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怪不得那些人都聽她的話吧,可是我還在着那個金佛,急道:“別想那些。紫岚,你幫我把那個金佛拿出來吧,我帶你到外面去。”

紫岚又苦笑了笑道:“我不能出去。”

她走下樓去。盡管我仍是一頭霧水,但是我也知道她準是代替了我的位置,就算我再不想去,也不得不追了上去,在她身後道:“紫岚,不會要緊吧?”

她已經走在樓梯上了。柳文淵的房子很大,現在已經空空蕩蕩,他的那兩個白癡兒子和老婆都不知上哪裏去了,大門洞開,風從外面吹進來。在大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他們手中的火把映得周圍明明暗暗,聲音也嘈雜如一群青蛙。

我跟在紫岚身後,心中實在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她忽然轉過頭,又看了看我,伸手到眼角抹了一下,似乎抹去了流下的淚水,快步出了門。她一走出門,那些村民馬上把她擁在當中,現在我好象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了。我站在人群外圍,看着她走過人群,慢慢站到井邊。石板将井口蓋住了一半,邊上放着一只爐子,上面正燒着什麽,大概是鉛。紫岚緊貼着井圈站着,擡頭看着天空。

她在做一種儀式麽?我正想着,忽然那些人都伏倒在地,跪了下來。上百個人同時跪倒在地,一下子把當中的紫岚襯得很是高大,我則站在那一群人的最外圍,仍是呆呆地看着他。

正是深夜,火把的光忽明忽暗,但我突然間感到了一種奇異的感覺,身體裏象是有潮水正在漲落,使得我的身體也變得有些搖晃了,但我的腳下卻感覺不到有什麽不穩。馬上,我就明白那是為什麽了。

天很暗,但是在周圍那一片黑暗中,正有另一種更深的黑暗在飛快地移動,貼着地面,也從那些伏倒在地的村民身上移動,我看到從幾個村民的身下也淌出黑色的影子來,好像那些人是一支正在燃燒的黑色蠟燭,燭油融化後正從體內流出來。

那就是夜王?

我看着地上的那些黑影。原本就是漆黑一片的地面,塗上了一層更加黑的影子,這種樣子實在難以想象,而那一層更加黑暗的影子也真的象活物一般在地面移動,争先恐後地湧向那口井,上了井臺,爬上井圈,又從漫上了井蓋,紫岚站在井蓋上象是一尊雕像一般動也不動,那些黑影一爬上她的腳髁,紫岚的皮膚就如同一張吸水性能極好的紙一樣,把那些黑影都吸了進去。

盡管并不在跟前,但看到那些黑影象無數極細小的蟲子一樣鑽進紫岚的身體時,我自己也不由得一陣不舒服。紫岚站在那兒,身體也有些發抖,可能張朋昨天在井臺前時也是這種感覺,我好像能夠感受到那種陰冷而滑溜的黑影從我毛孔裏鑽進去,不痛,卻帶着些癢蘇蘇的感覺,說不上難受,只要自己不害怕的話。

我默默地看着她。很古怪,我看到那些黑影鑽入紫岚體內時,心中卻十分欣慰。如果是我站在紫岚那個位置,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害怕地叫起來,但現在我卻在卑鄙地慶幸,應幸自己沒有站在那裏。夜王到底是什麽?我直到現在也仍然不敢相信柳文淵的話。那些黑影是活的麽?我的生物知識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可眼前的一切都又是告訴我那完全是可能的。

紫岚。我無聲地嘟囔着,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當那些夜王進入她的體內,她會不會變成一個怪物?我再不敢看,也不敢想,轉過身向柳文淵的樓上逃去。

樓裏很暗,我不知道在那片黑暗中是不是也會有夜王,我踉跄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上了樓,剛走上樓,忽然傳來了一股煙味,從柳文淵的那個書房裏也有火舌竄出來。我吃了一驚,顧不得害怕,直沖了過去。

裏面已經起火了,一個女人拿着那盞油燈正在到處點着,那是柳文淵的妻子,她的兩個白癡兒子則在從書架上抽出書來往火堆裏扔。我驚叫道:“你要做什麽?”

那個女人披頭散發的,臉上也帶着猙獰,轉過頭來看着我,咬牙切齒地罵道:“柳文淵已經走了,這地方是他的,誰也不能住!”

