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主公助江東攻南郡,一直與曹仁僵持不下,主公擔憂,便遣良來請軍師回油江口共商對策。”

“僵持不下?”淡然重複,孔明對此局勢絲毫不覺困擾,卻也沒有違背劉備的交待,只言:“荊州四郡的賦稅徭役已是大半如常,還有些小事未為,待亮處理畢,便即刻啓程歸油江口。”

“理當如此。”馬良贊同,“如此,這幾日就要叨擾軍師了。”

看來,劉備并不急着讓孔明回去,又或許,商議南郡之事不過是他想将孔明調回的一個借口罷了。

“哪裏。”

接下來,倆人談的無非是些瑣事,我也沒有什麽興致聽下去,遂默然地退出了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

☆、驀然回首君仍在

黃忠常常遺憾,他作為我的義父,竟是沒有任何信物可以予我。我卻是不甚在意,每每皆是笑言,信物之類非是必要,只要情意久存就好。他搖首,并不同意我的想法,依舊是郁郁于此的模樣。最後,我委實不忍,便道,義父,你最擅射術,如此倒不如将此教授予我,就算是信物了。

他豁然開朗,贊同我的提議,言,亂世烽煙,女兒家會些射術倒也無甚不好,遇到危難還可以保命。

我笑,想是不是天下父親皆是相似的思緒,當初,老爹逼我學那些歷史兵法也是如此想法。

然而,射術與我以往學得那些皆是不同,它與智力無關,靠得是體力,堅持以及先天的骨骼條件。因此,我學射術學得頗為波折,每日的進步極小,氣得黃忠直嘆息搖首,後悔他當初到底是怎麽被迷糊了心智,竟是沒有考量到我的體質就應允教授我射術。

每到此時,我多半都會忍俊不禁地接黃忠的話茬,半帶玩笑,“義父,你後悔也來不及了,答應了教我就定然要教到我會才行。”

對于學習射術,起先,我不過是想要寬慰黃忠罷了,但是,學到後來,我卻是有了興趣,想着可以借此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我決不允許自己再度看見孔明受傷。

“勤能補拙,阿碩,你也只能這般了。”黃忠無奈,一邊扶正我有些彎曲的雙臂,一邊囑咐我道:“雙臂須平直,拉弓有力,且力不可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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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颔首,依言作為,但因着體質不佳的緣故,雙臂還未伸平多久就是酸疼起來,頗為難耐。

黃忠察覺,面色微冷,嚴苛地道:“學射術必然要吃些苦,你需堅持,若是堅持不住,也就不用學了。”

這般,我哪敢有違黃忠所言,遂猛點頭,直言:“女兒知曉。”

言罷,只聽極為細微的一聲“嘀嗒”響起,随之,我左靥一涼,有一顆水珠緩緩滾落,順着臉部的線條滴墜在地,暈染了一點濕潤。

下雨了……伴随着如此思緒,我擡眸望了望天色,見本該碧色如洗的晴空此時一片陰郁,灰黑的烏雲吞噬了所有的純白,将晴空變得電閃雷鳴,不知哪一瞬就會有瓢潑的大雨傾盆而至。

“義父……”小心翼翼地輕喚一聲,我瞧了瞧黃忠的神色,剛想說要下雨了,就聽“嘩啦”一聲,四周已是雨幕緊連,雨水一滴追着一滴,幾乎到了找不着縫隙的地步。我抿抿唇,意味深長地直直與黃忠對視,想着,既然下起了大雨,怎麽也可以休憩片刻。

黃忠卻是劍眉未凝,極為漠然地打碎我的期冀,道:“區區雨落算什麽?為父年少之時,在雨中還不是一樣操練。”

聞言,我頓了頓,然後油然而生一股堅毅,告訴我,堅持,黃阿碩,堅持,你又不是那些嬌弱的深閨姑娘,又有什麽是不可以和男子匹敵的呢?義父當年可以的,如今的你一樣可以。

可惜,我終究是有難以和男子匹敵的地方,譬如,氣力,譬如,體質。因而,在淋雨半個時辰之後,我渾身難受起來,忽冷忽熱的,噴嚏打個不停。以我所會不多的醫術診治,這般症狀多半是要染上風寒了。

