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你的?”

我嘆息,感慨道:“看吧,你竟是這般想你的大女兒。”劉毓的性子,怎麽會把那些事情告知我呢?搖搖頭,我解釋,“我瞧見的,去接不棄的那日早晨,我看見你從偏室出來,而後來,我得知,那偏室住的是一個我知曉的女婢。”

這事我自見了就覺得該爛在肚子裏,根本沒想到會在今日說出來。

他笑,也不知是嘲諷還是什麽,“你看得還真是仔細。”

我攤手,一個沒忍住竟是調侃起他來,“主公,你莫不是喜歡女娃娃吧?”那兩個人比他小那麽多,他竟也能寵幸。這般,日後看他娶孫氏我也不會驚訝了。

怒瞪我一眼,劉備揮袖離去。

是因為涉足亂世太久,見慣了勾心鬥角的人,才會喜歡上那沒有心計的女子嗎?

可惜,這喜歡始終不是真的喜歡。

欲殺蒹葭又不殺

沒過多久,劉備那兒就有了消息。

前來通報的人似是經過劉備的特意叮囑,未曾多言,直接同守衛的兵士道,“勞兩位兵哥轉告軍師,兇手已是抓到,該如何處置還請軍師親自定奪。”

我在屋內自是聽得清清楚楚,轉眸對孔明斂笑,眉眼如畫,“若是此番我得計,可有獎賞?”

他揚唇,微微搖動着手中的羽扇,不急不緩地回答我,“應是有的。”

我心滿意足,換了身得體的衣裳,梳理好光潔的發髻,施施然出了居室。

門外諸人自是早就知曉了我假死的事情,因而,看見我皆未有異色,反倒紛紛恭敬地對我行禮,喚:“軍師夫人。”

我颔首,算是受禮。心中卻不免感慨道,以往可沒有人待我這般恭敬,就算不曾蔑視我分毫,也決然不會是多作理睬的,好似我不存在一般。果然,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要想得到足夠的尊敬,就得有足夠的震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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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耍狠是必須的。

淡淡地望向劉備遣來的侍者,我漠然啓唇,“還請侍者引路。”

侍者不笨,當即揚笑,讨好卻不是莊重地擡手指引,“軍師夫人請。”

忖度我假死之事暫時還不能為衆人所知,侍者領着我走了條僻靜的路,人煙寂寥。借着此處無人,侍者同我言,劉備命他轉告,此番我猜得有些錯,前來認罪的非是沒有心計的那個。

我聽罷,卻是不甚在意,反倒有些狡黠地笑起,“沒錯。”

不論來認罪的是誰,都不過是個曲線球罷了,結局舍得的終究還是那個沒有心計的。而這曲線球也證實了我沒有多少把握的猜測,那個被我選擇留下的,心思可不單純。

怪異地看了我一眼,侍者頗為驚訝于我竟敢設計劉備,而且設計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在我看來,只要掌握好尺度,這并無什麽。畢竟,對于曾經深受未來思想影響的我來說,讓我真的對劉備忠心耿耿,卑躬屈膝,是絕然不可能的。我更注重的是我同他之間的利用關系,而不是所謂的主仆之情。

不過,有些事多說無益,侍者不理解,我也沒有必要解釋。

轉眼,便到了一處檐牙高啄的殿室前。侍者瞧了瞧那殿室,又瞧了瞧我,未曾止步,卻開口道:“這邊請。”

随即,我跟着侍者繞過殿室的正門,來到偏門。偏門前,侍者停駐,同我解釋:“主公命軍師夫人從偏門入內殿,他同那婢女在外殿等候。”

我會意,依言入了偏門,來到內殿。如尋常的殿室一般,內殿和外殿只有一方畫屏間隔,水墨山河交相輝映之間輕易斂去了我的身影,只餘一雙眸子将外殿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那婢女屈膝跪地,臻首低垂,神色卻是異常堅定,不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便是已有了脫身之計。自然,我更認同于第二種,不然也就不會設有後招了。而劉備頗為淡然,無波無瀾地望着堂下之人,好似同她不曾相識一般,倒真應了那句君王無情。

君王無情,冷冷地詢問那婢女,“你說軍師夫人所中之毒乃是你所下,可是真的?”

