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腦海中依稀響起了弗羅斯特那首名詩中描繪的景象,這種莫名的憂郁讓我精神恍惚地站立了很久,不知道站立了多久,心頭突然象有一道閃電劃過,我猛地醒悟過來,身體已不由自主地發抖。

路消失了!

我來的時候走着的那條路現在已經完全被草色遮住了,現在往回看去,只能看到那些瘋狂的野草不停地伸展,看過去也更類似于一條巨大的青蟲在蠕動。我退了一步,可是那些草卻已如同野火一樣随影而止,不住地伸長,擠出濕漉漉的泥土,有幾根鑽進我的褲管裏,我已經能夠感覺得到它們正在以快得吓人的速度伸長,微微地擦動我的皮膚,讓我感到一絲癢意,正如死人的手指。

這并不見得如何難受,可是我卻感到惡心。盡管那只是些草葉,我也知道那不過是些草葉而已。

以後的事我再也記不清了。等我被從天而降的雨點打醒,才發現自己正跑在一棵大樹下喘着氣。記憶象是一團亂麻,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我依稀記得剛才自己張開了嘴,有沒有發出慘叫我就不知道了,兩秒鐘後,我已經本能地掉轉身向前奪路狂奔而去。

這是噩夢,是魇着了,我馬上會醒的。

我彎下腰,這樣對自己說,可是雨還是冷冷地澆下來,滲透我的衣服,把寒意刺入皮膚。如果這是個噩夢,那一定是最可怕的噩夢了,因為實在太過真實。

是夢吧,一定是的。我仍然不屈不撓地對自己說,可能我是躺在床上,半夜裏把被子踢掉,所以才會感到這麽冷的。用不了多久,我馬上會被凍醒,也馬上要穿好衣服下樓吃早飯,趕車去上班,開始編新一期的《傳奇大觀》。

是夢。我喃喃地說着,聲音也真的從嘴角滾落,眼裏卻不由自主地淌出了一滴淚水來。

莊周夢化蝴蝶,栩栩然蝶也,醒來後卻不知道是蝴蝶做夢成了莊周還是莊周做夢成了蝴蝶。初次在《莊子》裏讀到這個沒有半點教育意義的小故事就感到迷惘,現在仍然是。我希望這是個夢,也許這真的是個夢,可是就算我那時的真實生活,又有幾分真正談得上真實?會不會我在那辦公樓裏編着《傳奇大觀》時也是個夢,真正的我可能就是某個林子裏吃飽了樹葉而正在酣睡的昆蟲呢?

我抹了把臉,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被同時抹去了。不管這是不是個夢,

也許是吧。我擡起頭。剛才的狂奔讓我更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到處都是一樣的墨綠色植物。由于天更加地暗了,又有雨點,現在我看不到它們的生長,但也可以聽到那些植物在拼命往上長時的聲音,濕漉漉的,仿佛泥鳅鑽出泥地的聲音。這種聲音越來越響,連雨點的聲音也壓不住了,現在如同細小的釘子一樣充滿了我的耳廓,讓我感到一陣陣的刺痛。

太不真實了,天啊,這太不真實了。

當我被絆了一下,摔倒在地時,只來得及這樣想着。

眼前有一些光暈,忽明忽暗,但是什麽都看不出來。我努力地睜開眼,本以為定是很難辦到的事,哪知道一下就睜開了,眼前猛地湧過來一片光芒。

并不刺眼,可是乍一看到這種光,在一瞬間,我還是變得什麽都看不見了。但這陣不适過去得很快,我馬上就适應過來。

那是一盞油燈。不知道燒的是什麽油,可能是煤油吧。恍惚中,我又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在煤油爐前給我煮稀飯的情景。那時燒的是煤球爐,晚上爐子滅了後,要再煮點什麽就只有到煤油爐上了。那時還經常停電,停電後母親就取下煤油爐的火罩,把爐子當油燈用,我在在昏暗的光下,做着我的家庭作業。那已經多久了?

