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們的後生需要依靠的到底是誰。”
這樣一番話,言辭鑿鑿,不論是智者還是莽夫皆尋不出半點瑕疵,可,就是如此完美的言論,讓我更為不能理解起司馬懿來。難道,是我太天真,自作多情地以為司馬懿還是當年的宋達,将我視為知己,願為我解憂?
是不是,他已在不知不覺間改變?
“如此倒是極好。”曹純欣然點頭,終是露出笑容來。笑着,他對司馬懿施了一禮,“待小兒成親之時,司馬先生定要前來喝幾杯。”
“自然。”
随後,司馬懿攜着我同曹純告別,言他先行一步。曹純應允,同時命人将劉冕救起,好生照顧着。而我本不願離去,卻因抗争不過司馬懿的氣力,就只能任其擺布。
馬上,司馬懿牢牢地鉗制着我,寬闊的胸膛支撐着我的背脊,戲谑道:“阿碩,我又救你一命,你欲要怎麽報答我?”
我冷哼,答得陰陽怪氣,“黃月英賤命一條,司馬先生看着取報酬吧。”不管司馬懿有沒有變,我都無法容忍他當着我的面将劉毓和劉冕推入永無翻身的境地。
“你是在因劉備二女的事對我置氣?”他自是不笨,猜測到我動怒的緣故,“那你可曾想過我的做法已是對劉備二女最好的相救。”
“最好的相救?”我冷笑,怒不可抑,“讓她們二人再也回不到劉營,這就是你所謂的最好的相救?”那麽讓她們安然回到劉營呢?
司馬懿蹙眉,面色微冷,“阿碩,你難道又想讓我說你癡傻不成?”
我不甚在意,“你又何時覺得我聰慧過?”若是他覺得我聰慧又怎會欺我六年,言他名喚宋達,字經華,襄陽人士。
“劉冕斬殺虎豹騎數位将士,曹純絕對不會放過她……”懶得反駁我,司馬懿直接道明緣由,“就算曹純放過了她,讓她繼續活着,她一個女子也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那些兵士對于女子的期盼,你不會不知曉……”
腦海裏,當年的畫面随即重現,我雙手微顫,言語不暢,“為什麽……為什麽不救她們出曹營?”
“劉備的二女,這個身份就注定她們不可能離開曹營。”司馬懿嘆氣,空出一只手寬慰性地拍了拍我的胳膊,“唯有做曹純的兒婦,她們才能無虞的活着,不用飽受侮辱。”
“她們……難道就真的就……”這世上有種無奈,不是生死相隔,而是明明全都活着卻再也不能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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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碩。”改拍為握,司馬懿漠然地說出最為殘忍地話,“此番,你們三人來,只能有你一人回去,她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什麽叫回不去了?明明不久前我還答應着劉冕要帶她回家,此今卻是被告知她們再也回不去了,這要我怎麽接受?
“我可不可以認為你在騙我?”無力地扯扯唇角,我想笑卻怎麽也笑出來。
“阿碩……”司馬懿輕喚,鉗制着我的氣力加大了些,“這就是亂世,你要學會習慣。”
亂世?習慣?
我嘲弄地勾唇,嗚咽出聲,“去死!讓它們全都去死!”
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 某栖自覺,最近這幾章有點變态……
至于變态的含義,與親們共勉。
最後扯一句,文文到此破二十萬了,我還是第一次寫到這麽長,激動一會兒~
☆、幸得知己如仲達
不顧姿态,不知克制,我哭鬧得好似一個垂髫小童。司馬懿見狀,難掩嫌棄之色,可是除此之外,他再未有任何實質性地舉動來表明他面上的情緒。相反的,他不僅沒有嘲弄我,還一直注意着我的舉動,将我牢牢地固坐在馬上,不讓我有任何掉下來的可能。他說,阿碩,哭罷,你還是你,那個聞名襄陽的女智者。
我本想反駁他,言我一點都不想作那所謂的女智者,我只想作我的阿碩,真真實實的阿碩,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堅持我所堅持的,維護我所維護的。然而,饒是暗自想想,我就覺得自己這番話可笑至極,因為,我清楚地知曉我所想要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如此,又何必再說出來惹人鄙夷呢?
