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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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馬車內的二人都未再說話。
待到郡主府前,元祎早已等候許久。見得馬車,她急忙迎了上去。
陳慬先下了車,之後便在馬車旁單膝跪下,擡起了一條手臂,是任人扶拄踩踏的姿勢。但随後出車廂的方思寧卻沒理會,她徑自躍下車,蹙着眉頭對他道:“起來。”
元祎早已注意到陳慬身上的血色,聽方思寧發了話,便過去将人攙了起來。
陳慬似已無力說話,只微微颔首,算作致謝。
元祎看了看他的傷勢,道:“大夫在裏頭等着了。自己能走麽?”
陳慬點點頭,輕輕推開了元祎的攙扶。
方思寧看在眼中,道:“這幾日不必來我房中護衛,回院裏好好養傷吧。”她說完,不等陳慬回答,舉步離開。
陳慬向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禮,回答的聲音低不可聞:“是。”
元祎隐約覺得哪裏不對勁,但這種情勢下也不好多問。她又叮囑了陳慬幾句,轉身跟上了方思寧。
……
之後幾天,郡主府上下都覺得不對勁了。
一貫随和親切又笑意盈盈的郡主,這幾日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于是,府中的氣氛也跟着沉重了起來。仆從婢女皆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郡主不快。
但元祎從來也沒有這樣的顧忌,她看着癱在軟榻上的方思寧,開門見山地問道:
“郡主也差不多能說說了吧,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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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寧恹恹擡了頭,幾番欲言又止,最後,問出了一句:
“我看起來是喜歡他嗎?”
元祎将這個問題在心裏琢磨了幾遍,确定話裏的“他”指的是陳慬沒錯,然後,眉峰一挑,輕蔑地發出一聲:“哈?”
方思寧覺得自己好像被嘲笑了。
元祎盡量不把嘲笑表現得太明顯,道:“就郡主的做派,全府上下,誰看不出你喜歡他?哦,對,豈止郡主府,全城百姓都知道你喜歡他。”
方思寧無語了。她苦着臉,解釋:“我不是說這種喜歡。”
元祎聽得這一句,恍然想起了什麽,慢慢道:“主人對鷹犬的喜愛同對人的喜愛不一樣……”
方思寧一怔,望着元祎的眼神滿是困惑。
“他自己這麽說過。”元祎嘆了口氣,“所以郡主問的到底是哪一種?”
方思寧頹然倒回了榻上,帶着些許無力,低聲道:“我想給他軍籍。”
元祎有些驚訝。有了軍籍,便能從暗衛的身份裏解放出來,從此再無“鷹犬”之說。“難怪他自領鞭笞……”元祎懷着滿目擔心,又問方思寧,“郡主是認真的?”
方思寧長長嘆出一口氣,也有些不明白自己。
認真……
她知道所謂認真的喜歡是什麽樣。看着自己的父母就能明白。
英勇潇灑的少年将軍與風華卓絕的大晟公主,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世人口中,将軍剛正端嚴、公主驕縱跋扈,但方思寧看自己的父母卻全然不是如此。在母親面前,父親有十成的溫柔;而對着父親,母親亦有萬般的體貼。相敬相愛、相伴相護,世間所謂真情,不外如是。
可也正是因此,父親去世之後,母親才會那般難過……
母親性情剛強,絕非軟弱之輩,更不說動過殉情的念頭。她只是止不住思念,思念那人在身邊的時光。四時美景,無他同看,便是一片慘淡;佳肴陳釀,無他同席,便是齧檗吞針。所有歡喜悲哀,皆随他而去。從此只願回望,再不能向前。日日夜夜,切切消磨,直至心血耗盡,回天乏術。
這便是真情摯愛,可教人生死相許。
真可怕。
方思寧只願自己永遠別遇上這種事,哪裏又敢輕言認真。
止步于此……
他是對的。
方思寧想到這裏,忽然又覺得有些生氣。
猜她的心思,拒她的好意,點醒她還勸她适可而止……以下犯上,他怎麽敢?!
元祎看着方思寧的表情變化,覺得又無奈又好笑。她想了想,開口道:“郡主不必生氣,他既不識擡舉,打發回公主府去便是。”
“诶?”方思寧完全沒想過這件事,被元祎吓着了。
“郡主不是說過麽?但凡有一絲違抗,就把人趕回公主府。”元祎說着,作勢要走,“我這就去傳令。早走早清靜,也省得煩心。”
“姑姑你別!”方思寧慌忙起身,拽住了元祎的衣袖。
元祎回身看着她,笑道:“郡主到底想怎樣呢?”
“我……”方思寧已然明白元祎的用意,不免有些尴尬。她糾結了片刻,支吾道,“……等他傷好了再說。”
話到此處,元祎卻是一嘆:“那怕是好不了了。”
方思寧不解。
元祎愈發無奈,道:“他沒看大夫。”
“什麽?”方思寧整個人都坐直了,眉頭緊緊皺着。
元祎點點頭:“那日郡主走後,他徑直回院,并未醫治。我問過一次,他說是備有傷藥,無需麻煩。”
方思寧一口氣險些上不來。“不識好歹!”她罵了一句,又對元祎抱怨道,“姑姑怎麽由着他?”
元祎攤手:“你的暗衛,能聽我的話?”
方思寧算是服了。
……
傍晚時分,她親自領着大夫去暗衛的院落。
她的表情甚是冷漠,眼中更藏着幾分忿怒。沿路遇見的婢仆見她這般,皆都誠惶誠恐。但等進了那院落之中,幾名暗衛見得她來,卻是驚喜非常,連跑上來行禮的步伐都分外輕快。
“郡主可是要召見首領?屬下這就去通傳!”一名暗衛歡喜地說完,起身就要往裏去。
方思寧有些措手不及,一時把冷漠和忿怒都丢開了,只急忙喊道:“慢着!”
