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言打斷并非有意一般。

而我想說的是:那個,你可知曉我是為何早産的?那個,你可還記得你要允我的承諾?

可是,經他一提乳母的事,我便暫時将這些全都抛到了腦後,只記得否決,“我想親自喂養不棄,她是我的女兒,我不願假手于人。”何況,我始終不認為我的身子有差到連照顧一個孩子都困難,比于娘親,我的身子已是好了許多,至少沒有九死一生的誕下不棄。

他眸光未移,笑視着我,不曾拂了我的意願,“如此也可,只是,你切記不可勞累。”說罷,他替我拉了拉被衾,将我整個身子包裹起來,又道:“屯軍樊城的事情已是準備的差不多,三日後便要啓程,這幾日你需好好靜養,以備三日後可以動身。”

再度颔首,我随即又想起原先欲要言說的事情,遂又鼓了鼓勇氣,言:“孔明,你……”

“昏睡兩日,你可有些饑餓?”複而打斷我的言語,他依舊泰然自若,雙眸坦然地與我對視,一副君子模樣。

輕易地被他勾去意識,我誠實地點頭,倒真是覺得有些餓了,腹中空蕩蕩的,只差沒發出象征饑餓的聲響。他明了地失笑搖首,款款起身,“廚娘熬了些清粥在廚屋,我去取來,你且先用些。”說着,信步而出。

看着他的背影,我才恍然發覺有些不對勁,若說第一次打斷我的言語是出于無意,那麽第二次呢?如此,只能說明他并不想聽我同他說那些話,自然,他能猜出我在想什麽并不讓我意外。不過,此番又是什麽理由讓他對那些事避而不談呢?

孔明,你心思藏得太深,我委實看不透,猜不出。

可是,那些事真的已是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若是再等下去,我怕,我怕劉冕與孔明的婚事就成了無法挽回的事。

疲倦地閉了閉眼,如今精力不足的我,實在承受不住這費神的猜測。再這麽下去,我非得郁郁而終不可。

所以,待會無論怎樣,我定要将我想說的全都說出來。

片刻後,孔明便端着溫熱的清粥再入內室,熱騰的霧氣攜着米香飄散開來,調動着我所有的感官,讓我又覺得餓了不少。重新在我身旁坐下,他一手執碗,一手執匙,緩緩地盛起清粥送至我唇邊,動作儒雅,溫柔細心得很。我卻是受寵若驚,愣了半響後才微微啓唇将匙中的清粥全都吞入口中,難得的木讷。

感受到雙靥升起的熱氣,我難掩羞澀,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你可瞧見不棄了?她的身子可好?生得可好?”

又遞了一匙清粥至我唇邊,他才淺笑而語:“果兒身子極好,你無須擔憂。至于她的模樣,有幾分似你又有幾分似我,還算是個好看的娃娃。”

“那她的膚質?”聽到不棄有幾分似孔明,我倒是愉悅,可是聽到她有幾分似我,便難免有些擔憂起來,我膚黑發黃,委實不該遺傳到不棄的身上,她是個女娃娃,怎麽能像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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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算白皙。”溫潤的聲音說出令我愉悅的答案,且補充道:“青絲也是極黑。”

聽罷,我抑不住的笑起,想着我同孔明的孩子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就雀躍異常。雀躍着,我又禁不住地擔憂起別的問題,“不棄是女娃娃,你可介懷?”男尊女卑,重男輕女,始終是這個時代不可避免的弊端。

他輕笑,給我喂粥的動作未停,“這還只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罷了,是女娃娃未嘗不是好事,女娃娃貼心,可伴着你,替你分擔些憂慮。”

他不介意不棄是個女娃娃卻不代表他不想要個男娃娃,可是,那個男娃娃來得委實太晚了些。而如今出了劉冕的事,我竟是無法肯定那個男娃娃一定會是由我所生。世事難料,若是那個男娃娃由他人所産,而那個他人因為種種緣故沒能同孔明成親,這般,歷史依舊是歷史,并沒有被篡改,也就是說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可能的。

笑意收斂,那個承諾始終是我極為想要得到的東西。默然片刻,我未再啓唇用粥,而是認真地道:“你曾說過待我安然誕下不棄,就……”

“阿碩。”我的想法被證實了,孔明是刻意打斷我的,我聽他言:“你該好好的用食,不然不利于你恢複身子亦是不利于你喂養不棄。”

抿了抿唇,我既已明白過來就不會再輕易地被勾轉意識,遂問:“你知曉我要說些什麽卻不想聽,對不對?”果然,只要他無心,無論我怎麽努力都始終不能改變如今的境況,讓他思慕上我。

“非也。”他否認,笑意盎然地望着我,言明緣由,“阿碩,在你說出我想聽聞的話語之前,其他的我什麽都不想聽。”

我頓了頓,疑惑,“你想聽什麽?”

