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光錐的彼岸——Chapter 2

TO:溫盡

玻璃瓶裏的咖啡豆還只剩了一點點。

咖啡機好像再也磨不出味道來了。

冰箱已經空了好多天,我覺得它已經不會制冷了,因為每一次從裏面拿東西都覺得是壞了的。

影碟機總是卡殼,播出的畫面斷斷續續的。

好像那些東西都在和我作對。都故意壞掉了似的。

你在的時候,明明它們都是好的。

那一盆綠蘿有些打蔫,我每天都有認真照顧它,還是免不了的,像那些機器一樣壞掉了。

你知道嗎,仿佛整個家都在對抗我。

溫盡,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MESSAGE FROM:喬倫恩

喬倫恩趴在客廳陽臺的小地毯上,像一只貓。

他睡得有些冷了,便蜷了蜷身子。

一只胳膊枕得有些發麻,喬倫恩才撐着坐起來,望着外面,已過了正午,太陽懶懶地挂着。

仲夏,喬倫恩還是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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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屋子裏的家電似乎都壞掉了。

可偏偏空調是好的。

似乎是比從前還要好了。

總是坐着一會兒,便覺得渾身都冷起來了。

桌上放的溫水已經冰涼,喬倫恩就着空調的冷風喝了。

然後又蜷在毯子上,對着一整扇落地窗發呆。

腦海中的記憶忽然像是被搖晃後的可樂氣泡,洶湧地翻起來,每一個泡泡裏似乎都裝着一個名字。

溫盡。

喬倫恩張了張嘴,他有許久沒有說過話了。

嗓子幹啞着,聲帶的合并摩擦都有些陌生。

雙唇動了動,依稀做出了那個口型,卻沒有勇氣說出來了。

精神也走到崩潰的邊緣,仿佛前面就是深淵,你卻不得不往前邁進。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倫恩從毯子上爬起來,窗外已經點亮霓虹,花花綠綠迷亂了眼睛。

他曾經最喜歡深夜的霓虹燈光,直到如今,他也是喜歡的。

這些光亮伴他熬過一個又一個深夜。

他突然想起,屋子裏一直沒有滅過的那盞燈,是他和溫盡一起去挑的。

雖然貴的離譜,溫盡卻想也沒想就買下來了。

只因為喬倫恩喜歡。

而此刻,柔軟的燈光下,只剩了一個身影。

喬倫恩揉了揉胸口,漲漲的疼。

他坐到寫字桌前,開始寫分開後的第573封郵件。

他想不出很多的話,有一句沒一句的,竟也寫了這麽久。

每天都堅持着,信仰一般,從沒有間斷。

仿佛這是他唯一需要堅持的理由。

可這些郵件從沒有回複,因為從沒有發送過。

這些文字寫到天亮才結束,然後它們靜靜躺在草稿箱裏。

将将七八點鐘的時候,有些疲倦的喬倫恩被一陣叩門聲叫醒。

“怎麽回事?手機關機這麽多天。”門剛剛開了一條縫,卡布就擠了進來,抓住喬倫恩的肩膀左瞧瞧右看看,才放下心舒了口氣,“吓死我了你。”

喬倫恩愣了愣,從褲袋裏将手機拿出來,才恍然。這麽久了,他竟然一直都沒有充過電。

怪不得……溫盡一直沒有打來。

仿佛知道了什麽似的,喬倫恩跑去将電源插上,坐在地上翻起記錄來。

銀行、通訊公司、出版社、廣告。

喬倫恩看完最後一條廣告,舉着手機發呆。

卡布看着他茫然的樣子,拍了拍他肩膀:“你說你去了西班牙,你哪也沒去,是不是?”

喬倫恩不說話,又坐回地毯上,看着天。

“溫盡……”

剛聽到這兩個字,喬倫恩就猛地打了個冷戰,卡布閉了嘴不敢再說。

想了千遍萬遍的名字,突然聽到,還是讓他覺得地動山搖,撕心裂肺。

卡布搖了搖頭,站起身:“我約了個朋友,下午帶他來看看你。”

喬倫恩依舊背對着他坐着。

卡布走到玄關處時,聽到喬倫恩說——

“卡布,我忘了他什麽樣子了。”

卡布覺得,喬倫恩大概是病了。他隐約猜着,這場病大概在兩年前就已經開始發作。

縱使不發作,也埋下了禍根。

自從喬倫恩兩年前從那個婚禮上跑回來,就一直這個樣子。

卡布是這個城市,除了溫盡,喬倫恩唯一的朋友。

他在卡布那裏借宿了半年後,留下一張字條,說是去了巴塞羅那。

直到月前卡布路過公寓樓下,看到那盞一直亮着的燈,問過門衛才知道,原來喬倫恩一直都沒有走。

他的生活變得沉默而閉塞。

下午的時候,卡布帶了認識的心理醫生文森叩響了喬倫恩家的門。

在敲了二十分鐘後,卡布在雙子湖邊找到正在漫步的喬倫恩。

少年困頓的神情讓卡布覺得有些難過,他認識喬倫恩有十年,不曾見過他這樣無措茫然。

“我說過要帶朋友來,你手機在家裏,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喬倫恩垂着眼睛,低低地說了聲:“能出什麽事。”

