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盧勇看着遲丹丹那俏皮的模樣,想到她之前落水的事兒,突然後牙槽咬了咬緊。

一直以為那只是意外,對于姜明珠救了遲丹丹,他也一直心存感激。可沒想到,一切都只是騙局。

遲丹丹估摸着盧勇可能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便又問了一遍,能不能跟她講講過去的事兒。

盧勇斂了斂神,平複了下心緒,便開口說了一些過去的事兒。一邊說着,還一邊問向她,是真的不記得了嗎?

遲丹丹摸摸自己卷翹的發尾,搖了搖頭。

她是真的不記得這些。

穿書來了之後她記得周圍的人,但有些事情确實模糊了很多。以至于一開始她必須得裝病在家,專門拉着老爺子問好多事兒。老爺子權當她是小姑娘撒嬌鬧着玩,也就陪着她說這些事兒。

現在再聽這盧勇說的事兒,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有部分記憶消失了一般。

亦或者說,随着原主的離開,那部分記憶也離開了。因為,那部分記憶,根本不屬于她。

她腦子裏有印象的,全都是她曾經在原書中看過的,有情節有具體人物的。但是盧勇說的那些隐形情節,書中都沒有寫過。

他們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作者創造出來的,她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又怎麽可能知道這些隐形情節呢?

盧勇的聲音很好聽,他一邊做飯一邊慢悠悠的說着他知道的故事。聲音絲絲扣扣的傳入遲丹丹的耳朵裏,分外好聽。

不過這也不影響她聽情節。

盧勇的爺爺和遲丹丹的爺爺兩人從小都是被賣到地主家當童工的,盧爺爺被分在竈房,在地主家的廚房裏打下手。而遲爺爺被分在花房,成了小花丁。

地主家廚子家的長輩,曾經都是在省城在帝都給達官貴人家掌勺的,所以祖傳了不少做飯的絕活兒。盧爺爺聰明好學,所以學了一手。

而花房裏掌事的那個大人,不但會擺弄花花草草,還會畫畫和剪紙。瞧着遲爺爺也是聰明伶俐的,所以便教了不少給他。

因為他倆都是童工,解放後便直接回複自由了。但地主家的仆人找不到他們的賣身契,也記不清他們究竟是從哪裏被買來的了,所以就近便被安排在了溪河鎮。

因為兩人有從小這段緣分,所以兩家人的感情一直頗深。原本想結兒女親家,但兩人都沒閨女。後來好巧不巧,遲丹丹和盧勇兩人雖不是同年,但卻是同月同日生。

盧、遲兩老爺子覺得這可是天賜的良緣,所以在遲丹丹剛滿月後,就定了娃娃親。當年的盧老爺子在自家的院子裏擺了好大一桌,幾乎全村人都來了,吃了一波又一波。那個翻臺率,堪比後世的許多網紅餐廳。

那時候饑荒年代剛剛結束,大運動時代還未來臨,全國都是一幅欣欣向榮的景象。雖然糧食也很匮乏,但好歹還是能糊口的。

那個盛況,許多經歷過的人都還歷歷在目。

足以看出這場娃娃親,對于兩個老人家來說,是有多重要。

聽完這段故事,遲丹丹驚得下巴都合不攏了:“咱兩居然是同一天生日,還有訂婚宴!”

此時大鍋裏的茄子已經蒸好了。盧勇掀開鍋蓋前,讓遲丹丹稍微離遠一點,以防水蒸氣燙到她。

遲丹丹往後退了兩步,慢慢消化這些故事。

盧勇打開鍋蓋後,巨大的白色煙霧便騰空而起。整個竈房雖然熱氣騰騰,但卻有了一種處在仙境中的缥缈感。

遲丹丹用手裏的扇子揮了揮,周身的白色煙霧才稍稍散了去。

隐約間,就瞧見盧勇依舊面不改色的立在那,洗了洗手後,便開始将茄子撕成條,擺放整齊。最後淋上他之前調好的醬汁,攪拌均勻。

盧勇又将剛剛做好的紅燒魚裝好後,沖着外面喊道:“可以開飯了!”

