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大早，洛北棠就開車去醫院。

為了節省時間，早飯讓廚師打包成外帶，路上碰到紅燈時再吃，最大限度地節省時間。

一般情況下，她會在一個立交橋下的一個擁堵地段等上兩分鐘時間的紅燈，差不多夠她啃下一個三明治和半杯牛奶。

在醫院停車後再把剩下的吃完，完美迎來新一天的摧殘。

雖然洛北棠救人的視頻已經被删除了，但還是被同事看到，并以一傳百的速度傳播開來。

她的帶教老師許教授說了句“還行”──這種說法對于嚴格的許教授而言已經是最高級別的表揚。

通常來說，住院醫不管做對什麽，都不會受到老師的誇獎。老師總是認為他們應該熟練掌握課本上提過的所有醫學知識，做對了理所應當，做不對……住院狗盡量不讓自己想象這麽可怕的事。

節假日回來第一天大交班，洛北棠跟在隊尾，前面是大主任，各主任醫師、副主任醫師，然後是主治、住院、規培、實習……

和電視劇裏出現的一片白花花的陣仗大同小異，只是這裏沒有時時刻刻能夠化險為夷的主角光環。

大查房後，洛北棠被重新分配病房。

一位醫生作為教學幹事，負責分配輪班：“小洛，這周VIP病房歸你管。”

VIP房病人少，但相對的，病人也比較事多，不把醫生當醫生，在他們眼裏，醫生只算服務業。

不過，還是有一些醫生朝她投向了羨慕的目光，尤其是男醫生。

七七在查房後悄悄跟洛北棠說：“據說蘇妙就在你負責的病房。”

七七是昵稱，本名不叫七七，這個外號來自于她的身高。

洛北棠以為自己在女生中算高個子的，但七七比她還高，她淨身高足足有一米七七，要是哪天沒注意穿了鞋底稍微厚的鞋子，視覺身高直沖180以上。

每個仰望過七七的人幾乎第一句話都會問她有多高，而不是看她的胸牌上的名字。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七七這個名字迅速在A大附院傳播開來。

七七本來不喜歡這個外號，但在曾經的外號“帥哥”面前，勉強讓人接受，好歹是疊名。

七七長相也十分偏向帥氣的男生，經常被人認錯性別，在女醫生中尤其有人緣。

她和洛北棠是同學，但主攻婦産科，一開始彼此不熟，幾年前實習，倆人被分到同一組，産生了革命戰友般的友誼，畢業後也是同一家醫院工作。

洛北棠問：“酒精中毒不用住院吧？”

“她經紀人說，順便做個全身檢查再出院。”七七唏噓幾聲，“有錢真好。”

A大附院的VIP病房自然是單人間，但蘇妙的經紀人堅持要所有醫護都是女性，并煞有介事地簽了保密協議。

盛主任算是為數不多的女副主任，被指派給VIP病房專門給蘇妙做胃鏡，诠釋了什麽是殺雞用牛刀。

不過盛主任并沒有什麽不滿，前幾天年底，她連續幾天做了N臺手術，給一個明星做體檢也算是變相休息了。

去病房的路上，盛主任讓她把患者帶到內鏡中心，她先去做準備。

VIP病房有個小客廳，裏面才是患者的房間，酒店式病房，那個大名鼎鼎的首富邱文彥就住過這裏。

洛北棠按了下門鈴，報了句“醫生”，就剛進入VIP病房。

剛開門，就聞到一種濃郁的香水味，這其中還參雜着點別的什麽味道。

洛北棠鼻子敏感，打了個小噴嚏，去把排風系統打開。

推開病房的門：“蘇妙在吧？”

病床上的人應了一聲：“在。”

洛北棠時隔多年再次見到蘇妙本人，差點認不出來了。

娛樂圈就是厲害，不用口紅、眼影和發型，蘇妙單單穿個病號服，都能營造成女主效果，往那一坐就是一個氣勢逼人大明星。

不過洛北棠又想了想，她高中沉迷學習，想着如何提高成績碾壓任逸舟，好像原本就對蘇妙沒什麽太大印象。就算知道了她和任逸舟在一起了，也只聽說她是個名人——那時候她已經在電視劇裏打醬油。

