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我就真的走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

興兵那日,我恰是傷好,行動自如。在此之前,因是多有不便,我幾乎日日憋悶于屋室之中,與醫書相伴,時而,當孔明閑暇的時候,才有機會出去,被他抱着,置放到屋室前的石案旁,享受片刻的溫暖日光。自然,他有閑暇的時候委實很少,自從徐庶離開劉營,他被擢升為軍師,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所要處理的政務又添了許些。

這般,他休憩的時間亦是減少,常常會在陪我曬日的時候淺淺小眠于桌案之上,惹得我分外心疼。每到此時,我皆會默默地凝視着他,不停地告知自己,要好好照顧他,一定要好好地照顧他。

不過,即便再為忙碌,他也從未遺忘過允諾我的約定,日日之初陪我用早食。

如此,安穩靜好的過了幾日,我複又回歸到随軍前行的生活,男兒扮相,書童身份,大致同于在曹營之中。唯一不同的是,此番我沒有徒步随軍,而是被孔明擁在懷中,光明正大地共乘一騎,緣由是我腳傷初愈不久,委實不适合長途跋涉。

不同于司馬懿,孔明向來給将士一種和善、好相與的映像,因而,将我這麽個書童置于身前,雖有些不和禮數卻也不算違和,并沒有惹來任何人的詫異之語,反倒是誇贊的言語較多,大抵不過是軍師尊情重義之類。

或許,這就是孔明和司馬懿之間的根本區別所在。孔明和善親民,受百姓愛戴,是絕然佳好的輔國之臣,而司馬懿淡漠疏離,能震懾世人,有為人君王的風姿。若是這倆人能夠共謀天下的話,三國定能改頭換面一番,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孔明和司馬懿追求的東西并不相似,因而,是怎麽也無法聯合的,而這注定的無法聯合也預示着他們的結局,一個因後主不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個因迫為人臣,畢生謀劃,未能成事。

而我這個後世之人本該以全然淡漠的态度去觀望這所有的一切,卻又因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得不融入其中,甚至變成歷史的締造者。

也許,這就是命運,将我們牢牢地束縛在其中,掙脫不得。

我扼腕嘆息,但又學會了釋然,若說這就是命運的話,予我來講未必不是恩賜,畢竟,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荊州四郡從地圖上看來,皆位于南方,其中武陵最近,其次是長沙、零陵,最末是桂陽。原本,按照地圖,理應最先攻取武陵,再取長沙、零陵,最後取桂陽。但是,從地理條件來看,湘江之西最近的乃是零陵,此地依水而居,戰略位置位于四郡之首,遂改為先奪。此後再參照人力物力的耗費,決定次取桂陽,而後武陵、長沙。

取零陵,張飛為先鋒,趙雲合後,孔明和劉備為中軍,人馬一萬五千,得零陵後,再由趙雲率兵馬數千調轉攻取桂陽。得桂陽後,趙雲就地屯兵,官拜桂陽太守。期間,有趣事一件,不論是史書中還是演義中皆有筆墨涉及,說原桂陽太守趙範有寡嫂樊氏一人,生得天姿國色,為了讨好趙雲,趙範欲将這寡嫂配予趙雲,趙雲則以趙範之兄與其同姓,許是本族之人,固辭不受。

知曉這趣事後,我同孔明說,待我入桂陽,定要去瞧瞧這樊氏,看她可真的是天姿國色。若是真的,勸趙雲納她為妾倒也不錯,孔明聽罷則是笑着搖搖首,不置可否。自然,我說得是玩笑話,趙範獻樊氏乃是別有用心,趙雲不會不知曉,如此,即使樊氏再美,他也決然不會為美人計所迷惑。

可惜,趙範太沉不住氣,還不待我随孔明等入桂陽,就是因叛逃而走為趙雲所獲,落得個軍法處置的下場,死于亂世。

趙範死後,其舊部群龍無首,就算非是心甘情願歸降的也只能乖乖地做劉軍的将士,鬧不出什麽大事來。這般,桂陽也算是徹底平定了。平定桂陽後,孔明又命張飛率兵三千攻打武陵。武陵太守金旋是個聰明人,見大勢已去,主動歸降。最後長沙,情況大致同于武陵,其太守韓玄歸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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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收四郡後,劉備擢孔明為軍師中郎将,督零陵、桂陽、長沙三郡,調收賦稅,以充軍實。自然而然,孔明留在了四郡,居于長沙臨烝,我易釵而弁相伴。