沒一會兒,餘琴、盧曼等人便都進來開始幫忙上菜。遲丹丹跟他們一起,将菜端出去。

再看到爺爺的時候,遲丹丹突然鼻頭一酸。

她一直以為自家是土生土長的甜水村人,爺爺肯定也是甜水村哪個窮人家的孩子。沒想到,他居然還當過童工。頓時,心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直接走到老爺子跟前,摟着他的胳膊說道:“爺爺,你受苦了。”

遲老爺子一臉莫名,卻還是寵溺的用大蒲扇輕輕的拍了拍孫女的腦袋瓜:“這沒頭沒腦的,說啥呢。”

盧勇端着魚出來,一邊端上桌,一邊說道:“我剛跟丹丹說了我爺爺和遲爺爺的小時候的事兒。”

遲家人盧家人都唏噓,難怪了。

只有張海洋一臉莫名,不過想到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便也沒有過問。

盧勇頓了頓,又說道:“還有,我還跟她說了我跟她訂婚的淵源。還有,當年訂婚的時候大擺宴席,請全村人吃飯的事兒。”

頓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整個院子突然鴉雀無聲。

連盧曼剛剛從院中葡萄藤上摘下的葡萄,她都不敢剝皮,靜靜的看着大哥和……未來大嫂。

只有張海洋突然咳了出來,斷斷續續說道:“啥?啥訂婚?!”

盧勇慢條斯理的将紅燒魚放在桌子的正中央,站直了身子看向張海洋道:“張警官可能不知道,我和丹丹是有娃娃親的。”

張海洋半笑不笑的,一張臉突然說不出的尴尬:“都,都什麽年代了,還娃娃親?”

盧勇看向張海洋,眼神裏電光火石:“不管什麽年代,該講究的,還是得講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少年的老規矩了。雖然現在是新社會了,不過我覺得,蠻好的。”

張海洋:……

餘琴看了眼遲向東,遲向東也幹笑兩聲:“這一晃都十六七年過去了,咱丹丹也成大姑娘了。”

餘琴附和:“可不是麽!”

老爺子拍拍孫女的手,突然眼裏淚花閃現:“哎,是我對不起老哥們!”沒能完成彼此的心願。

遲丹丹看着老爺子這樣,心裏突然很難過。或許,退婚這事兒,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

盧勇像是主人一般,讓大夥兒趕緊落座。

遲丹丹雖然對這盧勇接觸的不算多,但總覺得他今天不太正常。可哪裏不正常,她也說不上來。

今天遲家人多,遲向東讓幾個兒子将兩張八仙桌放在院子正中央,合成一個長條桌,大夥兒便圍着長條桌落座。

盧勇安排好所有人坐下後,突然發現遲建波不在,便問了問。

遲向東大手一揮:“讓他去東頭老張家打酒了!今兒個故人相聚,可不得好好喝一盅麽!”

正說着,遲建波拎着酒瓶便回來了。

餘琴又給大夥兒分了碗筷碟子,讓大家趕緊吃飯喝酒。本來是個喜慶事兒,咋還傷感起來了呢!

遲向東剛舉起杯,剛要開口說些什麽。盧勇突然舉着杯子,首先站了起來。

衆人看向他,不明就裏。

莫名的,遲丹丹總覺得盧勇要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來。

或許是太緊張,又或許是怕他說完話自己就沒心思在吃飯了。遲丹丹連忙用筷子夾了一塊魚進嘴,不管他要說什麽,反正自己得先吃到第一口未來首富做的魚!

魚肉的香味四溢在唇齒間,肉質細嫩,鮮美無比。确實不是一般家裏頭的味道,這水準,真的可以的!

不禁稱贊道:“盧勇,你這魚燒的可真好吃!”

盧勇破天荒的笑了笑,站着說道:“你喜歡就多吃點。以後,我天天給你燒。”

一句話,嗆的遲丹丹差點被嗆到。

桌上人聽到這話,也是面面相觑。這盧勇……什麽意思?

