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以我浩然正氣,天誅所指
被方憶照顧了幾天後,唐且歌終于明白為什麽自己這半年沒有從傻子狀态恢複正常了。當傻子多好啊,張張口就有吃的,連衣服都不用自己穿,臉也不用自己洗,他只要躺着不動就行了,真是應了這句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就一個字,爽。
這種情況下,本來還打算坦白的唐且歌決定繼續當傻子。
就比如說今天,方憶剛熏洗好他的衣服,唐且歌就躺着使喚道:“阿娘,我今天要吃回鍋肉,炒的時候放蔥花,炒完後把蔥花撿出來,還要喝小米粥,放上綠豆,還要烙餅。”
“好,要不要喝橘子汁?”
“要~”
方憶把衣服疊好,默默地掃,路過他那邊的時候還給他喂了一塊軟糖,秦五天在旁邊都看不下去了,方憶心情很好地掃完地囑咐秦五天看着他,自己去做飯了。
秦五天看他還在那看書,忍無可忍地過去戳了戳他的肚子,“唐哥,你再這樣連輕功都用不出來了!”
“為什麽?”
“太重了,還沒飛就摔地上了!”
唐且歌想想也是,嘆氣道:“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做,只想躺着思考人生。”
“……思考什麽?”
“我是誰?”
“……”
“我從哪裏來?”
“……”
“到哪裏去?”
“……”
“這個世界有終極嗎……”
“夠了!”秦五天怒道。
“怎麽了?”
“別無聊了!那麽多事等你做!你卻在這裏想哪來哪去?!”
唐且歌把手裏的本子一放,看着門外的天空,天空瓦藍澄澈,那天他背着無歸,一步一步,不知道走了多久,始終沒有找到歸幽谷的方向。唐且歌突然道:“我打不過謝長亭。”
“什麽?”
“我試過了,成了這樣,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唐且歌擡手遮住眼睛,“無歸的仇我報不了了,我救不了無歸,救不了姓謝的,我救不了任何人,我連我自己都救不了……我看顧伯伯也別打了,都是白費工夫,他一個人就能橫掃千軍……”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秦五天揪住衣領,“唐哥!你在說什麽你知道嗎!”
唐且歌低頭,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道:“我這輩子沒逃避過,但這次我真的做不到了。”
秦五天看着他這副沒鬥志的樣,突然就哭了起來,“你這樣對得起方大俠嗎?對得起四叔嗎?對得起枉死的人嗎?”
唐且歌還要開口,就見到門口站着一個人,手裏端着一盤烙餅,臉上沒有一貫的笑容,好像在想什麽,但跟他視線相觸的時候突然勾唇笑了,“阿傻,為娘在想一個問題。”
唐且歌心虛得不行,色厲內荏地問:“什麽問題!”
方憶笑眯眯地把吃的放到桌上,淡淡道:“你好像病得更嚴重了,看來要換個治療方式。”
“……什,什麽?”
“還好我學了靈樞針法。”
還沒等唐且歌做什麽,方憶就将針囊打開,手指飛速地取針紮到他身上,并沒有給他掙紮的機會,“這三針是怕你亂動,阿娘紮錯了會傷到你。”
“不是你要做什麽……好痛!姓方的,你敢!……”
接下來的事秦五天不忍心看,走了。問唐且歌,他也不想說,只是病好像輕了很多,會穿衣服了,也會自己吃飯了,還會主動打掃衛生了!
靈樞針法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兩天後定川那場堪堪贏了,再往北就是離都了,越靠近離都唐且歌心裏就越是焦慮,正某天百無聊賴地跟方憶讨論吃什麽的時候,秦五天突然蹿進來拉着方憶就走,“方大夫,快,快,四叔又犯病了,你快去看看!”
說着就拖着方憶往楚涉房裏跑,方憶被拽走前緊急抓起針囊,唐且歌心想這是怎麽回事,也跟着追了過去。
三個人排成一列順着門縫看屋裏的情況。
楚涉道:“你有完沒完?鑄劍鑄劍你不煩我都煩了!”
“……”
楚涉道:“我當時就不該讓你去對付他,你偏要,把自己賠進去了吧?”