“若是你自己都不知曉自己該同我說些什麽,又如何讓我告知你?”

作者有話要說: 孔明想聽什麽呢?

姑娘們,有空就猜猜呗~

☆、萬事皆有解決時

初為人母,我委實手生,每當不棄嚎啕大哭,我都分外的手無足措,不知是該抱起她輕哄還是該檢查她有沒有尿濕或是饑餓。幾番下來,蒹葭委婉地勸我,還是該給不棄尋個乳母,就算我不願讓乳母喂養不棄,也該讓乳母教教我如何照顧小娃娃,這般對我和不棄皆好。我自是為難,思忖着請了乳母之後,乳母勢必會奪去些我和不棄親近的機會。對于不棄,自她出生那日,我便有着強烈的占有欲,想着女兒是我的,就該我親力親為地教養長大,而不是交托于他人,但是,以我目前的水平,想要照顧好不棄,難免有些困難。

最終,還是孔明替我做下決定,不請乳母。他言照顧小娃娃本就是由手生到手熟的過程,我完全可以自己慢慢摸索着學習。聽罷他的話,我自是喜上眉梢,頓時覺得充滿自信。而後,我驚訝地發現,比于我,孔明照顧奶娃娃要得心應手的多。我好奇,詢問他何時學會了照顧小娃娃。他則是笑着言,自他得知我懷有身孕的那日起,便開始不停地向有經驗的婦人請教,八個多月,足夠他學會照顧孩子了。

聽完,我心中一暖,又微微有些酸澀,不由得偷偷捏了捏不棄的小手,暗語,“不棄,你看你爹多疼愛你,還真是讓娘親我羨慕呢。”

因而,所謂的慢慢摸索着學習,其實還是有着孔明的教導的。而孔明,最近歸來的都極早,多半只有上半日外出,其他時間皆是陪伴在我和不棄的身邊,給我喂飯,教我照顧不棄。對此,我也曾詢問過他近來為何會這般清閑,他答得淺笑淡然,說是近來該忙碌的都已是忙碌好了,只剩下一些瑣碎小事,只需每日撥出一小部分時間來處理即可,無須再如前幾日那般日夜勞碌。

他不用勞碌,我自是愉悅,沉溺在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生活之中,有些不能自拔。所謂的一家三口的生活其實也很簡單,不過是時而我會拉着孔明同我一起逗弄不棄,時而我對着不棄沒完沒了的唠叨,惹得孔明輕聲失笑,時而我擁着不棄困乏入睡,他讀書伴在一旁罷了。雖然這樣的生活很簡單,但是很美滿,是我離開襄陽這麽久以來過得最為愉悅的日子。

不過,沉溺歸沉溺,愉悅歸愉悅,我始終沒有忘記擺在我和孔明之間的問題。為了能夠早日解決這些問題,我常常陷入漫長的思考之中,思考孔明想聽聞的到底是什麽,只是,思考了這麽久我始終沒能得出一個答案,甚至是沒有任何的頭緒。為此,我還曾向劉毓求助過,可惜她也沒能替我想出個所以然來。如此以致,我時常會走神,明明上一瞬還在抱着不棄,哼唱着歌謠哄她入睡,下一瞬我便已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的默然,直到不棄哭鬧起來,我才恍然有所反應。

最為嚴重的便是此番,我正躺在床榻上掀衣喂不棄用食,忽然思緒轉移,一不小心竟是沒注意不能讓不棄平躺,導致她大口地吐起奶來。被她的啼哭喚回思緒,看着她唇邊白色的汁液,我委實被吓了一跳,趕忙抱起她輕撫着她的背脊,幫她順氣。那一瞬,我心疼伴着愧疚,恨不得打自己幾下才好。而這一幕恰好被初歸的孔明瞧見,他走到我身邊,笑意淺淡,言:“阿碩,照顧小娃娃最忌諱的便是心神不寧,你這般若是一個不慎摔了果兒又當如何?”