“阿嚏——”在我打了不知多少個噴嚏之後,黃忠軟下了心腸,取下我手中的弓弩,無奈地揮揮手,“罷了罷了,你且回去休息吧,記得煮碗姜湯去去寒。”

我颔首,也不硬撐。自習醫之後,我才恍然知曉有很多病症是容不得硬撐拖延的,若是非要如此,只能讓病情惡化得更為嚴重,甚至會将原本無礙的小病拖延成了致命的大病。因而,有時,适當的放棄堅持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想着,我便以雙手掩頭,盡量地遮擋住澆灌而來的雨水,然後,匆匆地往回廊下跑去。可,就在此時,回廊的入口處走出一人,那人一身素色儒衫,步履悠然,手執雨簦恰是欲要撐起的姿勢,不過,這個姿勢卻是因我的突然出現,滞住。

我亦是停下了步子,立在雨中,不知曉是該和他默然地擦肩而過,還是該得體知禮地喚他一聲馬先生。

沒錯,那人正是馬良。

然而,還不待我思慮出個所以然,額上不停敲打着的雨滴突然止住,轉變為“啪嗒啪嗒”的雨打傘簦之聲。

轉眸,馬良不知何時已是來到我身邊,算不上巨大的雨簦微微地向我傾斜着,替我遮擋去了所有的風雨,而他的外側衣袖卻已是一片濕潤,末處,雨水彙聚起來,如同潺潺的小瀑布,向地面落去。

我一怔,頓時愧疚起來。因為馬谡的關系,我莫名其妙地同他斷交,再相見時,他卻還是願意同我分享一把雨簦,他這般的以德報怨只能讓我更加覺得自己自私自利。

“謝謝。”我誠心誠意地道。

他卻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并不在意地言:“軍師夫人乃是女子,良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地看着夫人淋雨。”

“額……”是了,馬良乃是德行高尚之人,即便是陌生人亦會出手相助,何況是我這麽個軍師夫人?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黃阿碩,真不知你是哪裏來的厚臉皮,竟是這般高看自己,以為他給你撐簦是因為他還将你當作好友。

被他幾步送到回廊下,我規規矩矩地施禮,再度致謝,“馬先生仁德,月英謝過。”

他微微點頭,保持着對待陌生人的那份疏離,不多言,轉身就欲走。可是,在他轉身的同時,他竟是啓唇同我說起話來,“前不久,主公征辟我為荊州從事,阿谡亦是毛遂自薦,我勸不住,還是讓他歸入了主公帳下。”

聽罷,我笑起,有幾分無奈,又有幾分了然,卻未有異色地道:“我早該知曉會是如此結局。”歷史注定,終究不是我這麽一個微小而不和諧的存在可以任意篡改的。

“你回去且小心,斷交之事,阿谡對你是心存怨怼的。”善意地提醒了我,馬良又言:“至于我,知曉你有苦衷,并不怪你,你無須憂心面對我,權當我是一般的與先生共事一主的人就好。”

“那若是友人呢?”我笑意加深,知曉他并不責怪我,心情大好。只可惜,這份佳好的心情到底維持不了多久,或者說是我不懂得見好就收,竟得寸進尺地問出這種問題,才會得到馬良那樣的回答,“月英,我不希望有一日你和阿谡讓我為難。”

笑意凝滞,心裏很想說,就算為難,那也是他故去多年後的事情了,可是,這樣的拒絕還不夠明顯嗎?不是真的怕自己為難,而是,匆匆流年,不複當年韶華,曲曲流水,再難當年情誼。

我嫣然一笑,坦然接受,“馬先生說得是。”說罷,同他一樣轉身,不同的是,我沒有停留地就離去了。其實,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在真正成為陌路人的時候,他不記恨我,我不過多的懷念他。如此,就讓往事全都随風散去吧。

回屋之後,我用溫水沐浴,換去一身濕衣,又喝下一碗姜湯,而後懷着無盡的釋然躺進被衾之中,把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閉目休憩。

傷寒之病,毋須一開始就開方喝藥,适當的自己抵抗,不僅不會折損身體還可以提高抵抗力。

這一休憩,我睡了有三、四個時辰,醒時,天地都已籠罩在無盡的夜色之下。居室中,沒有點燈燭,窗外亦無月光照明,頗有些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

黑暗中,我給自己把了把脈,确定自己多半已是無礙才起榻。

如今,孔明早已習慣了我日日為他準備早晚食,此番突然落下,也不知曉他吃沒吃。他沒吃倒也沒什麽,就怕他一直忙碌到此時都沒有意識到已是入夜。再者,屋外仍舊是下着大雨,沒有雨簦,他要怎麽從書房回居室呢?