“……”
楚涉道:“這次我不會再讓你冒險了,哪怕一縷殘魂也好,我也不能再失去你!”
“……”
三個人聽到這從扒拉的門縫下來了,唐且歌道:“師父果然病了。”
秦五天泫然欲泣,“病得越來越重了。”
只有方憶沉默不語,只是看看秦五天,猶豫良久才道:“秦公子懂得鑄劍之法?”
秦五天馬上道:“是,這是我最擅長的。”
方憶又問:“您可能将人魂魄鑄入劍中?”
秦五天愣住了。
方憶緩緩道:“您四叔并沒有病,因為房裏本來就有兩人,只是你們看不到而已。”
唐且歌驚問:“他……難道是他?他說了什麽?!”
方憶面無表情地重複道:“他說,還有個辦法可以殺死謝長亭,就是将他的魂魄鑄入驚虹劍,便能破掉他不死身。而屆時,他将和劍融為一體,化為劍魂。”
幾人都知道是何種意思了,楚涉和元符卿之間的事他們雖然不知細節,卻也聽了個大概。大概就是元符卿死後楚涉尋仙訪道,四處找尋他魂魄,一找就是二十年。
原來這麽多年後有了後續,後續就是他終于找到了元符卿的殘魂,這縷殘魂卻要求将自己鑄入劍中,無論生死,一定要謝長亭性命。
幾個人都沒說話,秦五天先問了,“怎麽辦?”
唐且歌道:“先等等。”
秦五天道:“等什麽?”
唐且歌一擡手臂,天誅如有靈性般飛入他掌心,前面就是離都了,唐且歌堅決道:“等我再殺他一次!”
說完将□□背在身後,便要前往離都,卻被一人擋住了去路,是方憶。唐且歌心想這次不管他說什麽自己都要再去,卻沒想到方憶執起長弓,淡淡道:“一起。”
他眼裏晦暗難辨,分不清是想好了還是一時意氣,殺意卻是實實在在。
他們再次走到方無歸和謝千風大戰的地方。方無歸的血早已被沖刷得幹幹淨淨,謝千風的屍體也早已風化,只留下心裏吹不去的深痕,唐且歌心裏默默道:“你給我好好看着!我會替你殺死謝長亭!”
就這樣,沒等秦五天攔着,又有兩人前赴後繼地去了離都,等楚涉知道的時候人早已走得沒影。
為何不斷地有人撲上去?明知道他是不死身,早該知道結局的事,為什麽還要做……
楚涉終于動搖了。
夜裏,謝長亭剛走入延福殿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了,他微偏頭,一枝箭嗖得從耳際擦過,直鑽進青瓦地裏,擦除一星花火。
謝長亭轉身,天誅的槍尖閃着紅光直沖面門。他卻不閃不躲,而是直接伸手截住,他的手腕比上次見面還要枯瘦了,幹柴地像是一具骷髅,卻穩穩地握住了槍身。
槍尖在距他眼睛只有一寸地時候精準地停了下來,掀起一陣風,帽檐下的臉露了出來。每次都要更蒼白一分,根本就不像正常人類的膚色,目光沉沉,透着死氣。
昔日還有些陰郁俊美,如今由于過于幹枯顯着幾分猙獰了。
“嗖——”
又是一枝箭沖着握住槍身的手腕來了,那箭太快,謝長亭的手被劃出一道及骨的傷口,不得不放了手。天誅本就以攻擊快制敵,唐且歌收槍挑刺不過花了片刻。這一槍謝長亭終于不生扛了,而是選擇了避開。
他剛側身一步,“嗖——”
一枝箭直□□他的心髒,穿胸而過,帶着一縷血肉刺進地磚。
血随着這一劍噴濺而出,終究是血肉之軀,枯槁成這樣仍是流出了一地,唐且歌眼都不眨地再補一槍,原來方寸大的傷口再次被貫穿,将他牢牢釘在天誅槍尖。
這一系列動作都沒有任何言語,兩人默契地仿若天作。
謝長亭那身子沒重量似的地挂在天誅上,眼裏的光終于滅了,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