那暗衛步子一頓,回頭怯怯地望着她。
方思寧有些不情願,但來都來了,說不見反顯得她小器。想他傷得不輕,說不準還卧床不起,就不把人喊起來了。她一邊感嘆自己果真大人大量仁慈善良,一邊冷聲說道:“本郡主親自去見他。帶路。”
那暗衛複又歡喜,答應了一聲,領她入內。
這個院落并不大,統共五六間屋舍,大多用來住人。因少有人到訪,故而也不設廳堂。繞過一叢薔薇,便見一間獨室。大約是聽到動靜,房內的人走了出來。
咫尺距離,四目相交,方思寧只覺心神一晃,呼吸亦微微一窒。未等她整理好情緒,眼前的人已恭敬跪下,尊了一聲:“郡主。”
清冷嗓音,聽來有種莫名的疏離。她低頭,靜靜看了他片刻。他又換回了暗衛的衣裝,整個人顯得即沉重又堅硬。蒼白肌膚被黑衣襯出幾分病态的青灰,氣息亦不如以往平穩,似是在忍耐着什麽。直到,方思寧聽他咳出了一聲來……
這個天氣,将傷口捂在這身衣服裏,好得了才怪。
方思寧提了一口氣,道:“首領大人養了這麽多天還不見好,莫不是故意偷懶脫滑,不想再侍奉本郡主了?”
“屬下不敢。”陳慬應得刻板。
“敢或不敢,看了便知。”方思寧擡手,示意大夫上前。
大夫會意,扶起了陳慬,道:“請公子進屋,讓在下診斷。”
陳慬心中抗拒,但方思寧發了話,他又豈能不從。
方思寧随他們進了屋。裏頭還算闊朗,用屏風隔了內外室。只不過椅子是椅子、桌子是桌子、床鋪是床鋪,家具簡單不說,盆栽裝飾也一概俱無,整間屋子沒有一絲生氣,甚是無趣。
大夫領着陳慬在內室看診,她便在外室的桌前坐了下來。只見桌上擺着筆墨和書簿,還放着一個算盤。她有些好奇,瞥了一眼攤開的書頁,就見賬目清晰,所有收支都細細記着。她伸手翻了幾頁,忽被一行字勾住了眼:
全城的蜜餞……
說來可笑,這竟是賬本上數目最大的一筆。剩餘的銀錢寫明封存,一分未動。
方思寧的指尖沒意識地用了力,捏皺了紙面。
竟是生分到這個地步麽……
她的心又重重一沉,堵得她透不過氣來。她合上書冊,深深呼吸幾次,忽然意識到屋裏實在是熱了些。
暗衛的院落本就僻陋,平日裏采光不佳,偏這間屋子又朝西,夏日裏不透風,更添許多悶窒,斷不是個養傷的地方。
她正想着,大夫從內室走了出來。她暫止了思緒,問:“如何?”
大夫行了一禮,如實說道:“公子的傷勢無礙,只是愈合不好,又染了濕熱。但請郡主放心,待在下開了藥,外敷內服,不日便好。還有就是,公子早年間應是受過重傷,損及心脈,落下了病根。平日裏要多保養,莫要操勞,若得以參茸調養,便更好了。”
方思寧這番話細細忖過了一遍,點頭道:“有勞大夫開藥了。”
“是。”大夫答應了一聲,從随身的藥箱中取了紙筆出來,細寫藥方。
方思寧猶豫了片刻,還是起身走進了內室。
陳慬正穿衣裳,見她進來,動作一停,屈膝跪下。
半敞的裏衣下,傷痕隐約可見。方思寧心頭一緊,想起了曾見過的那道疤痕。從左肩至心口,能破開那身藏着軟甲的衣裳,落下這等創傷,當時該是如何慘烈?
不自禁地,方思寧伸出了手。但不等她觸上他的衣襟,他突然擡了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方思寧吓了一跳。
以往,無論她做什麽,他都從未阻止,為何現在卻……
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陳年舊傷,早已沒了感覺。可她的目光落上去的那一刻,記憶裏的所有痛楚翻騰而起,吞滅他的平靜……
可是,他何來違抗的資格?
情緒漸漸沉下,他的手慢慢松開,又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屬下冒犯……”他低低說了一句,随即阖了眼,側過了頭。
方思寧一時怔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遲遲沒能舉動。
時間寸寸消逝,房內安靜得讓人恐懼。
陳慬從未覺得,有哪一刻如現在般煎熬。
所有的偏寵擡愛,不過鏡花水月。她也該明白了罷,折斷過的刀劍,并不配珍重妥帖的安置……
這時,肩頭輕輕一沉。她的手落在上頭拍了拍,又順勢而下。指尖點在心口,依舊是一觸即離的輕浮:
“既然傷勢無礙,還是回我房裏護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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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大家好!!!
雖然晚了點,但能更新出來就是我贏了!
嗷嗚!!!
嗯,本章告訴了大家一件事,那就是——世界上唯有愛情和咳嗽是無法掩飾的。
【那只:快夠!】
那麽,劇情發展到這裏,人物塑造和鋪墊也都差不多了。
現在為大家揭露一些快樂的伏筆!
那就是——魁夜司最優秀的陳教管的業務能力(正經的)。
1、隐匿潛伏。
2、刺殺。
3、情報收集。
4、繪圖。
5、財務。
……
綜合以上各項……
嗯,他的名字并不在贈送名單上啊……
事情就是這樣!
不要相信寫溫馨日常的作者!
都是有險惡用心的!
沒錯!
讓我們下期再見!!!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