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胡亥誤會，扶蘇索性坐在床邊，“素日裏你寡言少語，年歲尚幼卻少有情緒。雖然可能是我多嘴，不過偶爾，也有些記挂。昨日本該來探望你，不過諸事繁多。今日才來，請十弟切莫怪罪。”言及此處，他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瞬間春暖花開。
胡亥抿嘴，他最厭惡的便是扶蘇這般模樣，明明應該是最痛恨他這樣存在的人，怎麽還能擺着一副和善的樣子與他相處？而且由于張環兒的事情，他更加不喜歡他了。
他怒視着扶蘇，甚至沒反應過來聲音中的沙啞，“你是不是有毛病？你難道不知道我其實很讨厭你嗎？”扶蘇臉色微變，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而後輕柔嘆了口氣，“我知道，但是哥哥照顧弟弟，并沒有什麽問題。”
他站起身來，看着胡亥，“你今日的情緒波動有點大，這樣對你身體不好，等今晚我再來看你。”在欲要轉身的時候，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原本我是想與你說件事情，但是看來還是留待今晚再跟你說，算作哥哥給你的禮物。”
看着丢下這句話後匆匆離開的扶蘇，胡亥洩氣地把自己砸到床鋪上，瞪着眼睛看着床帳，許久之後把自己包成一小團縮在床角。剛才扶蘇眼底的受傷胡亥看得一清二楚。
他絕對不是在後悔！
他又下意識咬着手指，不過這一次沒有上次強烈的憤恨做屏障，刺痛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胡亥瞪着手上的傷痕，仿佛從沒發現這玩意的存在，也宛若那樣就能把傷痕瞪沒。不過片刻後又把注意力轉回剛才奇異的感覺，那到底是什麽呢？
被扶蘇這麽一吓，胡亥整個人徹底清醒了。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也只能放到一邊，扶蘇的态度他更不想去追究。
“糊糊，別，傷心呀～”一個小小聲的嫩嗓音傳出來，起先并沒有引起胡亥的注意。他整個人沉浸在思緒中，緊皺起的眉頭顯示出他內心的焦躁。
聲音的主人不滿地噘嘴，小眉毛都皺成小內八，胖乎乎的小嫩手一把抓住胡亥的左手，輕輕拽了兩下。
“嗯？”那力道對胡亥來說簡直可以忽略，但也立刻引起了胡亥的注意。他低頭看着半趴在他手臂上的小胖娃，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覺得你不重嗎？”他扯扯被壓在身下的手臂，顯然，這樣的力道是不足以把手臂帶動的。
五兒大眼睛裏閃過害羞的神色，不好意思地把小胖手往身後藏了藏，“五兒不胖，藏藏～”胡亥臉上浮現笑意，顯然五兒這樣的小模樣讓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不過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糊糊，昨天，大大的光呀，暖～”五兒稚嫩的臉上布滿開心，仿佛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奇跡。小身子半趴在胡亥身邊，眼底滿是純真的依賴。
胡亥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他一下子坐起身來，抱起了五兒，“你會說話了？”明明昨夜之前，無論胡亥如何教導，五兒都沒辦法說哈，只能發出一些象聲詞。
五兒開心地點點小腦袋，然後乖巧地張開嘴巴讓胡亥檢查，奈何根本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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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奇怪，雖然這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這事情來得莫名其妙，就跟剛才突然出現的聲音一樣……等等，胡亥突然想到，這兩件事，莫不是有什麽聯系？
可惜的是，這道聲音再也沒有出現了。胡亥晃晃腦袋，最近發生的事情一連串一連串的，他都有點回不過勁來。整個過程中，五兒都乖巧地坐在胡亥的懷裏一動不動，不打擾胡亥在想事情。等到胡亥回過神後，又舉着帕子遞給胡亥，“糊糊，擦臉。”
