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鄧翡坐在客廳,畫畫被放在面前的茶幾上,小眼圓溜溜的看着他,呆呆傻傻的站在圓木棍上和他對視着,“笨鳥。”他彈了一下畫畫的鳥籠。

似要證明自己不是笨鳥,畫畫立刻交換着小腳在圓木上轉起圈來,鄧翡立時樂了,嘴角揚起笑容說,“等我走的時候,要不把你帶走吧。”環境多重要呀,畫畫跟着宅女夏晚詞每天都在家,哪裏有這麽好玩,這三天他總逗畫畫,畫畫明顯活波多了。

“她今天回來一定會高興。”鄧翡臉上現出少有的喜悅,像窗外的藍天般令人心情舒暢,“我又給她接了一單大生意,你說我好嗎?”

沈宏發敢養小鬼,他就應該承擔後果,這種人,鄧翡看着他挫骨揚灰也不會有絲毫同情心,但他并沒有蒙着良心忽略這個壞人的含金量,所以鄧翡想了一下,決定……推薦給夏晚詞。

“反正她已經接了沈宏發老婆的事情,現在老公的錢也掙上,那不是一舉兩得,反正都是一件事。你說對不對?”

畫畫蹦跳起來,仿佛聽懂了他的話,鄧翡靠向沙發,這種日子可真清閑呀,他從來沒有這麽經歷過這麽自在舒坦的日子,沒有人管,自己想幹什麽幹什麽。最自在的是,竟然可以什麽都不幹。

以前……想起以前的日子,他搖搖頭,“隔了一輩子那麽遠,想起來還是覺得累”。等夏晚詞這件事完了,他就可以搬走了,看向畫畫,他定着臉問道,“你真的和我走嗎?到時候我們買大房子,大園子,我給你做一個帶寶石的鳥籠。”擡起腕表看了下時間,這個時間夏晚詞該到了……剛想到這裏,門鈴就響了。

他立時笑着站起來,想到夏晚詞知道沈家的事情一定會吓一跳,他有些迫不及待。門一開,卻是崔明仰站在門外。

“她呢?”鄧翡堵在門口。

“阿詞還沒回來嗎?”崔明仰擠進來,手裏依舊大包小包,“我們早上就到了,沈太太給她打電話說有事,我着急回公司,她自己坐車去沈家了。”

鄧翡心中一睹,飛快的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他轉身拉住崔明仰,“說清楚點,她幾點到的?沈太太找她什麽事?”

崔明仰苦惱的看着他,“你看我拿着這麽多東西,先讓我把吃的放冰箱去。”

這時候還管什麽吃的,鄧翡臉色一沉,“沈家的情況很複雜,我怕她惹麻煩,問你你就快點說。”

崔明仰被鄧翡的臉色駭住,老實道,“具體的我可不知道,好像是沈宏發回來了,說對她弄的那風水局有點疑問。”

“糟。”鄧翡立刻換鞋出門,沈宏發怎麽回來了,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把夏晚詞介紹給他,想了想,又沖進屋子拿起手機,崔明仰不明所以,但是一看鄧翡的樣子,他不由跟着緊張起來,扔下東西說,“怎麽了?”

“下樓說。”鄧翡腳步一停,“等我拿點東西。”不一會,他提着一串金鈴從屋裏快步走了出來,看着還在發愣的崔明仰問道,“你們幾點到的?”說着話,他已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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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點多。”崔明仰緊跟着他的步伐,“早上我爸忽然打電話讓我回去開個會,她說沒事的,你怎麽這麽緊張?弄的我也跟着緊張。”

“緊張?”鄧翡按下電梯,臉色從未有過的凝重,“夏晚詞身上帶着的那塊牌子到底怎麽回事?”