一想到這時間問題,我又有些怔忡。二十多年前的事吧,快三十年了。我心頭突然有一陣心酸,那些久遠的往事象沉渣泛起,突然間湧上心頭,變得那麽清楚,甚至母親的花白頭發都伸手可及。

我是死了麽?我正胡思亂想着,忽然聽得有個人嘆了口氣,說了句什麽。這聲音很蒼老,發音也古怪,幾乎不象是中國話。剎那間我簡直以為我仍是在做夢,或者是進入了另一個奇幻的空間去了,但馬上,一個女孩子輕柔的聲音打破了我的幻想:“阿嬷,這個人醒了。”

我支撐着半坐起來,神智已經回到了我身上。我是躺在一張木板床上,這床很破舊,也沒床架子,是用兩張條凳擱着,身上蓋了條舊被子,倒還幹淨。我的外套被脫掉了,內衣倒還在,可能是那個女孩子不好意思給我脫吧。

這倒是象個言情故事。我暗自想着,一個美麗的農家少女救了我,雖然老套,但言情故事裏已經屢見不鮮了。不過我看到那個女孩子時,這些幻想都全都破滅無疑。那的确是個女孩子,雖然身上的衣服很舊,打了些補丁,仍然是件女裝,可是,她的相貌離“美麗”就太遠了。

她見我起來,連忙過來道:“你醒了?”

她說的是不太标準的普通話。我有些欣慰,也幸好她能說普通話,那老太太說的話對于我來說真的比外語還要難懂。我坐了坐直,道:“是你救了我麽?這兒是哪裏?”

她的臉又黑又糙,聲音卻很輕柔,和她的樣子是個極大的反差。聽得我的話,她的臉上倒是更黑了一下,可能是紅了紅吧,低頭道:“你摔倒在地上,我打豬草回來看到你,就把你帶回來了,……同志,這兒叫射工村。”

這個稱呼可能是她從老電影裏看來的,說得很生硬,看來射工村很閉塞,但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和外界絲毫不通。我笑了笑,道:“我的衣服呢?”

她從一邊拿過來道:“在這兒呢,都烤幹了。你還好麽?”

內衣仍有些潮濕,但還受得了。我穿好外套,在床下找到鞋子穿上,道:“真謝謝你。”

“同志,你來這兒有什麽事麽?”

鞋子還有點潮,套進去時不太容易,我正費力把腳擠進鞋裏,聽得她的話,不由又是一怔。我實在不想騙她,可是我難道跟她說我是想拿到這兒的金佛才來的麽?我想了想,還是道:“我是來收古董的。”

她臉上突然一亮,道:“聽說有個外鄉人常到大隊裏來收古董,阿保他爹賣過一個,就是你麽?”

阿保?我登時想起了溫建國說的那個不知是故事還是真事裏的人物了。那個死在井裏的年輕人不就是叫阿保麽?我正想說,那個老太太在一邊忽然嘟囔了一句,女孩子也用那種無法理解的方言回答了一句,也許是我多疑吧,我總覺得老太太的話似乎在埋怨,而這女孩子在安慰她。我道:“怎麽了?”

“不要緊,阿嬷說柳文淵跟我們說過,不要和外面的人打交道。”

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心都抽緊了。柳文淵這個人一直都只是活動在溫建國的故事裏,我雖然從那個大隊書記口中也聽到過這名字,但這時聽來感覺又完全不同。現在,柳文淵離我大概不過超過五百米遠吧,雨停後恐怕馬上便能見到他。他知道我是在千裏之外就知道他這個人麽?

“柳文淵是村長麽?”

女孩子笑了笑道:“不是啊。不過他在村裏是年紀最大的,別人都說他是半仙。”

年紀最大!我大吃一驚。這個女孩子的阿嬷年紀就很大了,雖然農村人老得快,但看她的樣子,起碼也在六十以上,柳文淵有可能比她還大麽?我急道:“他有幾歲了?”

這女孩子被我這種出乎意料的反應吓了一跳,道:“我也不知道。阿嬷說過,她小的時候柳文淵就已經這麽樣子了。阿嬷有五十七了……”

“五十八了。”

那老太太低低地打斷了那女孩子的話,可能她也聽得懂一些普通話。這幾個數字我倒是聽懂了,不由又看了那老太太一眼。她的臉上滿是皺紋,在城市裏,五十七歲雖然是老年人,但還不至于老成這樣子,可也是老年人了。如果四十年前柳文淵就有三十歲,那麽今年他起碼有七十歲了?

雖然還沒有看到他,可是這個人越來越讓我覺得神秘莫測。我沉思着,套上了鞋,走下地來。我原本以為昏過去的話一定很傷身體,但走在地上時卻不覺得怎麽難受,看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那女孩子見我走下來,從一個飯囤裏拿出一個有蓋的陶缽道:“還好麽?喝點粥吧。”

飯囤是稻草編的,倒是和過去老家用的別無二致。那陶缽很粗糙,色澤也很暗,大概用了好多年,但擦得很幹淨,蓋子嚴絲合縫,卻還是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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