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想幹什麽?”張自強抓着酒瓶,盯着向他逼近的男人,直到走到眼前,他才發現這位新來的開導師竟然要比他高出了大半個頭。
見氣氛焦灼起來,周圍有好事者開始起哄起來。
“哈哈哈,要打起來了。”
“誰想跟我賭?”
“張自強別tmd慫啊!直接幹啊!”
路忍不緊不慢地走向了張自強,餘光注意着牆上那幾個攝像頭的位置,大概在距離兩米不到的位置他停下腳步。
“張自強,你是個很膽小的人。”路忍掃視了四周,接着望着紅發青年就直接斷言。
“你TMD說什麽?”張自強一愣,顯然被路忍莫名其妙的話弄糊塗了。
“你覺得自己很聰明,最自豪的事是自己動動腦子就能把人耍得團團轉。”路忍上下打量這張自強,繼續分析,“你極力地想表現自己,是典型的孔雀型人格,然而脫離了熟悉的舞臺,你就是一只懦弱無能的老鼠。”
“你亂說什麽呢!你tm才是孔雀,才是老鼠!”張自強有些惱了,放下啤酒瓶,往路忍面前邁了一大步,似是一副随時要出手揍人的兇狠模樣。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路忍點點頭,很自然地在張自強面前攤開雙手,“那好,你敢在所有人面前出手打我嗎?”
“卧槽,你當我傻——”張自強還沒有說完,話頭就又被路忍搶了過去。
“放心,我不會把你打我的事告發到監管室裏的。”路忍指了指頭頂的攝像頭說,“這只是一個心理實驗,我親口承認的,無論你接下來怎麽傷害我,都只是實驗內容而已。”路忍指了指自己,“來,現在動手吧。”
“你md有病吧……”張自強的目光閃爍,他望着面前男人神色警惕,不知道對方葫蘆裏到底埋着什麽藥。
“快點動手吧,證明自己不像我說得那樣,是一只可悲擔心的老鼠。”路忍繼續說。
“呵,找打是吧,還…真是個傻缺。”張自強裝模作樣捏着關節,他扭頭四顧,因為自己遲遲沒動手,周圍已經有人開始發出掃興的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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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熱鬧不嫌事大。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發現張自強已經陷入了兩難的絕境。
張自強很糾結,如果真的動手,那就是實實在在打了開導師,雖然對方說不會計較,但難保不是騙他的陷阱。可是如果不動手,那從今天起“膽小”“老鼠”“懦弱”的标簽就要貼在他的身上,他以後在B班就沒得混了。
“老子再警告你一次啊!不要後悔——”張自強放着狠話想再拖延一會兒時間。
“婆婆媽媽的廢物。”路忍冷聲開口,衆目睽睽之下,他握住了張自強放在一邊的啤酒瓶。
“砰”的一聲巨響,玻璃瓶猛得撞擊在不鏽鋼的窗沿上,翠綠色的玻璃碎片零零碎碎地落在地上,在陽光下就像是形狀不規則的美麗寶石。
“拿着。”路忍将連着瓶口的剩餘部分遞向紅發青年,這時他才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又躲回到牆邊上。
整個B班陷入了可怖的死寂。
張自強的瞳孔收縮着,他是離得最近的人,以為路忍要拿那啤酒瓶鑿他的腦瓜子,那一下真是切切實實地将他吓到了。
他身體微微蜷縮着,死死盯着那半碎的啤酒瓶,一動也不敢動。
路忍走到了青年的身邊,将那邊緣鋒利的啤酒瓶強行塞進對方手裏。
“和刀差不多的用法。刺準了能殺死人,會用嗎?要我教你嗎?”路忍用只有他和張自強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他見張自強的手臂在抖,眼簾垂下,伸手直接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路忍的體溫比正常人要低,所以當他觸碰到張自強的時候,明顯感覺對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瞄準這個地方,就當作醫生給你上課了,這下面是大動脈。”路忍的聲音停了停,“你知道什麽叫大動脈嗎?就是人體裏最粗大的動脈管,給你全身輸送血液的主要管道。動脈血的壓力高,破了以後出血量和泉水差不多,或許會噴射出來,如果五分鐘不處理,那人就基本死透了。”
張自強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身體也似乎失去了控制,他聽着路忍描述詳實的知識科普,眼中充滿了難以遮掩的恐懼。
哪有這樣的人竟然教其他人怎麽弄死自己?這算哪門子的開導師?這他媽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變|态吧!