他的笑意雖是不深卻還是有的,語氣也未變,似乎只是在提醒我,并沒有要責怪我的意思。可,僅是如此,我已是憋忍不住的濕了眼眶,滿腹委屈。我多想吼一句,若不是你讓我自己猜想你想要聽什麽,我又怎麽會時常走神以致委屈了不棄?!但是,瞧着他熟悉的面容,我始終吼不出口,就是說都有些困難。而導致不棄吐奶的最大錯處終究在我,我又憑什麽轉而責怪起孔明來呢?

而他在見我泫然欲泣之後,笑着搖了搖首,食指娴熟地替我拭去淚珠,語調平緩,聲色溫潤,“我聽蒹葭同雙劍言你近來總是心神不寧,惹得不棄大哭。”話到此處,他頓了頓,笑意深了些許,又道:“阿碩,你可是一直在思慮我到底想聽聞些什麽?”

我聽後先是搖首,不過,片刻的思慮之後又誠然地點起頭來。我想有些時候,我總該放下自己的逞強,拿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來,畢竟孔明是我的夫君,是我想要依靠的人,若是對他我還要堅持逞強的話,那麽我的人生注定滿是痛苦。而且自尊心太強也未必是件佳好的事情。

他看我點頭,終是失笑,“沒想到,這一場竟是我敗。”

我不解,想不通這事與勝負有何關系,不過,就算有關系又要如何才能分出勝負呢?

然而,不待我問,孔明就是再度啓唇,問我可還記得我同他為何會有第二次會面。所謂第二次會面,大約是指在黃府相遇的那次,他教我刻制雙股簪,同時,那也是第一次我和他有正式的交談,與機械的論辯無關。那時,我不顧自己的身子,惹得老爹動怒将我趕出書房,并言在我未能想出我錯在何處之前,不得再入書房。

我颔首,自是記得,我黃阿碩即使記憶再差也決然不會忘記同孔明的點點滴滴。從少時到成年,再從成年到老年,全都忘記不了。

“那你可曾想過我想聽的言語與父親為何不讓你進入書房乃是殊途同歸?”從一旁的小案上取來布帕,他細細地給不棄擦拭着唇角,抹去她曾吐奶的痕跡,也抹去我曾讓不棄受了委屈的痕跡。

言說到此,我只要稍稍有些智慧便能将一切想個清楚明白。孔明想聽的其實只是我的說法,我為何吩咐衆人不得将我将要生産之事告知于他說法。這般看來,他也是像老爹一樣在乎我的安好的吧?那麽,他先前對我所想要言語的刻意打斷可正是他動怒的表現呢?他生了我的氣,氣我作為他的夫人,竟然将早産之事欺瞞不告。

頃刻就恢複如初的我,笑不可扼,看着他,我坦言:“那日,我突然知曉你要娶劉冕,便是不想見你,也就不想将我早産之事告知于你。”将這話說出口,我又突然有些笑不出來,悶悶地道:“劉冕的名聲,你不得不顧,所以你勢必要娶她是不是?不過,娶她倒是有諸多好處,既有佳人相伴,又能依靠着她的身份獲得佳好的名利,何樂而不為呢?”

唇瓣含笑,孔明望着我,也不解釋,似是知曉我接下來還有話說,默然等待的模樣。我也不多作停頓,休憩片刻後就又言:“可是我的身份哪裏有比不上她?她是劉豫州的女兒,的确是有着佳好的出生,也的确是有着能讓你名利雙收的本事。而我也不差,我是荊襄大族的獨女,我爹不僅在荊襄名望甚高且還結識無數名士,亦是可以助你揚名天下。”在這一點上,我不認為我與劉冕的差距有多少,唯一的差距就是劉備是孔明的主公,而這個主公有心用婚姻牽制住孔明,“此外,劉備日後若是奪得荊州,勢必要賣荊州大族幾分薄面,黃氏雖然安身襄陽,但是其在荊州的影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劉備勢必會有所忌憚,所以只要我堅持,他怎麽也不敢硬塞劉冕予你。”而我要用更高一層的利益來牽制劉備,讓他放棄嫁女的想法。若是此些還不夠,我還可以壓上自己的畢生所學,傾囊相助,包括對歷史的熟知。