最後,我鬧到無力,哭到癱在司馬懿懷中,筋疲力盡。司馬懿嘆息,粗粗地替我拭去滿面的淚痕,難得柔和,“睡會吧,我守着你,不會有事的。”
我卻是搖首,愣愣地道:“我想快些回劉營。”雖然,我知曉丢失劉毓和劉冕的我勢必會在回去後為無數人所诟病,但是,我還是想要回去,回去看望我的家人,看望我的珍寶。
“那你怕是有一段時間不用睡了。”揚眉望了望我,他沒有拐彎抹角,淡淡地解釋,“如今,我初向曹純要了你,你若是立即消失,勢必會引起曹純的猜忌。再者,曹公雖是用我為文學掾卻未必對我放心,我很難确切的知曉他是否有布眼線在我身邊,若是布了,還不待我送你回去,你怕是就要命喪于此了。”
消化着他的言語,我有些不能接受地反問:“難道我要一直留在你身邊不成?”有些事情總要選擇,司馬懿和孔明,我的答案不言而喻。更何況,司馬懿沒有一直留着我的理由。即便是互為知己也着實無需朝夕相對。
他眯眸,似笑非笑,“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嗎?”随後,不待我答,他又是自問自答地道:“我知曉你定是不願意的,那麽,既然你不願意,我又為何要一直留你在我身邊?”
“嗯?”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話語中的意思,輕聲疑問。
“其實,你也不用擔憂。”并不多做解釋,他直接說出我的脫身之法,“此番,曹公南征的結局,你我清楚得很,如此,你可待曹公新敗,分身乏術之時離開曹營,到時,我也好随意拈來一個緣由,不論是為敵軍所俘還是戰場走失,将你的離去合理地交代。”
認同地點點頭,我數着日子,恍然驚覺這段留宿曹營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此今九月到赤壁之戰的十二月,還有幾近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中,什麽事情都有可能改變,而我最怕的是,待我回去之時,孔明已是有佳人相伴,不棄已是不認得我了。不過,想到最有可能搶走孔明的劉冕已是再也回不到孔明身邊,我有短暫的輕松,可是,那短暫的輕松之後卻又是長久的惋惜和憤恨。
我憤恨這所謂的亂世,憤恨這人命輕賤的亂世,憤恨這世事無奈的亂世……可是,除了憤恨,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結束這亂世的法子。
逃避地閉了閉眼,我力不從心,聲音有些缥缈,“我累了,想小憩片刻。”話畢,我就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依附到了司馬懿的懷中,帶着淺薄的安心。
而司馬懿聞言竟就只是瞥了我一眼,并無冷言冷語以對,默然地應允着我對他的短暫的依賴。
在這一點上,不得不說,司馬懿是極為佳好的知己,能夠與他相交,真真切切的是我的福分,只是,可惜這份福分不夠,不能讓他和我站到完全不對立的立場上。
懷着這樣的嘆息,我緩緩地入了眠。
不知是不是許久未曾休憩的緣故,又或許是我哭鬧得太厲害的緣故,這一眠我睡得極深沉,就連司馬懿将我從馬上抱下來,踏入人聲嘈雜的軍營,我都沒能被吵醒,一直睡到了翌日黃昏。
我醒時,看着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禁打量了一番。見帳幔包裹的居處,簡陋卻不失有條有理,倒也算是舒适。而我所休憩平躺的地方,不算新的被褥彌漫着濃濃的男子氣息,不似孔明身上墨香的柔和也不似一般男子身上汗味的沖人,是一種恰恰好的味道,有惹人貪戀的本錢。
不過,因是愛屋及烏、長年習慣的緣故,我個人還是比較偏愛墨香一些,所以,未在床榻之上多做停留就掀起被角欲要下榻。自然,此時此刻,司馬懿不在營帳之中。而不在營帳中的他卻是留了一身新衣予我,素色的繡花裙裾,淡藍色的交領上衣,光是看着就清麗異常。可惜,好衣未遇上佳人,這般精致的衣物到了我身上也不過爾爾罷了。
換上新衣,簡單梳洗,我褪去前些時日在奔逃中的狼狽,整潔幹淨起來。
