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醫生, 我的褲子在哪裏?”房間裏傳來意識不清地呼喊。

“你昨天自己脫在哪的,不記得嗎?”路忍站在竈臺前,翻着煎鍋裏的雞蛋。

“我不知道。”

“那就在你的枕頭下面。”路忍熄滅了火, 将早餐盛在盤中。

“枕頭下面沒有。”青年的眼睛還沒睜開,懷裏抱着自己的枕頭,聲音懶洋洋的。

“閉着眼睛怎麽可能找得到東西?”路忍走進側卧,彎下腰将落在地上的長褲撿起,“這條我給你洗了, 你自己從抽屜裏拿條幹淨的吧。”

青年撓了撓茶色額頭發, 輕輕唔了一聲。

“身體感覺怎麽樣?”路忍擡起手, 摸了下尤游的額頭, “體溫已經正常,沒什麽問題了。”

“我很好,因為有醫生陪着我,什麽病都能很快會恢複。”尤游歪着腦袋向男人倒去,路忍則早就預料到了他的動作, 提前一步收回了手。

“精神不錯, 看來是痊愈了。早餐放在桌上, 我先出門了。”路忍轉身交代。

“醫生等我一起走好了!”尤游說。

“出門的時候, 記得上鎖。”像是沒有聽見他的提議, 男人輕輕帶上了門,離開了房間。

“真是難過啊, 每天主動和我說的都是這些一模一樣的話,簡直是把我當作小孩子了啊。”尤游神情有些沮喪, 整個人放松後仰重新跌回到床上,“要是一直生病就好,這樣醫生晚上就會願意念書給我聽, 還願意讓我躺在他的腿上……”

“明明什麽事都會顧慮我的感受,怎麽承認喜歡我就這麽讓他為難呢?”尤游躺在床上,張開着手臂,自言自語着。

****

放假後第一天上班,路忍出門格外得早,他顯然是故意而為之,這兩天因為生病的緣故,他幾乎時時刻刻都和尤游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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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的無法靜心思考,所以他需要一段獨處的時間。

“我真的能和這種人過一輩子嗎?”只是随便想想,路忍都覺得有點好笑。即使到現在他也覺得自己和尤游一點也不搭。年齡、職業、相貌,甚至是三觀,兩人都沒有一點是相互契合的。人們都說結婚這事要門當戶對,雖說明面上他兩都是沒爹娘管的野孩子,但那位霍布霖元帥到底是個未知的變數。路忍幻想了下,萬一哪天這位位高權重的元帥突然要接小瘋子認祖歸宗之類的,那時候他還不得放人回家去?

“盡管挺喜歡的,可這事不現實啊。”路忍坐在辦公室裏嘆了口氣,作為三十幾歲的成年人,他的思維模式習慣性地貼近現實。

他現在确實很糾結,只是糾結的點和尤游猜想得完全不同罷了。

“路醫生,那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說好是請你吃飯的,結果我這一不小心喝上頭了,聽說最後還是你扶我回去的。”還沒走進辦公室,路忍就在走廊裏碰見了王老師,被對方滿臉歉意地攔下了,“真是對不住,對不住。”

“沒關系的,王老師。”路忍臉上挂着禮貌的笑容,“我請您和于老師是應該的。”

“哎,你這話說的,這頓飯不就是為了你和于老師嗎?”王老師抓了把自己本就不多額頭發。

“我……和于老師?”路忍不太理解王老師的意思。

“來,來,路醫生。”王老師回頭望了眼,見無人過來就拉着路忍坐下,“你真不明白?”

路忍有點木然地搖了搖頭。

王老師盯着路忍望了一會兒,随後嘆了口氣:“那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你覺得于老師怎麽樣?”

“于老師挺好的。”路忍下意識回答後,才忽然反應過來王老師問他的“怎麽樣”指的是什麽含義。

“挺好就行,挺好就行。”王老師點點,“感情這種事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慢慢積累的過程。”

“不是,王老師,您……”路忍正想說點什麽,辦公室的門被人推了開來,于芃芃傳了條棉布長裙散着一頭烏黑的長發走了進來。

“啊,于老師來了啊。”王老師轉過頭打了招呼。

“嗯?王老師,您怎麽一大早跑到我們辦公室來了?”于芃芃似乎沒想到王老師在,愣了下笑眯眯說。

“我這不是醒了酒後,來和路醫生賠不是的嗎?”王老師拍了拍路忍的肩膀,露出了一個別有意味的眼神。

面對王老師的打趣,路忍微微有點尴尬。

“時間不早了,那我先回辦公室去了。”王老師低頭望了眼時間說,“路醫生周一早上你也有講座的吧。

“嗯,是的,我也要去教室了。”路忍點頭,拎起包就跟在王老師後面離開了辦公室。

“王老師,你剛剛說的事——”走出門,路忍就追上王老師的步伐。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害羞,我會看着辦,為你們兩在合适的機會牽線搭橋的。”王老師臉上一副“我都懂”的神情。

“不是,王老師。其實我還不太着急——”路忍話說一半,走前面的王老師猛地停下了腳步。

“路醫生。”

“怎麽了?”路忍不知道王老師的神情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嚴肅。

“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

“那你還是要着急些的,要知道如今不比以前,像于老師這樣的好女人不多了,你還是要抓緊機會的。”王老師留下這樣一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好女人,未必是喜歡的人。

路忍知道王老師對自己說得話是一片真心,作為年長些的前輩,對方給出的是相對正确的人生經驗,路忍甚至想如果自己有父母,那他們也很有可能說出和王老師相同的話來。

似乎對飽經滄桑的成年人來說,合不合适才是最重要的,糾結于情情愛愛,反而是愣頭小子才會有的發言。

所以,對他這個半熟不熟的成年人來說,哪一個才是需要優先考慮的?