退婚的事情弄得全村人都知道,反而正主家裏人現在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

盧家的三兄妹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哥到底要說什麽。更不知道丹丹姐心裏頭到底怎麽想的,這個婚,到底是退還是不退了?!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的,張海洋看了眼遲丹丹吃的這麽香,也夾了塊魚進嘴。一邊吃着一邊說道:“還真是有當年師傅的手藝!當年師傅也常給我們做飯……”

衆人:……

盧勇突然打斷道:“張警官,你能先讓我把話說完麽?”

張海洋也不尴尬,将筷子放下,做了個“請”的姿勢。

無論如何,張海洋與遲家而言,也是有恩情在的。遲建國的案子,如果不是張海洋那麽盡心盡責,怕是就要背負“強/奸犯”的罪名。

如果真是那樣,整個遲家,包括她,都會有巨大的影響。

所以遲丹丹想也不想的站起來,拿過張海洋的碗筷,又給他夾了幾塊魚,遞給他說道:“他說他的,張警官你吃你的。不妨礙。”

張海洋突然笑了笑。這個小姑娘,真是有意思。

遲向東知道,盧勇不是這麽不懂規矩的人,今天,他是真的有事要說。便讓大夥兒都聽盧勇說話。

盧勇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次我家三畝水稻田被毀,是壞事,也是好事。壞的是我今年辛辛苦苦一整年的收成可能沒了,好的是,讓我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要靠種田,過完這一生。”

聽到這話,遲丹丹突然看向盧勇。

難道他已經想好了?!

盧勇繼續說道:“種田不是不好,但是種田,就必須永遠圍着這塊土地轉,永遠出不去。這不是我爹媽對我的希望,也不是我對我自己的要求。”

遲向東頗為贊同:“男兒志在四方,小勇,你沒錯。”

另一邊的遲建波也鼓掌說道:“勇哥,好樣的!咱一起參軍去吧!”

餘琴白了眼兒子:“哪兒都有你!”

遲建波只能讪讪的閉了嘴。

盧勇點點頭,繼續說道:“所以這些天我考慮了很多,我覺得與其在這看天吃飯,不如出去闖一片天地出來。”

“只不過……”盧勇真誠的看向遲丹丹說道,“只不過,我希望在我出去闖蕩的這段時間,丹丹能夠等等我。給我三年時間,如果我混出個人樣,我風風光光回來娶你。如果我混不出人樣,那我一定給你自由。”

衆人:……

遲丹丹一挑眉。

這盧勇可以啊,退而求其次。也不說退婚不退婚了,就說給他三年時間。

遲丹丹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就在全場靜的可怕的時候,餘琴突然滿臉笑意的站起來說道:

“小勇,你盡管去,放心吧!嬸兒幫你看着丹丹!丹丹今年才十六,三年不過才十九,什麽都來得及!放心吧!在外別惦記家,只要多惦記着點丹丹就好!”

衆人:……

盧勇又看了眼遲丹丹,雖然爹媽的意見很重要,但他更想聽的是她的意見。

他不想退婚,但是他曾經答應過她要退婚。現如今那張明全鐵定完蛋,他實在不願意再錯過她。可自己現在一窮二白,實在也配不上她。

丹丹越長越大,也越來越漂亮。整個人就像一朵正在盛開的花,引得多少蜜蜂蝴蝶都想往上靠。

前有那渣男知青張明全,後有這有穩定工作的張海洋,還有她兩個哥哥的同事李大海。雖然這一個個的都沒有明說,但男人的觸覺向來敏感,他了解。

以後還不知道還有些什麽玩意兒,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可她年紀又小,又沒有到結婚的年紀。他也只能想出這麽一個折中的辦法,讓丹丹再給他一點時間,讓他變得足以能夠配得起她!

遲丹丹抿抿唇。擡眼看他:“先不說那有的沒的,回頭咱兩先商量一下你的發展線路,如何?”

衆人以及盧勇:……哈?!

這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啊!

