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橫生枝節

青桐單腳跳着出門,把鞋子擰了一下穿上腳,快步向門口走去。

看門的老頭正在跟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青衣男子驢嘴不對馬面的對話。

“我來讨些水。”

“你找誰?”

“讓我進去。”

“……”

那個青年男子一聽到有人來,忙轉過身來。青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眸子清亮,一臉正氣,不似鬼祟奸邪之人。不等他搭話,便主動說道:“你有什麽事跟我說吧。”

青衣男子說道:“這位姑娘,你家大人在嗎?”

“跟我說吧。你是要水還是要飯?”青桐略有些不耐地重複道,她還想着趕緊去“招待”屋裏那兩位呢,然後還要在天黑前趕回家。莊子裏沒有牲口,離最近的村莊也有十幾裏路。她完成任務後要步行回去,沒時間窮耽擱。

青衣男子被她那“要飯”二字膈了一下。但他有求于人也不好計較太多。

當下便說道:“我的兄弟中了暑氣,姑娘能否方便先借些水與我們?”

青桐擡頭朝外望望,果然左邊的雜樹林裏影影綽綽有人在走動,那應該就是他的兄弟。

“自己進來端吧,廚房在這邊。”

青年男子剛要邁步,忽聽得樹林中有人粗聲粗聲地嚷道:“喂,忠老弟,你到底交涉好沒?不行我去。”

青衣男子答道:“好了好了。馬上就來。”說着,他順着青桐的指示,從水缸裏舀了一大盆水,他剛要離開。就聽見旁邊的房間撲通一聲巨響。他唬了一下,随口問青桐:“這是什麽聲音?”

青桐瞥了一眼隔壁,漫不經心地答道:“家裏兩個仆人得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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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青衣男子也沒多想,微微一笑,端着水盆離開了。

他一離開,青桐趕緊閃進屋裏。崔嬷嬷和春蘭兩人正齊心合力地掙着身上的布條。那張大床竟然被兩人從屋角拖到了屋中間。青桐猜着兩人是想先用床頂住房門不讓她進來然後再細細磨斷身上的布條。

青桐冷笑一聲,轉身在院子裏找了一根粗麻繩,一根狗鏈子,給兩人重新換了裝束。她再轉身去院裏搬了塊大石頭,準備壓在床上。

青桐搬着石頭回身時,剛好遇到那個青年男子和另一個黑壯大漢回來還盆。兩人和看門老頭一起用驚詫的目光看着青桐。

青桐不冷不熱地說道:“盆放那兒吧,廚房裏還有馍馍和鹹菜,你們拿些去吃吧。一會兒我們家人要午睡。”意思是你們拿了東西趕緊走了,就別進進出出了。

那黑壯大漢顯然不似青衣男子好性兒,一聽到青桐這話便有些不樂意,他把腰裏的錢袋振得嘩嘩作響:“你這個黃毛丫頭,誰出門在外沒個難處,俺們又不白吃你家的。有什麽好飯好菜盡管端上來,一起結算便是。”

“對不起,我家不是客棧。不賣飯菜,我給你們水和饅頭,也是瞧在這位小哥的面上。”

黑壯大漢臉上愈發挂不住。他圓睜雙眼,氣呼呼地喘着氣,呀呀怪叫一聲。

青年男子趕緊攔住:“李大哥,你一個漢子,何必跟一個小姑娘計較?”小心頭兒知道了又要罰咱們。

黑壯大漢一甩膀子,悶悶地說道:“罷了罷了,就你們規矩多了。”

青衣男子又向青桐說了些好話,接着又去廚房端水。黑漢子提了只大桶黑着臉一起進去。

隔壁的崔嬷嬷和春蘭逮着這個機會,拼了命地用頭撞地,将床拖得嘎吱嘎吱直響。

青桐皺眉,正欲回屋。那黑壯漢子突然停住腳步,好奇地問道:“什麽聲音,像是有女人在叫?”