那婢女稍稍擡眸,堅定的神色在望見劉備的一瞬柔和下來,語氣卻是決絕,“是。”

“那你同我說說,你給軍師夫人下得是何毒。”問這些倒不是因為劉備不願相信是她,而是因為這是定罪前不得不經歷的階段,确保她心服口服,也确保劉備不會被他人诟病為不辨是非。

“烏頭。”她肯定,不假思索。

“那你可又知烏頭有何毒性,要怎樣食用才會使人中毒?”

“只要生食或是過食烏頭便會中毒,使人全身酥麻,氣息紊亂,神志不清等,最後致死。”

知曉她說得沒有錯,劉備點了點頭,轉而又問道:“為何要害軍師夫人?”

神色再變,所有的柔和都化作憎惡,她恨不得将我剝皮蝕骨的樣子,“我自小受大姑娘恩惠,便是将其當作至親般守護,如今軍師夫人不仁不義,身為友人不僅不救大姑娘,還害得大姑娘委身于曹營,便是萬死也不為過。”

萬死也不過?我到底是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

“你難道不知曉,我曾說過二位姑娘的事與諸葛夫人無關?”

“知曉。但是,主公可以為了江山舍棄大姑娘,我不可以。”恢複堅定,她不卑不亢的與劉備對視,“就如我可以為了主公舍棄雙劍,主公不可以一樣。”

“丫頭,你何必呢?”劉備終是一改淡漠,淺淺地嘆息起來,而後從堂上走下,詢問她,“蒹葭,你可知曉你的下場?”

點點頭,蒹葭明白,“既然我和雙劍必須犧牲一個人來承擔這件事,就由我來吧,總歸不會讓主公為難。”

“那好。”劉備轉眸向我所在的畫屏後望來,淡淡道:“受害的是你,該怎麽處置她,你自己定奪吧。”

我輕笑,步履緩移,一邊注視着蒹葭的反應,一邊應道:“多謝主公為婉貞做主。”

如我所願的,蒹葭聞聲望來,瞠目結舌,雙眸不由得瞪大,滿溢出恐懼,好似見到鬼魅一般。

我卻是笑得更歡,傾身到她面前,詢問:“怎麽?看見我沒死很驚訝?”

忽然,我就想起了以前,我懷不棄的時候,她待我遠比雙劍待我友善得多,我早産,她也分外着急,替我忙這忙那的,讓我不由自主地喜愛她要超過喜愛雙劍。可惜,劉毓一不在,這一切也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只能懷念不能紀念。

什麽時候我的身邊才能再有一個善謀那般待我好,不需要我防備的姑娘呢?

搖搖頭,我意味深長,“心計智謀,我自小就開始學,自是比你會得多,所以,不論你怎麽玩,結局只會是我勝。”

話畢,她也反應過來,知曉我是未死而非鬼魅,便不以為意地道:“成者功,敗者亡,你想殺就殺吧。”

輕擺手,我否定她的想法,“我不殺你。”說罷,我又看向劉備,笑意盎然,“煩請主公對外宣稱,軍師夫人大智,不僅未被他人謀害,還設計揪出那下毒之人。為了以示嚴懲,軍師夫人求主公誅殺那人。至于實際,主公給她三十杖便可。”

到此,劉備已是可以猜出我的後招,不由得瞪了我一眼,稍顯不滿:“你這一場設計所有人的計策,我記下了。”

我無所謂,攤手,“那主公可得記好了,日後用來教導小公子。”可別讓劉禪真的成了那樂不思蜀的劉禪。

劉備蹙眉,“此話何解?”

“婉貞只是想告知主公,小公子日後是要繼承大業的,主公可不能因為晚年得子就過分溺愛。”沒有人天生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劉禪最後那般模樣,只能是自小未被教導佳好的緣故。

“這般……”深意一笑,劉備順勢提議,“倒不如讓阿鬥給你做女婿,你日後也好直接教導他,便不用擔憂我對他過分溺愛。”

我一怔,當即嚴肅了面色,施禮道:“還請主公收回成命。”

先且不說我不知曉真實的劉禪到底會是怎樣的人,便是他的身份已是讓我畏懼。為帝王者注定不能一心一意地對待妻子,把不棄嫁予他,就算貴為皇後,也不過是表面的光鮮罷了。

“若是我不收呢?”劉備也清楚得很,把不棄許給劉禪有無盡好處,“你要知曉,一旦阿鬥娶了諸葛果,你與軍師便再無可能叛離,此外,我相信你與軍師教導出來的女兒必是佳好,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我何必阻止。”

