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實在是太大意了。
路忍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犯下這樣致命的失誤。都是因為昨晚的那個夢讓他亂了方寸,導致剛剛尤游進來的時候,路忍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戴上黑色的隐形眼鏡。
他那雙和活死人別無二差的白色瞳孔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暴露在尤游的面前。
路忍立刻偏過頭,擡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強迫自己的大腦飛速的思索對策,然而他發現眼前的景象實在是難以解釋。
尤游顯然是熟悉喪屍的那撥人,他一定能認得自己這雙眸子,如果對方猜到自己的身份……
路忍的拳頭不由捏緊,他想生活在淪陷區的尤游怕是不會放過自己這樣類似喪屍的怪物。
路忍有點發苦,他心裏很清楚,其實無論生活在哪裏,只要是人類,就沒有不痛恨喪屍這種玩意的。
就連他自己,他這個自封的“喪屍王”,都痛恨着自己這個隐藏着身份……
“白色的眼睛……”青年像是被驚到了,又喃喃重複一遍。
怎麽辦?他的身份就要被發現了?他應該怎麽處理?轉身逃跑,還是幹脆将青年滅口……路忍心裏亂糟糟的,然而一股冰冷的殺意已經不自覺得蔓延到他每一根神經。
殺了他吧,殺了他吧,只要他死了,就沒有人知道你的這個秘密了,你就可以若無其事繼續追求自己向往的平凡生活了。心裏有一個聲音不停勸說慫恿的,像吐信的毒蛇不停地在路忍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分泌着毒|汁。
路忍垂下的右手不自在地抽搐了一下。
“醫生,你是不是……生病了?”青年撓了撓頭忽然開口說。
路忍一愣,手上的勁松懈了一半。
“你等等,我忘了那個病叫什麽了?”路忍望着尤游晃晃悠悠地走出洗手間,接着從卧室握着手機走出來。
“我知道了。”尤游擡起頭,一臉肯定地說,“醫生,你是不是得了白內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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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內障……嗎?”路忍感覺自己可能是得了智|障。
“對啊,網上說是因為老化、遺傳、中毒、輻射等原因,導致晶狀體蛋白質變性發生渾濁。”尤游翻了翻屏幕上的字母解釋,“這個病越老發病幾率越高,一般出現在40多歲,所以,醫生你是先天性的嗎?”
“啊,大概是先天性的吧。”路忍有些含糊解釋,“我這種病症不怎麽嚴重,就是看着有點吓人,所以平時我都是戴隐形眼鏡的。”
“原來是這樣,但是每天戴那麽久醫生你的眼睛不難受嗎?”
“還好吧,習慣了。”路忍放下遮擋的手,漸漸恢複了理智,“晚上我也會點些眼藥水。”
“那以後在家裏,醫生就可以不用戴了。”尤游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膽子很大,是不會被這種事輕易吓到的。”
“嗯……我知道了。”路忍幹巴巴地回答着,他望着那像天使般無暇的笑容,這一次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髒不規律的跳動。
****
兩個小時以後,路忍敲了敲那扇還關着卧室門,過了一會兒睡眼惺忪的青年伸着懶腰走了出來。
“今天的早餐好豐盛啊!”洗漱完,尤游走到了餐桌邊,望着那各色的點心十分驚訝,“還有酸奶?家裏不是沒有酸奶嗎?”
“早上我去了一趟後街,買了些吃的回來。”路忍說。
“不會是專門給我買的嗎?”尤游心情很不錯,笑眯眯地問。
“嗯。”路忍點點頭,難得沒有否認,“正好牛奶喝完了,你上次不是說更喜歡喝酸奶嗎?我就買了點。”
“我有說過嗎?”尤游問。
“第一天早上,我問你喝什麽,然後你選擇了酸奶。”路忍說。
尤游支着下巴,臉上的笑容更加明豔了:“真沒想到,醫生會用心記住我的喜好,果然我對醫生的愛意每天都在不斷增加。”
“不過是幾天前發生的事罷了,也沒有很用心的去記。”路忍坐下,忍不住給青年潑潑冷水。
“沒關系,反正還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尤游似乎沒有受到半點打擊,笑意依舊挂在嘴角上,“今天醫生有什麽安排嗎?”