取了件披風,拿着雨簦,我便匆匆地往書房趕去。

借着光影,立在書房門外,我就是可以看見他低首于書案前的姿态,手執墨筆,除了墨幹沾墨之外,再未有任何的停頓。

這樣的他讓我心疼也讓我自豪,不過,最終,這兩種情緒都化作了嘆息。随即,我收回欲要敲門的手,轉身走向廚室,準備素手為他煮羹湯。

可是,我沒有想到,在我取下鍋蓋的那一瞬,看到的不是黑漆漆的鍋底,也不是髒亂不堪的殘渣,而是一碗正被溫着的清粥,粥上飄着兩片嫩綠的竹葉,散發出清新醇香的氣味,惹得我食欲大陣振,忍不住地咽了咽唾沫。

我餓了……

“你身上的溫熱還未完全散去,還是先用些清淡的食物好。”身後,清朗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溫暖而悅耳。

我回首,想也沒想地就沖進他的懷中,緊緊地擁着他。

感謝,匆匆流年,帶走了那麽多東西卻終究把最重要地留下了。

感謝,曲曲流水,滌淡了無數情意卻始終沒有消減我對他的思慕。

感謝,此今只有我和他。

“孔明……”我柔聲喚,許是病中的緣故,頗為脆弱地依賴着他,“我……思慕你。”

這一次,不再是他人轉述,而是我親口告知。

我思慕你,思慕了二十年,思慕到無盡卑微,可是,這又怎麽樣?因為,終究在這一日我有了勇氣将自己的思慕說予你聽。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終究有很多事不能完美,所以在這裏阿碩和馬良終究只能陌路。

某栖最近腦子有點抽,覺得有點疲憊,想休息休息,期間更新時間不定,還請諒解。

但是,某栖依然會保證不會坑這文的。

好了,該睡覺了,一夜,總算是碼完一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我擁着他,告知他我思慕他。他卻只是風輕雲淡地反擁着我,唇角含笑,未置一語。他不說話,我猜不透他的思緒,良久,就只能悵然地松手,離開他的懷抱,往後退了幾步。

他到底是對我無感的吧?縱使鹣鲽情深,也不過是為夫妻關系所禁锢的需要罷了,若是有一日,我和他的夫妻關系不再,他待我的好也全然都會消失吧。

不過,我知曉,若不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理由,這一生孔明決然是不會休棄我的。所以,這些好會持續一輩子,愉悅着我,煎熬着我。而我該将自己的心錘煉得多麽堅不可摧,才可以坦然面對?

凄然一笑,我強作泰然地說道:“你且當我什麽都沒有說過吧。”話畢,我轉身,再度回到竈爐旁,取出鍋鼎裏的清粥,欲要食用。

倏地,腰上一緊,背後有無盡的溫暖附着上來,伴随着淺淡的墨香。他的氣息極近,溫溫熱熱地吹拂到我的頸窩間,化成輕柔地話語,“你想讓我如何回答你呢?阿碩?”

我抿抿唇,因着這突如其來的親近,險些打翻手中的粥碗。如何回答嗎?我自然是想他回答他同樣是思慕我的,可是,這也只能是想罷了,感情之事向來強求不得,而且就算我強求,孔明也決然不會應允的。

靠在他懷中,我輕輕搖首,“毋須回答,我知曉答案的。”這個答案雖然不盡圓滿,但,到底比他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要好得多。思慕孔明,我必須學會知足。

他輕笑,擁着我的力道大了些,“阿碩,在我得知你思慕我之前從未考量過男女之情,因而,要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我需要時間。可是……”他頓了頓,淺吻了我的頸脖一下才又道:“可是,你在我心目中遠比你想得要重要得多,至少,已然超越我原本欲要給予發妻的重視。”

“哐當”一聲,我終究還是打翻了手中的粥碗。

“你……你說什麽……”抑制不住雙手的顫抖,我難以置信地眨眨眼,深怕一個不甚,眼中就會有溫熱的液體流淌而下。

盡管這些話離他也是思慕我的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但是,能用二十年換來他的重視,我委實覺得人生大幸。如此,等待他回應我,也不是那麽遙遙無期了。

