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忍着

狹小的電梯空間裏,舒青末和閻宗琅都沒有說話。

舒青末是有太多話想說,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估摸着閻宗琅應該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現在這個電梯卻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主要是因為……

“親愛的,我們晚上幾點出發?”

“十二點吧,流星雨兩點才來呢。”

“那我們先睡覺?”

“先睡的話,你起得來嗎?”

“你叫我呀,難得旅游遇上流星雨,我今晚一定要看。”

電梯裏有另外一男一女,聽對話是過來旅游的情侶,正在商量淩晨去看流星雨。

舒青末默默聽着兩人的對話,等待電梯抵達樓層。然而就在等待的途中,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閻宗琅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舒青末很清楚閻宗琅做事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首先閻宗琅肯定不可能是來石窟旅游,舒青末相信他還沒有閑到這個地步。

其次他也不可能是來做生意,因為龜茲這個小縣城只有旅游資源,而江南的旅游資源更加豐富,他也沒有必要特地來開發這裏。

那麽……

舒青末很快想到昨天他在龜茲機場迎接常月娥一行人時,碰到了陳秘書。

陳秘書既然能跟在閻宗琅身邊做事,想必各方面工作能力都很不錯。

如果他把常月娥在龜茲的消息告訴了閻宗琅……

什麽啊。

舒青末突然覺得很失落,他還以為他給閻宗琅創造了一個絕好的機會,敢情閻宗琅早就知道常月娥在這邊,還特意飛了過來。

虧得他還以此為籌碼,讓閻宗琅幫他收拾郭志宇。恐怕在閻宗琅眼裏,不過是陪他玩過家家而已。

從電梯下來,閻宗琅見舒青末耷拉個腦袋,明顯情緒不高的樣子,便問了一句:“心裏有事?”

舒青末沉默着往前走了兩步,緩緩擡起頭看向閻宗琅,問道:“閻先生,你是不是知道常院長在這邊啊?”

閻宗琅沒有否定:“嗯。”

“果然。”舒青末小聲嘀咕道,“我就說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舒青末說到這裏時,正好走到了他的房間門口。

他拿出鑰匙打開房門,悶悶不樂地往裏走去,也懶得去思考閻宗琅為什麽要跟在他身後。

“你覺得我來單純是為了見常院長?”

閻宗琅跟着舒青末走進屋裏,帶上房門,順勢把手中的商務小行李箱豎在了一邊。

“不然呢?”舒青末在床尾坐下,“你在這邊又沒有生意。”

“小朋友,人是一種複雜動物。”閻宗琅的語氣裏帶着一絲無奈,他邁着步子往舒青末的方向走去,“一個人做一件事,可能擁有很複雜的動機,并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說得明白。”

舒青末不自覺地去思考閻宗琅話裏的意思,他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就比如當初,他稀裏糊塗去争家産,也是多方面動機共同導致的結果。

而越是心思複雜的人,做起事來會思考更多,因此行為動機可能也就越複雜。

這些念頭在舒青末的腦海中一閃即逝,他還沒來得及深思閻宗琅的第二層動機會是什麽,就見閻宗琅在他面前單膝跪了下來。

“你的傷給我看看。”閻宗琅道。

“啊?”舒青末的思緒倏地被打斷,大腦空白了一瞬。

他回過神來,脫掉只在晚上穿的羽絨外套,把胳膊肘伸到閻宗琅面前,道:“就是擦傷,不是很嚴重。”

“腿上是不是還有傷?”閻宗琅問。

舒青末埋下身去,把褲腿挽起來,露出了白皙細瘦的小腿。

“磕到了膝蓋。”舒青末道,“穿着褲子,比手肘好一些。”

膝蓋處的傷口上貼着一塊方形紗布,而手肘處的傷口則是直接用紗布裹了一圈。

這麽一對比,可見手肘上的擦傷比膝蓋上的磕傷要嚴重許多。

閻宗琅皺着眉頭問:“什麽時候會好?”

“不清楚。”舒青末搖了搖腦袋,“按時換藥應該也要不了多久。”

閻宗琅問:“今天換過藥了嗎?”

“還沒有。”舒青末道,“我待會兒換。”

“我來給你換。”閻宗琅說着站起身脫下了長風衣和裏面的西裝外套,接着動作娴熟地扯下領帶,将襯衣衣袖挽到了手肘,“藥在哪裏?”