随後,我小心翼翼地打起帳簾,只稍稍探出頭去,想瞧瞧帳外的狀況,可,僅是如此細微的動作就惹得守帳的兩位兵士齊目望來。片刻後,那二位兵士對我抱拳施禮,恭敬道:“司馬先生囑咐,姑娘不得随意走動。”
不得随意走動?是将我當作犯人看管嗎?可是,司馬懿這樣的命令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畢竟我身份特殊,且軍營乃是軍政要處,慧眼之人、軍機情報皆多。我若是亂跑的話,被別人識破就是麻煩了,得知些不該得知的東西也是麻煩,不過,這麻煩不是我的,而是司馬懿的。
想着,我未作駁斥地退回了帳中。司馬懿已經幫我很多了,我又哪裏好意思再給他惹麻煩。
無趣的我下意識地來到他的桌案前,盯着桌案上兩摞書簡有些為難地不知如何下手。司馬懿将書簡劃分的很是清晰,左邊是兵法史傳一類,右邊是軍政公文一類,楚河漢界,各不交叉。
思慮着,此時我若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偷看了他右邊的一摞書簡,他自是不會知曉,也就不會認為我會給他惹什麽麻煩,這倒是不錯,既可以解乏又可以知曉敵情,一舉兩得。但是,我若是真的動了他右邊的一類書簡,那麽就算他不知曉,在實質上我俨然已經背棄了同他的知己情意。
不過,這也不難選擇,因為我相信就算我沒有偷看到什麽軍機情報,孔明一樣可以将曹軍打敗,趕回北方,而且,我就是偷看了也沒有用處,因為在赤壁之戰之前,我是不要妄想可以行動自由了。
只是,對于不能一睹江東風貌,倒是讓我有幾分遺憾。在歷史中,江東可是個好地方,才子佳人輩出,孫策、周瑜、大小喬等皆是傳世名人。
笑着搖搖頭,我伸手入左取了本《史記》來複習。巧的是,不待我将書簡打開,司馬懿就是掀簾而入。
步入帳中,他見我坐于案前捧着一卷書簡先是凝視了片刻,片刻後才信步而入,逗弄我道:“就将軍政公文置放在你面前,你竟是不看,阿碩,你倒是個品行頗佳的女子。”
我則是不覺好笑地揚唇,“若是我動了你的軍政公文,你怕是會毫不猶豫地将我丢出去,對我的生死置之不理吧?我黃阿碩再笨,也還沒笨到那般田地。”
“這會你倒是不癡傻了。”坐到我身邊,他随手拿起一卷公文看了起來。
他看公文,我卻是分外不配合地打斷他,詢問,“此處是何處?襄陽還是新野?”
從書簡中擡首,他玩味地看了看我,答,“江陵城外。”說着,他還補了一句,“三日後,曹公便要攻城,我随軍。到時,你呆在營中切忌小心,無事莫要到處走動。”
随意颔首,我習慣性地追問:“攻下江陵後,曹操想要做什麽?”這一瞬,我腦海中自動想起的是,他還是宋達,我還是鄉野女子,盡興地暢談着天下大勢。
只是,想起的到底不是真實的,我清晰地聽到司馬懿言:“阿碩,你我早已是各為其主,怕是再也不能如當年那般暢談天下了。”
會意的我,讪讪一笑,不得不坦然面對,“如今,你我即使還是知己卻再不如前了。”一場出山,改變了太多的東西。而那些已經改變的東西,無論我們多麽地想要維持卻始終擺脫不了分崩離析的結局。
“本該如此。”他看得倒是比我開,“萬事萬物皆處變化之中,何況你我是人。”
我點頭,算是同意,只是心裏終究還是有些空落落的。
“此處只有一張床榻,昨夜,你是寝于何處的?”既然天下大勢不能談,那就談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吧。
食指指地,他微有些嘲弄地言:“日後的三個月,我怕是都要寝于地上了,這些可都拜阿碩你所賜。”
我揚眉,“那又如何?”縱使心有愧疚,我還是習慣和他鬥上幾句。
他戲谑一笑,“倒也沒有如何,不過你要知曉,我司馬仲達從來不輕易施恩于人,你受了我的恩惠可就要做好償還的準備。”
我撇嘴,想司馬懿還挺計較的。
自然,此時的我和他都不曾料到有些人有些恩情是無法償還或是索要的清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多柔和的一章啊~
☆、時過境遷難思念
司馬懿随軍出征的前一夜帶我去拜訪了一個人,他說那個人是整個曹營中唯一一個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甚至,我對于那個人的信任可以超過對他的。
