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也正是正午。因為快過年了,走過的人大多喜氣洋洋,捧着大包小包。這地方雖然是市中心,但是店鋪很少,那些五層的蘇聯式樓房大多方方正正,陰森冷漠,溫建國那間小屋子夾在當中,就象巨石下的一個鳥蛋,好象随時會被壓碎。

我走到溫建國家門前,敲了敲,陳舊的門發出空洞的聲音,好象裏面是塊空地,空蕩蕩的,以至于有些回音。現在他把窗子也都封死了,裏面糊着報紙,裏面大概已經密不透風。我又敲了敲,大聲道:“溫克,是我,你在麽?”

有一個提着包的老太太走過,她看了看我,眼裏有些懷疑。那些警惕性極高的老太太往往驚人地膽小,我怕她說不定一轉身就打110報警,又敲了敲門道:“溫克,你在不在啊?”

他肯定在。

那老太太走開了,只是一步三回頭,看得我心裏發毛。我長籲了口氣,決定還是放棄。如果她真的報了警,那可是個笑話了。我剛要走開,突然,從屋裏傳來了一個聲音:“是你麽?”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來。這正是昨晚上的那人的聲音!

我一下沖到門前,又敲了敲道:“溫克,是你吧?”

那是溫建國的聲音。昨晚我帶着醉意,而他的聲音也有了不小的變化,以至于我沒有聽出來。那聲音依然幹巴巴的,冷得象冰,但是這個幾乎象個陌生人的聲音裏,明顯還帶着溫建國的特征。

他頓了頓,道:“你終于還是來了。……太晚了。”

後面三個字他說得輕如耳語,幾不可辨。我大聲道:“溫克,你在幹什麽?昨天我見你女朋友了,她也在找你。”

溫建國又沉默了。我等了他一會,還不見他說話,又敲了敲門道:“開門吧,我也正要和你約稿呢。”

約稿當然只是我的一個借口,可是現在我也想不出有什麽別的借口了。

溫建國突然低聲抽泣起來,道:“我該怎麽辦?太晚了,太晚了。”

“你到底怎麽了?生病的話,那快去看醫生吧,就算疑難雜症,總看得好的。”

他象是被蜂蜇了一樣,突然叫道:“那不是病!”

“那是什麽?無非身上出現斑紋。”

我當然不相信林蓓岚說的那樣,那個老頭子突然裂開,從裏面冒出黑色的影子出來之類的事。也許,溫建國和林蓓岚在湖南那個小村子裏染上了什麽奇怪的病毒吧,愛滋病初起時一樣讓人莫名其妙,後來才成為一場席卷全球的瘟疫的。

溫建國在裏面吃吃地笑了起來:“那不是病,那是活的影子啊。”

活的影子。林蓓岚也這麽說過。

我道:“影子怎麽會活的,溫克,你想得太多了,如果身上不舒服的話,那快去看醫生吧。”

溫建國又笑了起來。那種笑聲更象是抽泣,陰冷,幹硬。現在是正午,雖然氣溫不高,但陽光燦爛,可是我突然覺得好象周圍一下變暗了,一下子陰雲密布,寒風恻恻。我打了個寒戰,又道:“溫克,你到底怎麽了?”

溫建國的喉嚨裏突然發出了古怪的咕嚕聲,這聲音幾乎不象人發出來的,更類似于野獸。不,就算野獸發出的也比這聲音要有生氣些,那更象是一個破水管裏冒水時的聲音,象沼澤吞沒重物時的聲音,悶而陰冷。

我吓了一跳,又敲了敲門道:“溫克!溫克!”

溫建國沒再說話。

也許是我的幻覺吧,那扇門突然象冰一樣冷。那是死一般的冷,即使木頭是熱的不良導體,我還是能感到透過木門的寒意。

我還想再敲門,突然,裏面發出了一聲叫。

那是慘叫。

我吓了一大跳,伸手要再去敲門,身後有一輛警車疾馳而來。

是那個警惕性特高的老太太終于報了警吧,110現在的效率可真是高。我連忙站到一邊,看着兩個警察從車上下來。

那兩人是向溫建國家裏走來的。他們到門前,其中一個打量了我一下,很沒禮貌地道:“你是誰?”

我從衣袋裏摸出名片來,一人發了一張,道:“我是《傳奇大觀》的編輯。”

“是編輯啊。”那警察看了看,塞進了衣袋裏,“你和溫建國認識?”