電梯玻璃裏映出同樣緊張的兩張側臉,崔明仰緊閉着嘴,對于夏晚詞的私事,他不想說,縱然鄧翡這樣緊張,他還是不願說。

鄧翡神色越冷,“你不說嗎?沈宏發在用邪術養小鬼,這次找夏晚詞是要找人頂災,你再不說等着給她收屍吧!”

“什麽?”崔明仰立時傻了,驚恐地看着他,“什麽是養小鬼?”他聽都沒聽過。

“你先說那牌子的事情。”鄧翡總覺得沈家瞄上夏晚詞一定和她本人有關系,為什麽別人不找,一定找她。

崔明仰不敢再隐瞞,坦白道:“也沒什麽,阿詞小時候總能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就是我們俗稱的開過天眼,不止能看到髒東西,連別人的前程未來她也看的到。”

鄧翡的臉色越發森然,凝重的樣子令崔明仰生生想打冷顫,“後來,後來她媽媽擔心她,才做法弄了現在那塊木牌來,她帶着那個,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鄧翡立時有些明白了,擁有這種天眼的人,本身就不是普通人,一定是有人指點了沈太太,所以她才找了夏晚詞,不知她是真的想要夏晚詞改運,還是想用他擋災。

崔明仰急切的看着他,但鄧翡沒時間和他解釋,電梯一停,他走出來立刻就給李明哲打電話,但是李明哲也不知道這事,他還得給他朋友打電話,再找沈宏發去要人,鄧翡第一次覺得心急如焚,夏晚詞在他看來,雖然蠢點,笨點,但沒什麽壞心眼,要不是他早就走了,也不會在這裏住這麽久,只是不想看她倒黴,原本他還以為,這次他可以幫夏晚詞名利雙收,讓她少奮鬥幾年,卻沒想還是出了岔子。

電話不響,坐以待斃不是他的個性,“咱倆兵分兩路。”他對李明哲說,“你去沈太太現在住的家,就是阿詞幫她改了風水的地方,我去沈家以前住的地方,路上有變化我給你打電話。”

說完他擡手攔下一輛出租,擡腳就上了車。

崔明仰愣在路口,足足過了十秒,他才混混沌沌轉身跑去開車,嘴裏嘟囔着:“也不說清楚,到底是什麽事我都不知道。”

*****

夏晚詞很背,她覺得自己真的很背,本命年背到今天應該是谷底了吧。

她不愛出門,一向接的生意都是崔明仰幫她,接觸的人也簡單,除了工作就是在家,所以今天,當幾個男人駕着自己把自己扔進車裏時,她真心覺得,對方一定是認錯人了。

可惜,人家抓的就是她!

此時,這一陣子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困惑,都有了解釋。

關她的地方就說明了一切,這房子她熟悉,沈太太家,此時那屋裏曾經的風水擺設都沒了,冷冰冰的森然,她被關在從來沒有來過的三樓,空曠的空間,除了五尊可愛孩童的金像,什麽也沒有。

這五尊神态可掬的孩童像,就是所有一切的真相。

她渾身戰栗着,雙手緊緊合十,閉眼虔誠地念着“淨身神咒”“淨心神咒”“金光神咒”“元始安鎮神咒”……還有各種随心而來的咒語。

她從小就是個與衆不同的孩子,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為了保護她,所以父母幫她請了一塊護身符,戴着的時候才可以像個正常孩子,只看正常人看到的東西。

此時,她的牌子已經被搶走了,這房子陰森森的令她由靈魂深處覺得汗毛直豎,她終于明白,那些曾經在這屋裏的風水擺設是什麽作用,不是為了沈太太可以有孕,表面上是為了這個,其實是為了壓制這房子的陰氣。

沈宏發,竟然養了這麽多……她的心神都在顫栗,連想到那三個詞都覺得自己要驚跳而起,但她什麽也做不了,他派人抓了自己,究竟是為什麽她還不清楚,卻想明白了一樣,那麽多風水師,不是人家看不出,而是面對這種棘手的事情,別人都是婉轉的選擇獨善其身,所以這麽久,沈宏發越陷越深,她卻倒黴催的也踩進了這件事。

