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12
在陳格和秦川之間,盛棠選擇了陳格,送她回宿舍。
盡管她知道,這樣做,只會讓方靈更不待見她。可那又怎樣,總比讓她和秦川一起走,更來得自在些。
“你剛才說,找我有什麽事?”拐上大道後,盛棠踢了腳零散的落葉,問。
陳格坦白:“其實,什麽事都沒有。”
不出所料,他這句坦誠,遭來盛棠一記白眼。
陳格無所畏懼:“我就是不想看你和秦川一起走。”
“順便幫你擋掉方靈。”盛棠冷嘲熱諷。
陳格嘿嘿地笑:“互幫互助。”
盛棠連白眼也懶得再施舍給他了。
一陣風過,是騎着自行車的男生,背了厚重的書包,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被卷起的落葉,在空中打着轉兒,又飄回了地面上。
盛棠一腳踩上了落葉,清脆的幹枯碎裂聲響。
“十一有打算要做什麽嗎?”陳格擡手揉了揉鼻子,似是不經意問起。
盛棠頓住了腳。
才邁出一步的陳格,見她停住,他那一只擡起的腳,一時不知是該往前還是後。
盛棠都不好再說,“你是今天第三個這麽問我的人了”,這句話。
陳格是個聰明人,在對上盛棠那熟悉的憐憫眼神之後,他恍然大悟:“秦川已經問過你了。”
沉默即默認,陳格确定,自己是猜對了的。
“我就知道!”難得的,他臉上沒有了笑意。
盛棠卻是不在意:“他就問一句而已。”
陳格哼了一聲:“就他,司馬昭之心。”更難得的是,他今天如此刻薄。
盛棠也不蠢,她覺得自己該意識到點什麽了,所以她說:“你生什麽氣?總有一天,我也會是交男朋友的,不是他秦川,也會有張川,李川……”
這回,輪到陳格停下腳步了,他靜靜注視了盛棠。
察覺到他的停下,盛棠只稍稍頓了一頓,就繼續往前走。
“你知道相交線的,交點過後,就是漸行漸遠。”她說。
這一次,陳格沒有再反駁她。也沒有,再跟上去。
走到一盞路燈下,盛棠停了下來,她轉身,往後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大道上,光影所及之處,已不見陳格的身影。
明明是自己主動要給他氣走的,現在,她成功了,但不知為何,她心裏和這條大道一樣,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她丢了,忘了帶走。
十一眨眼就到了。
陳媛媛頭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和前來接她的男朋友一起,回家去了;剩下錢可和楚芳菲,留在宿舍裏補覺;至于盛棠,她沒有回應秦川的民宿之旅,她打算将整個假期,都獻給圖書館。
只是,和圖書館共度國慶佳節的計劃,很快,也就被擱淺了。
她匆匆趕到校醫院時,陳格的燙頭室友蔣莫,正坐在了醫務室外的塑料椅子上,塞着耳機,翹着二郎腿,很有節奏地抖動着。
盛棠不禁開始懷疑,就在剛才,電話裏急急忙忙喊着,“陳格流血要死啦”的慌張人物,到底還是不是他。
“喲,美女。”在看到盛棠的時候,燙頭室友甚至還愉快地同她打了聲招呼。
盛棠更加确信,他是在逗自己玩。
她轉身就要走。
“哎哎,這是怎麽的呢?”蔣莫趕緊摘下了耳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怎麽要走啊?”
盛棠冷臉看了他:“誰讓你謊報軍情的?”
蔣莫愣了下,随即一拍手:“沒謊報軍情啊,陳格就在裏頭,正縫針呢。”
“縫針?”盛棠愣了下,“這麽嚴重的嗎?”
“可不是?”蔣莫朝她招了手,“被人撞到了籃球架上,胳膊上拉了好大一口子,等下你看到他,就知道我沒說謊了。”他努力自證。
盛棠抿了抿嘴,還是走了過去。
見她終于肯相信了自己,蔣莫舒了口氣,他示意盛棠也坐下,又笑:“不過,你過來還挺快的,果然還是擔心的吧?”
盛棠不說話,只探了頭,朝室內張望。
“別擔心,”蔣莫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來,遞給盛棠,“雖然當時是流了很多血,但醫生也說了,只是皮外傷,不要緊的,養養也就好了。”
盛棠盯着他遞來的那顆糖果,紫色的玻璃紙包裝,不知道是哪個女生塞給他的。
她視線稍稍上移,後知後覺地想,其實,陳格的這個燙頭室友,也還是有點顏值的——當然,跟陳格是不能比的。
大概是從小就接觸了陳格這樣高顏值的男生,這麽多年,也是審美疲勞了,導致她看哪個男生,都覺得一般。
口味被養刁了,要求自然也就高了。
見她遲遲沒有接這顆糖,蔣莫也算是後知後覺:“哦,差點忘了,你有潔癖。”他讪讪笑着,自己剝開了糖紙,将那顆同樣是紫色的糖果,扔進了嘴裏。
“嗯,葡萄味的。”他說。
盛棠低了頭,擺弄着手機。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叫你來嗎?”