胡亥笑道：“你是從哪裏弄來的水？”雖然五兒有點小能力，但他畢竟是鬼，身上帶着陰氣，他是沒辦法觸碰實在的物體的，除了胡亥。
……
等等！
胡亥又發覺了第二處不對勁的地方了，五兒作為一個小鬼，在他抱了這麽久之後手臂應該早就被凍僵了才是，即使五兒本身不想傷害胡亥也沒法子，人鬼殊途，這本來就是無能為力的事情。
但是現在，胡亥抱着五兒至少一刻鐘，然而這手的觸感居然與常人無異？！
直到這個時候，五兒才傻乎乎地點點頭，露出白白的小米粒牙齒，“對哦，糊糊～身上好暖，五兒也暖～”他好奇地摸摸自己的小腿肚，又拉着胡亥的手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胡亥感覺到手下的溫暖柔軟，順手捏了捏。在五兒的小手拉着胡亥往更加不可估測的地方摸的時候，胡亥咳嗽了幾聲，尴尬地反手按住了五兒的小手，“夠了夠了，我知道你身上很暖了，不用證明了。”
他抱着從小冰爐進化成小火爐的五兒，重新躺在被窩裏，閉着眼睛決定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丢到腦後，當務之急是關于張環兒的事情，如果實在不行的話，胡亥就只能想法子去找趙高了。
但是不論如何，胡亥都不想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這代表了胡亥毫無退路了。而且即使趙高再怎麽幫忙，也不一定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出頭。
不過晚上，扶蘇又一次過來了，與此同時，他還帶來一個好消息，讓整個局面徹底扭轉過來。
張環兒被釋放了。
“那玉佩本就是我好頑所遺失，跌落湖底。縱使是何人都再也找不着了，又豈會出現在十弟侍從身上。因為這事定然是個誤會，我已經禀告父皇，不日十弟的侍從就會被釋放出來。”
胡亥知道現在自己張着嘴巴的樣子很傻，但是那種原本面臨嚴峻形勢然後一瞬間又反轉看到希望的心情實在太複雜了。
“你為何要幫我？”在高興之餘，胡亥皺着眉頭看着扶蘇。他身邊的侍從如何，跟扶蘇沒有一點關系，這一次如果不是扶蘇出力，這件事情絕對不會這麽簡單就了結。
扶蘇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既然是誤會，總不能平白無故讓人失了性命。十弟身邊可心的人也不多，今後還是讓他小心行事吧，免得再被別人抓住把柄。”
相比較扶蘇的輕松，胡亥心裏可複雜得多，扶蘇在給他送來這個好消息之後，發現胡亥病情好轉後帶着人就走了。不多時，張環兒也被放回來了，雖然身上有些傷勢，但是能從內宮獄活着出來，比什麽都強。
胡亥揮揮手讓張環兒先去休息，就算沒有什麽大礙，在內宮獄待了幾天，張環兒明顯精神萎靡，氣力不足。只留下胡亥一個人坐在室內，皺着眉頭思考着扶蘇的動機。
他對扶蘇是真的一點好感也沒有，然而卻扶蘇是個禮賢下士，溫潤君子的人物，民間名聲甚旺，短時間內沒有下馬的可能。胡亥的遭遇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很大改變。綜上所述，胡亥很讨厭扶蘇。
他最讨厭扶蘇明明該讨厭他們，卻面上溫和，态度随和的樣子。
而其他更多的，不光是秦王嬴政的态度造成的，也是由于趙高。
趙高私底下對胡亥頗為照顧，偶爾有的交談也是在勸導胡亥向上，好好讀書。但是對于扶蘇，趙高也頗有怨言，言說其總是為了展現自己的風度而放縱下人，讓他難以管理。久而久之，再加上原先便不喜他的緣故，胡亥越發厭惡他。
若不是今日扶蘇救了張環兒，他還不至于會聯想到這層。賣人情也好，作假也罷，胡亥都感覺不到其中的惡意。再加上那兩句莫名其妙地提醒，總讓胡亥小憋氣地認識到，似乎他也沒想象中那麽讨厭他。
只是，趙高總不至于欺騙他才是，他這樣一個無權無勢小小的公子，有哪裏值得趙高看重的？這次的事情，該是一個巧合罷。
“心由自鑒，不落塵埃。”
那道淡然的聲音又一次出現，胡亥詫異，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你到底是何人，別裝神弄鬼！”那道聲音仿佛是直接在他心中出現，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流瀉出來，不經耳朵便流淌在四肢。
沒有任何回應。
……
這個鏈接就不能再晚一點再斷嗎？！
奈何現在胡亥氣得咬牙切齒，也沒辦法把人給吼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