青桐将原話敷衍了一遍。那黑漢子生平卻是個好管閑事的主兒,他心中覺得此事太蹊跷。當下便放下水桶想要去看個究竟。

青桐皺着眉頭,這人也太事了。早知道就不該放他們進院。

她橫身攔着黑漢子,相當不客氣地說道:“這是我家,沒我的允許你不該亂闖。”

她越這麽說,對方心中疑心越大。

崔嬷嬷聽到門外有争執聲,和春蘭愈發拼了命的碰頭、拖床,将鐵鏈抖得索索直響。

黑壯漢子心頭起急,趁着青桐不注意,一腳踹開了木門。當他看到地上躺着兩衣衫散亂的婦人時,頓時臉現怒容,咬着大白牙,伸手便去揪青桐:“好你個狠心的丫頭片子,爺爺們到處尋你不着,原來你藏在這兒!”

青 桐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她一錯身躲開他的鐵爪,解釋道:“你大概認錯人了。這是我家的兩個惡奴,想加害于我,我反綁了她們。”青衣男子這時卻一臉狐 疑地打量着青桐。他開始就覺得這個女孩子跟平日所見的同齡姑娘皆不一樣,他方才并沒多想,如今看到屋中這一幕,他的疑心也越來越重。

他 們正在追查的人販子團夥中有一個女孩子跟青桐的年齡正好相仿。那夥人正是用小女孩為誘餌,或裝迷路或裝可憐或是趁機搭讪,将那些年輕的,有些姿色的女子引 入圈套。因人們對女孩子的警惕心低,所以他們屢屢得手。而且這幫人十分狡猾。幾次從他們手中逃脫。昨天夜裏雙方交手,他們的頭兒還受了傷。那夥人卻在這附 近無端消失了。

青衣男子正擰眉思索,那黑漢子已經等不得了,彎腰便去解崔嬷嬷和春蘭身上的繩索。青桐估量了一下對方的武力值,覺 得自己力敵不過。她擡頭瞪着青衣男子:“這就是你們的感謝方式?”她不也不多廢話,轉身去開門。黑漢子以為她要逃,大喝一聲,伸手便來抓。青桐輕輕巧巧躲 過。然後飛一般地了門。黑漢子怒氣上臉,在後面緊追不舍。青桐跑到門口,突然停住。沖着雜樹林高聲喊道:“你們中誰是黑漢子的頭兒,出來答話。否則別怪我 不客氣。”

“噗。”黑壯漢子本來挺生氣,這會兒一聽她小人兒故作大人說話,不由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從林中走出一個十七八歲、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他的眉頭上劃了一道細長的傷疤,臉色因失血變得有些蒼白。不過這也無損于他的英氣。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雖然一語未發,卻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感。那黑壯漢子突然間由一只兇猛的大狗變成了家貓。他撓着大黑腦袋,笑嘻嘻地說道:“頭兒,我這不是找到了線索了嗎?就先審上一審。”

玄衣男子微微舒了口氣,條分縷析道:“那個女孩子我看見過背影,跟這位姑娘根本不一樣。再者,他們還沒這麽快到達這裏。還有,這個田莊是黃夫人的陪嫁莊子。他們哪裏進得來。你還沒問清事情經過,便要去審人家,荒不荒謬?”

黑壯漢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玄衣男子又命他向青桐道歉。黑漢子扭捏了一陣,吭哧了一會兒,終于不情不願地低頭向青桐道歉。道歉歸道歉,便他肚裏仍有疑問:“這位小妹妹,你幹啥綁着那兩個女子?他們到底犯了什麽錯?”

青桐本想說這是我的私事,不勞旁人來管。但随即一想,那個頭兒顯然是認得黃氏的,既然她已看到這一幕,幹脆就讓他知道好了。抹黑黃氏最在意的名聲,是她不懈的追求之一。

于是,青桐便用客觀冷靜的語調簡明扼要的說明了事情的經過:“……事情就是這樣的,那個黃氏面甜心狠,容不下我。縱容撺掇惡奴欺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于是用了小手段懲罰她們一下。不想被兩位誤會。幸虧你們的頭兒還算有頭。”

衆人聽罷,大部分默然不語。那黑大漢最容易激動,這會兒又開始義憤填膺:“怪不得人說,世上最毒不過婦人心。太可惡了。”

青桐卻一臉嚴肅地糾正他:“黃氏是可惡不假,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丈夫。另外,你要罵就單獨拎出來罵,別一句話罵盡天下婦人。做人要講理。”

衆人:“……”

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青桐,突然一個想法湧入他的腦海中。

他突然問道:“林姑娘,在下問你一個問題。”

青桐看看天,飛快地說道:“快問吧,我今日事情多得很。”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屋中那兩個仆人是林姑娘一人綁的?”