我到底不是尋常的婦孺,自是不會輕易的認命,任由她人來奪取屬于我的珍寶。

“因而,我有絕佳的把握不讓劉冕嫁予你,可是,孔明,我不想違背你的意願,若是你有心要娶劉冕,無論我所思慮的對策有多麽萬全,我皆是不會施行……”說到這裏,我竟是沒了底氣,到底我沒有他會為了我而放棄劉冕的自信。

說完,我緊張的等待着孔明的答案,頗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良久,我跌進一個懷抱,聽到擁着我的那個男子,說道:“亮向來遵守承諾,說過的話從來都是作數的,不論是多年前的話,還是前些時日的諾言。”輕吻了吻我的側頰,他又言:“我說過娶你便不相負,是你所認為的不負,而不是我所認為的不負。”

剎那,我淚如雨下。

“至于二姑娘的事情,我不告知你便是不想讓你擔憂,以致你與不棄有何不測,可惜,你終究還是知曉了。”他輕笑,氣息溫熱,醉人,“阿碩,記住我的話,你所需要的做的就只是照顧好自己同不棄。”

“嗯。”

作者有話要說:

☆、遷軍樊城見夫人

遷軍在即,整個縣府都陷入了忙碌的準備之中,行色匆匆。我和孔明自是不例外,只是要相對悠然些,只因孔明勤儉,屋室中可供帶走的也就只有少許的衣物、一方七弦琴以及幾摞書簡罷了。

對此,我曾笑言,我們的行裝之中最為值錢的怕就是不棄的衣物了。不棄的衣物多是先前由娘親縫制的,極為佳好的錦緞,自是不同于我和孔明的布衣。孔明聞言,淡然一笑,道:“衣物之類能蔽體即可,何必追求華貴?錦衣華服、環佩叮咚并非必要。”

我聽後甚以為然,笑笑将所有的衣物收拾好,認真地言:“這倒也是,我們一家只要榮辱與共,便也不求錦衣玉食了。”雖然我曾習慣于世家大族的生活,但是在我的心裏家人相伴遠要勝過錦衣玉食的點綴。而且,自古勤儉是美德,孔明日後能夠獲得“賢相”之名,與他的勤儉也是有着密切聯系的。

“榮辱與共?”淺笑着重複我的話,他略微颔首,贊同的模樣。

随後,相視而笑,我的心思他一直都懂,他的心思我也已學會去看懂一些。

遷軍那日,我因是昨夜被不棄折騰的厲害,起得遂有些晚了,而待我醒時,孔明早已不在。蒹葭告知我,孔明是去指揮遷軍的事情了,且在臨走前囑咐她莫要過早喚我。他說若是我實在起得晚,可直接去府門外,無須着急。

而當我抱着不棄邁出府門時,門外的衆人已是準備得差不多。只是,還不待我燃起愧疚之情就被眼前的景致震撼到了。只見,縣府門前寬闊的街道此時擠滿了人馬車物,琳琅滿目地映入眼簾。它們将整個隊伍分成了三層,第一層,戰馬千百匹,四四方方的安置着,由劉備領頭,上坐無數戰将,可惜我能辨認的就只有關羽、張飛和趙雲而已。第二層,馬車百餘輛,緊随戰馬之後,為前後所庇護,此時,車簾皆是敞開的,上上下下着劉備以及其麾下衆人的親屬家眷。第三層,也是最為令我驚嘆的一層,千萬戎裝的士卒,多而不亂,整齊劃一,黑壓壓的一片,分外肅穆莊嚴。

身後,雙劍見到此般情景,低低地對着蒹葭道:“二姑娘看見這般境況定是會頗為有感,說不定還會拉着我評說許久,可惜此今我不能随侍在她身邊。”言語中的哀戚輕易可聞。

蒹葭則是深有顧忌地喚了聲:“雙劍……”

我聞聲并未回首,只是看着不棄對此付之一笑。我想,待到了樊城,便要将蒹葭和雙劍還于劉毓同劉冕,畢竟她們才是蒹葭和雙劍想要伺候的人。

拾階而下,我走到隊伍的中段,這才回首,詢問蒹葭,“先生離去前可同你言說我該乘坐哪輛馬車?”