扳過我的身子,孔明笑着搖搖首,什麽都沒有說,沒有重複,沒有笑嘆,只有輕淺地一吻,落在我的唇上,比任何話語都更好的讓我确認了先前的那番話。

我揚唇一笑,卻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淚來,“我們給不棄生個弟弟吧。”

“好。”

旋即,我被孔明抱起,直直往居室而去。

孔明,除了“我思慕你”這四個字,我不知曉還有什麽法子可以表達我對你的情意,所以,我願意把我最美好的年華給你,為你相夫教子,為你忍受任何疼痛。而不管是不棄,還是其他的孩子,都将是我思慕你的最好憑證。

……

不多日,孔明攜我與馬良、黃忠一同歸油江口。

初歸,劉備為了替孔明以及同日歸來的趙雲接風洗塵,辦了一場盛宴,宴請了劉營中所有的文臣武将及其家眷。而這場盛宴的另一個名目便是一場慶功宴,推遲了的取得荊州四郡的慶功宴。

宴前,我曾巧遇關羽和張飛。他們二人見到我皆是微有訝色,張飛更是不拘小節地上前攬着我,将我拖拽到無人之處,詢問我,“你怎麽還敢歸來?”

此言一出,我亦是驚詫,不解地審視起張飛來,見他面有擔憂,便直言問道:“張将軍何出此言?”

“什麽張将軍?我拿你當妹子,你怎麽也該喚我聲翼德兄吧。”故意板起臉來,張飛瞋眸,瞪着我,大有我不喚,他便不放過我之勢。

我無奈失笑,想說張飛的側重點與我的分毫不同,但是,為了得知我想要知曉的事,審時度勢一番後,我還是乖乖地喚了他一聲,“翼德兄。”接着,再度詢問我的疑惑,“不知翼德兄為何會說出我還敢歸來的話?”

他頓時轉顏,得意一笑,故作神秘地低聲,“我同你說……”

然而,還不待他說完,關羽就是出言阻斷,一聲“翼德”高喚,外加眼神示意,虎首輕搖,即便是我這不明所以的人見了也知曉他是在叫張飛莫要同我道明。

只是,為什麽呢?有什麽事情是事關于我,而不能為我所知的?

“軍師夫人毋須多慮。”關羽對我施禮,依舊是趾高氣昂的模樣,卻也難掩善意,“此事軍師既然未同夫人言明,便是軍師想護夫人到最後一刻,夫人若是想知,還是直接詢問軍師得好。”

聽罷,未及我思慮清楚,張飛又是拍了拍我的肩胛,笑言:“妹子,你放心,我是信你的,你絕對不會是他們所說的那般惡毒的人。”

被張飛拍得一痛,我蹙了蹙眉,卻又禁不住地笑起,自知不該多問,便告辭道:“晚宴在即,月英還有事需忙,就先告退了,還請二位将軍見諒。”

及到晚宴,劉備上座,甘夫人相伴。孔明居于右首,關羽、張飛居于左首,其他各文臣武将依次列位,中間餘空,上有舞姬、樂者數十,一派歌舞升平景致。桌案之上又置珍馐數樣,魚肉俱存,卻又未逾奢侈之界;美酒一壺,酒杯數盞,濃郁醇香,可謂佳釀。

啓宴前,劉備笑命侍婢給衆人斟酒,舉杯言:“今日軍師與子龍将軍一同歸來,吾特備此宴為二人接風洗塵,也以此慶賀多月前奪得荊州四郡之喜。奪荊州四郡,除諸位将軍勇武之外,亦難離軍師大智,自棄樊南逃至荊州後生,皆有軍師之功,如此,這第一杯酒,吾敬軍師。”

随即,衆人皆是舉杯邀孔明,異口同聲:“敬軍師。”

這杯酒,乃是孔明徹底立身劉營之酒,亦是劉備信任孔明之酒,孔明不得不喝也沒有理由不喝。

款款起身,孔明舉着酒杯對劉備施禮,而後一飲而盡,道:“亮謝主公也謝衆位僚友信任。”

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淺笑晏晏,溫潤儒雅,讓人看不清真實的情緒,但,我還是察覺到了一份堅定,一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堅定。