“沒錯。”

“在下鬥膽猜測,林姑娘膽子應該不小?”

青桐輕瞥了他一眼,“這還用嗎?”

她自以為事情已告一段落,便要舉步回屋。

玄衣男子還欲再說什麽,突然有個小吏急急上前對他耳語幾句。男子臉色一沉,當即命令衆人收拾東西準備出發。臨走時他看了一眼青桐,又掃了一眼那個龍鐘老頭,當下正色道:“林姑娘還須小心,最近京郊附近不甚太平。”青桐毫不在意,灑脫地揮揮手:“多謝忠告。再會。”

衆人各自收拾東西離開了莊子。

青桐命令老頭關上大門。她捋起袖子,天還很長,她要繼續招待兩人。

為 了防止漏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不辭勞苦地将門窗用棉被封得嚴嚴實實。拿只小凳子坐在兩人中間,先一人一巴掌。然後再用崔嬷嬷的臭鞋給兩人灌了滿滿三鞋子 藥汁。兩人拼了老命地大聲嘶喊呼救。可院裏除了一個聾老頭再無別人。這個莊子是林家所有莊子中最荒僻的一個,田地貧瘠,離水源又遠,一年到頭沒什麽收成。 幾乎等于廢棄了。所以黃氏才派個不中用的老頭看門。她把青桐打發到這兒也是想着老頭耳聾聽不到什麽,即便知道些什麽,也無人可說去。她算着崔嬷嬷和春蘭無 論怎麽折磨青桐也沒事。但她沒料到她布好的陷阱正好用在了這兩人身上。

青桐扇一嘴巴子,問一句:“說說那個女人的秘密,越陰私越好。一定是我不知道的。說一句少打一巴掌。”

崔嬷嬷被打得唇破嘴腫,牙齒松動。

“……老奴全都說。太太她、她最怕蛇蟲,最愛幹淨。”

“好。春蘭你來說。”

春 蘭跟崔嬷嬷一樣慘,她的額頭滲着血絲,衣服殘破,發亂如草,雙眸中閃爍着刻骨的仇恨。讓青桐看得不禁心冷。這兩人她該怎麽處理?打一頓就算了?以後她們肯 定要報複自己。她是不怕她們,可是千日防賊太累。以她淺薄的經驗來說,有失誤是難免的。她不能給自己留下禍患。但同時也不能簡單粗暴的殺掉她們。她得想好 相對安全的辦法幹掉兩人。

春蘭臉上流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大小姐,奴婢都說。”

春蘭停滞片刻,用幹啞難聽的聲音一字句地道:“大小姐,您的母親才是原配,夫人說是平妻,但俗話說一家不能容二主。奴婢長這麽大就沒聽過誰家有這個說法。大小姐這麽有本事,何不幫白夫人争取嫡妻的位置?那我們太太便是妾了。”

春蘭說到這裏,大膽地補充一句,有意拿話再激她一激:“呵,大小姐也就只能拿我們下人撒撒氣,發發威。怎麽不敢找正主去?我看你是怕我們太太的娘家吧?”

青桐誇贊一句,“說得不錯,挑撥得也心癢癢,你比崔嬷嬷這老貨可堪造就多了。”說罷用力賞了春蘭一巴掌。

……

這半個下午,青桐打得手都疼了。同時也從兩人嘴裏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以後應該能用上派場。

那 藥灌下去一個時辰後,就開始起藥效了。效果比青桐想像中的還要猛烈。如果她不是有特殊體質,如果這藥被她們灌進肚裏,她能否活着都是個未知數。當然同樣 的,她們兩人能否撐下去也是個未知。青桐給她們一人發一桶發一盆水便準備回去了。快離開時,她費了老半天把看門老頭支到三十裏外的村莊裏去買米。老頭雖然 聾,可也能辨別出誰是主人。他雖不想動,但沒奈何只能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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