作為一個書童,我做得顯然有些多,早食、晚食皆是親手烹調,就連打掃居室也不願假借他人之手。孔明處理公文時,我則研磨相伴,備好香茗,閱讀一卷書簡或是做一份繡活,什麽也不說。他出外察視,我随侍在旁,幫他整理些文字,以備日後回閱。

人人都說我這書童做得委實谄媚,不知是不是在圖孔明的看重,盼日後仕途錦繡。對此,我往往一笑付之,心想出仕予我來說實在有些困難,到底這是古代,女子不可為官。若說我做此些真的要圖些什麽,那必然就是圖人了,圖孔明的人。

可惜,自從來到臨烝,我和孔明便是分居兩室,顧及輿論,從未同床共枕過。即便是在此今夜深人靜的情形之下,他也沒有碰過我,或是留我入睡。一般,他都會在歇息之前,将我送回居室中,然後同我辭別,回到他自己的屋室,熄燈入睡。

雖然,我的居室同他的只相隔一堵磚牆,但我還是抵不住內心的思念和渴望,想要和他同衾而眠,被他的氣息環繞。不過,我始終是女子,還是個死要面子的女子,自是不會主動說及此事,只盼着四郡的政務可以快些規整起來,讓我和他得以恢複尋常的夫婦關系。

“阿碩。”正當我懊惱之時,孔明卻是倏地喚我。被喚得一驚,我倉皇擡眸望向他,應聲,“嗯?”面頰随之發熱緋紅,好似我腦海中的想法全都被他窺探了去一般,讓我羞于見人。

自然,是我想得多了,縱使,孔明有着看透人心的本事,他也委實很難随便就知曉別人的心思。只見他淺笑道:“明日我需外出拜訪一人,你且随我一起。”

“嗯。”我未有遲疑地颔首,接着又多問了句,“要去拜訪誰?”

郡中的世族大家?那不是早在初到臨烝不久就拜訪過了嗎?郡中的隐居名士?我怎麽未有聽聞這裏有什麽奇人異士……

還不待我想出某個極為貼近的答案,孔明就是解答道:“現居于攸縣的黃漢升老将軍。”

“黃忠?”我重複,随即有些疑惑起來,“他竟是沒有随主公前往油江口?”

明明攻取長沙郡之時,黃忠作為韓玄部将随之歸降,以他的名聲,劉備沒有理由忽視他,将他留在長沙而不受重用。

孔明莞爾,羽扇輕搖,淡淡地道:“主公離去前曾下诏令予黃老将軍,望留他在身邊重用,黃老将軍卻是拒絕,言自己年事已高,不望建功立業,只望安享天年,留在家中,待百年之後,可以落葉歸根。三請三拒之後,主公未再為難黃老将軍,任其去留。”

“那你是想要去勸黃忠真心歸降,為劉備所用?”這麽個大将的确不該荒廢于野,可是,黃忠的年歲委實不小,即便此今依舊是有萬夫不當之勇,也終究抵不過歲月的侵蝕,最終化為塵土白骨,為何就不能讓他安樂于鄉野度過餘生呢?

思及此處,我蹙了蹙眉,想勸孔明放棄,只是,還不待我開口,他就已是知曉我在思慮什麽似的,笑言:“阿碩,有些人注定活于亂世,即便是死也想死于戰場之上,而不是安逸家中。黃忠就如先将廉頗,不到終了不罷戰。如今,他會拒絕主公的诏令,多半是難忘舊主,而非實意。而我只要小言幾句就可讓他歸順,又何樂而不為呢?”

聽罷,我點點頭,卻是沒有想到他的話還未完,“不過,即便黃忠是真的想要安享天年,我也會竭盡規勸他歸降主公。”他說這話時笑意不改,依舊溫暖和煦,“阿碩,你明白嗎?自我出山那日起我便是政客,非再是隆中的卧龍先生?”