“說了。”稍稍上前一步,蒹葭恭敬地答:“先生交代夫人可與大姑娘共乘一車。”

大姑娘?劉毓?我訝然,望着蒹葭許久沒有動作。照說,劉毓乃是劉備的親眷,身份居高于一般的老弱婦孺,她的車架又豈是尋常人等想與之共用便就能用的?而且,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劉冕勢必會與劉毓共乘同一輛車架,到時見面,孔明難道就不怕我們互相之間會尴尬嗎?

想着,我挪眸,穿透擁擠的人群欲尋孔明的身影,具體地問問他為何會做此安排。可惜,人多混雜,我找尋良久都未能尋得我想尋找的人。反而,我在距離車架最近的戰馬上發現了劉冕的身影,雖然她此時一身戎裝,與其他戰将穿着打扮并無不同,但我還是只消一眼就将她辨認出來。

她的身影消瘦,完全撐不起身上的戎裝,讓人禁不住地擔憂那厚重的軍甲可會将她壓壞。

心裏的驚訝更為隆盛,我凝視着那個身影,只餘茫然。劉冕不同于劉毓,她是個不拘小節且豪氣的姑娘,這些在衆人的口中我早有所聞。可是,我想她到底是個女兒家,劉備縱使頗為縱容也絕不會容忍她做得太過,而如今,她女扮男裝,混入戰将之中,在古人的認知中勢必是過分之舉。可是,劉備對此卻沒有任何表示,是因為沒有發現?還是因為他本是默許的?

許久,久到蒹葭催促起我來,我才收回思緒,旁敲側擊地道:“劉氏有二女,長者端莊,擅詩書,少者性真,不愛紅妝愛軍裝,倒是有趣。”

蒹葭聞言頓了頓,片刻之後遂了我心願地答:“大姑娘自小性子喜靜怕羞,多居于深閨,無事時多喜讀書。而二姑娘自小喜愛玩鬧,難耐深閨無趣,時常求着衆叔伯教其習武。如此,二人自然有所差異。”

我笑,頗為逾越地詢問:“那不知劉豫州是要寵大姑娘多些還是要寵二姑娘多些?”

這一問,蒹葭同雙劍的面色皆是有些不好。零碎的,我還聽聞雙劍啐了聲,“你不要試圖離間二位姑娘的姐妹情誼!”

如此,我已是推測出了個大概,劉備寵愛劉冕勝于劉毓,既然他自劉冕少時就縱着她學習武藝,那麽此番劉冕之舉,他即便不是默許的也未必會是有所不悅的。而我之所以沒有将劉備未曾發覺此事納入考慮之中,完全是因為在我收回思緒前,我瞧見劉備回首望了劉毓一眼,那一眼帶着父親對待子女的憐愛。

“劉冕能有阿姝為姊是她的福氣。”我并不多作解釋,只不清不楚地說了這麽一句。其實,我想得是,在面對父親不公的對待面前,劉毓還能對劉冕不愠不怒,實在是厲害。若是我,就算不會與劉冕争鋒相對,但是心裏膈應,有所遷怒還是難免的。

說罷,我也不給身後二人多言的機會,緊接着又道:“領着我去大姑娘的車架吧。”

片刻的遲疑,蒹葭低聲應諾。

向前走了沒有多久,蒹葭領着我停在了一輛極為普通的車架前,透過敞開的車簾,我可以将裏面的景致看得大半清楚。車架內此時正坐着三個人,不,準确的來說應該是四個人,分別是劉毓、兩個中年婦人以及一個正在牙牙學語的奶娃娃,不過這四人裝扮皆是不俗,尤其是那個奶娃娃,一身錦衣華服,比不棄的還要好上幾分。

看見我,劉毓文雅揚笑,“昨日就聽聞阿姊要與我們同車,我可高興壞了。”

我擡眸望向馬車上的女子,一時間有些心酸,油然而生一種憐惜之情。這個女子明明這般好,可劉備竟是不能像寵愛劉冕一般寵愛她。

“如今我也很是高興。”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我笑道,随後,在蒹葭的攙扶下抱着不棄上了馬車。

待我上了馬車,馬車中的兩個中年婦人皆是審視了我片刻,片刻後,位于主坐的婦人,親和而不失莊重的笑了起來,“這便是諸葛夫人了吧,倒是個玲珑女子。”

她身側的另一婦人随之附和,“是啊,諸葛夫人可要比傳聞中的修美許多。”