終究,孔明還是朝着命定的道路走去,無法反抗。

待孔明坐下,劉備又言,“如此,就啓宴吧,衆位可得盡興啊。”說着,他舉箸,最先用食。

宴起,一陣觥籌交錯,談笑甚歡,甚至有人離位對飲。劉備仁厚,也不責怪,眼觀一衆,同甘夫人笑笑低語起來。

比于一年前,甘夫人似是消瘦了許多,面色也不太佳好,似有頑疾在身。依着我知曉的淺薄的醫理,對比甘夫人前後,只能推測出她的頑疾乃是分別之後所得,頗為嚴重,至于是何種病症,如何導致,我就是觀察不出了。

也不知她好好的怎會惹上頑疾?

正當我思考間,簡雍身形不穩地走近,衣衫不整,神色嘲弄。他左手執着酒壺,右手舉着杯盞,倏地坐到孔明面前,也不管那面對之處并無葦席為墊。他笑着給自己斟上一盞酒,接着,一口飲盡,對着孔明,問道:“我今日衣衫不整,你怎麽不說說?”

孔明淡笑,兀自淺酌,時而給我布施些菜色,時而與他人對飲,就是不理簡雍。

見狀,我自是奇怪,疑惑地看了看孔明又疑惑地看了看簡雍。我看簡雍之時,簡雍恰好也是望向我,一瞬間,他神色中的嘲弄更為明顯,轉而,伸手不穩地系起自己的衣帶,又言:“你不說,我還是系,我習慣了,習慣了聽那娃子的話,在你面前守些禮數。”

系好,簡雍毫不猶豫地砸落右手中的杯盞,身子前傾,靠近孔明,咬牙切齒道:“可是,你呢?你可是習慣了她的付出,對她的離去,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傷悲,諸葛亮,你真是佳好的男子!”

“來,多用些青菜。”專注地替我布菜,對于這般痛恨的指責,孔明依舊不理不睬。

如此舉動,自是惹怒了簡雍,只見他厭惡地拂去案上所有的菜食、酒水,又将桌案掀翻,指着我怒道:“害死阿姝和阿娈,你如何還能心安理得地用食,就不怕惡鬼纏身嗎?”

我一頓,終是知曉了這一切的緣由,也猜測出了關羽不讓張飛告知我的事。

他們都以為是我害了劉毓和劉冕吧?也是,三人一同被俘,只有我一人安然歸來,任是誰都會有所猜忌,更何況他們皆是與劉氏二女交好的人,而我與劉冕恰好有着極大的沖突。

只是,我要如何解釋呢?解釋劉毓與劉冕迫留曹營不是我的錯?可是,這其中明明就有我難以推卸的責任。

“娶個聰慧女子有何用?到底是蛇蠍心腸。”高聲指責,簡雍随手将酒壺向我砸來,直直朝着我的額首,所幸被孔明以背擋下。那酒壺雖是不重,但因是滿注酒水,又被簡雍加力擲出,亦是有着傷人的可能。只聽孔明悶哼一聲,微微蹙起眉來。

我心疼,想也沒想地就是扶住他,急切地詢問:“怎麽樣?是不是受傷了?”

他卻是無礙一笑,搖搖頭,淡淡地答:“無事。”

這麽一鬧自是驚動了在座的所有人,引得衆人紛紛上前圍觀,就連劉備攜同甘夫人亦是下了主座,匆匆趕來。

“諸葛亮,你以為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保得住她嗎?”輕蔑發笑,簡雍轉眸看了看面部線條緊繃的趙雲,趙雲便随即上來欲要擒我。不過,還不待他的手觸及我的肩胛,就是被另一人攔下,那人不悅地看了簡雍一眼,冷峻道:“那不知簡先生以為忠保不保得住她?”

說着,黃忠便同趙雲打鬥起來。

當棄紅妝換軍裝

井然有序的桌案一張一張被掀翻,精致的玉盤珍羞一碟一碟被摧毀,四起的拳掌之風,紛飛的碎屑破片,所經之處引來婦人們一陣又一陣的驚叫。為防自己被無辜傷及,原先圍觀的所有人皆是退至邊緣,遠遠地望着,無人上前阻攔。我亦是被孔明護着退至窗牗下,只不過,自這一場鬧劇開演,我至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任何驚叫或是怒吼,不是因為我不在意此事,而是因為我至今都無法反應眼前的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

在我的記憶中,我一直極力地想要避過所有的紛擾,只盼可以平平淡淡,無波無瀾地度過一生,可是,是從什麽時候起,我的避離也成為了我惹禍上身的另一種方式,終至害人害己?而這一次的害人害己,不僅牽扯進了我新認的義父,還害得孔明為我受傷。

到底是哪裏錯了呢?是我所願還是我所為?