她的眼神裏也透着瘋狂,也許,她早就已經瘋了吧。我沖過去一把奪下她手裏的油燈,但是這女人的力氣大得異乎尋常,我抓住油燈時,她猛地向我一推,把我推得向後倒去,油燈也飛出了手,正砸在她額頭上,燈油淋了她滿身,還帶着血,她卻象毫無知覺一樣,只是自己也因為一用力而失去平衡,踉跄着向身後的火堆裏退去。書房裏都是些易燃物,火勢漫延得很快,她一進入火堆就如一根紮得很好的火把一樣渾身都着了,火舌不斷從她身上四處飛濺,也如同活物一樣,沾到哪兒,哪兒就着。

那是她體內的脂肪被燒融了吧。我被吓得呆住了,那兩個白癡看到他們母親燒着後,更加興奮,在樓板上跳跳舞舞得更起勁了。火勢熊熊,那個渾身着火的女人突然尖叫着向我沖過來,她雙手張開,我根本動彈不得,如果被她抱住的話,那我準會被燒死的,可是我好象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盯着那個由火勾勒出來的人形,呆呆地站着。

那個瘋女人離我還有五六步遠的時候,那兩個白癡突然興奮地尖叫起來:“媽!媽!”他們的聲音倒是異樣的清晰,可能也是他們平生唯一能清楚說出的字了。兩個人從兩邊一把抱住了那女人,幾乎是一瞬間,他們身上也燒着了,痛得尖聲叫着,無頭蒼蠅一樣在樓裏跌跌撞撞。

那個女人掙開他們,仍在一步步地向我走過來。火光中我看到了她的呆滞的眼神,那已幾乎不象個活人。突然,神智又回到了我身上,我猛地抓過放在門邊的皮箱,轉身沖出了門,向樓道沖去。身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樓道也象浮了起來,我正要走下去,身後又發出了一聲尖叫,我不由轉過頭去,只見那個女人已撲出了門。她渾身都是火,已經看不清面目了,我吓得渾身一顫,腳下踩了個空,登時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一滾到樓下,我顧不得自己是不是摔斷了幾根骨頭,立刻從地上驚魂未定地爬起來,擡頭看去。那個女人終于不再動了,象一個人偶一樣撲在欄杆上,身上的火仍在熊熊燃燒,從她身上,不時有一團火落下來,砸在地上後便留下了一團團的小火。那些火苗都仿佛活了,帶有生命,不住吞噬着周圍的一切。

我拎起皮箱沖出門去,心髒在劇烈地跳動,一邊跑,一邊叫道:“失火了!失火了!”

剛沖出門,就被幾個站在那兒的男人攔住了,當中一個正是那個五保。他看着這幢正在吐出火舌的樓,居然還咧開嘴笑了笑,伸手按在我的肩上。他的笑容如此不懷好意,我不由又打了個寒戰。

還不等他開口說話,紫岚忽然大聲道:“讓他走!”

她仍然站在井臺前,這時向我走過來。五保大聲道:“怎麽能行……”

“讓他走!”

紫岚的聲音變得陰冷了許多,五保哆嗦了一下,終于放開了我的肩頭。我呆呆地站着,看着她慢慢走近,那些村民紛紛讓開。

她走到了我跟前。雖然她的樣子仍是那麽醜陋,可是神情變得很是莊嚴,在黑暗中有一股凜然的意态,好象成了另外一個人。等她走到我跟前,我有些不安地道:“那兒着火了……”

“讓它燒吧,”紫岚的眉頭皺了皺,“本來就該燒了。”

我不知道她這話的意思,又回頭看了看那幢樓。柳文淵的樓孤零零地聳立在這片空地中,火光熊熊,他的那兩個白癡兒子只怕也已經被燒死。這一切總給我一種不現實的感覺,包括紫岚的話。我想像不到她也會用如此冷漠的口氣說話,仿佛,在紫岚身體裏的,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阿康,你走吧。”

紫岚突然幽幽地說道。她這句話才讓我不懷疑那是個陌生人假扮的。我站直了,拎着皮箱,也看着她。

“你不是我們這世界的人,你回去吧。”

她說完,馬上轉過身,又向井臺前走去。井臺上的石板已經蓋上了,有人正在往縫隙裏澆熔化了的鉛水。鉛水灌進去時發出濃重的白煙,那幾個人灌得極是小心,似乎要把每一條縫都堵上。我看着她的背影,嘴唇抽了抽,卻還是沒有說話,轉身向村外走去。

那些瘋長的草不知什麽時候又萎縮了,重新顯露出那條路來,在夜色中顯得特別的白。今天天氣很冷,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寒氣仍是透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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