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張環兒回來之後，最尴尬的人莫過于柳陂了。原本他被派過來的時候便是為了頂替張環兒的位置，但是現在張環兒回來了，趙高那邊又沒有讓他回去的意圖。而胡亥對他的忌憚他也很清楚，雖然趙高跟胡亥交好不是件非常隐蔽的事情，但是接受一個他人的耳目安插在近身，即使是胡亥也不會很樂意接受的。
就在他還摸不清自己定位的幾天後，胡亥把柳陂叫進屋裏。自從張環兒回來之後，胡亥身邊近身伺候的人自然而然變成了他，柳陂再也沒進來裏屋，更妄論胡亥從不讓他貼身伺候。
對于柳陂這個人，胡亥也有在考慮他的價值。他被派過來之後，無論有用沒用，那邊都不會可能把叫走，橫豎胡亥屋裏的人數也沒滿。但是對于這樣一個有異心的人，胡亥不可能把他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不過他對于前幾天他的人脈關系倒是挺好奇，如果這人能收為己用，想必在某些時候也會派上用場。
前提是，這個人沒有二心。
“柳陂，你以後就跟在張環兒身邊，也好為張環兒分擔分擔。”胡亥懶得拐彎抹角，第一句話開場就直接讓柳陂吓了一跳。他當然知道胡亥說的只是場面話，他原本就是為了取代張環兒的位置而來，但是現在的情況，能留下來就不錯了，他也沒有奢求其他。只是……張環兒？難不成十公子就真不怕他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東西？
胡亥對柳陂的心理知道得一清二楚，他雖然年幼，但在秦皇宮裏經歷的事情卻也不少，他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跟張環兒說清楚了。柳陂這個人有野心，也有能力，但這樣的人不管放在哪個底層都是個攪屎棍，還不如好好身邊看着，也好探探底細。
反正對于現在的胡亥來說，身邊并沒有什麽值得探聽的東西。
在張環兒回來後，胡亥的病狀也很快就好了。自從胡話不小心說漏嘴說他身體不适後還半夜偷跑出去，整個人急得團團轉，硬生生給胡亥灌了三天苦藥。胡亥起初死活不應，但是奈何張環兒又跪又求，逼着胡亥捏着鼻子喝下去了。跟在旁邊端茶倒水的柳陂看到這個場面，心下複雜，知道這對主仆的情感深厚，短期內是沒有插入的可能。
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去上課。李斯是個有能力的人，在面對公子們的時候也不吝賜教，語言雖然通俗易懂，但是其中的道理卻有些深奧，這也表示曠了好幾天課程的胡亥并不是那麽容易能跟得上的。
李斯知道胡亥病後初愈，并沒有對胡亥有什麽高要求，只是在抽查了之前的課程之後，又安排胡亥練字。但是在随後的課上，胡亥郁悶地發現他還真的是聽得迷迷糊糊的。即使旁邊的八公子跟十一公子比胡亥還爛，但是這完全改變不了胡亥的心情。
胡亥只是不喜歡讀書，但不代表他腦子不靈活。課上教導的東西，胡亥向來聽得半心半意，但是基本也都記住了，承上啓下來理解并不是很難。
缺了幾天課後，再加上基礎又不是很紮實，整天的課程中胡亥聽得心塞塞。
李斯看着窗外的天氣，說完了最後幾句後就宣布下課。這雪越下越大了，如果不再早早出宮，怕會被堵在路上，更勿論這陰暗的天色仿佛要壓下來一般。
他背過身在收拾這桌案上的東西，身後的公子們早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就在他将要轉身的那刻，他聽到了大公子扶蘇的聲音，那聲音有點遠，聽起來像是走到了後頭去了。
“十弟，你今日脾氣有些焦躁，可是有困難？”扶蘇的最後一句說得含含糊糊的，但是坐在他座位上的胡亥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抿抿嘴，下意識說道：“我沒事。”即使之前扶蘇剛幫了他，但是心裏的隔閡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消除得了的。
扶蘇沒有被胡亥的言語所擊退，反而是說道：“先生這幾日教導的東西不是很多，只是有幾個地方比較重要，這是我整理出來的，如果十弟有興趣，可以好生看看。”随着一聲清脆的“啪嗒”聲，想必是那竹簡被安放在了桌上，“為兄告退了。”扶蘇并沒有打算聽到胡亥的回答，只是簡短說了最後一句後，就直接離開了。
