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軍報呈送上來。
阿萱心情也一日日沉重。
她知曉,這次的布置是老頭子對她再一次無限度的縱容。他沒有阻止她,并不代表他覺得她這樣做是對的。
從收到軍報那日起,他就不肯見她,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轉眼,已經是第八日。
“傳令:吳謙、莫零、王元一,議事廳議事。”
不能再拖了。
洗硯館。
房門緊閉。
阿萱緩緩蹲下身去。
“師父八天前就去了澤州。”尋紙拎着包袱從遠處走過來。
風吹過,海棠花落了一地。
“師父說,他給你十天時間去禍害青州城。”
青州城。
夕陽已殘。
俗話說,人馬一萬,無邊無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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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州城向外看去,列隊整齊,身穿铠甲的景王軍,重重的壓向青州城的天空。
青州城內,所有兵士都在備戰。
阿萱站在青州城上,俯瞰着一切。
“公子在看什麽?”
軍師王元一拎着食盒緩步踱來。臉上是那種泰山壓頂依舊從容的表情。
“将士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阿萱淡淡道。
王元一塞給阿萱一個酒瓶,自己拿起一瓶,飲了一口。“王某知道公子不能飲酒,故而在你的酒瓶裏盛了茶水。”
阿萱轉頭看向王元一:“以軍師的性子,不可能不知道現在敕勒在幹什麽吧。”
“公子還要繼續下去嗎?”王元一又灌了自己一口,見阿萱将酒瓶放到城樓上,問了一句。
阿萱靜默片刻,答道:“為什麽不呢?”
“因為公子自己。”
阿萱不語。
王元一握緊酒瓶,看看阿萱,又避開阿萱的眼睛:“繼續,是為了殿下;中斷,是為了蒼生。其實戰與不戰,折磨的都不過是公子自己,無論如何選擇,王元一,皆會聽從。”
阿萱奪過王元一的酒瓶,猛灌了自己一口。
“很多時候,你明明知道一件事是錯的,還是會繼續。”
王元一什麽都沒說。
阿萱将酒一口飲盡,狠狠地把酒瓶摔到地上:“傳令下去,集結所有将軍兵士,酒足飯飽,等候軍令。”
命令下達結束,阿萱長長的舒了口氣。
見王元一準備離開,叫住了他:“軍師請留步。”
王元一止步,阿萱晴朗的聲音響起在他耳際:“請軍師,為殿下也為這青州城百萬軍民臨危受命。”
王元一轉身,阿萱微微一笑,屈膝而跪:“前往景王軍營,逼景王殿下答應我們的條件。”
王元一苦笑:“您這逼的是景王殿下還是王元一啊?”
“青州城十萬守軍,以及一萬八千追風騎,連同我帶來的親兵盡數交與他,請他去往澤州抗擊敕勒。條件是:發動所有力量尋找朗王殿下,必得保證朗王殿下毫發無傷平安歸來。”
王元一問道:“若軍民系數悉數交付,而景王殿下并未找尋殿下呢?”
阿萱果斷回道:“不會。”
王元一有一剎的驚愕。
阿萱一笑,如雲,如風,如霧,如霞。
“因為,他是慕容景之。”
青州城。
議事大廳。
“請先生收回成命!”
“吾等願拼死一戰,斷斷不能受此大辱。”
“這不是把這場戰役的勝利直接給景王了嗎?”
“兵不血刃,公子不覺得有付殿下重托嗎?你何以面對殿下?”
“女人……”
對于阿萱的命令,近乎群情激奮。
阿萱掃視衆人,明亮的視線令衆人歸于靜默。
“一場戰役的勝利重要,還是殿下的安全重要?殿下現在下落不明,敕勒突襲澤州,真的只是巧合?若殿下真在敕勒手中,你們,還是我,能把殿下安然無恙的從蒼颉可汗手中奪回來?退一步,二者毫無關聯。可若澤州城破,誰老禦兵抗敵,你們還是我?除了令敕勒人聞風喪膽的景王殿下,誰能在第一時間趕赴澤州捍衛大燕保衛我們的民衆?敕勒鐵蹄踐踏我們的國土,敕勒吳鈎屠戮我們的親族,若不能保家衛國,要我們何用!”
“此戰,我們敗了,不敗而敗,兵家的奇恥大辱,但是換個角度來說,與大燕的澤州、青州、封州,乃至神州萬裏疆土相比,這一個失敗又算得了什麽呢?”
阿萱頓了一頓:“青州軍主将何在?”