順便一提，蘇妙和洛北棠、任逸舟都是北禮中學的，原本三個人都不是一屆，但洛北棠連跳兩級，直接和任逸舟一屆，蘇妙則變成了他們的學妹。

坐在床上的蘇妙對洛北棠生澀地笑笑。

——洛北棠早就知道會見她，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戴上口罩，又把帶有她一寸相片和名字的胸牌倒扣。

她點了下頭，照例檢查蘇妙的病歷本，看看心電圖有無異常：“禁食禁水了吧？”

蘇妙很配合：“昨晚八點後就沒有再碰吃的，水也沒喝。”

洛北棠合上病例：“走吧，帶你去內鏡室。”

誰知，蘇妙剛站起來，地上就嘩啦啦接連掉出好幾樣東西。

洛北棠低頭一看——幾個蛋撻、雞腿、雞翅，散落滿地。

難怪她噴了這麽多香水，難怪香水味裏有點奇怪的味道——現在她知道是奧爾良味兒。

病床上的被子下面滑出了一個笑眯眯的上校臉，KFC的K還冒出了個尖尖。

“……”

“……”

蘇妙看着地上犧牲了的肯德基，簡直看到了世界末日。

然後她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洛北棠，這才尴尬了。

“不是！我……我就是買來聞聞，做完胃鏡再吃！真的，醫生你千萬別告訴我經紀人！！”

“……你經紀人呢？”

“還沒來，但也快了。”蘇妙連忙撿起地上食物。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響了一聲。

蘇妙整個人就像受驚了的小雞仔，仿佛看到屠宰刀。

洛北棠無奈地閉上眼睛，又睜開，迅速把蘇妙剛撿好的肯德基袋子拿到自己手裏。

就在這個時候，蘇妙的經紀人過來了，一看就是個厲害角色。蘇妙喊她“孫姐。”

孫姐看了一眼蘇妙，又看了一眼洛北棠，以及她手裏的肯德基。

洛北棠擡了擡袋子：“我沒吃早飯，不介意我拿着吧？”

孫姐臉色立刻不好了，她知道蘇妙喜歡這種垃圾食品，這裏的醫生竟然這麽不專業，帶吃的東西進病房，這不是給她們添麻煩麽！

她剛要發火，蘇妙急忙說：“沒事，趕緊帶我作胃鏡吧，我都要餓死了。”

孫姐幾度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

兩人跟着洛北棠到胃鏡室。

蘇妙做的是無痛，盛主任給她上了麻醉，檢查完，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

蘇妙的麻藥勁還沒過，護士叫了外面等候的孫姐進來，她問了盛主任幾個問題，洛北棠在旁邊一一作答。

孫姐卻看都沒看她：“盛醫生，她說得對嗎？”

盛醫生：“沒問題。蘇小姐很健康，小洛說得都對，這你放心。”

孫姐沒看到洛北棠的胸牌，指着她的臉，“醫生，她姓洛是吧，我要投訴她！”

她把事情經過說了。盛主任看了眼洛北棠，又好好安撫一番孫姐。

蘇妙在病房裏醒來後，只剩她和床邊的經紀人。

孫姐給她到了一杯熱水，看她慢慢恢複過來，馬上說：“剛剛那個醫生讓我給投訴了。”

蘇妙放下水杯：“啊？！”

孫姐：“你記住，她叫洛北棠，以後不能讓這庸醫進你病房。”

如果剛才的話差點把蘇妙嗆死，這句話就已經把她按水裏了。

“她是洛北棠？！”

“怎麽了，認識？”

蘇妙瞬間無力地靠在背後的枕頭上：“……她是任逸舟的太太。”

“……”