反噬,這是神佛難救的事情,她知道很多明星養這些東西,因為最後被反噬,落得慘死,更知道,這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惹不起的事情。

她沒有超度的能力,高僧都沒有,何況是她,念咒也沒用,她連睜眼的膽量也沒有,此時她知道,只要她睜眼,就是自己一輩子的噩夢。

外面都是沈宏發的人,她逃不出去。

可他們要什麽?沈宏發是想讓自己來擋災嗎?為什麽是自己?夏晚詞不知道,她已經無法思考,只能一遍一遍把自己懂得的咒念下去,直到自己撐不下去為止。

冷汗,順着她的脖子留下,濕了她白色的襯衫,她的手臂上,汗毛根根顫栗着,手臂一麻,頭頂傳來被拉扯的感覺,她試圖忽略,但是越來越疼,扯的自己頭皮疼,她不敢動,裝着沒有所覺。

肩膀一痛,有東西砸到自己,她不能睜眼,這房子沒有人……

腦海裏忽然想起母親溫柔的話語,“阿詞,你要記得,物質裏面沒有物質,而是能量,就是我們的意念。不管自己在經歷什麽,或窮困潦倒,或病痛悲苦,或身無分文,只要有正确的意念,相信一切都會越來越好,那麽這些意念就會産生能量。”

“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都存在能量,山石樹木都存在能量。我們自身的意念就是能量,善惡美醜,富貴貧窮,都是自己的思想潛移默化影響的。這些意念轉化的能量可以保護你,那些東西,傷不到你。”她想着,汗一滴滴地從額頭滴下。

已經不知過了多久,她盡力穩着自己的呼吸,“這些邪靈是無法折磨一個正常人的,折磨的只能是人的精神,那些死于非命的多數最後都是精神崩潰,我一定可以,夏晚詞不要怕,你能扛過去。”她計算着時間,頭皮又是一痛,她咬緊下唇,血珠子從嘴角滴下,周圍的空氣立時發生了波動。

這是玄幻到不可思議的一件事,但她真的感覺到了空氣的波動,一波一波,海浪般的在周圍翻動着。

他們對她的血液是沒有興趣的,他們要的只是供養者的血液……夏晚詞都知道,但她還是忍不住全身發抖,她不知道自己要堅持到什麽時候,可以堅持到什麽時候,堅持到最後,也不知道他們要的是什麽?

“砰——”的一聲巨響,從樓下傳來,她的身子一晃,眼睛閉的更緊,還不是睜開的時候,此時,此時哪怕來的是沈宏發的人,她都會覺得高興。

“砰……”的又是一聲,緊鎖的房門被踢開,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她楞楞看着門口的人。

這房子的電已經被掐了,只有走廊外面的光照進來,照在門口站着的那個人身上,她傻了般的看着站在那裏的鄧翡,他平時傲氣到攝人的眉目,此時宛若天神,他皺眉看着她,看到她嘴角猩紅的血跡,看到她貼在身上的襯衫,他從認識她開始,她就總是可以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可從沒一刻,像這樣的可憐。

夏晚詞一跳而起,向他沖去,“我們快走。”她不管鄧翡怎麽來的,只想帶他快點逃離這裏。

鄧翡一把抓住她的手,“走什麽?”他冷冰冰地說,帶着一貫不可一世的傲氣,很欠抽。“這房子鬧鬼,怎麽不走。”夏晚詞拉着他就要跑。

鄧翡笑了下,把她拉到身後,“你怎麽會怕這個,怕這個還看風水命理?”

夏晚詞拽着他,“我怎麽不怕,怕是天生的我有什麽辦法?咱們快走。”鄧翡是童男子,站在這裏一身正氣,夏晚詞從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可是此時他是得道高僧都沒用,來這裏也是白搭,何況她根本不敢向屋裏看,看完她就忘不掉了。

鄧翡把她護在身後,“會念四聖咒嗎?”

