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啊, 我吃飽了。”路忍接過碗筷，青年坐在床上眯着眼，神情惬意的像曬過太陽的家貓。
“吃完了, 不要立刻躺下。”路忍瞟了眼青年懶洋洋的模樣特意提醒道。
“醫生的手藝真是太棒了，我一輩子也吃不膩。”尤游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
路忍沉默着，沒有表現得高興，或是不高興。因為到目前為止, 他都沒有想好用什麽态度對待尤游。
他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和青年走得太近了, 就像尤游之前說得, 他們兩個人一起吃飯、一起出行, 一起生活，做的那些事和新婚夫妻比起來也沒什麽區別。
如果他沒有做好承受對方心意的打算，那繼續保持這樣的親密真的沒問題嗎？
路忍幽幽嘆了口氣，想到這裏他甚至感覺自己像一個優柔寡斷的渣男。
“可也不能全怪我啊，那家夥總能将氣氛搞得這麽奇怪。”路忍一邊洗着碗, 一邊為自己找起了托詞, 他認為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尤游本身的行為舉止才是真正的功不可沒。比如剛剛, 無意間說什麽“一輩子也吃不夠”這樣讓人遐想連篇的話, 難免讓人忍不住多想些什麽。
頂着那麽張臉，說着這樣的話。這算是光明正大地“勾|引”了吧。
路忍用勁洗着手裏的碗, 指腹摩挲過碗裏邊緣，他動作一滞, 忽然聯想起這裏是青年唇瓣觸碰過的地方。
咣當一聲。
“醫生，發生什麽事了？”房間裏的人像是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動靜，立刻啞着聲詢問。
“沒什麽事, 洗碗沒抓穩而已。”路忍說。
“有沒有受傷？”尤游問。
“沒有。”聽到拖沓的腳步聲，路忍偏過頭，發現尤游裹着小被子從房間裏走出來，依在牆邊看着他。
“你出來幹什麽？我說了沒事。”路忍收回目光，望向洗碗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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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躺了快一天了，想稍微動動。”尤游說，“而且剛剛喝了醫生的‘愛心雞湯’，出了汗身上舒服多了。”
什麽愛心雞湯？只是普通雞湯罷了。
将碗筷收拾好後，路忍解開了身上的圍裙：“出汗是好事。說明你要退燒了。”
“可是出汗後身上黏黏的，挺不舒服的……”尤游像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輕輕拍了下手，“我不如洗個澡好了。”
“去吧，現在有熱水。”路忍點點頭，在他看來沖把熱水澡，對尤游身體恢複也是有好處的。
“那醫生來幫我搓背吧。”尤游突然提議。
“不行。”路忍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為什麽？”尤游愣了愣，眼神滿是不解，“互相搓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醫生難道沒有幫別的人擦過嗎？”
路忍張了張嘴，還沒發出聲，尤游歪着腦袋接着說：“沒關系的吧，朋友兄弟之間，而且我現在生着病根本不可能強迫醫生做任何不願意的事。”
“我……”路忍抿了抿唇。
“醫生，你如果繼續吞吞吐吐的，我會以為你對我有奇怪的想法哦。”尤游朝路忍嘴角勾起，細長的眉毛微微挑起，“我學習的諺語裏有說過，‘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真是幼稚還自以為是的臭小鬼。路忍嘴角抽了抽，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只能硬着頭皮接受青年的挑釁，不然他就會成為對方嘴裏那個心裏有鬼的人。
****
“醫生，你不脫衣服嗎？”薄薄的窗簾後，尤游擡起腳碰了碰浴池裏的水，漸起一串漣漪，似乎在試探水溫。
“趕緊坐進去。”路忍板着标準的“死人臉”說。
“醫生好兇啊，人家還不是擔心把你衣服弄濕了。”尤游嘀咕着，乖乖坐在浴池邊。
“請人幫忙，還要說壞話。”