我一頓,後知後覺的知曉了孔明的變化。原本,我以為,一場出山改變了我,改變了司馬懿,唯獨沒有改變的就是孔明,他依舊是隆中的卧龍先生,談笑風生,儒雅溫文,卻不想,孔明只是将真實的自己掩埋的太深,将所有的改變掩埋得太深。

其實,早已在某個我不知曉的時刻,他成為了一個完全的政客,用自己的儒雅為僞裝,淡然地明争暗鬥,把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成為政客的他可以為主公的利益竭盡智謀,而那些智謀之中又何嘗不沾染着無數鮮血,鋪墊了無數人命,恰是我曾經怒斥的司馬懿的模樣。

可是,正如司馬懿所說的,“這就是亂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想要活着且活得佳好就必須踩着血肉白骨,婦人之仁只能讓你死得極快。”

所以,孔明,即使你已是政客又怎樣呢?我思慕你依舊是思慕你,絕不改變。

挪了挪身子,我小心翼翼地環住他的腰,帶着堅定和決絕,“不論是諸葛卧龍還是諸葛軍師,予我來說,都只是我的夫君諸葛孔明,是我孩子的父親,只要,這一點一直沒變就夠了。”

随即,他忍俊不禁,反手将我拉進懷中,擁着我,氣力不大不小,恰是不會遺落的姿态,聲音清朗,“我聽甘夫人言,你思慕我?”

作者有話要說: 阿碩:媽蛋!媽蛋!某栖你個該死的,這是什麽節奏?!什麽節奏啊?!勞資思慕孔明的事,你為什麽要爆出來,還讓他親口告訴我?!!!

某栖:(淚目TAT)其實寫完了,我也淩亂了~現在滿腦袋的天雷蓋地火,止都止不住,姑娘們,你們誰安慰我一下?

☆、野有大将不可失

除去養傷的那幾日,我已幾近半年未着過裙裾,如今重拾,難免有些不适應,總覺得沒有男兒裝束輕便。孔明知曉後,淺淺一笑,言我終究是女子,還是着裙裾好看些。他一言,我便再無不适,反而偏好起裙裾來,更為了身上的碧色裙裾配了支白玉簪,青絲稍绾。

說起簪子,我倒頗有些遺憾,據孔明言,他去赤壁救我之時,我已是青絲披散,發間并無祥雲簪的蹤跡,唯一有的束發之物便是他替我更衣時在我懷中發現的荊釵。

或許,這就是緣分,緣在之時,相聚相知,緣盡之時,連一根木簪都挽留不住。

而如今我發上的白玉簪乃是孔明昨夜所贈,是他這些年來予我最為貴重的物什。看到白玉簪的時候,我微微有些詫異,自知這般奢華的物什非是孔明所喜,便遲遲不收。孔明則是笑言,攻取四郡之後,劉備賞賜,予了他許多錢財珠玉,原本,這些東西他向來都是分賜給衆将士的,剩餘的也皆是丢入後屋之中,并不多用。可是,他憶起曾經應允我的,總有一日我會因他過的衣食無憂,便取了其中一塊玉料,雕刻了這支白玉簪。

他說,這是他能予我最為貴重的物什了。

我知意,也告知自己,此後不論尊貴貧賤,吃穿用度決不高于此根玉簪。他是勤儉之人,而我作為他的妻子,自當随他一起勤儉,絕不多享榮華。

至于昨夜……

稍稍從書中擡眸,我偷偷望向和我并坐于馬車之中的孔明,當即紅了雙靥。昨夜通宵相伴,雖然書房這麽個地方不盡人意,但總歸也算是一解多日的相思之苦。只不過,對于我思慕他的事,除了起初的那一句告知,他再未言說過什麽,好似是我的幻覺一般。

我本想詢問卻又委實不好意思啓齒,遂唯有默默地等待,等待哪一日他願意同我說出他的答案,不論是相敬如賓還是交頸相纏皆好。

等待很磨人卻未嘗沒有佳處,至少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裏,我還可以一廂情願地以為他未必對我沒有情意,畢竟,他并未立刻就拒絕我。不過,此事也無甚好拒絕的,于男子來說,自己的妻子思慕自己,就算自己不能拿出同樣的情意回報她,也用不着拒絕,相反的,這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擔憂她會紅杏出牆。

當然,以我的姿色,就算孔明不知曉我思慕他,也不用擔憂。

“我面上有何物,竟是惹得你觀望如此之久?”感受到我眸光的孔明悠然地轉眸望向我,唇角含笑,儒雅淡然,并沒有半絲因知曉我思慕他就欲要捉弄我的姿态。

我窘然,頓時覺得面頰更是發熱,便答非所問地道:“我着女子衣裙好嗎?若是被外人知曉要怎麽辦?”這般,我書童的身份就是僞裝不下去了。

孔明淺笑,耐心地同我解釋,“黃老将軍乃是忠義之人,名聲德行皆是不凡,頗受世人尊重,而今,我既欲拜請,怎麽也該拿出些誠意來,你的身份便委實不該欺瞞。再者,我也想借此讓衆人知曉你是我的妻子而非書童。此外,經昨一夜,縣府之中又有幾人猜不出你本是女子?”