我心中一寒,知曉輕聲細語已是無用,便鋒芒畢露地威脅道:“若是主公真的如此,那麽婉貞即便是死,也絕然不會再幫主公分毫。”

“你就這般不待見我劉氏子弟?!”劉備勃然發怒,擡手指向我,不知何時就會掐上我的頸脖,讓我假死變真死。

那怒氣足夠讓我畏懼,可是,為了不棄的安寧,我不能退縮,也不能猶豫,就只能一往無前,“主公難道不知曉甘夫人,甚至是蒹葭和雙劍的苦處嗎?”

那般與他人共事一夫的苦處,那般不得寧靜的苦處。

似是想到什麽,劉備緩緩收回手,消散了怒氣,無奈道:“罷了罷了,我兒難道還愁娶不到妻妾不成?”

我如釋重負,難得對他溜須拍馬,“主公英明。”

他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說吧,你想找我借誰。”

“趙将軍。”這人選是我早就考慮好的。

“為何?”

“衆人皆知趙将軍同二位姑娘交好,只要有他相助,便可讓衆人相信我是真的不曾傷害二位姑娘分毫。”頓了頓,我又補道:“這般,日後誰若是再以此為由對我百般刁難,我絕不輕饒!”

人之心善不可過

夜色濃郁,未燃燈燭的居室裏所有的光景都只能看清個大概。而我不知為何,竟是可以将那伏在棋盤上的男子瞧得一清二楚。我能瞧見他好看的眉眼,好看的唇鼻,好看的十指,等等,在我心中始終都是在這世上最美的風景。

我伸手,初欲碰觸他的面頰卻是被打斷。

轉眸望向從陰影中走來的人,我頗為窘然地咳了咳,對他施禮道:“麻煩将軍了。”

他卻是漠然,淡淡地望了我一眼後,凝眸在那個男子身上,似是有細微的驚訝,良久,才疑惑地啓唇,詢問:“茶裏有藥?”

我笑,雙眸亦是彙聚到那男子所在的方向,看着倒在他手邊的茶盞,有些愧疚又有些慶幸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盞茶裏置放了少量的曼陀羅,也就是後世所謂的蒙汗藥,傷害不大但至少能讓他安睡到明早。

驚訝未解,反而變得更為隆盛,趙雲又問:“你竟是能藥倒他?”

孔明頗善醫術,識藥辯藥之能更是非常人可及,所以,我能藥倒他實乃奇事。

我搖首,想說能夠藥倒他不是我的醫術高明也不是他的醫術有所退步,而是心甘情願,不過,動作到底抵不過言語,随即,我道:“他大概知曉我有事要瞞着他,為了不讓我為難自願喝下那盞藥茶的。”

“為什麽?”

為什麽?我不解趙雲問得是什麽,是問我為什麽要藥倒他?還是問我為什麽選擇藥倒他而不是讓他離開這間居室?

不過,這不重要,因為我全都會作答。為了使條理清晰,我思慮片刻,而後有條不紊地答:“雖然對于劉氏二女的事我清者自清,可是,親眼看着她們不能歸來,我總歸是有些愧疚的。我不希望這份愧疚隆盛地伴着我一輩子,所以,我要尋個法子減輕。”頓了頓,我兀自笑起,接着言:“他是男子,是我的夫君,有保護我的必要,可他也是個文士,不善武藝,我不能告訴讓他離開我身邊,好似看輕他一般,也不能讓他為我動手,害他負傷,我更不能讓他親眼看着我用血來減輕自己的愧疚,如此,便只能這般了。”

“你當真以為他手無縛雞之力?”趙雲無奈搖首,說這話卻不給我忖度的時間,就又道別事,“你這般作為,他醒後怕是要動怒的。”

我一愣,還未消化完他的前話,便被逼着去理解後話。好在,他的後話很好理解。笑意不改,我緩緩道:“我知曉,可是,他會明白的,不會怪我的。”

