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啊,那村裏太偏,沒多少住戶,可是聽人說,經常會三更半夜地聚到一塊兒,什麽話也不說,不知搞什麽名堂。聽說,領頭的一個叫什麽柳文淵。”

“柳文淵?”

我脫口而出,鄭寶春登時擡起頭,警惕萬分地看着我:“你聽說過他?

我有點後悔,但現在不好反口,順嘴道:“聽一個來射工村收過古董的人說過,他跟柳文淵收過點東西。”

鄭寶春道:“你是指張朋吧?這人隔三岔五來一趟,今天還去了,你跟他一塊兒的吧?”

我摸出煙來給那二舅和鄭寶春都發了一枝,道:“鄭書記,那張朋是什麽樣的?”

鄭寶春接過我的煙,歡喜得手腳都有點沒處放,眉開眼笑道:“哎喲,這怎麽好意思……那個張朋啊,好人吶,老穿着件大褂,見人就分煙的,很有錢,這回倒換打扮了。”

是那個收古董的?我吃了一驚。我沒想到他居然也去射工村了,而且比我還快一些。他沒和我說也要去射工村,也許,他是懷疑我得到什麽消息,也是去射工村收古董,故意要趕在我頭裏吧。

怪不得,他看到那個班指後,馬上對我冷淡下來了。同行是冤家,即使是收古董的也一樣。

鄭寶春點着了煙抽了兩口,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張朋的事:“那人一年總要來一次,盡收點不值錢的東西,城裏人都愛這個麽?哎,你這個煙倒是很好抽。”

我皮箱裏還有幾包,聽他的口風,連忙拿出兩包來,給了他和那二舅一人一包道:“這是我們那兒出的煙,你們嘗嘗吧。”他們千恩萬謝了一陣,鄭寶春倒是變得很熱情,把我的煙塞進口袋道:“三劃王,你幹脆送這位同志去射工村吧,到時我給你多裝點。”

那二舅有點遲疑地道:“去射工村?”他話音未落,鄭寶春厲聲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我看着他實在不想去的意思,連忙道:“也不遠了,我走着去好了,沒關系。”

鄭寶春道:“真不用麽?”他見那司機的二舅确實不肯去,倒也不好勉強,我道:“不就一裏多地麽。”

“嗨,看山跑死馬,一裏多地走走總得一個鐘頭呢。”

我笑了:“反正也沒急事,我慢慢走就是了。”

現在大約是三點多了,看天氣有些要下雨的意思,但一時半會還下不來,在這種偏僻的鄉村裏走走,也許倒可以讓我忘掉一些平時的不快。我告別了他們,便開始上路。

剛走出村子,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在叫着,我一開始還以為和我沒關系,但這個聲音越來越近,明明是在喊着不太标準的普通話。我站住了,只見那個司機的二舅一邊揮着手,一邊向我這兒跑過來。

我站住了,他跑到我跟前,氣喘籲籲,兩手撐在膝蓋上。我等他平了平氣,道:“出什麽事了?”

他長籲了幾口氣,道:“你真要去射工村麽?”

我有些茫然:“怎麽了?”

他似乎要說什麽話,但鲶魚一般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我靜等着他說話,但他頓了頓,只是道:“當心點。”

他跑這麽急,我原以為有什麽要緊的話要說,沒想到居然只是這麽三個字。我笑了:“自然,謝謝了。”

他似乎還要說什麽,可忽然轉過身,向後跑了回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又向前走去。

我穿的是一雙旅游鞋,也适合走長路。可話雖這麽說,走了一程,便覺得有些煩了,那條路彎彎曲曲,高高低低,一會兒穿過一個山坳,一會兒又甩過一個山頭,這一裏多路大概是地圖上量出來的,實際肯定得長個兩三倍,我現在缺乏鍛煉,走了大半個小時後覺得已經疲倦得不行,滿頭都冒出熱氣來。

我在路邊揀了塊石頭坐下,準備抽根煙再說。石塊冰冷,剛坐下來時,忽然頭頂響了一個雷。我吃了一驚,猛的擡頭看去,哪知眼睛一觸到天邊,渾身不由打了個寒戰。

那是個怎樣的天啊!