擡手揉了揉跳突着痛起的額首,我克制着自己的茫然和無助,逼着自己去應對眼前的一切。同時,耳聞着身旁衆人細碎的議論之聲,有說此番争鬥之事的,有說劉毓劉冕淪落之事的,可是,不管議論的是何種,皆是涉及我的名姓,我的所作所為。

他們說我陰狠,說我假意為曹軍所俘,借曹軍之手送離劉冕,既可以獲得孔明的憐惜,又可将情敵除之而後快,心計頗深。他們也說,我非尋常卻到底只是個女子,能夠用智自保而無法顧及劉毓同劉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與心計城府之類委實沒有幹系。自然,也有人持中立态度,言,自己同我不相識,不敢妄加揣測。

聽着這些言論,我面色陰晴不定,怎麽都無法拿捏出一個确準的心緒。不過,我想,比于确準的心緒,我此刻更該思慮的是用何法阻止面前的倆人繼續打鬥下去。我與趙雲無甚深交,并不擔憂他的安危,倒是黃忠,雖是老當益壯,但終究是老者,體力必定不如趙雲這等壯年之人。

貿然上前阻止或是大喝一聲“住手”必然是不行的,此今他們打得正興起,只怕還不待我有所動作或是言畢已是被掃出老遠,身負重傷,再者,對于趙雲來說,不論是我這麽個人還是我的言語皆是無甚影響力,他會不會依我所言還是極大的問題。所以,能夠阻止這場争鬥的人只有一個……

四下掃視起來,我仔細地搜尋着那個人的身影,頗為急迫。

“阿碩。”似乎察覺到我想做什麽,孔明淺笑着執起我的手,預先告知,“此時此刻的你唯有求人的份,因而,你若是真的要尋那人相助,那人必會趁機取利。”

取利?我微微沉吟,幾番思慮之後,覺得那人唯一想要或是唯一可取的便只有讓我相助,與孔明一明一暗,就算多此一舉也決不浪費分毫。若是我同意,日後便會有所限制,不得不割舍許些事物,可是,讓我同意其實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只因除了我現今只有求助于他之外,還餘留着淺淡的愧疚,未能帶回劉毓和劉冕的愧疚。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我答應,你會責備我嗎?”擡眸望向孔明,我只顧忌他這一人,若是他不願,我決然不會答應,就算此番不得如我所願,可,若是他願,我便依心而為,就算日後操勞也不在意,因為,能夠陪着他一起操勞亦是對我的恩賜。

只見,他莞爾一笑,緩緩松開我的雙手,未曾苛求,“人生必苦,因而,不管結局如何,你且随心,我絕不責怪。”說着,他稍稍将我往右推去,向着那個人的方向。

而當我不斷靠近那人,那人同時伸手扼住我的頸脖,将我抵死在灰牆之上,趁着衆人不察,露出隐匿于謙和之下的陰鸷,沉聲問道:“備也想知曉,為何三人同俘,諸葛夫人一人歸,而備那二女未有歸期?”

我笑,算是徹底和劉備撕毀表面的君友婦恭,反問:“那為何豫州那般輕易地就棄她二人于不顧?你這樣的父親又有何顏面責問我此事?”

如果我是劉毓同劉冕,我必會對劉備心存怨怼。他是她們的生身父親啊,密入骨髓的血肉親緣,是這個世上本該最為疼愛她們的存在,卻為了這麽一個烽煙四起,滿目瘡痍的死沉江山舍棄了鮮活的她們,沒有猶豫,沒有悲痛。

聞言,劉備眉頭緊鎖,雙手轉虛,無奈地将我放開,冷冷地道:“這個中緣由,諸葛夫人不應當不知曉。”

不知曉?怎麽會不知曉呢?正如我兒時所言那般,劉備是個如劉邦一般的人物,肯為自己的江山大業犧牲一切,又何妨是兩個在古人思想中無足輕重的女兒。不過,生父到底是生父,在某個午夜夢回之時,劉備必然也會卸下所有的僞裝,為此痛哭一把吧,那是他的骨肉,他如何真的忍心将她們送予敵人羞辱?

