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光錐的彼岸——Chapter 24
TO:溫盡
當你不在時,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我于是無數次想起我們共同經歷的場景,無論它曾經有多歡喜,曾經有多傷心。
你見過我最破敗不堪的樣子,如同我見過你的。
而那也不曾讓我們放棄彼此。
溫盡,事到如今,我竟想不出究竟是什麽原因,讓我逃離了有你的生活,讓我一敗塗地。
我們明明歷經艱辛,熬過最艱難。
卻最終敗給歌舞升平。
卡布昨天來過,說了一些事情,有的我已經記不得。
他沒有提及你的名字,于是他說的那些事情變得都不那麽重要了。
這是第多少封信了,你還記不記得?
MESSAGE FROM:喬倫恩
喬倫恩半夜接到溫顏的電話時,心裏就一沉,套了一件衣服就往外跑,唐安被他吵醒還問了句:“喬倫恩,大半夜的你幹嘛?”
“沒事。”喬倫恩丢了一句話就跑下樓,刷卡開了門,溫顏已經等在外面,拽着他坐進早已等在門口的車裏。
“是溫盡……出事了嗎?”喬倫恩的聲音有些發顫,不知是冷得還是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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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媽去事了。”溫顏看着喬倫恩震驚中又透着有些疑惑的神情,解釋道,“之前我們一直沒說,其實,溫盡和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媽媽叫蘇娟,從他生下來就一直身體不好在醫院。”
喬倫恩吃了一驚,想到溫盡連這麽大的事情都沒有和自己說過,心裏又覺得五味雜陳,神色有些糾結起來。溫顏看了看他,又說:“其實這件事,也不是他不告訴你。只是礙于輿論壓力,爸媽這麽多年也一直對外宣稱溫盡是我媽的兒子,他也這麽叫的。可他心裏一直有個疙瘩,解不開,也不和別人說,也因為這件事總是跟爸爸吵架。”
溫仲遠與蘇娟婚後有了溫盡,但溫盡出生之後蘇娟身體就一直不好,危重的時候常年累月地待在醫院裏。蘇娟不想拖累事業正逢上升期間的溫仲遠,索性一直離婚協議送到溫仲遠面前,而溫仲遠恰好那段時間遇到了孔美琳,兩人情意相投,孔美琳也同意在溫仲遠離婚後與他一起繼續照顧病重的蘇娟,三個人的關系便這麽穩定下來。
孔美琳算是個善良的人,對待溫盡就算沒有親生母親一樣上心,也至少是盡到義務。溫仲遠是個嚴苛的封建家長,溫氏産業逐漸蓬勃發展後,更是要求對外隐瞞前妻一事,而是宣揚夫妻和睦家庭幸福,讓溫盡在外也要當孔美琳做母親。
溫盡為此和溫仲遠據理力争,對抗、謾罵、甚至絕食冷戰,被溫仲遠打過罵過,幾次被溫仲遠盛怒之下趕出家門,又被孔美琳找回來。最後還是孔美琳和蘇娟幾番調解,溫盡同意在外面承認,但是沒有外人的時候不會叫她做媽。
喬倫恩聽着溫盡的故事,第一次覺得,原來這個看起來再開朗再大大咧咧不過的男孩竟然也生活得如此波折。
“他現在怎麽樣了?”
“聽我哥說,他處理完醫院那邊,就去了異度。”溫顏看了看喬倫恩,“在那裏喝了好多酒,不肯走,也不多說話。”溫顏嘆了口氣:“我們沒有辦法了,現在不敢帶他回家,爸知道他這樣一定會打死他的。”
喬倫恩不再說話,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到異度的時候,溫炀等在包房外面,看到喬倫恩便拉走了溫顏:“爸讓咱們先回家。喬倫恩,你……”
喬倫恩對上溫炀的目光,低低地“嗯”了一聲。
門外是震耳欲聾的強節奏音樂歡鬧人群,門內是孤孤單單的僵直背影。
喬倫恩站在門口,看着那個瘦瘦高高的人影背對着大門坐在地上,身子斜倚着沙發的一角,一動不動。心裏好像被玻璃一塊塊破開,好像被生生剝離血肉,頓頓地疼。
他把包間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吵嚷。
四周恢複沉寂。
溫盡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門口站着,卻不敢邁進一步的喬倫恩。
暗影中,他們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溫盡站起來,面對着喬倫恩,喉結動了動,卻沒說出話。
喬倫恩走過去,抱住了他。
他感到溫盡似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頭緊緊地埋在喬倫恩的頸窩,喬倫恩感受到後背的衣服被暈濕。
溫盡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喬倫恩的耳邊傳來他猶如幼獸一般的嗚咽聲。
可喬倫恩不知道的是,見到他的那一刻,溫盡才掉下母親去世的第一滴眼淚。
喬倫恩試圖讓溫盡坐下來,可溫盡不肯,低低地說:“不要看。”
他不想讓喬倫恩看到自己在哭。
就像是不想讓他再度感受人生艱難。
不論是喬倫恩的,還是他溫盡的。
可卻沒有意識到的是,只有在喬倫恩身邊,才能如此不設防備地宣洩出憋悶已久的情感。
喬倫恩僵直地站着,他不知道母親去世是怎樣的悲痛,尤其當你深愛着她而她也深愛着你的時候。
他無法體會,就說不出寬慰的話。
那不是天崩地陷的毀滅,對于溫盡來說,那像是一絲絲的孤寂悔恨,慢慢游移在身體的各個角落,最後探進心底,無聲無息地綁架了一切,讓他無處可逃。
慢慢地卸了你全部的防線和抵抗,讓你在絕望中逐漸崩潰。
你卻無法反擊,無法抗衡。
你有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感覺?