“醫生聽錯了，我怎麽會說醫生的壞話？”尤游靠在浴池邊，聲音變得慵懶無比，“背後感覺有些癢，麻煩醫生幫我好好搓一搓了。”
為什麽好好的話到這個人嘴裏都會變味了？路忍後背緊繃着 ，尤游說話的語氣讓他不由聯想到《西游記》裏欲圖采取唐僧原陽真氣的玉兔精，輕歌曼舞，媚眼扭腰，嘴裏不停念着“聖僧啊，快來啊，快随我一起去休息啊。”
路忍深深吸了口氣，一手捏着搓澡巾，一手掀開了面前的簾子。
有什麽的呢？不過是搓背而已，就算尤游的背部的線條比女人還好看，在他眼裏也可以幻想成一塊燙掉毛的豬肉。
沒錯，他只是在處理一塊白嫩點的豬肉而已。
“醫生，再用點勁。”
“就是那裏，再快一點。”
“別走，這個地方還想……”
路忍的太陽穴隐隐跳動，他就知道這個所謂的搓背過程必定不會風平浪靜，因為自他們第一次見面起，青年總會變着法子來挑|逗他的神經。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這麽想看他出醜失控的模樣？
看他出醜失控對他有什麽好處，難道是為了證明自己身為男人也很有魅力，連他這樣三十多的老男人也會被他的一舉一動迷得暈頭轉向？
還是說這樣的逗弄出于他嘴裏的“喜歡”？
路忍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尤游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自己背後的男人不知怎麽停止了動作。
“怎麽停下了？”尤游揚起頭望向男人的臉，他的後腦勺抵在浴池的邊緣，無意間露出了漂亮的頸線。
路忍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與那雙淡藍色的眸子對視，仿佛想從其中探尋些什麽。
“醫生，你怎麽了？”尤游心裏猛得收縮了一下，路忍這副樣子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他隐隐有點慌張不安，但是沒有表露出來。
“醫生，你是生氣了嗎？”尤游坐直了身體，雙手攀着浴缸，想要面向男人。但因為身材高大的緣故，他在這不算寬敞的浴缸裏想要轉身實在有些困難。
“沒有。”路忍搖搖頭。
尤游沒有相信男人的話，他能明顯感覺到男人的不對勁。
“對不起，是我做了什麽事讓你感到不快了嗎？”白皙修長的手從水中彈出來，小心翼翼得伸向男人。
路忍低着頭，看着那只滴着水的手在快碰到他的時候忽然頓住，最後還是選擇緊緊拽住了他的袖子。
“我沒有生氣。”路忍微微嘆了口氣，“你轉過來幹什麽，還沒幫你擦完背。”
尤游皺了皺眉，看起來不怎麽相信路忍的說法。
“如果不想擦就不要擦了，我的目的絕對不是想讓醫生不舒服。”尤游解釋。
“雖然我是心理醫生，但也念過醫生誓言的，照顧病人是應該的。”路忍聲音平和，“我剛剛只是手有點累了而已，現在已經休息好了。”
尤游聽得半信半疑，但在路忍的堅持下，還是再次背過身去。
有些粗糙的觸感再次落到肩膀上，将白皙的皮膚擦得微微泛紅。
尤游的膝蓋隐約露出水面，他緩緩将身體蜷縮起來。
“醫生，我弄不明白你。”尤游劃了劃水面上，将浮起的泡沫摟到自己的懷裏，他聲音很輕，像是無意提起的，“了解一個人就像讀一本書，我有時候感覺自己連醫生的扉頁都沒能見到。”
“為什麽想要讀懂我？”路忍問。
“想了解自己喜歡的人。”尤游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路忍眉眼垂下，臉部輪廓在陰影下透着冷硬感：“如果一本書被讀懂了，那它還有被再次翻開的價值嗎？”
尤游怔住了，因為路忍說出了他聽不懂的話。
“醫生的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只是随便評論。”路忍的語氣平穩，“單純是針對你說得那句話。”
“我不知道其他人。”尤游的眼神似是在回憶，“如果我真的喜歡這本書，會翻看一遍又一遍。即使熟知每頁的字裏行間，也依舊會愛不釋手。”
“不會厭煩嗎？讀到最後只剩下一樣的內容。”
“只有不喜歡，才會厭煩吧。”尤游摸了摸下巴，“是不是有個成語叫百看不厭嗎？”
“嗯，出自一名蘇姓世人的詩句。”路忍說，“‘故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
“雖然古語聽不懂，但是感覺說得很棒。”尤游贊許地點點頭，“不過這種問題醫生應該不用擔心吧”
“我沒有——”
尤游撥弄了下自己濕漉漉的額發：“因為醫生這本書真的太厚了，我感覺這一生能通讀一遍就十分幸運了。”