她聽見蔣莫這樣問她。
她擡起頭,看了眼前這個笑嘻嘻的男生。
“其實,是陳格叫我打的,他說,你是他在這邊的緊急聯系人。”
這要是在以前,她絕對會站起來就走。但現在,可能是獨在異鄉為異客,就算是陳格,她也只會覺得親切,而不再是煩人。
裏間響起椅子拖過地面的滋啦聲,伴随着腳步和中年人的叮囑:“最近都不要碰水,洗澡也要注意,飲食要清淡,否則留疤就不好看了……”
門被打開,盛棠和蔣莫,都站了起來。
陳格的身影,出現在那裏,看見盛棠,他龇牙就笑了。
要不是看他胳膊上裹着紗布,他這樣笑,早就給盛棠罵了。
耳朵上挂着口罩的醫生,看見等候在外面的男生女生,原本叮囑陳格的話,就轉給了他們。
“這幾天就多多照顧他下,三天後記得再來。”
蔣莫忙不疊地點着頭:“謝謝醫生了。”
醫生擺擺手,又盯了盛棠:“女朋友吧?”他笑,“這幾天就讓着他,給他吃點好的,但是不能重口味哦。”
盛棠才要張口否認,陳格就搶在了前頭,對醫生說:“那就謝謝您了,三天後我再來。”
諒他是病人,盛棠忍着沒跟他争辯。
從校醫院裏出來,蔣莫便聲稱約了老鄉吃飯,将陳格這個病號,徹底丢給了盛棠。
十月依舊熱烈的陽光下,盛棠微微眯起了眼,她看了面前的病號,想起醫生的叮囑,她難得好心,問他意見:“你想吃什麽?”
仿佛被縫了針的不是自己,陳格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線:“吃肉。”
毫無新意的回答。
“醫生說你要吃清淡的,去喝粥吧。”她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陳格帥氣的一張臉,頓時就擰了起來。
盛棠好笑:“你聽見醫生的話了,想留疤嗎?”
陳格瞧了眼自己那包着紗布的胳膊,試圖舉起來:“這是榮耀的象征。”
盛棠忙不疊地要去阻止他:“神經病,別亂動!”
她不敢去碰他那只受傷的胳膊,只罵道。
“不喝粥,”陳格抓住時機提條件,“下午會餓的。”
遭來盛棠巨大的白眼。
最後折中,他們去吃餃子。
一家店面不大的餃子館,開在小吃街的中間地段,正是飯點,卻因為十一黃金周,人沒有平時多,他們順利地擁有了卡座。
手機掃碼點單,考慮陳格今天是病號,盛棠就先問了他:“你想吃什麽餡兒的?”
陳格想也沒想,就回答:“玉米豬肉。”
盛棠眼皮微擡,玉米豬肉餃子,那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她下單六兩餃子,又另外點了份蓮藕排骨湯。
等待餃子上來的功夫,盛棠繼續點着手機,看微信公衆號裏,堆積許久沒看的推文。
察覺到對面陳格起身,她将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看了他,問:“你要幹嘛去?”
陳格舉了舉手裏的紙袋:“我想去跟店家要杯水,把止疼藥和消炎藥先吃了。”
盛棠怔了下,問:“疼嗎?”
陳格依舊笑得爽朗:“麻藥勁要過了,就覺得有點了。”
盛棠站了起來:“還是我去吧。”
跟服務員要了杯白開水,倒在透明塑料杯子裏,騰騰冒着熱氣。她放在陳格面前,說:“放涼了再喝吧。”
陳格乖巧地點頭。
一時之間,盛棠有些恍惚,上一回看到他這麽聽話的時候,好像還是幼兒園。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是幼兒園裏萬衆矚目的小明星了,小朋友和老師大多都喜歡他,享受同等待遇的,還有盛璇。
一次午休起來,盛璇喝水的杯子裏,就放了一只綠色的青蛙在裏頭,呱呱地叫。一向很怕青蛙的盛璇,當時就哇哇大哭起來。
老師們也不知道是哪個小朋友幹的,問大家,自然是沒有人肯承認的。沒辦法,老師們也只能安慰了盛璇,哄她不哭。
放學的時候,一直都一起回家的三個人,卻不見了陳格和盛璇。盛棠回去班上找他們,卻聽見教室後面,有人在打架的聲音。
她踩了張凳子,趴在窗戶上,往下一看,就見陳格正按了隔壁班的一個小男生,逼着他給盛璇道歉。
襯衫被揪得皺皺巴巴的小男生,癟着嘴,給盛璇說了“對不起”。
後來盛棠才知道,那個小男生,是園長家的侄子。
本着闖禍一起扛的原則,趕在爸媽來接前,盛棠給同樣衣裳皺巴巴灰撲撲的陳格,又是拍衣服,又是擦去臉上的灰塵。只是額頭上被指甲劃過的一道痕跡,無法消去。
她急中生智,扒拉了他的頭發,往額前來遮擋。
“要是被發現了,絕對不能說是和別人打架了,就說,是鉛筆不小心劃的,知道嗎?”她嚴肅地叮囑。
那個時候的陳格,呆呆傻傻,她說什麽,他都點頭。
就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