“走啦,還念什麽咒。”夏晚詞緊緊抓着他的手臂,但是根本拉不動,他直直站在那裏,像釘在地上,山一樣的穩健,“那你念。”他說。

夏晚詞急死了,拽又拽不動,眼淚立時流了出來,“鄧翡別鬧了,我們快走,這東西我真的壓不住,你知道這種硬被強行收了來的魂魄都是含着怨氣的,縱然是我爸媽在,也只能繞道,我們快走!”

鄧翡沒有動,他右手一攤,一串悅耳的鈴聲“叮叮呤呤”落下,順着他的掌心,如同一串華麗的音符帶着月光流淌而下,他左手拉過夏晚詞,“別怕,有我!”

有你,你算根毛線呀,如果是平時的夏晚詞,她一定會這樣在心裏腦補一句,但是此時,鄧翡的淡定,他手中徒然出現的金鈴,突兀地近乎神奇,她不解的看向他,屋裏的空氣迅速的波動起來,陰森冷然之前如同打開了冰箱門,撲面而來。

她的衣服已經半濕,此時更覺陰冷,可是鄧翡就那樣看着她,一臉輕松,萬事盡在掌握的氣派,她伸手抓向鄧翡的左手腕,一瞬間,她的眼神變得夢幻起來:她看到一棟樓宇,西式的大氣中帶着中式古典的厚重,大隊人馬在這華貴的門庭前停下,各個神态倨傲,他們簇擁着一名年輕公子。黑色,如緞子般黑色的馬上,年輕的男子一身華服,身形筆直,樣貌華美英俊,卻帶着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旁邊一人單膝跪地,手中捧着白色的羽箭,他目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那羽箭,右手一擡,一串金鈴月光般的流淌而下,如同華美的樂章。

一瞬間,也似亘古般的漫長,夏晚詞一下松開了手,很深邃的看了鄧翡一眼,她一咬牙,“拼了。”右手食指伸進嘴裏就要咬。

鄧翡一把拉住她,這下臉色變了,“你幹什麽?”

“我咬出血來劃符呀。”夏晚詞喊道。

“劃什麽符。”鄧翡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拉過她,讓她靠在身前,“害怕就閉上眼……你真是。”他無語地把金鈴塞進夏晚詞手裏,“念個四聖咒。”

“北方黑帝,太微六甲,五帝靈君,光華日月……”夏晚詞咬着牙開始念黑殺咒,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這個,也不知有沒有用,鄧翡把她摟在懷裏,聽她念的咬牙切齒。

屋裏的空氣劇烈的震蕩着,不是惶恐,反而像頑皮的孩童在搗亂。

鄧翡嘴角微勾,無知者無畏,這些東西真以為他只是讓夏晚詞念普通道家的驅邪咒語嗎?

“鎮星縛手,北鬥收魂,三臺七星,持劍斬身,罪不重考,殃及子孫,邪精魍魉,耳不得聞”夏晚詞越念越虔誠,“聞吾咒者,頭破腦裂,碎如微塵,急急如律令。”

随着她最後一句,鄧翡拉着她的右手一揮,那一串金鈴的鈴音橫空而去,如水霧般向空氣中散開,聲音所到之處,空氣如同都被梳理過,飄蕩開來,水波般急速地四散而去,一圈一圈,越散越遠,那一室的陰森寒氣,空靈的鈴音強勢碾壓而過,瞬間只剩一室清明。

夏晚詞閉着眼,鈴音停下,她清晰地感覺到,那一室鬼魅森寒,都已經碎如微塵,睜開眼來,還沒看清楚,四周的窗子忽然“嘩啦”一聲巨響,她轉身撲向鄧翡的懷中,幾乎是想也不想的。