張自強瞪大着眼睛,他看着自己的手在男人的引導下将鋒利的劍刃靠近那泛白的皮。
“艹!別逼老子!”當看見血珠從皮肉口子冒出,張自強整個人像觸電似的,掙脫開路忍的手蜷縮在了牆角裏。
破碎的玻璃瓶咕嚕嚕在地上原地打滾,路忍望了張自強一眼,緩緩站了起來,朝着其他圍觀的人群拍了拍手。
“大家看見了嗎?像張自強同學這樣有情緒不穩定人格特點,以緊張、恐懼為主,圍繞某個發病點容易産生荒誕離奇的被迫害妄想,很大程度上屬于反應性精神病,也叫應激精神病,這種患者大多遭遇過超強度的,心裏無法承受的精神創傷。如果其他人有和張自強同學相似的症狀,作為心理醫生,我建議你盡早診療,早日恢複健康,享受美好生活。”
叮鈴鈴的電子音樂從廣播裏按時響起,打破了班級裏幾近窒息的沉寂。
“好了,心理輔導講座結束,下課。”路忍整理了下講稿,沒有逗留片刻,離開了B班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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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走廊,路忍偏過頭,發現在他回辦公室的必經之路上,身穿藍白色培訓服的青年正雙手抱胸倚在白牆邊,唇邊露着一絲淡淡的笑,似乎在等着他過去。
“你在這裏做什麽?”路忍走了過去問。
“迎接醫生下課啊。”尤游眨了眨淡藍色的眸子。
“這算什麽意思?”路忍微微皺眉,不曉得青年又想搞什麽花樣出來。
“沒什麽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咯。”尤游微笑着說,“我在這乖乖等講座結束,順便看看有沒有哪個不要命的家夥欺負我的路醫生。”
路忍微微一怔,眼神與尤游錯開:“怎麽可能會發生欺負這種事?特別是員工安全這塊兒,這裏的管理有多嚴,你難道不知道嗎?”
“沒辦法,看不到醫生,我就很不放心。”尤游聳聳肩,“要是醫生只負責A班就好了。”
“不要總說這樣任性的話了,我是來上班的,服從上級安排是理所當然的。”路忍微微嘆了口氣。
“那就不要上班了,我來養路醫生。”尤游的眼睛亮了亮。
“少看些電影電視劇,別整天白日做夢了。”路忍低笑了一聲,拍了拍尤游的肩膀,“趕緊回到自己班上去。”
“醫生。”路忍正要往前走,手臂被人一把拽住了,“你受傷了。”
“受傷?”路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肘窩,才發現确實有一道極淺極短的傷口,想來應該是剛剛吓唬張自強的時候沒控制好力度留下的。
“啊,可能是不小心劃着哪了,沒關系的。”路忍根本不怎麽在意,他的身體自愈能力很強,如果不是尤游發現得快,怕是到下午就連印子都沒有。
“連這種地方都能劃破,路醫生真是太不小心了。”尤游的聲音有點嘶啞,“都有血流出來了。”
“尤游。”路忍喚了一聲,他剛想說些什麽,傷口處突然傳來濕潤溫熱的觸感就讓他全身為之戰栗。
尤游垂着頭,那張精致無暇的臉完全隐藏在了路忍看不見的陰影裏。
“停下。”路忍啞着聲說。
“我在幫醫生止血。”尤游很自然地說。
“你在胡鬧什麽?”路忍四周張望着,有些擔心剛剛的場景被人瞧見。
“我沒有胡鬧,醫生不喜歡這樣嗎?”尤游神情沒有變化,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
“你不覺得這樣……很羞恥嗎?”路忍收回手臂,強忍着內心怪異的悸動。
“不覺得。”尤游回答的無比幹脆。
“你耍流|氓的時候,都沒有一點自覺的嗎?”路忍壓低聲音說。
“我沒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麽不妥的。不過既然路醫生說我是流|氓,那就當我是流|氓吧。”尤游說,“如果醫生害羞不想被這樣對待,那就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再随便受傷了。”
“害羞個——”路忍差點要爆粗,硬是強忍住了。
“反正醫生知道的,我這個人做事向來不管場合,不顧分寸的。”說完,青年就繃着張臉轉身快步離開了。
“是不是傻啊!還拿這種事當威脅了,連誰占便宜都分不清。”路忍已經拿青年沒什麽辦法了。他揉了揉鼻梁,自己做了幾次深呼吸,盡快撫平自己撩撥起來的情緒。
***
尤游沉着臉走回到A班,他拉開門,整間教室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瞬間鴉雀無聲。
他目不斜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告誡自己不要生氣,不要沖動,然而一想到醫生手臂上的傷口,他就無法抑制自己暴虐的情緒。
傷害那個人。這大概是世上尤游最無法容忍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