人有時真的很笨,為了宣洩一時的情緒,做着傷害自己傷害他人的事,可是,想做便是想做,不計後果。

我承認我很自私,卻不得不這麽自私。就像小二離世的時候,司馬懿拿我撒氣一般,明知不該這般卻控制不住自己。

而這大約就是人之所以為人而不是神的地方吧。

“嫁予他,是你的福氣。”

我颔首,洋洋得意地笑道:“我也這麽覺得。”

世上有千百種女子,溫婉的、直爽的,聰慧的、迷糊的,果斷的、遲疑的……各有千秋,而在這各有千秋、中我可以嫁予他,只能說是緣分。

短暫的默然,趙雲微微嘆息,而後,挪目望向我,言:“今夜的你似是有些不同。”

“不同?”我重複,頗為不解。

話畢,他已是解釋起來,“今夜的你似是真實很多。”

我失笑,“何為真實?又何為不真實?”

其實,我只是有點累,不想再裝威嚴也不想再裝賢德,只想有什麽說什麽,該什麽情緒便是什麽情緒。

而趙雲并未過多的糾結于我的問題,轉而詢問:“為何同我說這些?”

我斂笑,唇角稍垮,有些委屈和無奈地道:“我想同你做友人,從最初便未将你當作陌路,可惜,你很厭惡我。”說着,我自嘲地勾了勾唇,續言:“此番,你答應保護我約莫是因受義父所托吧,不然,即便是我死,你也不會搭理分毫。”

“我曾和漢升比武,技不如人,承諾允他一個條件,他便以此要求我保護你。其實,最原本的,他是想讓我教你武藝的。”

“那倒是我輕用你了,不過,你該歡愉的吧?”

話雖是這般說,可我并不可惜,因為,既然他厭惡我,我也沒有必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我就是這般過分地維護着我的尊嚴,即便百孔千瘡也絕不向他人低頭分毫。這也是為何,起初,我一直為了追求所謂的公平,不同孔明言說我思慕他的事。

定定地瞧了我片刻,趙雲波瀾不驚地道,“此事過後,我教授你武藝。”

“啊?!”

我險些被自己的唾沫嗆着,總覺得趙雲此話不過九個字,可是無論我怎麽拆怎麽組合就是不能理解。

“即便我不信你,也該信軍師和漢升。”就在我萬分迷茫的時刻,趙雲又開了口,“軍師觀察入微,你與他朝夕相對數多年,他不會看不出你是什麽樣的人。而漢升閱人無數,對你的真性情也該知曉幾分。如此,既然他們都願意相信你,我也可以試試相信你。”

“相信我?”我遲疑了許久,才怔怔地确認道:“你是說你願意相信我不曾傷害劉氏二女分毫?”

“不止。”他的唇角稍稍揚起,很淺很淡,卻是分外和善好看,“我也願意相信你是個好姑娘。”

“……”

此時此刻,我不知曉我該說什麽,就只能傻傻地對着他笑,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我的喜悅。

如今,連趙雲這般冷淡的人都願同我交好了,是不是意味着此後的一切都會好起來呢?

良久,我笑得臉頰有些酸疼,忍不住自言自語地道:“其實,我也沒有那麽惹人厭的是不是?”

他似乎聽見了,輕“嗯”一聲。

就在此時,窗牗外快速閃過一個黑影。

“你小心。”當即,趙雲扶起昏睡在棋盤上的孔明躲入陰影之中,叮囑我,“需我相助之時,你可直喚。”

我點點頭,轉身,和衣躺倒在床榻之上。

那人入內的動作極輕,若不是我刻意的關注,怕是很難察覺。她蹑手蹑腳地到我身前,瘦削的身影遮擋去了唯有的一束月光,換而将寒意畢露的銀光投射在我的面頰之上,讓我險些隐忍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細微的,我聽見她喃呢:“是我看錯你了,本以為你到底是個好人,害了你,我給你賠命,可是,你卻利用了我的善心,牽連進蒹葭來。我早該相信蒹葭的話,你就是個心機頗深的毒婦,這般,也不會讓蒹葭白白為我擔了罪過。”

随後,寒意愈漸靠近,帶着狠絕向我的肩胛刺去。

我沒有出手阻擋,卻睜開了雙眸,冷冷地盯着她,說道:“雙劍,你還在手軟……”第一次給我下毒,她心軟沒有給我下夠足份,第二次刺殺我,她再度心軟,刺向我的肩胛而非心房。

不過,我承認,我的确是利用了她的善心。

因我突然睜眼,啓唇言語,她遲疑了片刻,所以,那寒涼的匕首并未全然刺入我的肩胛,反而空置了大半截。但是,那沒入的小半截已足夠在我身上留下一個窟窿,伴随着猩紅的血液染濕我的衣衫。

那感覺還真疼……

我蹙起眉頭,咬了咬唇,自認已是還請了我欠劉冕的一切,雖然,我也不知曉我欠劉冕的到底是什麽。

“你未眠?”雙劍有一瞬的驚詫,不過,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将其化為了孤注一擲地恨意,“你在等我是不是?”