那些玻璃,碎成了粉末狀,落在地上。

窗外清新的微風吹進來,帶着午後的陽光,窗簾飄蕩起來,那一串金鈴散着細碎的鈴聲,一串墜在她的手中,搖着,晃着,響動着……她緊緊拉着鄧翡的衣服,從沒有如這一刻般,她失去了全身力氣,真正的害怕起來。

剛剛,她也是怕的,但是這種怕,卻和那種怕不同,她驚慌失措的,不敢擡頭,不敢思想,不敢松手,她知道她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是昨天的欠更。

☆、節日快樂~(^o^)/~

毛巾包着冰塊,被放在夏晚詞的額頭上,她的臉蒼白,緊緊閉着眼,嘴裏喃喃地嘟囔着,整個人都處在昏迷狀态。

“燒到三十九度,真的不用去醫院嗎?”崔明仰焦急地看向鄧翡。

“只是吓到了,打完針先看看。”鄧翡面無表情地說,手裏把玩着一塊木牌,夏晚詞每天帶着的那塊。崔明仰看到那木牌,神色一瞬間變得有些糾結,又看向夏晚詞,毛巾擦向她白淨的臉,她柔順地躺在那裏,像一片綿軟的雲,讓人混不設防的就想靠近。許久,他與有榮焉地說:“阿詞真厲害,沒想到這種事她也能弄,聽沈宏發剛剛的口氣,她以後在西敏就是獨一份了。”

鄧翡笑了下,沒說話。剛剛夏晚詞昏在了他懷裏,所以無論是對着趕來的沈宏發,還是李明哲,他都說是夏晚詞出的手。

她想要做西敏第一的風水師,那麽今天以後,她已經是了。

她知道後,該是欣喜若狂的吧,還是會呆呆傻傻,不知所措地說,“我,我今年本命年一直都倒黴,怎麽能……怎麽能有這麽好的事?”那雙圓圓的杏眼,該會迸發出怎樣的神采?想到這裏,鄧翡不禁彎起了嘴角,到時候他就說她傻人有傻福,他想着……思緒不受控制的,想着她曾經每一次喜悅的樣子,側頭笑了起來。

眼神一滞,椅子上搭着夏晚詞的白襯衫,他的凝目望去,如果沒看錯,那可是夏晚詞今天穿的白色短袖,這小子不會膽大的給她換了衣服吧?他連忙看向夏晚詞,她的薄被蓋的嚴實,看不出有沒有被換衣服,那麽薄的襯衫,裏面可是應該什麽都沒有穿的,想到這裏,鄧翡的臉黑了。他剛剛和李明哲出去了一會而已……

他沉着目光看向崔明仰,崔明仰的神色如常,還在虔誠的凝視着夏晚詞,一點沒發現鄧翡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

他們倆究竟關系到了哪一步?

鄧翡猜測着,這是第一次他真心好奇夏晚詞的感情生活,她喜歡着蘇子初,而崔明仰喜歡着她……這關系還挺亂,鄧翡覺得心裏有點煩,剛才的好心情瞬間都沒了,連帶崔明仰那種癡情的眼神都令他覺得不舒服,秉着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他轉身去了客廳。

看到他這樣識趣的離開,崔明仰還有些感激,更感激的是,不多時,夏晚詞就退了燒,崔明仰松了口氣,這才關了夏晚詞卧室的燈,讓她安心入睡。

剛出客廳想喘口氣,弄點東西吃,家裏就來人了。

“阿詞退燒了吧?”一聲清脆的女子聲音從門口傳來,随後王依然一身亮麗闖入客廳。

這是鄧翡第一次見她,人比聲音更漂亮,粉紫的長裙及地,走動間有種翩然的唯美,她喘着氣,右手扶着門框,站在門口楞楞地和鄧翡對視着。

崔明仰去開的門,跟着她後面進來,手裏提着保溫桶神色無奈,對着兩個人說:“鄧翡,王依然。王依然,鄧翡。阿詞還在卧室。”

