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這蟲子正在不斷蠕動,雖然動作輕微,可我仍然能夠感覺到。

這是我的錯覺麽?聽說如果地處地殼變動活躍地帶,這種輕微的地震是很常見的,也許這個湘西的小村子也一樣。現在是午夜,或者是淩晨,但是紫岚和她的阿嬷到了哪裏去了?

細細聽來的話,四處都有一種沙沙的細微聲音,加上那些喘息一般的吐氣聲,但這些聲音卻只是讓我覺得周圍一片死寂。那陣聲音很輕,甚至還帶着節奏,在暗夜裏聽來說不出的詭異。

我穿好衣服,起身下床後走到門邊。門仍然被風吹着,正微微地拍打着門框。這屋子太古舊了,門框也都已經變成了褐色,十分松軟,門的拍動發出的只是一些沉悶的微弱聲音。門外,仍是那一陣很有韻律感的“沙沙”聲。

那是什麽?

我遲疑了一下,終于拉開門。

雨已經停了,但雲依然很厚,沒有月光,可是外面卻仍有一片霜一樣的白光。很淡,象隔着一張紗帳看到的。紫岚的家位置應該在村口,因為邊上我看不到別的房子,一條路從門口繞過,沒入高得快要沒頂的野草中。我小心地踏上一步,鄉村的路因為沒有壓過,只是因為走的人多了才形成的,下過雨後,路面也變得十分柔軟,如果我光着腳的話,一腳踩下去,黑泥一定會從我腳趾縫裏鑽出來。

我撥開野草向前走去。路很粘,每一步都有濕泥粘着我的鞋底,但又仿佛有種奇異的力量在牽引着我,讓我不得不向前走去。我慢慢地,又毫不猶豫地走着。

沙沙聲突然停住了。

我也一下站住,一種莫名的恐懼掩上心頭,讓我一個踉跄。就象一個人在走夜路,走慣了坑坑凹凹的石子路後突然走到很平坦的地方,反而會站立不穩一下。那陣聲音一直在響着,剎那間卻又靜寂無聲,正和這是一個道理。

“叔公,不要!”

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象一根針,聽起來總有一種極為凄慘的感覺,在夜色中猛地聽到這種聲音,登時讓我毛骨悚然。我吃了一驚,猛地直起身,撥開草葉向前看去。

草長得很長,把眼前的一切都遮住了,但我現在到的一定是這片野草地的邊緣了。不僅僅是來時路上的野草,這村子裏的草也一樣異乎尋常地茂盛,在夜風中微微擺動,發出了一陣細細的沙沙聲,象是隐藏着無數危險的小動物。我伸手拈住了一根草葉,那片葉子上沾着不少雨水,手指碰到時感到了一陣冰涼。可是,不知為什麽,從我心底突然有了種陰郁的殺人欲望。

象一枝有毒的植物,正顫顫微微地在生長。我的心猛地一抖,沒來由地感到了恐懼,也突然間對紫岚有種厭惡。她的樣子實在不好看,一想到我剛才攬着她一同睡在床上,我心裏就有種惡心。

是的,惡心……

猛地,象有一桶冰水兜頭澆下,我如夢方醒。為什麽我會産生這樣的想法?我這是怎麽了?剛才我好象又沉入一個噩夢裏,一切都顯得如此陌生和無奈。

如果沒有想到這點,那麽先前的一切想法我都會覺得那是自然而然,沒什麽異樣。可是現在不同了,我突然間為自己曾有如此卑劣的想法而感到無地自容。也許紫岚不算好看,但就算她喜歡我,我可以去取笑她麽?即使在心底取笑。

我回頭看了看,她住的房門還開着,被風吹開了,門裏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清,我不由嘆了口氣。

我雖然是第一次來射工村,可是隐隐約約的,我好象對這兒已經很熟悉了。從草叢的縫隙間看過去,可以看到遠處有一片空地,前面已經有燈火在閃動,也有些人聚在一起。

聲音就是從那兒發出來的吧。

我慢慢地向前走去。地上軟軟的,踩在上面,方才那種踩在青蟲背上的錯覺更顯得真切了,草葉從我的衣服上拖過,不時發出又尖又細的呻吟,很輕,象一把把極小的刀子,刺入我的耳膜。

我慢慢走着。一共不過幾百步路,可是每一步都泥足深隐,難以自拔,僅僅走了兩步,我就覺得呼吸都變得沉重了。

這是個夜麽?