喬倫恩不知道站了多久,背後已殷濕了一大片,貼着脊背,逐漸變得冰涼。
溫盡站起身子,黑暗的屋子裏,只有桌上的一盞小臺燈,閃着發黃的光。
他的眸子被眼淚滋潤過,顯得更亮。
“我媽……我媽死了。”溫盡坐在沙發裏,伸手攬住喬倫恩,“沒有人知道她是我媽。所有人知道溫仲遠的妻子,都是孔美琳。”
喬倫恩覺得溫盡的身子還在打顫,他的雙手冰涼,緊緊地握着喬倫恩的手,攥在手心。
喬倫恩忽然想起喬承離開的那一天,溫盡認真地跟自己說,還有我陪你。
這個曾經信誓旦旦要擔起自己生活的人,卻無法面對自己的人生。
喬倫恩不記得自己最終是怎麽把溫盡帶回了小書店的,也不記得怎麽熬過了那個夜晚。
第二天溫盡醒來時,宿醉讓他頭痛欲裂,看到身邊,喬倫恩一手拉着自己的手掌,睡得正熟。而清醒過後,那種無力絕望的感覺又一次漫山遍野地襲來,沖進四肢百骸,讓溫盡有些茫然無措。
喬倫恩睜開眼睛,看着溫盡呆愣愣地坐在床邊,走過去,把窗簾打開。
溫盡伸手遮着眼睛,站起身,往陰暗的地方走。
喬倫恩捉住他,命令他站在窗前看着自己。
“喬倫恩,我累了。”溫盡在對峙中敗下陣來,蹲在喬倫恩面前,抱着頭。“我不想你看到這些……”
喬倫恩沒說話,安安靜靜地蹲在他身邊,伸手把他抱着頭的手臂拿下來,把他抱在懷裏。
你應該讓我看到,我才知道該怎樣陪着你。
“我媽生我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常年住在醫院裏。我每周都去看她,和你住在一起的時候,我跟你說回家了,其實都是去了醫院。”溫盡将頭倚着喬倫恩的肩膀,輕聲說,“他們不讓我對外說孔美琳不是我媽,可我不想瞞着你。我總想,有一天帶你去見我媽,她一定也會喜歡你,就像我喜歡你一樣。”
喬倫恩輕撫着他的後背,沉吟不語。
“溫氏地産是我媽和我爸一手創建起來的,我媽一直希望地産這一塊我能繼承。我不喜歡溫氏,可是我沒法拒絕我媽的請求。所以我開始參與溫氏的活動,進入溫氏。我沒有拒絕我媽,但她看出我的不開心,直到上一周,我……我實在受不了,去找了你。”
“那是那一周我唯一有空的時間,我沒去醫院,去找了你。可是……可是我媽以為,是她逼我做了我不願意的事,所以……所以我不去看她,不要她了。”
喬倫恩怔了怔,溫盡卻不再多說了,屋子裏一下沉靜下來,只有外面的風聲吹動窗棱,咯咯作響。
過了好久,溫盡從喬倫恩身上擡起頭,幹澀着眼睛看着喬倫恩:“你說,是不是我——”
“溫盡!”喬倫恩伸手堵住了溫盡的嘴,他知道溫盡要說什麽,“不要說,想都不要想,不是這樣的!”
溫盡擡眼看着喬倫恩,目光逐漸從疑惑變成茫然,喬倫恩沒有見過這樣的溫盡,自責充斥着他的整個靈魂。溫盡一直是直白的,他也企圖活得直白恣意。于是他的愛恨恩怨都直白恣意。
溫盡苦笑着頹然坐在地上,将頭埋進喬倫恩的臂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憋進肺裏,不肯吐出來。
什麽都是錯。
愛情是錯的,親情也是錯。
祈求原諒是錯,奢求安慰是錯,離開是錯,回歸也是錯。
連呼吸都是錯。
存在是錯。
喬倫恩撐起溫盡的頭,他不肯呼吸,喬倫恩湊上他的唇,撬開他的齒間,送進新鮮的空氣。
就算是錯的,咱們一起錯下去吧。
溫盡,我們都一無所有了,除了一錯到底,別無選擇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