鄧翡點了下頭,他聽說過這個人,夏晚詞的好友。

王依然一路向夏晚詞的卧室走去,長裙拖在鞋面上,随着她的走動,翻動起極小的浪花。她的眼光卻一直流連在鄧翡身上,“原來你就是鄧翡?阿詞說你長得好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

鄧翡回以面無表情。

“你媽做的這是什麽粥?”崔明仰扯着嗓子在廚房喊。

“菜粥。”王依然說。

“菜粥多難吃,阿詞不喜歡。”崔明仰嘟囔起來。

“生病還想喝什麽粥,當然是菜粥。”王依然一跺腳,轉身向廚房沖去,“都是你沒用,剛才慌的六神無主,你嫌棄不好怎麽不自己做,讓我跑兩趟。”

“你不來誰給阿詞換衣服。”崔明仰毫不示弱,完全沒有在夏晚詞面前低眉順眼的樣子。

王依然端着小碗從廚房出來,一想又不對,轉頭訓斥道,“她還沒醒,你現在倒出來幹什麽,等會都涼了。”

崔明仰擦着手出來,指着她對鄧翡說,“剛她來過一次了,你沒在家逃過一劫。”

鄧翡彎起嘴角笑了下,心裏想,你也逃過了一劫。

王依然已經把粥倒了回去,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冷哼一聲,“別口氣像個男主人,你自己幾斤幾兩最清楚,追了這麽多年還是白忙活,對了,別說我沒通知你,蘇子初明天可要過來。”

“什麽?”崔明仰一下變了臉色,惡狠狠的看着她,“你怎麽知道?”

王依然順了下長發,雲淡風輕地說,“你又耍小心眼了吧,剛剛人家給阿詞打電話你不聽,結果人家打給我了。”說完她看向鄧翡,“他是不是關了阿詞的電話?”

鄧翡饒有興趣的看向崔明仰,崔明仰氣的臉色發青,指着王依然,一副想打她的樣子。

但顯然王依然根本不怕,嘲弄的笑了笑說,“你不想見他,阿詞可想見!你覺得他不好,我覺得你才是最壞,明明不能娶阿詞,每天擺着情深一片的樣子其實就是害人。”

崔明仰的臉色頓時青灰一片,比剛才看到夏晚詞暈倒時還難看,他看着王依然,眼神都能撕把了她。王依然看都不看他,打了個哈欠說:“又耽誤了我約會,我進去看看阿詞,我男朋友還在樓下等我呢。”

崔明仰氣個絕倒。

王依然進屋看了看夏晚詞,和鄧翡說了兩句話,提着長裙就走了,留下崔明仰傻在客廳裏,令鄧翡有些擔心,不知道他會不會爆血管。

其實他有些好奇,為什麽崔明仰不能娶夏晚詞。但看着崔明仰的樣子,他想到折騰了一下午大家都沒吃飯,鄧翡覺得他還是先吃飯比較重要。

但是他不問,不代表崔明仰不想說,看鄧翡弄了晚飯,放在茶幾上,對着電視吃飯,崔明仰在旁邊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忽然跑到廚房,拿出一罐啤酒來,坐在旁邊悶聲喝起來。

鄧翡繼續安靜的吃飯,崔明仰也得了自在,沒人管他,夏晚詞在睡覺,鄧翡也當沒看見,崔明仰喝着悶酒,灌了一罐又一罐,越喝反倒越郁悶。

其實他這時候特想找人說說話,剛才王依然的話,就像把刀子插在他心上,鄧翡明明也聽到了,可是他連個眼神也沒有。

崔明仰看着他,鄧翡生的極好,可是他從來沒有防備過他,就是因為他知道,夏晚詞和他的事情,和其他人都沒關系,夏晚詞的心在蘇子初身上,而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防備別人。可剛剛王依然說,阿詞提過鄧翡,還說他長得好,原來夏晚詞的眼裏,也能看到其他的男人……