太陽已經偏西了,由于雲很多,映得一片血紅,那些雲形成了怪異的圖案,正在不住翻滾,瞬息萬變,仿佛在雲層中躲藏着一個巨大的妖獸,遍體鱗傷,正在拼命地掙紮。那些雲,不,那已經不象是雲了,更象是無數血紅的昆蟲聚集在一起,堆成了一個團,讓人看了都有些發毛。

現在雖然已經是春天,可還沒到驚蟄,怎麽會打雷的?我有點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圍。我的包裏放着一把折疊傘,可是要是下了大雨,這把傘可頂不了什麽用。我向路邊打量着,指望能找到一個山洞之類避避雨,但舉目只看到路邊的山林。

打雷閃電時,不能呆在樹下的,這個道理我知道。可現在呆在這個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回去是來不及了,難道只能向前麽?我又看了看天空,天空中那些紅雲越來越妖異,已經紅得發紫,卻又是暗色的,象是一汪凝固的豬血。

我不知道雨會什麽時候落下來,不知為什麽,看着那片血紅的晚霞,我幾乎要以為如果下雨的話,雨點也準是鮮紅色的。象是暮色早早地奔湧而至,我突然有了種莫名的恐懼,拎起皮箱開始拼命地跑動,不知道為什麽,只是在恍惚中好像覺得身後有個奇異的野獸在追逐着我。

随着跑動,胸腔在不停地抽動,每一絲空氣都仿佛被擠壓出來,發出風琴一樣的呼哧聲。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可能也不會跑太長的路,天突然變暗了。

現在,大約只有四點鐘吧。平時在這個時候天依然很亮,斜晖半斂,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但這兒卻已經變得暗無天日,幾乎和半夜裏差不多。平時天暗下來總有個過程,但現在卻象有一層不透光的毯子,突然間劈頭蓋臉地罩下,周圍一瞬間就成了漆黑一片。我拼命跑着,幾乎象走在一個噩夢中,腳下的泥土也漸漸變軟,更讓人覺得不現實。

我為什麽在這個地方?

突然間我想起了這個問題。我現在只是個無業游民,旅游不是我負擔得起的,可是我為什麽孤身一人來到這麽個偏僻的小村子裏?這到底是什麽原因?

天上的烏雲已堆積得象是随時都會掉下來,在這一片妖異的環境中,我的頭腦卻出乎意料的清醒。好象正呼吸着某種氣體,而我的精神則處于一種亢奮狀态下,看出去的一切都帶着明亮的光環,不論是一草一木,一塊石頭,還是一片落葉,都亮得刺眼。是的,我應該留在那個充滿了嘈雜和喧嚣的小城市裏,呼吸着那些充滿懸浮物的空氣,而不應該呆在這個地方。可是,事實上我就是在這兒,盡管周圍的一草一木都是真實的,可是卻讓我一下有了種不現實的感覺。

還是回去吧。我猛地停住了,呆呆地想着,就算是被雨淋得渾身濕透,只要趕到那個大隊裏,和那個酒糟鼻子的鄭寶春一塊兒喝點酒,那樣才是現實。可是,現在我幾乎象是置身于古潭底,那些無比深邃的黑暗已如粘稠質的膠質一樣包圍着我,我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已讓自己有種與現實完全脫節的錯覺了。

我終于打定主意,準備往回走。可是,剛一回頭,卻又是一怔。

因為天還冷,草并不茂盛,但也已茸茸一片,方才看去生機盎然,可是也許是天色太暗的緣故,那些草坪看上去說不出地猙獰,顏色也深了許多。

到處都是野火一樣蔓延的草。

我蹲了下來,拔起了一根草來。那草卻是異樣的鮮嫩幹淨。現在風已經停了,可是那些草卻仍在不斷地起伏,直到這時我才恍然大悟,那些植物為什麽讓我感到猙獰了。

它們正在生長!

生長本身并不可怖,可是當你看到植物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生長時,那種恐懼也已超越了現實。

就象有一頭巨大的動物埋在土下,長着無數細小的綠色觸手,因為受到雷聲的感召,正在從泥土擠出來,每一根草莖都争先恐後地擠出泥縫,顫顫微微地伸向天空,讓我不由自主地聯系到那種一頭咬住泥床,随着水流擺動的水蛭。

天啊!

我在心底暗暗地說着。也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算依稀明白溫建國為什麽在他的故事裏愛用這兩個字。那些草無處不在,幾乎象電影裏那種逐格拍攝再按正常放映時的樣子。不快,但仍然可以看到它們一毫米一毫米地伸長,漸漸地蓋住了土色。

這副景致有一種妖異的美麗,那些平時毫不引人注目的植物這時迸發出它們

路被淹沒了。樹林裏有兩條路,我選了沒有人走的一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