路忍暗白色的瞳孔微微收縮，這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青年身上強烈的吸引力，那是他貧瘠的精神世界從未經歷過的超強風暴。
這場風暴于他而言會意味着什麽？
是摧毀？還是洗禮？
“起來吧，洗很久了，水要涼了。”路忍站起身，将搓背的毛巾擱置在一邊。
“哦。”尤游撩了下頭發，便從浴池裏直接站了起來。
嘩的一聲，尤游微微吃驚，轉過頭發現浴池外的簾子已經被拉得嚴嚴實實。
他盯着那只拽着簾子的大手，嘴角立刻勾出好看的弧度。
“醫生，你把簾子拉着我怎麽出來啊！”尤游故意用無辜不解的語氣發問。
“我馬上出去。”男人悶聲說。
像是早就猜到了路忍的回答，尤游一把拽住了對方的手腕，不給男人走的機會。
“你要幹什麽？”就算隔着簾子看不見，尤游也能想象出男人此時眉頭緊鎖的神色。
“沒什麽，就是想讓醫生幫我遞下幹毛巾。”尤游面帶笑意松開手，接着他就聽到男人無奈呼氣的聲音。
“給。”那條曾經屬于路忍，現在屬于尤游的哆啦A夢毛巾從簾子的一邊伸了進來。
尤游用毛巾擦了擦自己茶色的頭發，接着将毛巾裹在腰間：“醫生，你剛剛不會以為我要強拉着一起洗澡吧。”
“我沒有這麽以為。”簾子那邊傳來聲音。
“啊，原來醫生還在啊，我還以為你已經出去了呢。”尤游笑得愈發厲害了，他當然知道男人還沒來得及離開，卻想激起男人的反應故意調侃，“醫生不會是要偷看我吧？”
“不是，剛剛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見過了。”
尤游耷拉下腦袋，可能是在水裏泡久了，他的臉上突然變得很熱很熱。
還有其他地方也有了感覺。
尤游紅着臉快速将褲子穿好，又用大毛巾胡亂地在平角褲外面圍了幾圈。
“那醫生看了一定要負責啊。”尤游故作鎮定地從簾子後面走出來。
“不是給你拿了衣服嗎？為什麽不穿？”見尤游光着上半身就走出來，路忍的目光移向了別處。
“我洗完澡向來都不穿上衣的。”尤游聳聳肩。
“你病還沒好。”路忍說。
“可我現在剛洗完很熱。”
“那你也要稍微考慮下屋裏其他人的感受。”路忍說。
“這屋裏哪有其他人，只有我和醫生。”尤游不以為意，無所謂地笑笑“而且醫生不是自己才說都看過了嗎？”
“唔。”話才說完，一件幹淨的短袖就挂在了尤游的臉上。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啊？”路忍不由低聲抱怨，憋在心裏的疑問也不小心說了出來，“哪有人會在喜歡的人面前這麽不拘小節的？”
短袖之下，尤游被問傻眼了，因為他的大腦詞庫裏還沒有輸入“不拘小節”這個成語的意思。
不過他很快從路忍後面的言語中，意會到了其中大致的意思。
“随便開黃色玩笑，穿條短褲到處亂跑，還上下其手親親抱抱。”路忍耳朵發紅，控制不住開始吐槽起尤游種種脫線的行為，“別人遇見喜歡的對象都表現得患得患失，心裏都又緊張又害羞，想盡可能表現自己優秀完美的一面，你和我在一起什麽時候有出現過這些情況的。”
“我、我……”尤游被路忍快說懵了。
路忍望了眼滿臉茫然的青年嘆了口氣，決定今天把話挑明了：“你說實話吧，我不怪你。”
“我說的都是實話。”尤游一頭霧水。
“你是不是故意勾——”路忍抿了抿唇，“想欺騙我的感情？等我喜歡你後，再提出分手這樣的戲碼？”
尤游很震驚，路忍的話讓他一時難以消化。
他不是沒假想過路忍将來會以怎樣的理由來拒絕他的追求，比如不喜歡男人，性格不合，嫌棄外貌等等各種各樣的可能，但他怎麽也沒料到對方竟然會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欺騙感情。
有點可笑，有點氣憤，還特別委屈。
“醫生，你是白癡嗎？我真是受夠了。”
這是尤游第一次開口罵路忍，也是路忍第一次聽到尤游罵自己。
路忍還在發懵，尤游右手已經将蓋在頭上的短袖拿下，直接拍在了他的正臉上。
路忍眼前一黑，接着他的右手就被人牽引着，摸到了一個類似棍子的東西。
“還沒被醫生觸碰就變這樣了。”他耳邊傳來惡狠狠地聲音，“我身體給出的答案還不夠真實嗎？”
砰的一聲，洗手間的門被摔得震天響，短袖也從路忍的臉上滑落，掉在了瓷磚地上。
路忍望了眼自己的右手，強烈的觸感沖擊讓他感覺整只右手都不聽自己使喚了。
“這都算什麽事啊。”路忍默默蹲下身體，将落在地上的那件短袖撿了起來，扔進了洗衣機裏。
*****
路忍敲了敲房門，沒有得到回應。他轉動把手，見沒有上鎖，就自作主張輕輕将門推開。