想到這裏,他拿起啤酒忽然碰了一下鄧翡的飯碗,“鄧翡,今天謝謝你。”帶着某種難名的心有餘悸,他沉聲說,“不管怎麽樣,謝謝你今天救了阿詞回來。”說完他看向鄧翡,真誠的望着他。

鄧翡放下小碗,裏面還有半碗飯,他擦了擦嘴說,“我沒做什麽。”

“我到現在才真的回魂了。”崔明仰擡頭,一口氣灌了半罐子啤酒。“不管怎麽樣,我更在意阿詞的安全。”他說,鼻子卻開始發酸。有些事,真的沒辦法給人說,太近或是太遠,都沒法說,憋在心裏,一年一年漸漸就成了心病,卻就連最心愛的人,他也不能說。

那其實鄧翡更不是他親近的人,但今天,他救了夏晚詞,加上他一貫不多事,此時此地,崔明仰竟然覺得他是個極好的傾訴對象:

“剛剛王依然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她總是那麽不留情,可這麽不留情的說話,還是第一次。”說完他自嘲的笑了下,“可她說的不對!我不信命,我的命運,在我自己手裏……”說完他看向鄧翡,一副準備推心置腹的架勢。鄧翡靠向沙發,這小子大概的憋的狠了,所以想找人傾訴,那他就好心當一次聽衆好了。

鄧翡自己其實也不信命,他要是認命就不會到這兒來了。可是他覺得有些事情可以強求,有些事情,強求來的真沒意思。可看着崔明仰的樣子,他又覺得也許是自己還沒有到崔明仰那份上,所以無法産生共鳴。

可鄧翡還沒體諒完,就聽崔明仰話鋒一轉又說:“可不認命又怎麽樣?我從高一認識她,八年,八年時間,可還是沒趕上她和蘇子初,人家是初中同學,這就是命。”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關系,這麽說來,夏晚詞認識蘇子初十一年了,時間是不短。

鄧翡這輩子沒什麽求不得的事情,現在更是,兩輩子最悠閑的時候,和度假一樣,的都有時間逗鳥玩,他想到這裏,覺得也許可以勸一下崔明仰,鑽牛角尖是和自己過不去,夏晚詞又不是什麽國色天香,犯不着這樣,可是這樣一想,他又覺得好像有點委屈夏晚詞,她好毛病沒有,壞毛病也沒什麽,這世道,本分女孩子越來越少了。

崔明仰喝了幾口酒,繼續說道:“哼,蘇子初明天要來……他算什麽東西,我擡擡手指就弄死他,可是我不敢,你知道嗎。”崔明仰看着鄧翡,眼神陰郁而詭異,“你相信有人就這麽摸一下,你在她面前就可以白的像一張紙。”他搭着鄧翡的手腕,手冰的吓人,“阿詞就可以,她這樣摸一下,前世今生她都能知道。”

鄧翡手腕一抖,甩開他的手。

“對不起。”崔明仰立時覺得歉意,連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找人說說,周圍的人都不認識阿詞,我就算想說,他們也聽不懂,因為他們不認識阿詞,不知道她多好……阿詞多好呀,單純,善良,那時候學校裏大家都躲着我……只有她,總是偷偷的幫我。”

鄧翡吃驚地看着他,這個崔明仰的身份他知道,他并不是崔家正經的孩子,好聽點是二房生的,難聽點就是私生子,而且,他還是和崔家正經太太的孩子同一年出生,崔明仰的母親,用現代話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三。

所以這些年,他都是和母親住在外面,并沒有進崔家的門。

這些都不是秘聞,鄧翡在網上看到的。那麽想來曾經在學校,黑白分明的世界裏,崔明仰的身份并不受人歡迎。

鄧翡拿茶杯碰了下崔明仰的啤酒罐,“你想開點。”