這兩個中年婦人,一年長一年少,年長的約莫已有四十多歲,眼角褶皺微起,卻是不失姿儀,如同老酒一般醇香。而那年少的大約僅有三十多歲,膚質仍是細膩,猶如凝脂,言笑間嬌而不媚,是個美人。

簡單地瞧了瞧這二人,我習慣性地推測起她們的身份來。想來,能與劉毓同車,她們勢必也是劉備的家眷了,而劉備的家眷中達到如此的年紀的便只有甘夫人和糜夫人了。甘夫人乃是劉備貧時所取的妾室,因是劉備嫡妻相接去世的緣故,掌管內府一切事務,雖無嫡夫人之名卻已有嫡夫人之名,她更是劉備長子(此處,長子為劉備的嫡親之子,不算劉封這個認養的。)劉禪的生母,亦生有劉毓、劉冕。而糜夫人則是劉備在豫州落難是所取的妻妾,是劉備此今帳下紅人糜竺的胞妹。

屈身施禮,我對着二人謙恭地道:“民婦有幸,竟是能在今日得見甘糜二位夫人。”自古,這應付主公的夫人也是門學問,應付得好不僅可以結交為友還可以幫助自己的夫君平步青雲,可若是應付得不好,除了惹來敵手之外,還會斷送了自家夫君的前程,要知曉這女子的枕邊風有時遠比聖人的警世恒言還要有用得多。

因是還未相見,我就與劉冕有隙,算是間接得罪了她們,因而此番初見,我遠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小心謹慎。

“果如夫君所言,這諸葛夫人還是個懂禮知事的人。”說這話的是糜夫人,她嘴角噙着笑意,欣然道。只是,我委實不敢評斷,她的欣然是出于真心還是出于諷刺。

甘夫人則只是淡淡的颔首,算是贊同糜夫人的話,接着,她半伸出手,作勢欲要扶我正身,可是她的手又未真的扶上,帶着威儀地距我半尺。

“是豫州謬贊了,民婦不過是個鄉野粗人,哪裏懂得什麽事理。”總之,我是怎麽謙遜怎麽來,壓低姿态,為了孔明,我豁出去了。

“諸葛夫人這過度謙遜可不是什麽佳好的禮數。”糜夫人的笑容淡了些,美眸直直地瞧着我,卻依舊帶着說笑的意味。

托着不棄的我,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她的衣角,看着糜夫人說不出的尴尬。

“這女子有才德固然是好,可若是心思過多,難免讓男子心生倦意。”不急不緩,糜夫人輕巧地道,狀似閑談,“諸葛夫人,你言我說得可對?”

我抿唇,更是接不上話來。這有才德卻心思過多指得是我嗎?那,那無才德卻心思單純值得又是誰呢?

“姨娘……”正欲伸手逗弄不棄的劉毓在聽聞糜夫人的話後,纖纖十指停滞在了空氣中,帶着憂慮喚道。喚罷,她急忙向我看來,眉眼飽含寬慰。

終究,我反應過來,放開攥着不棄衣衫的手,淡然揚笑,“可惜亂世中,心思單純之人難以安然無虞,反倒不如心思過多之人可以保全自己。”而此時的我不曾料到,在不久後,此言竟是一語成谶。

笑意完全淡去,糜夫人似是步了我的後塵,一時答不上話來。良久,她才是恢複,語氣淩厲,“諸葛夫人……”

只是,我們誰也沒有料到,甘夫人懷中一直乖順的奶娃娃竟是突然地嚎啕大哭起來,淹沒了糜夫人所有的聲音。

而最讓我意料不到的是,眼角中,我曾看到甘夫人的手置放在了奶娃娃的手臂處,擰捏的姿态。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碼得字數最多的一章了,求表揚。(咳咳,某栖其實你就是個懶惰的主,也好意思求表揚,去死吧。)

好吧,上面的話只是玩笑,下面說大事,端午節,我匆匆地跑回家去,碼字不定,十三號再恢複正常更新,請親愛的各位見諒。

☆、情意不深難交心

對于甘夫人的舉動,我難免有所疑慮,不解以她的身份,她為何會幫我。不過,疑慮之餘,我倒也不曾言表什麽,只當是并未瞧見她的小動作,畢竟她暗自幫我就意味着有不告知他人的必要,如此,我也無須自找麻煩。但是,她既然幫了我,我也就将這恩惠記下了,好待日後尋個機會還她。