一衆人都靜立不動,只有吳謙向外一步,拱手聽令。沒過多久,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外出聽令。
“令爾等速速整軍,一個時辰後趕赴無音谷與景王軍會合。”
“追風騎何在?”
“末将聽令。”
“輕羽騎已在城外接應,爾等速速趕往澤州城,決然不能讓敕勒占了一絲的便宜,如有友軍自殘現象,軍法處置!”
……
洗硯館。
海棠花下。
那臺石桌,還是布滿了海棠花的硯臺,阿萱輕坐在了凳子上,伏在桌子上,用手臂将頭埋起來。
不知道多久。
肩上多了件衣裳。
擡頭,正是尹若風。
“尹哥哥——”阿萱的眼,瞬間落下了眼淚。
她縱再堅強,也不過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就在剛才,我差點用埋藏好的炸藥炸毀青州城數十萬軍民……我答應朗之,再不謀劃權術,此刻卻在算計着青州城的所有;我答應老頭子對景之情了,卻依然用他對我的愧疚逼他答應我的條件;我還利用……”泣不成聲。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尹若風輕輕抱住幾近崩潰的阿萱。“你先哭,痛快地哭一場。”
青州城。
阿萱依然躲在房間裏不願出門。
每日,都有人将飯菜和前線傳回來的戰報放到她門口。
慕容景之,确實不是浪得虛名。
敕勒幾番用計狠辣,都被他和尹若風堪堪破解。
尹若風去往澤州之前,留給了阿萱一句話:五日之內,還你一個毫發無傷的慕容朗之。
今兒個,已經第四天了吧。
阿萱換了身衣裳,走出了房間。
大街上,熙熙攘攘,全沒有戰争的痕跡。
無論何人當政,百姓想要的不過是這樣的生活而已。
走得累了,便拐進一間茶樓裏休息。
見茶樓中央有一說書先生:
“當今順恩天子有皇子十二,人中龍鳳唯有四位,太子慕容承之敦厚良善,景王慕容景之英果非凡,朗王慕容朗之溫潤謙卑,豫王慕容予之赤膽忠心,這一次咱們說的就是景王殿下和朗王殿下之間的一段故事……”
說書先生尚未說完開頭,便被茶樓中一個年輕人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說說軍功卓著的景王殿下也就罷了,說什麽文弱書生,朗王本人最是機巧,善用心機,但說到底不過是文人本性,真到了戰場之上,面對着萬千将士與敵軍的強烈攻勢,怎麽會無懼無畏,如何不敗?”
衆座黯然。
阿萱對面的青衫男子,緩緩起身,神态謙恭,內在卻讓她覺得十分倨傲:“此言差矣,當日鎮守青州城的就是青櫻雪公子,公子本已缜密設計安然布局,就在戰争打響的前一日,得到了敕勒圍攻澤州城的消息,公子與朗王殿下自願棄一戰之勝負得天下之祥和,盡數交出軍隊才保住了澤州城的固若金湯,若當時二王大戰,得利的又會是誰?死傷無數的又會是誰?哪有爾等今日在此非議二位殿下的張狂?”
先前發問的年輕人赫然起身,冷笑一聲:“敢問先生,可曾見過朗王殿下?”
“不曾。”青衫男子将茶一口飲盡。
旁邊的小二很有顏色的又倒了一杯。
年輕人傲然一笑:“既未見過,何來這般言之鑿鑿?”
青衫男子點頭謝過店小二,側目對向年輕人:“那敢問這位公子,你可曾見過朗王殿下?”
“不曾。”
“不曾嗎?”青衫男子語氣一頓,繼續說道:“既然不曾見過,你又從何得知朗王殿下為人機巧文人纖弱呢?”
年輕人遭此一問,頓時愣住了。
阿萱抿嘴一笑。
輿論往往可以左右人心的流向。阿萱最怕的就是景之利用流言來攻擊朗之,他已經失了領兵之權,而阻擊敕勒捍衛國土則勢必是景之于天子于天下的又一大功勳,這兩下相差就不知道多少了,還好,費老先生還是幫了她。
離開茶樓。
不對,似乎錯過了什麽。
身量高直,容貌俊美,輪廓深邃,眼神深沉如最美的星空,眼中那一抹溫和一如往昔。
清風皓月,當真是清風皓月。
阿萱定定的看着他。
“我回來了。”他笑語吟吟。
阿萱認真的看着他,不發一言。
半晌,阿萱才回過神來:“你真的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慕容朗之掩口偷笑:“你掐下自己,看疼不疼?”
這丫頭,似乎跟前些日子不大一樣了,似乎……活潑多了。
阿萱乖巧的點點頭,不假思索的伸起右手就朝自己的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