崔明仰喝了不少,說話有點黏,也很淩亂,解釋了兩句就又轉到了自己的事情上“那年學校春游,她正在學易經,用五帝錢學推卦……結果她算出我有事,硬是摘了每天戴的那塊牌子幫我看。”他摸着自己的手腕看向鄧翡,“就是那一天,你知道嗎?她這樣摸着我的手,望着我,我的心跳都停了。”

鄧翡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也被夏晚詞這樣抓過手腕,那一刻,他的心跳好像也有點停。

心裏忽然亂糟糟的,他看着崔明仰,對上他愁苦的神情,鄧翡的心裏忽然更覺煩躁,随口問道,“所以她幫你擋了災?”

“擋災?”崔明仰苦笑了一下,“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能那麽神,根本不信,她不讓我爬山我硬是和同學去了……結果那天我才知道,什麽是洩漏天機要遭天譴,阿詞和我,最後兩個人一起掉下山,要不是被挂在樹上……其實現在想想,那樣也好……我們倆可以死一塊。”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啤酒罐,神情像個偏執狂。

鄧翡似懂非懂,不太明白這種喜歡一個人,想要和她死一塊的心情。

看自己說了半天,鄧翡竟然鮮有的面露迷茫,崔明仰頓覺氣悶,端起啤酒又是一陣喝,涼涼的啤酒下肚,他越喝越清醒,罐子一空,他扔去一邊說:“我這輩子就一個願望,可是卻實現不了,這種絕望你不懂。”

“什麽願望?怎麽實現不了?”鄧翡果然不解。

崔明仰倒進沙發裏,凄然地笑了下,“夏晚詞呀,我這輩子就想娶夏晚詞做老婆,成天到晚看着她,可是最可笑的是,就算沒有蘇子初,她也不會要我。”

鄧翡愣了,“這是為什麽?”

崔明仰坐起來,詭異的眼神望着他,神神秘秘地說:“阿詞會看呀,她很早就知道我要娶的是什麽人,連我幾歲會結婚,她也知道。”說完他倒進沙發裏,手捂上眼睛,“她說那個人……不是她!”聲音帶着絕望的痛苦。

這一刻,鄧翡終于懂了。

他同情的看着崔明仰,明白因為夏晚詞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她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顧,也明白了崔明仰,這麽多年,沒有希望的守候。

但他還是不明白,王依然所說的,他也不能娶夏晚詞是為什麽?

剛想問,崔明仰卻一抹眼睛坐了起來,雙眼水潤,顯然剛剛哭了,“可我最生氣的還是蘇子初你知道嗎?那個人就慣會玩暧昧,明知道阿詞喜歡他,這麽多年都是不遠不近,也不表白,也不拒絕,你說他是不是混蛋?”說完他望着鄧翡,企圖看到一點共鳴。

但他失望了,鄧翡不了解蘇子初,所以沒說話。崔明仰嘆了口氣說:“你不了解阿詞,所以你不心疼她。她是很死心眼的人,你不知道。”

“她最傻,她自己都分不清,你以為她真的喜歡蘇子初?她其實自己都分不清,她這輩子,沒自己的東西,都是夏萌的。這房子,”他的手揮舞着,“你說她為什麽這麽努力供這房子?是因為現在國內男孩沒房娶不到老婆,這房子是夏萌将來娶媳婦用的。”

鄧翡贊同這一點,點了點頭,“怪不得她當時撞車時那麽緊張,估計害怕連累到這房子吧。”

“你才知道。”崔明仰板着指頭給他說:“她掙的錢也是給夏萌的學費生活費,車是買來撐門面,為給夏萌掙錢用的……前途,未來,每一樣她都給她弟安排的好好的。除了子初,是她自己覺得唯一任性的地方,她其實根本沒那麽喜歡他,我都知道。她只是放任自己,她就是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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