***

洛北棠哪想到事情鬧成這樣，但蘇妙還在麻醉中，也不好把事情推給一個暫時不能講話的人。

再說，做就做了，她不會再去否認，只能私下找盛主任解釋一下。

這都什麽事啊。她想來想去都怪任逸舟。

要不是他，蘇妙能喝酒嗎？不喝酒能酒精中毒嗎？能住醫院嗎？能在她所在的醫院體檢嗎？能正好被分配到她管的病房嗎？！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主任把洛北棠和另一位住院醫互相換了個病房。

洛北棠忙完這一天，回家依舊晚了，但進門後，看見任逸舟在客廳，剛脫下外衣，也是才回來。他看她沒精打采的：“吃飯了嗎？”

她收到一個投訴，心情郁悶，還有點頭重腳輕，上半張臉發酸，她知道這是感冒的症狀。

可能是前天在外面吹風吹的。

本來年前就是醫院最忙的時候，現在感冒有點倒黴了。

聽他這麽一問，還真有點餓：“有粥麽？”

任逸舟将外套挂起來：“你沙發上等一會兒。”

洛北棠看到他去中島臺找食材，對他親自下廚有點驚訝。

她不認為任逸舟是個會做飯的，任家全國都有連鎖的酒店和餐廳，就算他前幾年最窮的時候，他一個電話過去，餐廳就會排人給他送去熱騰騰的飯菜，根本不用他動手指。

洛北棠坐在沙發上，眼皮越來越重，什麽時候倒在沙發上都不知道。

任逸舟燒好開水，放大米，花生油，把切好的姜絲、皮蛋、和瘦肉扔進電飯煲之後，合上蓋子，等粥煮開。

他一回頭，洛北棠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頭上的燈是那種很亮的豪華吊燈，光直直地打在她的眼皮上，竟也沒有幹擾她的清夢。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睡着的樣子，洛北棠在不說話的時候美得讓人覺得是藝術品，加個精致的相框就能放在藝術展上供人欣賞。

任逸舟輕聲走過去，蹲在洛北棠的身前，仔細觀察她皮膚上的紋路。

她的睡很沉穩，睡姿乖巧，地震都叫不醒的樣子。

她的嘴唇有點幹，微微張開一絲縫隙。

任逸舟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前天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差不多也是這個地點，他們在這裏接吻，比着誰更能讓對方先退縮。

她自身清淡的柑橘味，多了一些醫院的消毒水味道，讓不遙遠的記憶接連迸發。

任逸舟也不知道當初着了什麽魔。一定是太生氣了，就想看這女人不知所措的樣子。沒想到她一點沒被吓到。

他搖搖頭，這樣不對，下次一定離她遠點，絕不能再讓洛北棠占到便宜。

二十分鐘之後，電飯煲自動提醒的提示音響起，任逸舟去盛粥，喊了她一聲：“洛北棠，醒醒。”

洛北棠連根眼睫毛都沒動。

任逸舟盛完兩碗粥，他也餓了，自己先喝了一口，有點燙，往自己那碗兌了一點涼水。看向另一碗，想着好人做到底，今晚洛北棠沒化身杠精，他也大度地不計較前事，就給她那碗也加了涼水。

他刷着手機，猶豫要不要把睡死的的某人叫醒，哪知腦袋裏突然蹦出來一條【某某員工因996猝死】的新聞。

他呼吸一頓，大步過去，手指探了探洛北棠的鼻息，均勻的呼吸聲在指尖纏繞，往下一看，她的胸脯也在規律地起伏。

任逸舟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突然猝死。

倒不是關心她，而是對醫護人員特有的敬畏關懷。

任逸舟剛要收回手指，沙發上睡着的人眉頭一皺，一只手忽然揚起，想揮走打擾她睡眠的蒼蠅，卻一掌擊中任逸舟的臉。

“啪——”的一聲。

清脆，響亮。

客廳大而空曠，夜晚更是寂靜，仔細一聽還有回聲。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點急，一會兒修一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