遲丹丹捋了捋額前的碎發,說道:“反正我這幾年也是要讀書的,就像我媽說的,三年後我也才十九歲,還小。咱倆的事兒,不急着考慮。至于退不退婚的,嗯……”

遲丹丹頓了幾秒鐘,盧勇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這麽久。

手心裏全是汗。

“既然我爺爺和你爺爺這麽要好的關系,這婚就先這麽定着吧!”遲丹丹擡眼,“但是盧勇,我不希望我們會成為彼此的負擔。未來的日子還那麽長,我們還會遇到很多人。誰也沒辦法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能确定彼此是不是對的人。你說呢?”

外面的廣闊天地,他還會遇到更好更優秀的人。遲丹丹相信,以盧勇的條件,也會有更多優秀的女孩兒喜歡他。她不希望這場娃娃親對他是個負累,當然,也不希望這對自己是一場枷鎖。

聽完這話,盧勇突然說不出的落寞。

丹丹這話的意思,跟退婚又有什麽區別呢?

倒是邊上的張海洋突然大聲的鼓起掌來,大聲說着:“好!”

遲向東蹙了蹙眉,看向張海洋。

張海洋突然端起面前的酒杯,沖着遲丹丹笑着說道:“小姑娘,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覺悟這麽高!你說的非常好,人生漫漫,不要輕易給自己下結論。至于娃娃親不娃娃親,這都是上一輩的事情。上一輩的恩也好怨也罷,實在不該由你們來承擔。”

說着話,又扭頭看向盧勇,拍了拍他的肩:“小夥子,年紀輕輕,有想法是好事!不過,也不要妄自菲薄。人家姑娘願意等你,那是因為你優秀,可不能是因為一紙婚約啊!等你成長了,厲害了,哪怕她和別人好了,你再去追回來不就成了麽!誰的青春不寶貴?何必用來等人呢!”

一席話,盧勇突然覺得醍醐灌頂。

是啊,他只要足夠強大,足夠厲害,足夠配得上丹丹。又何必愁她等不等自己呢?

張海洋說的對,自己就是因為不自信才會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的。

瞧着盧勇的臉色幻化,遲丹丹知道,他聽進去了。

突然很是高興,也舉起酒杯沖着張海洋說道:“張警官,你的思想也很超前哦!”

張海洋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眼睛也很好看。舉着酒杯和遲丹丹碰了個杯:“小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啊!”

遲丹丹笑着回應:“哪裏哪裏。”

餘琴看着張海洋,突然覺得這個青天大老爺,也不是那麽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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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的盧勇送張海洋去村口的警車邊,兩人走一路聊了一路。張海洋又勸了盧勇不少,讓他放寬心,不要在這麽小的年紀就拘泥于這些小情小愛。

盧勇看看天上的月亮,發現今晚的月亮亮的出奇。連張海洋的魚尾紋都照的根根分明,不禁問道:“張警官,你今年多大了?”

張海洋眯着眼睛想了想:“二十四,比你大六歲。”

也就是比遲丹丹大……八歲。

盧勇點了點頭。

張海洋突然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給他:“這是我上次去縣裏辦事的時候,他們警局的人帶我去吃的一家小飯館,菜色不錯,生意也很好。你今天燒的魚,做的茄子,都很有味道。小勇,你去試試,說不定可以在這條路上闖出一番天地。”

盧勇蹙眉:“當廚子?”

張海洋怕他看不起廚子,便說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盧勇突然就懂了,收下名片後,又謝了謝他。

張海洋臨走前,又拍了拍他的肩:“小勇,需要我的時候,你盡管來找我。我會排除一切萬難,幫你的。”

盧勇就着明亮的月光,看着他的眼神。突然間覺得,他要不是爹媽的徒弟該有多好。

這樣的話,他就能毫無心理負擔的……揍他一頓!

看着張海洋開車走後,盧勇将他給的名片塞進口袋裏。便又去到自己被毀的那片田頭上,開始收集那些半生不熟的稻穗。

今晚的月亮太亮,亮的他都能看到許多空殼子的稻穗。心中生氣的同時,不免好奇,遲丹丹要這些“廢物”究竟要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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