我疑惑,想不出那個人到底是誰,竟是能給我如此大的信任感,明明除了司馬懿以外,我不算認識曹營中的任何一個人。
而對于我的疑惑,司馬懿并不給予解答,他只是戲谑地告知我,到了,見了,我就知曉了。由此,我的好奇心被極大地調動起來。
那個人的營帳距司馬懿的不遠,不過,那人的帳前沒有守衛的兵士,獨有一盞白紙燈籠或明或暗地照耀着,顯得空寂、孤冷。
司馬懿言,不是曹操不給那人配守衛的兵士,是那人不要。他還說,那人對曹操有抗拒之情,并非心甘情願加入曹營,嚴重地說,那人與曹操間接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不共戴天的仇恨?我聽罷,詢問司馬懿,難道是曹操殺了那人的父母不成?司馬懿搖首,不知算不算是為曹操開脫,他道,曹操不曾動手傷那人親眷分毫,只是,那人老母的死與曹操的某個舉動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品味着這些話,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幾乎立即就認出了那個身影,猜測到了那個人是誰,可是,我不敢問,不敢提,我怕過早地知曉事實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樣。似乎,我總是習慣這樣自欺欺人,不到最後一刻都不願相信自己的猜測。
站立于那人的帳簾前,司馬懿好似刻意地避過喚那人的名姓,只道:“先生,懿攜了一個故人來見你。”
但是,無論司馬懿怎麽刻意地維持神秘感,那人的身份終是有揭穿的一刻。我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輕輕地飄來,滿含倦怠卻音色不改,“你們進來吧。”
掀起帳簾,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個寬闊而頹唐的背影,那背影身着素缟,披麻戴孝的樣子,像是有什麽至親的人才故去不久。然後才是整個營帳的樣貌,簡單而傾頹,寬闊的床榻上,置放着整整齊齊的被褥,沒有一絲褶皺得好似無人睡過一般,方長的桌案上稀稀疏疏地躺在幾分書簡,借着一旁搖曳的燈光,微弱可見盈盈的灰塵。
我心中一恸,想喚那人卻又有些哽咽,許久發不出聲。直到那人轉身,薄涼對我笑了笑,親昵地喚我,“月英。”我才恍有所覺地逼着自己出聲,沙啞的厲害,“徐叔……”建安十三年,劉軍逃亡,徐庶老母為曹軍所獲,曹操以此為挾,逼徐庶叛劉入曹,徐庶大孝,應約地拜別劉備轉投曹操。可惜,其母性烈,在得知自己拖累獨子後,毅然絕然地自缢身亡,以行動表明自己往後都不會再成為獨子的負累。
遲疑了片刻,我欲言又止,“徐叔,你……”該怎麽說呢?節哀順變,可是,真正的喪母之痛又豈是一句節哀順變可以緩解的。若是徐母泉下有知,也不望你過于愧疚?可是,逝者已逝,所謂的泉下有知不過是凡人的自我寬慰罷了。
最終,我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只一直凝視着徐庶,想用眼神告訴他,我想寬慰他,讓他看開些。他似乎也明白我眼眸中的含義,輕輕一笑,“徐叔無事,月英你不用擔憂。”
我咬唇颔首,心中卻是更加覺得亂世殘忍。
接着,徐庶邀我和司馬懿到桌案前入座,備上熱茶,說道:“仲達,我就知曉,你出征定會将月英帶到我這來。”
司馬懿意味深長地笑笑,“我不在,也就只有你這兒最為安全了,你知道的,我還不想她死。”
“可是我不知曉,你不想阿碩死,是因為孔明所托,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平淡的用茶,徐庶說此話時,面無表情,波瀾不驚。
聞言,司馬懿頓了頓取茶的動作,似笑非笑地答:“皆有。”
而我總覺得徐庶的話有言外之意,不過,比于徐庶的言外之意,我更在乎的是,司馬懿護我安然無虞怎會和孔明牽扯上關系。
我問:“徐叔,為何仲達不想我死和孔明所托有關?”