“他是我的作者。警察同志,我可沒做什麽事,今天來向他約稿的。”

兩個警察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下目光,道:“你讓開點吧。”

有一個走到門邊,重重地敲了敲,大聲道:“溫建國,我們是警察,請你和我們到局裏走一趟。”

溫建國沒有說話。那警察有點不耐煩,叫道:“別裝蒜,我們知道你在裏面,要是你沒幹,就去說說清楚。”

溫建國還是沒說話。說話的那個警察已經煩了,不幹不淨地罵了一句,道:“就知道你們這批臭寫字的會做這種事,一個個全他媽的變态。姓溫的,你有膽做,不要沒膽承認。”

溫建國還是沒有說話,裏面象死一樣地靜。那兩個警察無計可施,商量了一下,有一個摸出一張打印好,敲上公章的紙寫了幾個字貼到門上。那是張傳訊通知,那警察把紙貼在門上,又道:“溫建國,如果你到時沒來的話,那我們就要強制值行了。”

我有些惴惴不安,等他們要上車時,我追上去道:“警察同志,到底出什麽事了?”

一個警察正在發動警車,聽我問他,他扭過頭道:“昨晚上有人被殺,我們認為他有嫌疑。沒你事的話,就快走,不然我們又要懷疑你了。”

死人了?

警察已經發動了車,正要開動,我連忙道:“什麽人死了?”

那警察有點沒好氣,道:“你去看看午間新聞吧,大概會報了,最晚也是晚間新聞。”

午間新聞沒有謀殺案的消息。晚上回到家後,我開了二手電視機,一邊吃着方便面,一邊看着新聞。新聞依然是千篇一律的好消息,從國內到國際,最後是本市新聞。放到本市新聞時,我幾乎已經把什麽都忘光了,正扒着最後幾根面條,突然聽到女播音員道:“昨晚本市下城區發生了一起殺人案,被害者是個年輕女子,經證實,死者名叫林蓓岚,現年二十五歲,無業……”

是林蓓岚死了!

我放下碗,盯着電視機畫面。這個女子,昨天她還央求我與她一起去湖南呢,沒想到居然死了。那時,正是我喝酒的時候吧……

面碗在桌上發出了“咯咯”的響聲,那是因為我的手在發抖。畫面上,林蓓岚的屍體被人從市河裏撈起來。河水污染很嚴重,林蓓岚穿得又多,浸透了水後象是一個很大的包裹,周圍全是看客,看表情,一個個簡直都是歡天喜地的。大概快過年了,能看到死人,對于他們來說那是個餘興節目吧。有兩個戴着橡膠手套的人擡着林蓓岚走上來,她仰面朝天,身體僵硬得象一段木頭。

從畫面上看,她的臉上很正常。雖然我的電視機畫質并不清楚,但是仍然可以看清楚,她的臉蒼白如紙,只有一些河水裏的污物沾在頭發上,皮膚上卻什麽異樣也沒有。我想看看她的手,但露出的手臂不多,從露出來的那一截手臂上也沒有什麽異樣。

那是怎麽回事?昨天林蓓岚真是在騙我麽?可是我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她這麽做有什麽用。我和她素不相識,就算開玩笑,可她現在已經死了總是事實。

我關掉了電視機,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防盜窗鏽跡斑斑,把窗外的景像割得支離破碎,讓人覺得壓抑。在周圍的一片嘈雜聲中,我的眼前總是浮現着林蓓岚那兩條伸得直直的手臂。她象是在乞求什麽,袖子濕透了,緊緊貼在臂上,露出的一截手臂是蒼白而堅硬的,帶着點青色,象是用白色花崗石琢成的。

那是死亡的顏色。我還記得小時候在鄉下看到伯父的葬禮,在兩根白蠟燭的光下,我那位一生忠厚的伯父躺在竹榻上,皮膚也是這樣的死灰色。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者,卻并沒有預料中的恐懼。可是,當我看到林蓓岚的屍體時,我卻真的有些恐懼了,盡管只是從電視屏幕上看到。

誰殺了她?播音員雖然沒有說那是件謀殺案,但是我知道,林蓓岚一定是被殺的。

天在慢慢黑下來,空中陰雲密布,似乎要下雨。我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了進來,關上窗,坐到電腦前。沒有開燈,屋子裏一下比外面要暗許多,那些陰影也象活了一樣正在堆積,仿佛無數異獸正張開了無形的口。我打開電腦開關,聽着硬盤開始轉動,發出了“嘀”的一聲,顯示器也開始發亮。

這個冬天其實并不很冷,可能是由于全球的溫室效應。然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