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別怕
舒青末再次來到閻宗琅家,傭人對他的稱呼從“舒先生”變成了“舒少爺”。
他不确定是不是閻宗琅在跟傭人提起他時用了“小少爺”的叫法,但他發現他好像還沒有閻宗琅家的傭人更适應這種名利場中的生活。
“先生讓您換好衣服直接去泳池找他。”傭人畢恭畢敬地對舒青末道,“花園裏有更衣室,您可以直接去那裏換衣服。”
舒青末對傭人道了聲謝,接着沿着客廳一側的樓梯來到了下方的下沉花園。
圍欄裏的阿爾法果然又開始瘋狂地咆哮,舒青末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這時他聽見泳池那邊傳來了一聲閻宗琅的呵斥,阿爾法立馬停止狂吠,發出了嗚嗚嗚的聲音。
“閻先生。”舒青末朝閻宗琅的方向點了點頭,他能看到閻宗琅頭發全濕攏在腦後,那張雕刻般的臉龐沾染上了水汽,俊朗中又透露出一絲性感。
再往下是結實的肩膀和微微隆起的胸肌,舒青末沒有多看,及時把視線收了回來。
“你左手邊是更衣室。”閻宗琅看着舒青末道,“換好衣服過來找我。”
舒青末站在全身鏡前照了照自己穿泳褲的模樣,身體好歹褪去了少年的青澀,隐約能看到手臂和腰腹的線條,但由于他平時很少出門,皮膚呈現出一種近乎病态的瓷白,一點也不像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想到閻宗琅那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和流暢的肌肉線條,舒青末停在全身鏡前,突然就不想出去了。
但他也知道當鴕鳥不是辦法,所以磨蹭半晌後,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從更衣室裏出來,一手抱着另一手的胳膊,別扭地來到了泳池邊上。
“換那麽久?”閻宗琅雙臂舒展地背靠在泳池邊,若有似無地打量了舒青末一眼。
“在熱身。”舒青末眼神閃躲地說道。
“那直接下來吧。”閻宗琅道。
舒青末從泳池一角的扶手旁滑進了水裏,接着沿着池邊朝閻宗琅走去。
但走着走着,他突然發現腳下的景色有點不對勁。
一般來說,泳池的瓷磚是藍色,往下看去,也應是一片藍才對。然而舒青末卻看到腳下有霓虹燈光在閃爍,心裏不禁浮起了大大的疑問。
“這是懸空泳池。”閻宗琅看透了舒青末的想法,解釋道,“你腳下是60樓的空中花園。”
“懸、懸空?”舒青末的心髒倏地收緊,他下意識地調轉方向,想要回到扶手邊爬上去,但這時他的腰間突然多出了一條胳膊,把他給撈了回來。
“跑什麽跑?”閻宗琅低頭看着舒青末問。
“懸空不就是腳下沒東西嗎!”舒青末能感到後背貼上了閻宗琅的胸膛,但他還是極度沒有安全感。他手腳不受控制地撲騰了半天,結果就變成了摟住閻宗琅脖子的姿勢。
“沒東西我們還能在這裏游泳?”閻宗琅扶住舒青末的後腰,看着驚魂未定的他道,“使用的透明材料而已。”
透明的也很可怕。
舒青末沒有恐高症,但在這99層的超高層建築裏,腳下沒有任何遮擋,直接“懸浮”于空中,是誰都會感到害怕。
“我們不能上去嗎?”舒青末吓得臉色煞白,他死死摟着閻宗琅的脖子,絲毫沒意識到兩人的前胸貼得有多緊。
其實兩個人位于泳池的淺水區,舒青末的腳掌完全可以夠到池底。但他總感覺腳下那透明的東西是一層塑料薄膜,輕輕一碰就會從這99層高樓掉下去,所以他竭盡所能地收緊了胳膊,腦袋幾乎貼到了閻宗琅的耳側。
“給我站好。”閻宗琅毫不留情地用雙手掐住舒青末的腰,強行把他往下按。
舒青末敵不過閻宗琅的力氣,最後只得後退一些在水中站好,但他的雙手仍然緊緊抓着閻宗琅的肘窩。
“你那是什麽眼神?”閻宗琅挑起一側眉尾,看着舒青末道。
舒青末的眼神裏有害怕,但更多的還是委屈和埋怨。
“你覺得我在欺負你嗎?”閻宗琅好笑地問道。
“難道不是嗎?”舒青末鼓起勇氣反問,“為什麽你總要讓我這麽害怕呢?”
用阿爾法吓唬他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把他騙到懸空泳池裏來,如果舒青末手中有個閻宗琅形狀的小玩偶,他早就拿針紮了無數遍。
舒青末的語氣很沖,但閻宗琅卻并沒有生氣。他耐着性子把舒青末翻了個身,讓他面朝外側,接着微微低頭在他耳側問道:“所以問題是,你為什麽要害怕呢?”
舒青末聞言愣了愣,一時不明白閻宗琅話裏的意思。
“很多時候,人們總是自己吓自己。”閻宗琅扶住舒青末的腰,帶着他一點一點往泳池中央的方向走去,“你害怕的事情,大概率不會發生,但是恐懼卻會讓你失去前進的動力。”
低沉的嗓音不斷在耳邊回響,令人舒适的語速讓舒青末的心跳也漸漸平穩了下來。
“就比如現在,”閻宗琅帶着舒青末在泳池中央站定,“我告訴你泳池不會掉下去,掉下去我會和你一起死,你還害怕嗎?”