“雙劍,其實,你不比蒹葭笨……”我緩緩擡手,覆上雙劍因恨意而顫抖的右臂,親自将那沒入肩胛處的匕首拔出,扯唇笑了笑,“只是,你太善良了,所以,這場計策中,你注定是犧牲的那個……”

不知她是沒有料到我會親自拔刀,還是正在思慮我的言語,怔愣了許久才開口,“如此,你原本想的就是讓我死?可是,為何要牽連進蒹葭?!給你下毒的是我,不是她,你這個毒婦,到底想要做什麽?!害了二位姑娘還不夠,還想要害死她們身邊的人嗎?!”

我起身,一只手緊捂着血汩汩流出的傷口,揚眉望向她,好笑,“蒹葭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你該比我清楚。”若是無關,我才沒有那個心神去思慮如何将她牽扯進來。

“……”她默了默,似是啞口無言,可是,有時恨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見,她再度握緊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對着我,咬牙切齒道:“這一次,我不會再心軟了。”說着,寒風疾馳,匕首破風而來。不過,我沒有錯過她眼角不經意滴落的淚珠。

雙劍啊雙劍,你注定是個善良的女子。

此番,我依舊沒有躲,也沒有喚趙雲,但是,匕首并沒有如我所想得再度刺入我的身體,而是被趙雲截住,“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趙雲看着我凝眉責問道:“該還的你都還了,你還想再多一處傷不成?!”他的語氣稍稍凝重卻是不強,但是,足夠讓我感受到其中的關懷。

我依舊是笑,望着趙雲,解釋,“我在賭,賭她還會心軟,還不忍心殺我。”

随即,趙雲轉眸望向雙劍,嘆了口氣,卻是什麽都沒說。

“趙将軍?!”比于我未眠,設計陷害她,她更驚訝于趙雲竟是會幫我。那種失望由她的眼眸直達心底,“她是害死二姑娘的兇手啊!”

再度看向我,趙雲反問雙劍,“你為何總是對她下不了狠手?”

她笑,滿是凄然,癱坐在地,“因為我始終不肯相信願意放我和蒹葭回姑娘身邊的夫人會是個毒婦……”

這一瞬,我竟是再也笑不出來,只覺得心中又是暖又是酸,帶着深深的無奈。

屈身到雙劍面前,我替她撥了撥散亂開來的碎發,和善道:“雙劍,謝謝你的善良,但是,如果有下輩子,記得狠心些。”

她擡眸,握住我的手,懇求道:“雙劍求夫人不要讓雙劍看錯人。”

看沒看錯人?我還真不知曉……

夢中早無歸家日

孔明蘇醒後,并未提及自己被藥倒的事情,只淺笑若水地同我言,“阿碩,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縱容我瞞着他讓自己受傷,最後一次允許我推開他獨自一人面對危難。

我笑,厚着臉皮投懷送抱,“我知曉了。”

你看,你這麽好,我怎麽舍得再瞞着你,推開你?

随後,雙劍消失,烏頭一事結局。雖然,這個結局不能合所有人的心意,但,這無疑是最好的。這一點,就連劉備都不能否認。

他曾召見我,似笑非笑地言,此事,我倒是處理得好,竟是可以犧牲最微不足道的人,獲得最大的利益,不愧是孔明之妻,黃氏之女。

我不予置評,卻反駁,雙劍,不是微不足道的人,至少,對于他來說不是。

他輕哼,飽含自嘲,“若是真的非微不足道,我為何要犧牲她成全你?”