我捂唇,紅着臉,支支吾吾地又問:“那我的身份可會為你帶來困擾?”

“夫妻相伴非違禮法。”笑笑搖首,他答:“何況襄陽黃氏女女身男志,德才不亞賢良男子,又能有何不妥?”

話畢,我點點頭,終是放寬心。

黃府門前,孔明位于首位,親敲大門,同前來應門的老管家言,琅琊諸葛孔明前來拜訪。老管家初聽罷,略為不可置信地盯着孔明打量,良久才颔首,轉身入內,說,這就前去通報。

借着門扉半掩的那許久,我審視了黃漢升府上的一隅,只見人丁稀落,草木茂盛,貌似有些厚此薄彼。一個老人家居于這等家中應當是極為孤寂的吧?誰年老時不想兒孫滿堂呢?就連我這麽個未來之人都不能例外何況是黃漢升這等地地道道的古代人?

及到踏入黃府之中,将全府的七七八八收入眼中,我更是肯定我的猜測沒有錯。黃忠府上,未聞也未見任何親眷的音容,甚至是負責雜事的下人都沒有幾個,比于別家怕是冷清得過分了些。

看到黃忠時,他正立于回廊之下,拿着木制勺具從身旁的木桶中舀出清水澆花潤草,頗為清閑的模樣。只是,他的身姿容貌融在這般景致之下,顯得分外違和。在我看來,修養家中的老人,澆花潤草之時都該是身姿微曲,滿面柔和,映襯着嬌嫩的花朵,蔥郁的草木。可是,黃忠呢?赤着上身,腿紮馬步,取水落水力道驚人,水珠幾乎是飛落的,濺在人身還帶着輕微的痛感。

許是武将的緣故,黃忠盡管已是白發叢生卻依舊身無虛肉,魁梧健碩,面部線條緊繃,神情嚴肅,俨然是個嚴苛的将領。

“黃老将軍。”不同于我的驚詫,孔明神色如常,上前施禮,禮數周到,溫潤和善。

黃忠卻是不怎麽受用,依舊自顧自的澆花潤草,恍若孔明不存在一般。孔明也不惱,笑意亦未淡,又是禮數周道地喚了聲,“黃老将軍。”

黃忠亦是未理。

到此,我難免有些心生不滿,心裏暗斥,黃忠以為他是誰,竟是可以這般蔑視他人的存在?我的孔明,我最為珍惜的人,豈是可以任他這般對待的?

我抿抿唇,剛想出聲說些什麽就是被孔明悄然握住手,輕拍了拍,滿是安撫。

“他……”語帶不悅地指着黃忠,我沒有好氣,卻又因考慮到此行的目的而刻意将聲調降低,輕輕的,恰是我和孔明皆可聽清的程度。

孔明卻是對我搖搖首,晏晏淺笑,不甚在意。随後,他瞥了一眼回廊不遠處的石案,笑意加深,道:“既然黃老将軍邀你我先入座,你我就不要推脫了。”說着,他便領着我到了石案旁,此時,我才恍然發現石案上正置放着三盞熱茶,煙霧缭繞着,初傾倒出來的樣子。

會意一笑,我心中的怒氣頓時消了七七八八。看樣子,黃忠并非真心想要忽略孔明,若是真心,他大可随便尋個理由将我們據之門外,如今,他既然邀我們進來了,還備上香茶,卻作出這麽個冷漠、不屑的樣子,大約是想給孔明個下馬威吧,好讓孔明知曉他不是好糊弄的,也好讓他獲得交談的主導權,倒是個有心計的武将。