看看我又看看司馬懿,徐庶轉而詢問司馬懿,“你沒将此事告知她?”司馬懿攤手,輕浮揚笑,意為沒有。
知曉司馬懿的答案後,徐庶再度望向我,答:“此事你還是問仲達的好,畢竟這是他和孔明之間的事情。”
我自然而然地轉首,盯着司馬懿,等待他的回答。他倒也沒有絲毫尴尬,也沒有絲毫隐瞞地道:“先生見你為曹軍所獲,又知元直要前往曹營,便寫了封書信讓元直交予我,托我救你一命。”
我蹙眉,現在倒是想明白,為何司馬懿會那麽巧的出現在長坂了。
“可有交換?”不知是不是漸漸地為亂世所浸染,我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司馬懿出于曾經的主仆之情答應孔明救我,而是出于某種利益的交換。
“算有,也不算有。”飲茶入口,司馬懿詳細解釋,“先生在書信中提醒我,我想要達到我的目的就必須尋個法子安了曹操的戒備之心以及獲得他主的認可。”
聽罷,我又盯着司馬懿看了許久才挪開目光。
“其實,你也不用同我置氣。”未幾,司馬懿又言,“你我知己一場,即便先生不言,你有難,我也定會傾力相救。”
“這我倒是相信。”徐庶附和。
我揚眉,瞧了瞧司馬懿的面龐,失笑,“你多慮了,我不曾置氣。”頓了片刻,為了證實我所言,我補了句,“我也相信你會救我。”
雖然,初聽聞司馬懿并不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救我,我有些失落,但是,思慮着他一直以來對我的好,我願意相信即使孔明什麽也沒有說,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救我。此外,當我知曉,在我已然成為戰俘之時,孔明還欲要救我的時候,有一種無法言表的喜悅緩緩地燃起,漸漸地填滿我的整個心房。
我說,“謝謝,仲達,謝謝你。”我很感激,即便我曾那般決絕地要與你斷交,你還願将我當做知己,還願救我。
而司馬懿似乎有些不習慣我突如其來的道謝,先是怔了怔,良久才得意揚笑,“即為知己,無需如此客氣。”
我舉杯,以茶代酒,敬司馬懿,“雖然我不希望此番曹操可以奪下江陵,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平安歸來。”
“如此足矣。”司馬懿舉杯飲盡。
随後,我們三人暢談許久,直到夜半三更,才分散離去。
翌日,司馬懿随軍出征,我又是去尋徐庶。
此番,徐庶早知我會來,備好了熱茶,備好了棋盤以待。看見棋盤,我忍不住地想起很多人,想起司馬徽,想起老爹,想起孔明……随即,暗自嘆息,如今,自己和這些人不是相距甚遠就是生死永別,怕是難再有機會悠閑地對弈一番。
“徐叔,為何名士都如此喜愛對弈。”與徐庶相對而坐,我注視着棋盤、棋子,随意地問道。
平淡落子,經歷過喪母之痛的徐庶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他撫須言:“與其說名士喜愛對弈,倒不如說名士更懂得,人生似棋局,本以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卻料不到世事無常,局勢易變。”說完,他對我和藹一笑。
那一瞬,我有錯覺産生,以為自己還身在隆中與司馬徽對弈。對弈中,司馬徽給我說了許些淺顯卻又內蘊豐富的道理。
同時,我知曉,徐庶蛻變了,他變得比以前更為沉穩了。或許,往後,我再也不會瞧見,當時嬉笑的他,調侃孔明,“你就自謙吧。”當時拍桌大笑的他,認同孔明,“你倒是真有管仲、樂毅之才。”
雙手微顫地拿捏住白子,我鼻翼發酸,沉沉地道:“徐叔,我思念司馬爺爺了……”
聞言,徐庶身形有些不穩,險些打翻手邊的棋盒。他長長地嘆息着,大手撫上我的發頂,帶着長輩對晚輩的憐惜,“其實,徐叔我又何嘗不思念他,有他在的那段時光當真是人生得意時啊。”
所以,“徐叔,找機會随我回劉營吧。”離開了司馬徽,你又何嘗能忍心離開孔明,離開曾經帶給你無數歡愉的襄樊之地。
無奈地擺手,徐叔凄苦一笑,“月英,那太難了。”
難?是了,太難,太難了……
終究,我還是落下了淚來,滴滴噠噠地落在棋盤上,“那……徐叔,日後切忌保重。”
苦笑颔首,徐庶望着黑白子逐漸增多的棋盤,帶着對人生的透徹:“往後,我不會再争了,不會再想建功立業了,我只求庸庸碌碌、平平凡凡地度過餘生,其他,再無所求。”
“嗯……平凡好……”可是,很多人都注定不能平凡,例如,徐庶,又例如孔明、司馬懿等等。
“月英。”再度喚我,徐庶認真地提醒我,“莫要再輕易犧牲自己,你們總以為那樣最好,卻不知對于活着的人來說那是怎樣的一種痛。不管孔明予你的情意如何,他不希望你死,不希望你有任何不測。他不善表達情緒卻不代表他不會痛,所以,那般思慕他的你,怎麽能忍心讓他痛?”