而後,車駕安靜地駛往樊城,再無別話。

大軍至樊,輕簡安置,以備随時可以棄城南走。同時,孔明再度陷入忙碌之中,日夜操勞,難得休憩。白日,他須來回于校場和議事堂之間,一面加緊練兵、布陣,一面同衆人商議南走的策略。夜晚,他亦是不得閑時,除了要處理日常的軍務外還需制定南走的路線。

我曾在夜起時瞧見過他所勾畫的路線圖,細致異常,不僅指明了南走的方向,還注明了在各地可能發生的戰勢變化,且都對此些做出了相應的處理方式。在路線圖上,孔明最終定下的目的地是夏口,只是,在前往夏口之前,大軍有向江陵撤退的跡象。這種跡象具體體現為:圖上,孔明用墨筆淺畫了一條黑線,那條黑線貫穿襄陽、當陽等地,直至江陵。可是,在當陽的長坂那處,細黑的線條上赫然出現一個叉號,随後,另一條較為濃粗的線條直奔夏口而去,途中,在漢津口與水軍彙合。

看到此處,我正預給孔明取茶的動作滞了滞,腦袋裏就只剩下對此的思考了。據我所知,江陵乃是殷實之地,糧草豐足,兵甲盈沛,若是我軍可以搶占江陵,實力必将有所強盛,可若是我軍放棄江陵,便無異于推開了到口的肥肉,錯失良機。

滿心惋惜之下,我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茶盞,轉而指着江陵,詢問孔明:“江陵佳地,能得而不得,是為何?”

孔明笑着看我,并未立即作答。直到半晌後,他才笑意盈盈地解釋道:“江陵的确是佳地,可是對于佳地,想要奪得的俊傑必不在少數,曹操亦是不會放過。我軍勢單力薄,即便可以奪得江陵也定然守不住江陵,如此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放棄,省得消耗軍力。”

“守住江陵,可……”我本想說守住江陵,可尋江東孫權相助。但是,目光在觸及夏口的那一瞬,我卻恍然明白過來,比于江陵,夏口的确是更為佳好的退守之地。夏口位于漢水入長江的交彙處,與南岸孫權的勢力隔江相望,若是想要尋得孫權的幫助,此處算是最近,只消一葉扁舟,跨江而過即可。但,既然已是确認要退往夏口,大軍又何必做出要向江陵撤退的姿态呢?難道是要混淆視聽不成?混淆視聽?對,就是混淆視聽!

我豁然開朗,有種撥開雲霧的感覺,“那麽,你讓大軍假意做出退至江陵的姿态可是為了引曹操分兵搶占江陵,以此來減輕南走時曹操對我軍的傷害?”

微微颔首,他肯定了我的猜測。随後,修長的食指指向襄陽,他又道:“其實,假意前往江陵,我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借機奪取襄陽,再以襄陽為依靠尋求孫氏相助,共抗曹操。雖然,襄陽距離江東不算近,但是襄陽乃是荊州勢力的集中地,足夠支撐我軍抵抗曹軍一段時間,待到迎來孫氏援軍,敗退曹操,解危之餘亦是可以将荊州囊括手中。可惜……”轉眸,再度望向我,他笑意淺淡,頓了頓才接着言:“可惜劉皇叔注重仁義,勢必不願奪劉表城池,所謂占領襄陽也不過是空談罷了。”

“那你可曾想過規勸劉豫州?”在我的認知中,劉備雖然重視樹立仁德的形象,但他絕然不會是輕易放棄利益的人。只要取得襄陽的好處勝于仁德形象的好處,他就勢必會有所改變。而且,從我的私心來說,我更希望劉備會同意奪取襄陽而不是放棄襄陽。襄陽是我的家,有太多我在乎的人事物,我自是不希望它會落入曹操的手中。只是,史實……

“未曾。”笑着搖首,孔明打破了我的盼望,“不奪襄陽倒也無什不好,從長遠的角度來說,仁義的益處遠要勝于城池的益處。”

“可是……”我卻是笑不出來,更無法同孔明一般思考,“可是,襄陽有黃氏、有諸葛廬……”予我來說,我寧願劉備全軍覆沒也不願我的家人有任何的損傷。我很自私,做不到心懷天下,而這或許也恰是男子同女子的區別所在,一個心懷天下,一個只顧小家。

“黃氏不會有事,諸葛廬也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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