可惜,今日他的對手是孔明。

施施然入座,此今,我們需要做的便是等,等雙方誰先憋忍不住啓唇交談,而這先啓唇的一方還未交談怕是已輸了一半。

第一局,我樂觀其成,等着看黃忠慘敗。孔明本是不喜同不相熟識之人交談的人,若非必要,他必不會多和他人言語,因而,我相信,不論多久,他皆是可以不言不語的。而我雖說素來是個喜愛言語的人,但是長久獨處,早讓我習慣了無人陪伴的日子,如此,許久不語倒也無甚難度。

一直僵持到日落西山,黃忠果然是最先憋忍不住,快步來到石案邊,狀似賠禮地作揖,“忠一時失神,未察先生前來,失禮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孔明淡哂,樂在其中地陪黃忠客套,“老将軍言重,将軍乃是長輩,即使是刻意要亮在此等候,亮也無可厚非。”客套中卻不忘明點暗撥,倒真是政客所為。

黃忠正直,怕是極少使計,被孔明這麽一說,竟是微微有些赫然,态度也軟了些,“忠之居處乃是偏遠之地,不知諸葛先生千裏迢迢從臨烝趕來,所為何事?”

“為勸老将軍歸順我主。”見黃忠直問,孔明也不故作高深,坦言。

黃忠卻是斷然搖首,未有遲疑地道:“如此,諸葛先生可以回去了,忠年事已高,體弱多病,難擔大任。”

孔明失笑,拿捏着手中已是澄空的杯盞,一松一緊,張弛有度,“想來是亮太過愚鈍,竟是勞老将軍想出這等推拒之由。”

是了,前不久還身強力壯的澆花練功,此今就言自己體弱多病,黃忠還真将孔明當作了癡傻之人不成?還是他以為孔明會一直陪他客套,絕不當面戳穿他的虛妄之言?

被駁的噎了噎,黃忠面色頗為尴尬,雙唇緊抿,良久才道:“忠知諸葛先生年少知名,有逸群之才,如此,忠也不再多作饒舌之言,直接同先生道明吧,忠臣不侍二主,先前曹操入荊州,忠已是随主歸降,忠守攸縣,如今,決然不會第二番易主,再背黃氏多年祖訓。”

“若是亮未記錯,老将軍所事之主本是荊州劉表,投靠曹操不過為情勢所逼,此今,劉表已逝,劉琮歸降,荊州當由大公子劉琦繼任,前不久,我主已表陛下策大公子劉琦為荊州刺史,如此,将軍歸于我主無異于重歸荊州,乃是忠義之最。”悠悠說罷,孔明輕落手中杯盞,聲音稍低,笑道:“其實,老将軍心知肚明,此話不過是個借口,可恰是這個借口,足以讓老将軍忽略所有的他人之言。因而,老将軍所謂的違背黃氏祖訓委實不能使亮信服。”

聞言,黃忠頓了頓,稍有怒色,“若是忠言,無論如何就是不願投靠劉皇叔呢?”

“那亮就無話可說了。”不急不迫,孔明依舊泰然,淡漠淺笑,“只要老将軍是當真甘願安樂于此,再不作戰,獨對孤月殘壁就好。”說着,孔明雅然起身,拂了拂衣角,遞手對我笑道:“阿碩,我們走吧。”

我颔首,面無波瀾地握上他的手,起身無滞。

這是第二局,看黃忠是留還是不留。若是留,他就只能投靠劉備了,若是不留,那麽此後亂世征伐,黃忠與劉軍毫無關聯。

“等等。”依舊是意料之中的結局,黃忠喚住孔明,詢問:“除了劉豫州,你又怎知忠再無他主可投?”

“老将軍乃是忠義之人,絕不做二番易主之事,如此,除了投靠劉豫州再無他法。”孔明仍是站立,側身之态,并未因黃忠委婉出言挽留而複得坐下,依黃忠所願。

此時,黃忠倒也無暇在意這些,滿心想得大約只有要不要應允孔明投靠劉備。

一盞茶之後,黃忠終是有了主意,起身邀孔明入座,道:“此事,還請諸葛軍師坐下詳談。”

諸葛先生到諸葛軍師,所表之意不言而喻。

孔明亦是會意,莞爾入座,卻不先言,靜待黃忠後話。未幾,只聽黃忠又問:“豫州帳下武有關雲長、張翼德、趙子龍等皆是良将,無所謂再多忠一人,這般,諸葛軍師又何必汲汲相請?”