“咳咳……”捂着自己被掐的生疼的頸脖,我長嘆一聲,忍不住發問:“難道豫州就不覺得這去往天下之主的路很累嗎?”

不能任意喜怒,不能随心所欲,還不得不步步為營,犧牲無數自己珍愛的人事物,這如同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就算至高無上又哪裏會有愉悅呢?

“累?”劉備自嘲一笑,手指在座的所有人,說得殘忍而堅定,“看着這些人為你效忠,看着身後累累白骨,即便是累,又哪裏能有回頭的機會?”

如果真的不能回頭,那就大家一起萬劫不複吧。稍稍屈身,我對着劉備施禮,改口,“月英求主公助月英阻止這場争鬥。”

“主公?”劉備難掩訝色,低眸望向我,不确定地詢問:“你當真願意以此為交換?”

仰首,我将劉備的神情收入眼中,誠懇地颔首,“既然孔明已經決定誓死為主公效忠,月英也不必有所疑慮,不過,月英仍是求,若非必要,主公可不必用我,畢竟,大多時候,主公能有孔明一人足矣。”

右足上前一步,劉備恢複謙和的微笑,雙手親托我的雙臂,将我的身子扶直,承諾,“除軍師夫人所求外,備還允護你在劉營安然,且就此作罷二女之事。”

“多謝主公。”

随後,劉備端姿而出,高聲道:“子龍,住手!”

自趙雲與劉備結識,已是對劉備心存敬重,至邺城追随,趙雲對劉備的忠心可昭日月,自然事事遵令,此次亦未有失。劉備初話畢,趙雲便是側身躲過黃忠一拳,轉向外圍,停手不鬥。而黃忠向來正直,從不屑做無恥之事,自然,趙雲停手他也就跟着停手了,沒有繼續窮追不舍,趁人之危。

打鬥止息,我第一個沖上前去,攙扶住黃忠,詢問他的傷勢,就表面來看,黃忠并無內傷,只除了幾處受擊淤青。而黃忠的答案與我所望的并無出入,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探手給他號了脈,及到十分确認他無別傷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我寬心,他卻是擡手敲了敲我的腦袋,罵道:“蠢姑娘。”我本以為他這般責備我,是因為我惹了禍事,不僅自己沒能解決還将他拖入其中,可是,及到他後面又續上的一句,我才知曉,即便是義父,但,只要稱呼中有個“父”字,那人必然是對你極為心疼的,不論是尋常之時還是危難之時。

我聽他斥責道:“你怎麽就不會些武技?!為父不是時時刻刻都能留在你身邊護着你的。”

嫣然失笑,我心中一暖,不由得敷衍道:“學,等我學會了射術,我就請義父教我武技。”而這語氣,正如所有的兒女憐惜而心疼地敷衍自己年邁的父親一般。

“我可沒有氣力教你。”睨了我一眼後,黃忠低首輕聲,指着趙雲言:“你找那小子教你,他武技不錯。”

我撇嘴,腹诽,義父,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他都以為我是害他至交的毒婦了,如此,別說教我武技,只怕是同我言語他都不願。

不過,我還是到他近前,同他解釋了一番,“月英同趙将軍交涉不多,但是從僅有的交涉來看,趙将軍非是不明事理之人,所以,還請趙将軍諒解,對于救出劉毓和劉冕,月英已是盡力。”

漠然地望着我,他審視我良久,見我并無虛假神色,才淡淡地道:“你當真敢對着天地日月毫不羞愧的言你不曾使計毒害二位姑娘?”

“我敢。”我不曾猶豫,不曾遲疑,直直地與趙雲對視,心胸坦蕩。

又審視了我片刻,趙雲這才稍稍柔和面色,言:“你既如此未有心虛,我姑且信你。”

我笑,對此答案算是意料之中。趙雲乃是極明事理之人,雖然與劉冕交好,但絕不會因此不分是非黑白,只要我能夠讓他相信我乃是清白,他便不會再對我多作為難。反倒是簡雍這種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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