Advertisement
胡亥擡頭看着扶蘇離開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從頭到尾都沒有轉過身來的李先生，知道他定然聽得一清二楚。
低下頭看着那被卷好的竹簡，半晌，他終究還是伸出手。
李斯在最後一個人也走了之後，才終于轉過身來看着空無一人的室內，眼裏帶着探究的神色，但卻不是很擔憂，如果這位大公子能在其他的地方再多做點什麽，讓李斯再看得清楚點就好了。
胡亥抱着一卷東西出來，自然引起了張環兒的注意，“公子，這是何物？”胡亥臭着張小臉，把耳邊的問題當做不存在，然而站在身後的張環兒卻看得很清楚，公子的耳根發紅了。
回到屋裏的胡亥把這卷東西丢到了邊邊角角，不把心緒平複下來想來他是不會去看的。聽見胡亥腳步聲的五兒從屋外飛了進來，高興地繞着胡亥轉了一圈，結結巴巴地說道：“糊糊，沒，沒有臭臭呀～”
這是胡亥在張環兒逼他喝苦藥後給五兒下達的任務，沒事多看看，要是聞到了藥的苦味要早點跟他說，免得等到張環兒端進來之後他再想借口就被動了。
胡亥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心情好了一些。順手把小胖娃夾在腋下，胡亥就着這個姿勢在屋內走了一圈，剛才郁悶在心的壞心情也散了不少。
張環兒一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胡亥那個詭異的姿勢，像是在腋下夾了個什麽東西，硬生生隔開了一個距離，但是那個地方又明晃晃的什麽東西都沒有。
“公子，您手裏，是夾着什麽東西嗎？”張環兒當然不可能直接說，嘿，公子您是瘋了嗎？只能打敲邊鼓地問了一句，他心裏也十分好奇。
胡亥尴尬松手然後退後一步，把夾着小胖娃的手放下了。在他人眼裏不存在的五兒對他來說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他也不能就這麽直接把手放下來。
“這樣可以好好鍛煉身體。”胡亥強撐着臉色說道，然後說完之後就轉身回了裏屋，默默決定之後這屋子裏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其他人除非傳喚不能進來。畢竟他身邊還跟着個五兒，即使胡亥再怎麽提醒自己，但是下意識還是會有破綻。
如果在五兒還陰氣森森的時候，胡亥即使處于對身體的保護也不會過度接近五兒，畢竟那樣的寒意身體受不了，但是現在……眼前不就是一個委委屈屈的小不點嗎？
小胖娃對胡亥中途撒手的舉動非常委屈，哭兮兮的小模樣讓胡亥有點小內疚，就算知道鬼不會摔倒，但是這樣直接松手對一個稚童來說還是個大驚吓啊。這樣想着的胡亥忘記自己也僅僅只是個六七歲的孩子罷了。
五兒很喜歡胡亥，這具體表現在，就算胡亥半夜起夜的時候，五兒也會飄忽忽跟着他一起去，不管胡亥怎麽說都沒用。畢竟鬼不需要睡覺，就算胡亥三令五申，只要胡亥一有動靜他立刻就知道了。
今天晚上也是，胡亥迷迷糊糊起身，在尿壺跟茅坑之中，困得沒有意識的胡亥做出了第一個錯誤的選擇，他決定去茅坑。身後的五兒小小聲地叫着“糊糊”都沒用，迷糊得一塌糊塗。
在發現張環兒打瞌睡之後，胡亥打了個哈欠決定不叫醒他，自己披了件厚衣裳就出去了，這是第二個錯誤。
在茅坑處理完私人事情後，胡亥沒有立刻把褲子弄好，這是第三個錯誤。
所以在他剛準備把最後一道工序弄完然後回去睡覺時，他感覺門外的五兒害怕地叫了一句，“糊糊”，那聲音比剛才他追在身後的叫聲還小，甚至帶着點顫抖。胡亥覺得不對勁，正打算出去看看情況，卻發現更不對勁的是頭頂。
茅坑內還是按着燭光的，随着外面的風聲搖曳，也把人影照得有些扭曲。然而不知什麽時候，這根蠟燭突然停止了動作，而那亮度竟比他進來之前還暗了許多。
胡亥內心打了個寒顫，突然想到了什麽，顫抖着擡起頭來——
一個人……鬼影半趴在中間的隔板，散落下來的頭發遮住了她整張臉頰，正俯下身看着胡亥，看着她伸出手的姿勢，似乎打算勾住胡亥的中衣。
半夜三更在屋外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人，第一時間會做什麽？
救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