“沒有主公會嫌帳下良将諸多。”孔明微笑,悠然斟茶,語氣輕緩,“再者,老将軍閱歷頗多,比于其他諸位将軍自當是有過人之處。”

“這般,忠日後必當盡心盡力為豫州效命。”

作者有話要說: 新章奉上,某栖滾去困覺~

☆、所謂的命運輪回

當日,黃忠留我與孔明用食、過夜,好明日一同離去。對此,黃府的老管家頗為感慨,上菜之時,眼眶微為濕潤,聲音低沉,道,這還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在府中看到有這麽多人。

初聽聞,我難免有些驚訝,不解為何只是多了我和孔明就是人多。可是,細細想來,對于人丁稀落的黃府來說,這的确是難得的熱鬧時刻。

随即,我溫婉一笑,心中會意,卻不過多的詢問什麽。黃忠的家世,我還是了解一些的,那樣的悲痛往事,作為外人的我,委實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逼他提及。

然而,我未曾想到,老管家會突然說了句,諸葛夫人,你的雙眸生得和我家公子真像。

這話一說完,黃忠就是不悅地輕咳了聲,示意老管家他多言了。老管家反應,對着我歉然施禮,匆忙致歉,老奴人老多言,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還請諸葛夫人見諒。

我搖搖頭,無礙地笑,未生責怪。心想,老人家嘛,難免唠叨些,有的話,說出來純粹是傾訴而非它意,而那個黃公子生前必定是極為讨人喜愛的吧,不然,怎麽會讓一個下人這般深刻地記住他的容貌呢?

說及容貌,我曾說過我雖是生得不美,但五官還算是精致,雙眸似杏又似丹鳳,既有杏眼的俏麗又有丹鳳眼的清秀,中和了娘親和老爹的特質。若是這樣一雙眸子生在其他女子面上,勢必可以增色不少,可惜,生在我面上,卻是不算出色。

微微嘆氣,我斂笑低眸,默然地用食。

适時,更令我驚訝的事随之發生,只見,黃忠驟然起身對着孔明屈身,規矩行禮,懇切地道:“忠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軍師可能應允?”

這時,一直默然,好似諸事與他無關的孔明才淺笑擡眸,看了看黃忠又看了看我,笑言:“老将軍應當知曉,拙荊非是一般女子,因而,老将軍的不情之請當直接問她才是,亮不能做主。”

我旁聽,自是不解他們二人所表之意。想不通黃忠的不情之請能與我這麽個婦人有何關聯?

接着,我就聽黃忠緩緩說道,帶着小心翼翼,帶着期盼,“諸葛夫人乃黃氏女,與忠許是同族,再者,諸葛夫人生得與我兒有幾分相似,如此恰巧,讓忠想收夫人為義女,以解多年來的喪子之痛,不知夫人可能應允?”

義女?我猛然轉眸望向黃忠,滿是吃驚。

“這……”雖說我一直十分敬慕三國史上的所有英雄,也很期盼能和他們相熟識,但是,至此,我與黃忠才相見不過幾個時辰,連認識都不算,就做他的義女委實莫名其妙。可是,看着黃忠此時慈愛的神情,眉宇間溢滿期待,回味着他先前的語氣,又實在不忍心拒絕。

這一瞬,我想起了老爹,想起了以往和老爹一起的時光。老爹那麽疼我,我無法想象若是有一日我突然如黃忠獨子一樣逝世,他會怎樣?不過,我能夠想象,若是不棄離開我,我會是怎樣的崩潰和痛苦。

有些情感終究只有到了身臨其境才能體會。

複又望向黃忠,我仔細地打量起他來,察覺到他眼角的細紋,面上點點的斑跡,發間叢生的銀發,忽然就覺得不論他有多麽的老當益壯,他到底還是老了,是個老人家,會有尋常老人的期許和願望。

如此,我怎麽能拒絕?