路忍還沒能做出自己的選擇,悶頭往前走。

這時,風從通道的另一邊湧來,路忍擡起頭,有人正巧從走廊的另一邊走來。

老天爺是不公平的,有些人忙得上竄下跳一輩子還是“路人命格”,而有的人只是無意路過就能成為他人記憶中難忘的畫面。雖然不想承認,但在路忍心裏尤游那張精致的混血面孔是完美到不分男女,完美到毫無破綻的。

清晨灑在茶色的發梢上,那人身上的光芒太過耀眼。

路忍不自禁地停下腳步,青年目不斜視,帶着一臉漫不經心的淡漠神色。

尤游似乎沒有看見他,徑直走近了教室。

路忍微微愣神,可能是被青年黏着習慣,第一次被對方這樣忽視,他心裏忽然冒出了點怪怪的滋味來。

***

路忍踏着上課鈴聲走入A班的教室,和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大差不差,整個班級裏依舊吵吵鬧鬧的,宛如街邊鬧事,沒有人關注他的到來。

除了坐在最前排的青年,正撐着下巴滿眼笑意地望着他。

目光接觸的片刻,路忍就垂下了眼簾,目光轉向了講臺。

“請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接下來是每周一的心理講座時間。”路忍緩緩開口,這話他也是随口一提,經過上一次的授課,他并沒有真想着讓後面那些打罵笑鬧的培訓生靜下來聽他說話。

“讓你們回位置,聽不見嗎?”青年朝着桌子使勁踹了一腳,這個金屬材質的課桌受到這樣的大力,發出了摻雜着牙酸的巨響。

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傻眼了,其中也包括站在講臺上的路忍。

他有些發怔地望着面前臉色陰沉的青年,而後面那些圍聚在一起的培訓生們竟然真的聽了青年的話掐滅了煙頭,老老實實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醫生,繼續吧。”簡直像變臉一樣,偏過頭來的尤游神情已經恢複如初。

“把腳放下。”路忍望着對方極其霸道的坐姿低聲說。

“哦。”尤游愣了下,連忙将長腿放下,重新擺正了自己坐姿。

搞什麽啊,坐得這麽端正看上去就像期待老師表揚的小學生似的。

路忍莫名有點想笑,但他沒有顯露出來,只是低着頭開始了自己的講座內容。

“……這就是狹義研究對象和廣義研究對象的區別。好了,今天的講座內容就此結束,很感謝各位的耐心聆聽。”瞥了眼時間,路忍掐着點開始收尾。

太過安靜了,這節課上得路忍說不出得詭異。等待下課的時候,在某人的帶頭下,教室裏甚至還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顯而易見,這些不同尋常的現象都和尤游脫不了幹系……

路忍收拾着鋪在講臺上資料,中途擡起眼皮,瞥了眼離他不遠的青年。

“老大。”劉曉陽抱着一本子邀功似的跑到了青年跟前。

“嗯?”尤游懶懶地回了一聲。

“這是您要的。”劉曉陽面露一點谄笑,雙手将那本子遞到尤游面前。

尤游随後接過翻了幾下,随後微微颔首,拍了下劉曉陽的手臂:“還不錯。”

“嘿嘿,老大交代的事,我辦得可認真了。”劉曉陽做小弟這些年頭一次被誇,摸了摸鼻子難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尤游。”有人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醫生,是你喊我嗎?”尤游一愣,像是沒想到男人會在這裏主動喊自己的名字。

“嗯。”路忍面無表情地說,“出來下。”

“找我有什麽事嗎?”尤游眨了下眼。

“有話和你說。”說完路忍就率先走出了教室。

“這個姓路的醫生可真拽,對我們老大呼來喝去的!”劉曉陽嘀咕了一聲,他還想說什麽,之間剛剛還坐在他身邊的老大已經跟着路醫生屁股後面走遠了。

***

“醫生找我出來想說什麽?”尤游的語氣輕快,路忍主動找他說話讓他現在的心情十分不錯。

“剛剛那個,”路忍頓了頓說,“是你的朋友嗎?”

“剛剛哪個?”尤游微愣。

“給你東西的那個。”

“哦,那個啊。”尤游拖着尾音,淡藍色的眼珠轉了一圈,打量起男人嚴肅的神色,“醫生問這個做什麽?”

沉默了片刻,路忍說:“作為你的醫生,我需要了解你的人際關系。”

“如果是這個原因,那我拒絕回答。”尤游聳聳肩。

路忍眼簾微垂審視着面前的青年,聲音低沉:“是不能告訴我的關系嗎?”

“也不是不能告訴。”尤游微微擡起頭,雙臂一下環住路忍的脖子,嘴角露出漂亮的笑,“如果醫生願意和我說自己吃醋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惹,我争取從明天起重新做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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