黑暗是毋庸置疑的,也這是個夜。可是每走一步,我都更加心驚,隐隐地覺得自己象是在走向一個深不可測的深淵,在心底也又想起了那個很久以前,久得都已經快要忘掉的噩夢了。那個年幼的我站在路的中央,對周圍視而不見,黑暗正在聚攏,圍到我的腳下,開始變成瀝青一樣的有形有質。眼前的情景似乎是從那個噩夢中奪路而出,變成了現實。我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但步子仍在慢慢地,不容置疑地向前邁去,好像那兩條腿已經不屬于自己,只是機械地在向前邁去。

撥開草叢,眼簾中猛地跳出一片人影。

那足足有一百多個,可能整個村子的人都在這兒了。那些人有男有女,大多穿着鄉民常穿的藍布衣服,一個個垂着頭,不太整齊地排成一個方陣,雙手合什。天太黑了,我看不清那他們的表情,但這副景像我也猜得到,多半是個什麽集會。

邪教!我猛地想到在大隊裏我說起要上射工村裏那個大隊書記警惕的表情。難道這個村裏都是那些邪教徒麽?現在他們這副樣子的确透着詭異。我連氣都不敢出,仍是看着前面。

他們對着的是一塊小小的空地。那是一口井,井上蓋着石板,多半就是溫建國說的那口井了。在井前站着兩個人,前面這人是鄉農打扮,站在他身後的卻是個衣着很入時的人,那兩人手上都拿着鋼筋,可能是要撬開井蓋。太暗了,一支插在地上的火把只能放出些忽明忽暗的光來,我看不清他們的臉。

有個人從那一片人群中走出來,在他身後還站着幾個人。這幾個人我即使看不清他們的面目,也可以覺察到他們心中的恐懼。

“叔公,這麽做不好吧。”

站在人群前的那人又說話了。這是個穿着舊藍布大襖的男人,他說這話時又向前走了一步,火把光下映出了他的半張臉。這是張尋常老農的臉,一臉桔皮樣的皺紋也擠作一堆。

“阿金,這不關你的事。”

拿着鋼筋的人開口了。他一開口,讓我吃了一驚。這聲音低沉,很有磁性,字正腔圓,我幾乎不敢相信那是個村民說出來的話。

“怎麽不關我的事,我是村長,叔公,你輩份比我大,可也得聽我的。”

那個叫阿金的村長口氣很硬,他又走上前一步,大聲道:“叔公,老輩人都說的,這口井不能開,一開要出事。前些日子阿保一家都死在井裏了,叔公,不要開吧。”

那個衣着入時的男人有些遲疑,慢慢道:“柳……柳文淵,你跟我說的可不是這樣的。”

這個人一開口,我就象被針刺了一樣,差點跳起來。這人的聲音雖然低,但我記得清清楚楚。

這正是那個叫張朋的古董商!而聽他的話,那個拿着鋼筋的村農,原來就是柳文淵了。

我心頭猛地升起一股怒意。張朋一定是聽我說了射工村後才搶在我前面來的,看他的意思,只怕已經和柳文淵說好了,一塊兒來打開這口井。這人可真是個卑鄙小人!也怪不得,在船上告訴我到射工村的路後,我就再找不到他了。

我幾乎立刻要沖了出去,指着他的鼻子臭罵他一頓,可是還沒等我動,柳文淵忽然低低道:“不要急。”他走上一步,對那個叫村長道:“阿金,你爺爺以前也跟你說我麽?”

我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事實,那村長渾身抖了抖,象是害怕柳文淵一樣退了一步,但仍是倔強地擡起頭道:“叔公,我知道你輩份大,可老輩子的人傳下來的,這井不能開!”

邊上的火把正哔哔勃勃地燒着崩出些火星,映得柳文淵的臉上忽明忽暗。隔得遠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到底怎麽樣,但是看那村長害怕的樣子,我想柳文淵的臉一定很猙獰。一想到在火把光下的那副兇惡嘴臉,我就感到一陣心悸。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阿金,你一定不讓我開井?”

“不行。”

柳文淵靜了一會,突然溫言說道:“阿金,你今年也有五十三了吧。”

他說得很溫和,我都聽到紫岚都松了口氣,可是我的心頭卻猛地一凜。

在他的這句溫和的話裏,我聽到了殺氣。冰冷而堅硬的殺氣,象是生鐵的斷口,帶着些刺鼻的腥味,那麽陰冷,冷得我不由自主地發抖。

村長顯然還沒有發現柳文淵話中的玄機,仍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叔公,老輩子人傳下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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