我一怔。
他,真的會為我的犧牲痛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柔和的一章~
☆、曹軍荊軍不相和
劉表死後,荊州本就岌岌可危,再加上後主劉琮懦弱歸降,荊州更似一盤散沙。因而,曹操攻取江陵并未花費多少時力,只消半日就已是攜眷入城。
入城後,曹操下令“荊州吏民,與之更始。”又論服從之功,擢升十五人,其中,原劉表帳下大将文聘被任命為江夏太守,統領本部軍隊,蔡瑁被任命為從事中郎、司馬,全權掌管荊州水軍,自此,荊州軍正式入編曹軍,并成為曹操南征的主力。
不過,荊州軍與曹軍到底不是同系所出,難免有所隔閡。
我有幸,曾親眼目睹過兩軍針鋒相對的時刻。
那日,司馬懿特地向曹操告了假,攜我入集市采辦些衣物用品。緣由是,曹操在江陵暫歇不久後就立即下命三軍休整,随時準備好與他繼續南征,将劉備勢力徹底拔除,且并吞江東諸地。對此,曹營也有反對的聲音,其謀士賈诩就認為曹操不宜匆忙出兵,而是應就地休養生息一段時日。不過,因為贊同賈诩的聲音并不多,曹操最後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将起兵的日期稍稍往後挪了挪,挪到十月初。
再度起兵,去歸時間難以估測,司馬懿便說要攜我前往。我心中認同卻不知為何司馬懿會有如此打算,遂出言發問。他答,讓我長久跟着徐庶,他難免有些不放心,先且不說,他并不如我一般地信任徐庶,就是以徐庶如今的權位,我若是有個萬一,徐庶也無法護我周全。如此,他倒不如将我帶在身邊,親自照顧,也好尋尋有沒有一個适合的時機送我歸去。
我笑笑颔首,并沒有告知他,此番往東征伐,的确是我離去的最好機會。
而他見我認同他的打算,開始着手幫我準備随軍的行囊。這一準備倒好,他發現我所有的行囊加在一起不過是身上的一套衣裙和發上的一根荊釵罷了,而那衣裙還是他在我初入曹營時買予我的。因而,就有了攜我入集市采辦衣物用品而撞見荊州軍與曹軍針鋒相對的事件。
江陵乃是荊州要地,繁華度決不亞于襄陽,可是,因受戰亂紛擾,待我到市上看到的也不過是零零散散的幾間商鋪和一些小販罷了,賣得多是些瓜果時蔬,百姓生活所必須的物品。這就苦了我和司馬懿,為尋布店奔波許久。
而那被尋得的布店亦是破舊得很,并無琳琅滿目的布匹,不過,好在,那所有的不多的布匹中還是不乏花色尚可的。我要求不高,只需幾件簡單的布衣襦裙就可,對其他的錦緞、彩綢皆是沒有興趣。對此,司馬懿笑着調侃我,說我倒是好養活,布衣荊釵就可以完全打發,絲毫不用費腦筋和錢財。
我笑言,那是要看我的夫君是什麽人了。
因為是孔明,所以我甘願布衣荊釵,不求奢華。不過,我本身倒也挺喜歡那些布衣荊釵的,簡單樸質,舒适度尚可且價錢足夠便宜。更何況,如今是在古代又不是在物欲橫流的未來,沒有争相攀比,我又何必去追求那些錦衣華服呢?