總覺得再壞也不過如此,還能出什麽事。

文森走上前,伸出手,露出職業性地笑容,“你好,我是文森。”

喬倫恩“嗯”了一聲,右手輕輕拳了拳,最終沒有伸出來。

文森并不介意,好脾氣地看了看他,試圖讓他開口。

“你的名字是……”

喬倫恩看了看卡布,又轉過身,繼續沿着雙子湖走。

卡布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對着文森攤了攤手。

文森想了想,忽然對着少年瘦削的背影揚聲喊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溫盡是什麽樣的人了嗎?”

腳步忽然頓住。

仿佛空氣也凝固了。

蛙聲靜了,蟬鳴也靜了,好像微風都靜了。

喬倫恩幾乎聽得到自己快要沖破胸口的心跳聲。

喉嚨吞咽的聲音都顯得那麽刺耳。

卻說不出那一句——“我想”。

文森看他停下,走到他身後站定,放柔了聲音,似乎是怕吓到他一般地說,“喬倫恩,我們聊聊吧。”

雙子湖邊的咖啡館,名字叫做“Destiny”。

卡布和喬倫恩坐一邊,文森坐一邊。

“喝點什麽?”文森将餐牌遞給喬倫恩,餐牌碰到喬倫恩的指尖,喬倫恩受驚一樣縮了縮身子,将手臂拿下桌子,沒有接。

“卡布,你喝什麽?我請客。”文森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看了看卡布。

“我要美式,喬倫恩你喜歡拿鐵,對吧?”

身邊的人安靜地低着頭看着手指。

沒有人再提起溫盡這個名字,他便什麽都不在意。

喬倫恩忽然想,溫盡的手指是什麽樣子的?大概像他的身材一樣,修長有型吧。

文森彎起食指,在桌面輕輕扣了扣,試圖引起喬倫恩的注意,可惜毫無效果。

“溫盡有多久沒有聯系你了?”

喬倫恩猛地擡起頭,這個問題讓他有些驚恐,喉結上下動了動,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卡布有些害怕,目光詢問着文森,後者輕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你上一次見到溫盡,是在他的婚禮上嗎?”

“你走了,溫盡有沒有試圖找你?”

“你認識溫盡多久了?”

“你和溫盡怎麽認識的?”

“溫盡真的結婚了嗎?”

喬倫恩的身子輕輕顫抖起來,呼吸也變得沉重。

“你愛溫盡嗎——”

話沒說完,喬倫恩忽然站起身子,猛地朝外面跑去!

“跟着他!”

文森喊醒在旁邊呆愣着的卡布。

他們在雙子湖畔找到抱頭痛哭的喬倫恩。

少年的頭埋在雙膝之間,哭聲歇斯底裏。

卡布想要上前勸他,被文森攔下:“讓他哭吧。恐怕這麽久以來,他連哭都沒有好好的哭過。”

卡布嘆了口氣:“我不敢在他面前提那個名字,就像神秘人一樣。”他擡頭看了看文森,“你知道伏地魔麽?你看不看《哈利·波特》?”

文森翻了個白眼給他:“當然,我也有童年好麽?”

卡布撇撇嘴,文森說:“你這個思維跳躍也夠可以,改天給你治治病。”

卡布反唇相譏:“聽說心理醫生自己都有心理疾病,說的就是你吧,心裏陰暗看誰都有病。”

文森不再跟他廢話,聽得喬倫恩的哭聲已經有些嘶啞,推了推卡布:“我先走了,差不多了就把他送回家。他現在心裏對我有戒備,我就不出現了。過幾天我再找你。”

卡布愣了愣,指了指喬倫恩:“你把他惹成這樣,不管啦?”

“不是有你嘛。”文森再次翻了個白眼,“沒有自殺傾向,你放心。”

夜幕悄然降臨。

卡布坐在喬倫恩身後,他已經沒有在哭了,卻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看到他還有呼吸的動作,卡布一定會第一時間撥打120。

很久,然後又是很久。

久到卡布覺得,這個夜晚就要過去的時候。

喬倫恩才擡起頭。

卡布試探着喊了聲:“喬倫恩?”

“嗯,”喬倫恩站起身,往家走。

卡布急忙跟着:“我陪你上樓。”

送他上樓之後,看着喬倫恩安靜地在沙發上坐着。卡布想了想,從樓下的7-Eleven買了點吃的,送回喬倫恩家。

回去的時候,喬倫恩安靜地趴在地攤上睡着。

蜷成一個小團子,對着窗外閃爍的霓虹。

屋子裏燈光依然亮着。

卡布找了找,屋子裏曾經擺滿的合影,如今一張也不見了。

怪不得喬倫恩說,他快忘記溫盡的樣子。

分明曾經是刻意忘記的。

記不起,也是出于記憶對主人的保護吧。

他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影,沒有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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