房間裏昏暗無比，青年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側着身體，正好背對着他。
路忍望向那個身影，他來這裏是想為剛剛的事道歉的。
毫無疑問，踐|踏別人的心意是一種十分傻|逼的行為，即使那份心意神經質到不同尋常。在今天之前，路忍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這樣的傻|逼。
這其實也不能全怪路忍的戀愛腦回路清奇，作為一個感情史完全空白的處|男，因為沒有體驗實踐的機會，路忍對戀愛這檔子的了解還停留在最基礎的理論階段。憑借這些道聽途說、感情八卦和狗血影視獲得虛拟經驗路忍用來應付普通女生都十分吃力，更別說是分析出尤游這樣罕見的特例了。
路忍沒遭遇過愛情，所以在他心裏愛情只有青澀這一種最初始的模樣。
他不知道愛情的表現形式有很多種，多到每個人的表現方式都不太一樣。
路忍沒有開燈，他的眼睛和人類不同，在黑夜裏也能得到十分清楚的視野。
他走了過來，半蹲在床邊。
他知道尤游沒有睡着，對方細長的睫毛正在微微的抖動。
“對不起，我收回之前的話。”路忍沒什麽好辯解的，做錯事就道歉，上來就開門見山，“不該随意诋毀你的心意。”
尤游阖着眼，沒有說話。
“還有，很抱歉讓你傷心了。”路忍低着頭說，“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想到自己說得那些會讓你難過。”
“別說了。”尤游聲音悶悶的，他再次翻身，将臉埋進了枕頭裏。
“那你別哭了。”
“我沒有哭，醫生進來前，我一直都沒有哭。”
尤游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在路忍進來之前，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情緒是十分平靜的。
結果一聽到醫生說“抱歉讓你傷心了”，他心裏突然就委屈得不得了，生理淚水就開始自己分泌了。
“真沒出息。”尤游心裏暗罵，這樣脆弱的一面是他自己都沒想到的。
“那、那我出去好了。”路忍有點手足無措，他沒想到自己的道歉不僅沒讓尤游解氣，還起了反效果将對方惹哭了。
“不行。”
路忍起身的動作僵在那裏，最後默默坐在了床邊上。
沉默持續了很久，兩個人沒有太多的交流，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路忍望着窗外出神，忽然有毛茸茸的東西從他手臂下拱了進來，他低下頭，尤游将腦袋擱在了他的腿上。
“我要醫生哄我睡覺。”對方吸了下鼻子說。
“這個我……做不來。”
“這點補償都不願意，醫生的道歉還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我沒有不願意。”路忍解釋，“只是，我不會哄別人睡覺。因為我是在福利院長大的，沒被哄過，也沒見過。要不你告訴我怎麽做？”
“我也不知道，我也沒被哄過。”短暫沉默後，尤游說，“我有父母，但是關系和陌生人差不多，沒見過面，也沒說過話。”
“你父母在H市嗎？”路忍問。
“誰知道呢，我一點不關心他們在哪，做什麽，是死是活。”尤游的聲音十分淡漠，“他們和我沒有任何幹系。”
見尤游不想提及自己父母的事，路忍便沒有再細問，雖然他很想知道那位霍布霖元帥和尤游之間是怎樣的關系，但顯然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
“醫生，給我講個故事吧，就講《夜莺與玫瑰》，你應該記得的吧。”尤游說。
“這本書你不是自己讀過了嗎？”路忍記得很清楚，住過來的第一天，尤游從書架上選的就是這一本。
“是的，我讀過，我很喜歡，所以想聽醫生講給我聽。”尤游輕聲說，他十分想聽最喜歡的人讀他最喜歡的故事。
這是他想象之中最極致的浪漫。
“好。”路忍沒有拒絕，這不是什麽困難的請求。
雖然不明白尤游為什麽對《夜莺與玫瑰》這本書如此情有獨鐘，但路忍也不會感到十分奇怪，因為尤游就是這樣獨特的人，對方喜歡的原因一直是路忍捉摸不透的謎團。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9-27 23:57:26~2020-09-29 23:48: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be a loity 8瓶；夜雲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