“給B班去做講座。”路忍說。
“就和我們昨天聽得一樣嗎?”尤游問。
“嗯,一樣的。”路忍點點頭。
“醫生幹脆別去他們班講了,那些人根本不會認真聽的。”尤游聳聳肩說,“還不如來我們班再講一次,我身邊的同學們都說醫生講得可好了。
”
“你身邊的同學們這樣說得?”路忍無法相信。
“嗯,至少我是這麽想的。”尤游說,“當然,對我來說,無論醫生講什麽我都愛聽。”
經過幾天的磨練,現在路忍已經能免疫一部分青年張口就來的甜言蜜語了,他喝了口酸奶說:“你不要小看心理學,這是門很神奇很有用的學科,它能幫助你了解自己,了解別人。”
“是嗎?那心理學能幫我更了解路醫生嗎?”尤游故意做出喪氣的模樣,“它能知道醫生什麽時候願意和我交往嗎?”
看尤游那懶懶散散的模樣,路忍就知道對方是根本不相信自己說得話的,他站起身從抽屜裏拿了一張紙和一只筆。
“你最喜歡哪個圖案?最讨厭哪個圖案?”路忍在白紙上随手畫了圓形、三角、螺旋、十字和正方形五種不同的圖案給尤游選擇。
“這怎麽選?有什麽條件嗎?”尤游拿着紙問。
“什麽條件都沒有,單純憑借你的直覺去判斷。”路忍轉着手裏的水筆說。
“三角吧,我喜歡三角形。”尤游想了想說,“讨厭的話,我比較讨厭十字,它會讓我聯想到醫院或者教堂之類的地方。”
“三角和十字嗎?”路忍眼中劃過一點驚訝。
“怎麽了?這能代表些什麽嗎?”尤游擡頭問。
“三角象征着目标和夢想,你在這些圖案裏選擇三角,說明你現在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有一個目标是你迫切想在短時間內證示的。”路忍将三角圈起,緩緩講解其中的含義。
“唔,短時間內想要達到的目标嗎?”尤游颔首,“還真挺準的。我想盡快拿下路醫生的心思被看破了。”
“這只是輔助參考而已,心理測試也有很多不準的時候。”路忍望了眼手機屏幕,“我現在該出門上班了。”
“不能一起走嗎?明明都是去同一個地方。”青年兩只手臂交疊趴在椅背上,看上去像一只被主人丢棄的哈巴狗。
“我們說好的,不能讓別人發現你和我住在一起。我八點出門,你八點一刻再走。”路忍不去看青年的表情,換上鞋子,面無表情地說,“走得時候記得鎖門。
房門開阖,路忍拎着那只普普通通的公文包,手裏還夾着剛剛那張給尤游做心理測試的紙。
路忍突然給尤游做這種測試題,目的不是真的為了證明心理學的神奇,他只是想通過多種途徑更加深入的了解尤游的精神世界。
說實話,他原以為尤游最讨厭的圖案會是正方形,因為從心理學的角度看,正方形往往象征着穩定和堅固,衍生開來也可以理解為責任、規矩或者體制。
然而誰想對方最讨厭的竟然是象征着交往關系的十字。
就像路忍之前和尤游說得那樣,心理測試都不是完全準确,但它确實能指出一個人內心的偏向。如果真的按照測試結果來說,尤游現在十分想擺脫關系過程在自己生活中的重要性。
***
八點三十分,路忍拿着講稿提綱踏着鈴聲推開了B班的教室門。
一進來,他就愣住了。
整整齊齊的課桌,安靜坐在位置上學生,沒有人吵鬧,沒有人抽煙,最難以置信的是竟然所有人都穿着統一藍白色的培訓服。剎那間的恍惚,甚至讓路忍以為自己進入的是哪個普高的重點班。
“歡迎新來的老師。”忽然有人帶頭喊了一句。
路忍吃了一驚,還不等他反應,耳邊就是如潮水般的鼓掌聲。
這是演哪一出?特殊人力資源局的培訓班怎麽會出現這麽正常?