我勾唇,言辭犀利,“你不是犧牲她成全我,而是,犧牲她成全你的天下。”可是,這不能代表,雙劍是微不足道的。

對我們來說,有些人,明明很重要,重要到想用一切來守護,可是,最後還是不得不放棄,因為,比于她們,我們還有不得不承擔的責任。

“如此也無錯。”他颔首,認同我的觀點。不過,認同并不代表接受。只見,他轉而陰鸷了面色,逼近我,笑得極冷,“但是,你讓我知曉,即便是如今的我,還有保護不了的東西,所以,我會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一切。不過,在此之前,我總該依着我的心情,讓你為害了我的女人償還些什麽。”

“償還?”我嗫嚅,并不能全然通曉此話的意義。

他颔首,“往後看吧,總歸是你欠了我的。”

我默然,隐約有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不過,這種感覺很快消失殆盡,因為,比于此,我更惦記于前不久孔明應允我的,要予我的獎賞。

所謂“獎賞”,自該是佳好的物什。

尋了個月明星稀的夜,我煮茶等他歸來。一直等到子時才瞧見他的身影,俊逸的,颀長的,沾染着秋初的寒露透着幾許清冷。

他甫進屋,我便揚笑迎上,接過他褪下的披風,笑道:“我恰好煮了熱茶,你飲一盞暖暖身子再休息吧。”

他颔首,優雅地在桌案前坐下,将羽扇置放到一邊,望了望茶盞,又望了望我,接着,了然一笑,詢問:“阿碩,你想同我說些什麽?”

“嗯……”他既點破,我也不再裝樣子,不好意思地輕聲道:“就是,那個,你曾答應我待我處理好烏頭一事,就予我獎賞來着。”

悠然飲下一盞茶,他笑意加深,無奈搖首,淡淡地言:“ 我倒才知曉,原來你的臉皮也挺厚。”

雖然,我看不出他所有的情緒,但是,此時,我能夠肯定地知曉他是在調笑我,而非嘲諷,便破罐子破摔,厚了臉皮,狡辯:“才沒有……”

他失笑,并不直言我是怎麽厚臉皮,只是狀似無意地言:“茶不錯,可惜,沒有那夜的好。”

“……我……”無言以對,我理屈詞窮,只好認栽,“好吧,是我先有的錯,這獎賞便不讨了。”

固然,獎賞必是佳好的物什,可,若非我舍棄不了的東西,即便沒有,我也不會太過在乎。

話畢,我折疊好手中的披風,将其置放在衣屏上,随後,又徑直到床榻前,拆鋪布被,準備就寝。

然而,就在我抖動被衾的時候,身後的男子笑意盎然地道:“幾日後,我們回襄陽待些時日。”

襄陽……

我一怔,手指僵在被角,不可置信地詢問:“你說,回哪?”

我想,約莫是我聽錯了吧,他說的可能是新野,可能是樊城,也可能是臨烝,可能是任何一個我和他曾經待過的地方,但決不會是襄陽。

“襄陽。”好聽的聲音重複着那個地名,口齒清晰,咬字準确,“離開年餘,你該想家了吧。”

襄陽,真的是襄陽!

隐忍不住地,我歡愉滿溢,轉身,合不攏嘴地又問了一遍,“你是要攜我回襄陽嗎?”

我還以為此生都再也回不去了呢。

“是。”點頭,他起身,緩緩向我走來,到我身邊時,又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交到我手中,淺笑說道:“阿均也大了,該成親了。他看上南陽林氏女,在父親的幫助下已是和人家定下親事,如今,六禮過五禮,我們理當早歸,回去幫他準備準備,順便觀禮。”

握着那封信,明明指尖觸碰到的是淡淡的涼,可傳入心底的卻是無盡的暖。仰首,對上孔明淺彎的眉眼,我克制不住的激動起來,滔滔不絕,“阿均要成親了嗎?林氏女?你認識嗎?是個好姑娘嗎?生得好看嗎?還有,阿均有在信裏提到爹和娘嗎?他們好嗎?還有厥兒……”

我還想再問,唇瓣卻是被人吻住,張不開來。

淺嘗罷,他貼着我的唇,笑語,“你想知曉什麽,自己看信便是。”

瞠目望着近在咫尺的臉龐,我赤紅着雙頰,大氣不敢喘一下。可是,害羞非是膽怯,轉而,我便笑着搖搖頭,蹭着他的唇,柔聲,“信可以明日再看……”說着,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的頸脖,欺唇上前,主動地探了探舌。