舒青末看着閻宗琅結實的小臂,小聲道:“衛生間。”

閻宗琅很快從衛生間裏拿出了酒精、紗布等醫療用品,接着重新半跪在舒青末身前,小心地撕下了他膝蓋上的紗布。

紗布和傷口有輕微粘連,疼痛讓舒青末皺起了眉頭,但好在還不是不能忍受。

然而當閻宗琅用沾着酒精的棉簽給傷口周圍消毒時,舒青末有些忍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咬緊了下嘴唇。

閻宗琅擡起眼眸掃了眼舒青末隐忍的模樣,淡淡道:“別咬嘴唇。”

舒青末聽話地松開,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地對閻宗琅撒嬌道:“好疼。”

然而閻宗琅并沒有安慰他,反倒是毫不留情地說道:“忍着。”

舒青末撇了撇嘴角,心裏有些委屈。

“你知道小狗怎麽表現疼痛嗎?”

閻宗琅不多時便發現舒青末又有了小情緒,一邊替他貼上紗布,一邊跟他聊天。

“它們會忍着。”閻宗琅說着解開了舒青末胳膊上的紗布,手肘下方驟然出現了一大片破皮的地方,看得閻宗琅擰起了眉頭。

他把紗布放到一邊,繼續道:“小狗的天性讓它們不會在敵人面前暴露出軟弱的一面,如果暴露出來,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手肘上的傷口比膝蓋上更疼,舒青末強忍着疼痛,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來。

“所以你也一樣。”閻宗琅擡起下巴,直視舒青末的雙眼,“不要讓別人看出你受傷。”

總算等到閻宗琅纏好紗布,舒青末吐出一口氣,雙眼的眼眶都已經憋到泛紅。

他委屈地看着閻宗琅道:“你對我好嚴厲。”

閻宗琅把換下來的紗布收拾好,揉了揉舒青末的腦袋道:“這是為你好。”

舒青末多少能夠感覺出來,閻宗琅是在培養他。

說培養或許有點奇怪,總之是看好他,對他有期許,不希望他浪費才華。

也正因如此,閻宗琅對他才會這麽嚴格。

舒青末收起小情緒,對閻宗琅道:“閻先生,我八月就要去北京工作了。”

閻宗琅倚靠在書桌上,環抱着雙臂問:“北京?”

“常院長邀請我去北京博物院工作。”舒青末道,“等我去了北京,方婉柔就管不到我了。”

“那挺好。”閻宗琅的嘴角浮起一抹淺笑,不過他很快收起笑容,若有所思道,“你在北京有認識的人嗎?去到陌生的城市,得先安頓下來。”

“有啊,駱梓杭就在北京。”舒青末道,“我可以先跟他住在一起,不用擔心我。”

閻宗琅抿了抿嘴唇,下颌線輕微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發表意見,但最後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哦。”

舒青末沒有注意到閻宗琅情緒的變化,他略微遺憾地說道:“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可能就不多了。”

“不會。”閻宗琅道,“李院長這邊的工作我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一段時間我的工作重心也在北京。”

“真的?”舒青末沒想到一天竟然會收獲兩次驚喜,“那我在博物院,也可以給你牽線搭橋。”

“嗯。”閻宗琅笑了笑,“小朋友越來越有本事了。”

舒青末聞言臉一紅,沒有接話。這時,他突然聽閻宗琅說道:“你曬黑了。”

舒青末的胳膊和小腿完全是兩個顏色,他不自覺地用右手抱住左邊胳膊,也不知為何想把胳膊藏起來,小聲說道:“過來工作,顧不上那麽多。”

“沒有不好看。”閻宗琅道,“認真工作的人最美。”

舒青末被誇得有些難為情,他一晃眼瞥見閻宗琅的行李箱,奇怪地問道:“閻先生,你要跟我住一間房嗎?”

話一說出口,舒青末就想咬自己的舌頭。

他這間房是單人間,房間裏只有一張床,閻宗琅怎麽可能會跟他住一起?

閻宗琅挑了挑眉,反問道:“你想我跟你住一間?”

“沒有沒有。”舒青末連忙擺了擺手,“我就随口一問。”

閻宗琅輕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想姐夫抱着你睡。”

“我都說了沒有了……”舒青末小聲嘟囔了一句,接着非常刻意地轉移了話題,“咳,那個郭志宇,你會怎麽收拾他呢?”

閻宗琅沒有繼續逗舒青末,說道:“他現在還在項目上吧?”

“在。”舒青末道,“但是鄭教授沒有讓他上石窟,他現在就是閑人一個。”

閻宗琅問:“你想怎麽收拾他?”

舒青末想了想,道:“至少讓他先滾回去吧,看着礙眼。”

“好。”閻宗琅淡淡地應了一聲,接着又補充道,“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舒青末的臉頰有些發燙,他眼神不自然地落到地板上,問道:“閻先生,你還不回你的房間嗎?”

閻宗琅擡起手看了看時間,問道:“你晚上有事嗎?”

“晚上?”舒青末微微一愣,“沒事。”

閻宗琅問:“要不要跟我出去?”

“去哪裏?”

“看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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