司馬懿聽罷,微嫌搖首,道,阿碩,你何必思慕先生至如此地步,難道不累嗎?我抿唇,那一瞬其實很想回答,累,沒有回應的思慕真的很累。可是,想想我便是搖首答,不累。因為,累不累那都是我選的路,是我這麽多年來最大的堅持,我沒有理由去抱怨。想着,我又附贈了一個極為溫婉的微笑予司馬懿。
他卻是蹙眉搖首,點破我,阿碩,你不是先生做不到将所有的心緒都深埋起來,你那笑容裏更多的不是歡愉而是凄苦。
頃刻,我的笑就凝滞在了唇角,收回也不是,維持也不是。最終,我嘆息一聲,還是實話實說了,累是累,可是我心甘情願。
他無奈,伸手想要拍我腦袋的模樣,可是,始終沒有與我碰觸,說道,“阿碩,有時你無須那般卑微,或許就沒有那麽累了。”
我揚眉,并不自知。他翻翻眼皮,冷嘲熱諷,“在情愛之事上,你的智慧怕死連總角小童都不如。”
我:“……”無言以對。
置了些布匹,又命店家給我量了尺度,盡快縫制好衣物之後,司馬懿瞧了瞧我,将我審視一番後言,我的荊釵已是舊得可以,也是該替換了。我卻是搖首,堅定地道,無論發上的荊釵有多舊,我絕不替換。
他鄙夷,似是已将我認識了個透徹,言:“這荊釵定是先生贈的吧?”
我颔首。除了他,又有誰的東西我會如斯珍惜,放在身邊不離不棄。
“那你也不必總是佩戴。”司馬懿不由分說地将我領到了販賣發簪的小販面前,狀似随意地挑選了一根木簪,尾刻祥雲,簡單素雅。
我看着那木簪,心生喜愛卻又不好收下,只略略轉首,提醒他道:“男子贈發簪予女子,你可明白是何意思?”
“我曾贈發簪予幺妹,倒也沒有你所想的意思。”他淡漠,不甚在意地從袖中取錢予販商,然後将那祥雲木簪塞到我手中,道:“你我是知己,贈此簪,不過是示意知己情罷了,并無其他。”
我擡眸,有些狐疑地凝視着他,見他神色如常,坦蕩無虛的模樣,便覺得是自己太拘泥于禮法了,明明我是未來人沒想到竟是還不如一個古代人。于是,我笑笑将那木簪收于袖中,無意地言:“禮尚往來,作為知己,我是不是也該贈你一物?”
“如此自是應該。”他倒也不客氣,直直地道。
我一滞,不過,想着有來有往,且自己受了司馬懿不少恩惠,也就真的将那無意當做了真心,思慮着倒是真該贈些什麽予他。可是,我身無長物,要去哪裏弄錢呢?
而就在我思慮此事時,不遠處的酒肆傳來喧鬧、吵罵之聲。
聞聲,我收回思緒,望了望前方人多而不可看清的酒肆,隐約見那互相争吵的兩撥人中有身着戎裝的,便又轉眸看向司馬懿,意為詢問他,可要上前觀望。
他搖首,只道,“莫要多管閑事。”就轉身欲離去。我聳肩,無所謂的跟上。然而,行了不到幾步,那吵鬧之聲突然變加大,變得清晰起來。
“幾個賣主求榮的東西也有臉跟我們搶桌案,真是不怕死。”
“你說誰賣主求榮?”
“就是說那些穿着我曹軍軍服耀武揚威的人。”
“你再說一遍!”
“怎麽,耳部不好?不要以為你們荊州軍如今也穿着曹軍軍服,就是曹軍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的樣,哪裏配得上和我們曹軍同陣營。”
“你……”
接着就是打鬥的聲音響起。
荊州軍?曹軍?我腳步一頓,心知定是有好戲可觀,遂對着司馬懿的背影道,“不管閑事卻未嘗不可去看看好戲。”說着,也不管他贊同與否,就調轉步伐向那酒肆走去。
我走近時,兩撥身着曹軍軍服的兵士正打得不可開交,兵器碰撞發出“丁呤哐當”的聲音,有些人甚至已是負傷,軍服破裂,腥紅的血液滲出。
望着這般打鬥的情景,我不由得想起長坂追擊時兩軍交戰的場景,想起劉軍被曹軍砍殺,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