起身,對着黃忠行拜禮,我低低地喚了聲,“義父。”我喚他“義父”而不是“爹”、“幹爹”之類,是因為,到底不是真的父女,所以無論怎麽樣“爹”這個稱呼我都不會喚老爹除外的任何人,至于“幹爹”,由于對未來社會某些人事的不好映像,我實在喜歡不起這個稱呼來,因而,也只能至于考量之外。

“诶。”他應聲,雙手微顫地将我扶起,眸中泛起了幾許淚光。

随後,作為義女的我,聽黃忠說起了他的過往。黃忠言,他年少時娶了位好女子,生得俏麗,為妻極賢,與他倒是應了那句詩,“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後來,二人誕下一子,取名黃敘。而黃敘得了他母親的遺傳,自小俊俏讨喜。原本,這樣的生活該是極為佳好的,可是,多年前的一場變故,其子染疾病逝,其妻無法接受郁郁而終,徹底毀了這個美滿的家庭,也讓他成為了注定孤獨終老的人。

至今,很多年過去,偶爾想起他都會悲從心來,怎麽也無法忘懷。

說完此些,黃忠已是大醉,雙拳捶桌,大喊:“我舍不得離開啊,這府邸裏還遺留他們着他們母子的氣息……”

我伸出去欲要攙扶他起身的雙手因此話頓了頓,轉變為輕撫,撫着他的背脊,帶着寬慰,“義父,人總要學着遺忘,不論是悲苦還是歡愉。”悲苦不忘,怎能歡愉?而歡愉,若是不能長久又何必銘記?只有将兩者全都忘記,才能過好往後的每一日。

“遺忘?是了,遺忘……”伴随着“嗵”的一聲,黃忠終是醉倒,睡死過去。

望着他,我突然就不知曉該做什麽了,腦海中只餘一個想法,那就是,我想回家,我想見見老爹和娘親;我想去接回不棄,絕不再錯過她成長的任何時光。

最終還是孔明喚我,喚回我的思緒,幫着我将黃忠扶回居室。

黃忠随我們離去,将府邸和田産全都交予了老管家,而後,孤身一人入劉營。離去前,老管家喚我姑娘,托我好生照顧黃忠,言,此今,我就是黃忠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聽罷,我搖首一笑,告知老管家,自此以後,不僅我,還有孔明,我的孩子,我的家人也全都是黃忠的家人,因而,他毋須擔憂,我定會好好親孝黃忠的。

如此,老管家才放下心來。

回臨烝的途中,黃忠作為我的義父,同我說了許些往日他作戰的事,滔滔不絕地,有趣的,悲傷的,各不相似,一路下來,将我和他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及到臨烝,我已是能夠自然地同他言語,再不是當初的端淑模樣。

對于我的不端淑模樣,黃忠的評價是,我們家姑娘還是這般性情讨喜些。

我們家姑娘……有時想想覺得人生倒真是有趣,不知不覺間闖入了那麽多人,又離去了那麽多人,可能,不可能的,多多少少有些驚喜和失落。可是,還有那麽些人,闖入或是離開,始終讓人尋不得一個恰當的情緒。

譬如,馬良。

再見馬良,與當初已是相隔九年。伴随着九年地悄然遠逝,小小少年褪去了滿身稚氣,成熟起來,舉手投足更加穩重,再難與我兒時記憶中的他重疊。若不是,他眸上的白眉依舊,我怎麽也不會想到,如今眼前的男子就是馬良。

比于九年前,馬良的五官全然長開,雖仍是中人之姿,但比當年多了幾分氣韻,屬于成年男子獨有的氣韻。

他對着孔明恭敬地施禮,說道:“諸葛先生,許久不見。”期間,除了尋常地掃視,并未看我一眼,好似同我從不相識一般。

自然,我不相信他會認不出我來。

“亮倒是未曾想到主公遣來的人竟是季常你。”淺淺揚笑,孔明口中說着“未曾想到”,面上卻是無任何異色,儒雅如常。

馬良則是配合地笑起,坦言:“良卻是聽聞是來見先生才主動請命的。”

馬良是劉備派來的人,來臨烝已有一日,身負劉備命令。

“哦?”邀馬良入書房,孔明淡淡然,不急不緩地道:“那不如入亮書房詳談吧。”說罷,又轉眸望向我,吩咐,“阿碩,勞你備茶。”

我颔首,亦是未看馬良。既然,早已斷交,又何必在再相見之時有所懷念呢?如此,裝作不相識的确是再相遇時最為合适的态度。

“不知此番主公有何交待托季常相告?”

我端着茶盞入內時,二人恰是談到重要之處,馬良此行的目的。

“馬先生,請用茶。”我聲音極輕,盡量不打擾到他們交談卻到底出了聲,以示禮數周全。對于如今的我來說,裝作不相識其實沒有什麽難度。

而他亦然,有禮地對我點點頭,得體而疏離,陌路人模樣。随後,未有間歇地回答孔明,“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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