舒青末看着泳池前方一望無際的黑夜,出神地搖了搖頭。
在這一瞬間,透明的塑料薄膜似乎變成了堅硬的鋼筋混凝土。
“不要害怕。”閻宗琅說着松開了舒青末的腰,“放手去做。”
舒青末忽然意識到,原來閻宗琅讓他來懸空泳池不是為了吓唬他,而是為了鍛煉他的膽量。
閻宗琅口中的“放手去做”也不單單是讓他在泳池裏放開手腳,還是在鼓勵他放平心态去面對方婉柔給他出的難題。
舒青末的內心産生了微妙的化學反應,但這時他突然感到身後的閻宗琅正在遠離,他連忙轉過身,無措地看着閻宗琅道:“閻先生?”
“別怕。”閻宗琅沒一會兒便退回了泳池邊緣,他對舒青末勾了勾手道,“來我這裏。”
剛才在閻宗琅的引導下,舒青末的确短暫地克服了恐懼。但現在閻宗琅一離開,他立馬又陷入了恐懼的泥沼之中。
“閻先生,我走不動……”舒青末一動不動地僵在泳池中央,彷徨失措地看着閻宗琅。
“你可以的。”閻宗琅絲毫沒有要來接舒青末的意思,他悠然地靠在泳池邊緣,大有一副不管不顧的架勢。
舒青末鼓起勇氣往下看了一眼,結果腳下的畫面吓得他連肝都在打顫。
他閉上雙眼調整了一下呼吸,心裏不停鞭策自己,如果連這都克服不了,那閻宗琅一定會看不起他。
和同齡人相比,舒青末的心理可謂強大。他能夠把左手訓練得比右手還要熟練,這不光靠過人的天賦,還需要堅韌不拔的毅力。
舒青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為他不想被閻宗琅看扁。
他試探地邁出了第一步,還好,雙腿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發軟。
接下來,第二步、第三步……起初的過程無比漫長,但到了後面,他的步子越來越順,距離閻宗琅也越來越近。
閻宗琅的眸子裏隐約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舒青末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他只感覺自己渾身熱血沸騰,心髒跳得好像快要飛出天際。
“閻先生!”最後一步,舒青末一臉興奮地撲騰進閻宗琅懷裏,雙手搭在他的肩上道,“我做到了!”
這大概就是克服困難後收獲成功的喜悅吧,比任何一次獲得獎學金都要讓舒青末感到開心。
“嗯,恭喜。”閻宗琅對着舒青末笑了笑,接着卻煞風景地說道,“你這麽抱着你未來的姐夫是不是不太好?”
舒青末一愣,臉頰浮起不自然的紅暈,趕緊松開手退到了一邊。
“上去吧。”閻宗琅擡起手揉了揉舒青末的腦袋,接着率先走到泳池外拿起浴巾擦了擦身體。
這時候舒青末才發現,閻宗琅不僅手臂和胸部的肌肉線條很好看,腹肌也是溝壑明顯,一看就是常年運動。
再往下看的話……
舒青末趕緊收回視線,使勁眨了眨眼才止住瞳孔的地震。
“還磨蹭什麽?”閻宗琅一邊擦着頭發,一邊看着舒青末問。
舒青末心虛地埋着腦袋爬上岸,雙手有意無意地搭在身前,只為遮住那被水浸濕後特別明顯的輪廓。
閻宗琅重新拿起一條幹淨的浴巾扔到舒青末頭上,問道:“蒸桑拿嗎?”
舒青末用浴巾裹住身體,總算自在了不少,他點了點頭道:“嗯。”
桑拿房就在更衣室旁邊,全木質結構,大約有十來平米。
閻宗琅調高了室內的溫度,對坐在他身旁的舒青末道:“受不了了就告訴我。”
舒青末沒有蒸過桑拿,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受不了,但還是應道:“好。”
沒過一會兒,桑拿房裏的溫度逐漸升高,舒青末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拿浴巾擦了擦,只聽閻宗琅突然問道:“你在電話裏說缺材料是什麽意思?”
舒青末道:“那幅畫很破,需要修補,我沒有配補的材料。”
他大致把裱畫中最難的修複這一步給閻宗琅講了講,接着又簡單提了下吳雲墨不支持他,他沒法搞來舊絹料的事。
在說話的途中,舒青末數次感到有氣無力,他隐約覺察到了是桑拿房裏溫度太高的緣故,但看閻宗琅就跟沒事人似的,他又不想示弱,所以一直在逞強。
“你說的舊絹料是指清朝末期的絹本畫是嗎?”閻宗琅道,“等于拆東牆補西牆。”
“沒錯。”舒青末下意識地點了下頭,結果這一舉動讓他眼裏直接冒起了金星,他咬牙堅持道,“最好是同一時期的材料才能修舊如舊。”
“材料的話,”閻宗琅頓了頓,“我可以幫你找。”
“真的?”舒青末不敢相信地看向閻宗琅,他忽然感覺眼前的人就如菩薩再世,身體四周還出現了耀眼的聖光,他恍惚地問道,“你不是說不會幫我嗎?”
“當然有代價。”閻宗琅道,“你打算怎麽報答我?”
報答?
舒青末的腦子已經完全無法運轉,他的眼裏開始出現重影,他聽到閻宗琅在呼喚他的名字。他張了張嘴,極力想要回應,結果卻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舒青末?”閻宗琅還是第一次遇到蒸桑拿把自己蒸暈的人,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拿過浴巾裹住舒青末,把人橫抱到室外,接着偏過頭看着耷拉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道:“小少爺?”
舒青末的臉頰被蒸得通紅,就好像玉白的瓷器被畫上了一抹朱砂,美得樸素又大方。
閻宗琅又叫了一聲:“小朋友?”
舒青末還是沒有反應。
閻宗琅頭疼地呼了口氣:“逞什麽強啊,小屁孩兒。”
有沒有多的不要的海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