀帶不走又舍不得留在家裏,只好上交廚師證寫了申請。又辦了刀具實名制證明,兜兜轉轉好多手續才托運上飛機。沒想到廢了那麽大力,結果遇到空難。

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它們了,居然給堤豐找到了!

說到這個,他心裏還是很感激的,這件事就閑聊時給狗說了一次,因為刀具丢了太可惜。堤豐當時說你要那麽在意,那就包在我身上負責給你找回來,本以為是句玩笑話,沒想到真的兌現了。

何泉一激動,也沒管符不符合禮數,三兩步跑到堤豐身邊,來了個熊抱,把頭埋在狗背上又柔軟又暖和的絨毛裏,想煽情的來幾句肺腑之言。可是他忽略了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堤豐的起床氣很嚴重。狗睡得正香,忽然被外力弄醒,臉上黑得要滴出墨汁。他發出咆哮,反手一爪把身上那個人打飛好遠,渾身毛都豎起來了,翹起尾巴大罵:“區區一個戰利品,不要随便抱老子,又不是抱枕,你真以為爺長得毛茸茸的那麽可愛就沒有脾氣了!”

又是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攻擊,何泉捂着頭,感嘆自己明明是個心髒病患者卻這麽堅挺,被怪力狗打兩次都活下來了。

腦內活動一劇烈,他就沒話可說了,僵硬着眉眼,看不出在想什麽。

這邊呢,堤豐見他捂着面部不說話,以為被自己打壞了,心裏着急,連忙奔過去,伸出舌頭舔何泉的臉:“打痛了?快給我看看,還好還好,沒受傷。我說你下次不要在我睡覺的時候随便亂碰,我以為遭到襲擊就會本能還擊。”

“知道了。”何泉有點胸悶。

這狗怎麽回事,說他賤,又挺貼心的;說他是體貼的小棉襖,脾氣又很不好;可實事求是地評價,控訴他難相處,也不是那麽回事。

真是複雜又矛盾的生物!

“你的刀找回來了,開心不?”轉眼狗又忘了動粗的事,開始邀功:“都不知道被海浪打到幾百裏外去了,我找了好久。”

“謝謝。”就這件事而已,他是很高興。

“那你笑一個,不要職業笑容,也不要冷笑。”堤豐伸出爪子,示意何泉蹲下來:“必須憑你自己的力量感到開心,被這個世界的幸福感染後由衷地露出笑容。來,跟我一起深呼吸,世界如此美妙,我卻被禁锢在心門之中,一步之遙千萬裏,窗外是春花秋月,心牢內……”

“打住。”這狗是被什麽東西附體了,酸死了。

“身為奴仆居然敢對主人大小聲,小心我教訓你,賞你一頓鞭子吃。”狗低吠,爪子在堅硬的岩石地面撓來撓去,抓出刺耳的吱吱聲。

面對威脅,何泉不為所動,反将一軍:“如果你的爪子能拿鞭子的話,要不變個人給我看看?”

“嘤嘤,太過分了,欺負我沒有手,機器貓也沒有手你怎麽不鄙視他。”狗掩面淚奔,委屈半天忽然甩大尾巴啪啪啪抽打人:“大壞蛋,就算拿不了鞭子我也能用尾巴打你,我打我打,還不跪地求饒,大喊三聲好漢饒命。”

“別玩了,島上真的沒有人?”按住鬧騰的狗,何泉指着霧氣漸漸散開後的海岸線,淺海處聳立的礁石上建有巨型燈塔,一半隐藏在雲霧中:“要是沒有人類,那玩意是誰建造,又是用來給誰照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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