“各位同學早上好,我是你們新來的開導師路忍,你們可以叫我路醫生。”路忍走上了講臺,雖然不知道現在的情況,但他還是先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新來的開導師啊!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們可需要像路醫生這樣優秀的開導師了!”
“路醫生,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好好輔導啊!”
……
望着底下一張張求知好學的笑臉,路忍愈發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過最後他還是接受眼前這頗為詭異的景象。
一棒子不能打死一船的人,這些被圈|禁在特殊人力資源局的培訓生們也許真的存在着一群渴望過上正常生活的人呢!他們想正面解決自己的心理問題,想适應當前社會的新秩序,他們或許都和自己一樣,為尋找過上平凡生活的方法不斷努力着。
路忍想,他或許能幫上這些和他有相同追求的人。
“很高興和大家相遇,未來我盡自己所能幫助每一位學員,也會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幫助大家回歸正常的生活……”路忍的話還沒說完,講臺底下又響起了無比熱烈的掌聲。
“好,我們先開始今天的講座……”路忍低下頭望向講稿,忽然想着要是早知道B班的學員們這麽上進,他就把講座的內容安排的更充實一點了。
“路醫生。”底下一個染着紅頭發的青年高舉起手來。
“有什麽事嗎?這位同學。”路忍詢問。
“能不能麻煩你把今天講座的标題寫在白板上,這樣好方便我們做筆記。”
“好的,我看看。”路忍轉過身,果然發現有一塊白板倚在牆邊。
他走過去将那塊帶滾輪的白板拖到了講臺前面,忽然發現白板的背後似乎寫着什麽字,他沒有看清楚,以為是之前上課遺留下的。
“路醫生,把白板的正面轉過來吧!我們迫不及待地想聽您的心理講座了!”底下的紅發青年囔囔起來。
路忍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将整塊白板翻了過來,底下立刻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聲。
白板的正面寫了一行字,“我是傻|叉,請不要嘲笑我。”
路忍的心慢慢涼了下來。
“他相信了,哈哈哈,這個傻叉把張自強說得話信以為真了!還真的去拖那個白板!哈哈哈!傻*!”
“笑死老子了!他以為自己是誰?無所不能的救世主嗎?還說幫我早點回歸正常生活!哈哈哈!”
“幫老子?就憑你?真是兢兢業業啊!優秀的開導師?!嘿嘿。”
……
路忍明白了,這是一場騙局。他看着之前那一張張好學認真的臉都扭曲起來,現在醜陋得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他們狂笑着,嘲諷路忍将他們的演技信以為真,落入了他們精心設計的陷阱。
如果說之前A班的為所欲為是對路忍的漠視,那今天B班所做的一切則是想毀掉一個人內心的善良。
在路忍看來,這樣的行為遠比A班表現出來的态度惡劣得多。
“你們對幾個人做過這種事?”路忍站在講臺上問。
“路醫生,你運氣好,這是張自強今天才想出來的玩法,熱乎着就拿來招待你了!本來還想用在那美女老師身上的,結果便宜你啦!”
路忍想了下,這些人嘴裏的美女老師應該說得應該是于芃芃。聽到這些人原本是想将這法子用在于芃芃身上,他忽然有點慶幸今天遇到這種事是自己了,如果真換成一個皮面薄的小姑娘過來,怕是要被這群家夥當場氣哭了。
“還真是卑劣的手段。”路忍淡淡說。
“哈哈,醫生你是生氣了嗎!不過沒有辦法啊!我們這可沒有一個人對你動手的,你就算告到監管室也不會有人管的哦。”那個紅頭發的青年倚在牆邊,他褪去僞裝,一邊吹着瓶裝啤酒,一邊朝着路忍賤|賤的笑,“你比那個小美女強,能撐這麽久,那個罵了她幾句蕩|婦就白着臉跑走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所以是你想的主意嗎?”路忍将目光投向紅發青年,“張自強?”
“對啊,怎麽了?”紅發青年無所謂地笑了笑。
“我覺得你的主意還不夠有意思。”路忍說走下了講臺,“不,應該說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