現在嘛,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當即,大手覆上我的脊背,用力将我全然帶向他懷中,貼着他,密不可分。

之後,衣衫褪盡,肢體纏繞,順理成章。

至于,諸葛均書信裏的內容我是真的到了翌日才知曉。

信裏,他對諸事着墨皆不多,多是簡短闡述。通過那些簡短的字句,我總算是知曉,黃府的境況尚是佳好,娘親的身子雖然一直反複但因有老爹和婦人的照顧,倒還算不錯。厥兒也長高了,俊秀了,此今正在跟着老爹學《詩》。而阿均他自己,無意中結識姑娘林氏,互生情愫,已通過媒妁定下婚期。信的最後,他還寫到,“望兄嫂及侄速歸,閱弟人生之大事。”

五日後,孔明同劉備告假一月,攜我同不棄歸襄陽。

荊襄動亂後,城池四分五裂,大半歸劉備,小半歸曹操,而襄陽屬于這小半中的一個,隸屬曹操的管轄之下。如此,我們的身份委實有些不便。不過,好在雖是地界有差,主公有異,但,并不妨礙百姓往來,因而,我同孔明只要不同守城的兵士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便也無關緊要。

有趣的是,除了我和孔明需要僞身入襄陽外,還有兩位故人亦是。

那倆人騎馬代步,一個身姿挺拔,韻味天成;一個容貌俊秀,絕色無雙。

彼時,我們的車駕同他們的駿馬一同候在城門處等待放行。等候中,難免東張西望,我便因此直直地和他們對視了一眼。

這場對視,我是最先挪開眼眸的,裝作什麽都不曾瞧見的模樣,繼續顧盼不定。他們則是頓了頓,然後,策馬上前,隔着車簾行禮,輕喚:“馬氏兄弟拜見軍師。”

是馬良同馬谡。

同樣是九年,馬良由稚嫩到成熟,氣度斐然。而馬谡,自年少到弱冠,越發清俊,當配上一句“公子世無雙”。可惜,這二人的變化都再與我無關。

不緊不慢地打起車簾,孔明探出頭來,對那二人淺笑了笑,應道:“季常,幼常。”

二人颔首,同聲問:“軍師當是回來觀阿均成親的吧?”

“自然。”

答畢,孔明轉首,對我解釋,“自你我離開襄陽後,阿均獨自游學,同季常和幼常相交頗深。”

我會意,淺淡一笑,并不說話。

但是,伴随着孔明的眸光,還有一道目光直直地凝在我身上,有些銳利又有些柔和,情緒似是極為複雜和矛盾。

我能猜到那人是誰,卻怎麽也不願扭頭去瞧他。如若可以,我真的希望可以永遠不同那人相見。

悄悄地扯了扯孔明的衣袖,我低語:“我想快點歸家。”

他笑,不動聲色地握住我的手,鎮定自若地繼續同馬氏兄弟攀談,不過言談間已是涉及到離去之意,他言:“你們當也是歸來觀禮的吧,如此倒不如與我們一同進城?”

馬良無所謂,笑答:“也好。”

馬谡卻不願意,凝在我身上的目光變得狠毒了些,略為不悅:“原本,與軍師同行乃是與君子同行,可惜,今日,君子身邊跟了位小人,我便不想污了視聽。”

他說得小人是誰,在座的想必都知曉。

抿抿唇,我有些委屈,但面上依舊維持着笑意,不溫不火。

我想,這也是我該受的,誰叫我當年那般毅然決然地抛下了他呢?

“幼常!”适時,馬良蹙眉,斥喚了馬谡一聲。

馬谡不以為意。

孔明則薄唇斂深,“這般,我們就在此暫別吧。”說完,他又瞧了馬谡一眼,意味深長,“還望你真的将那小人當作小人才好。”

馬谡:“……”

淡煙流水畫屏幽

依稀記得《三國演義》裏對諸葛廬的描寫,二十句七言字字珠玑,将其描繪得惟妙惟肖。時間太久,我早已不能全然背誦,卻仍舊記得其中出色的幾句,“襄陽城西二十裏,一帶高岡枕流水;高岡屈曲壓雲根,流水潺潺飛石髓;勢若困龍世上蟠,形如丹鳳松陰裏”、“修竹交加列翠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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