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氣憤
薛府的環境十分不錯,若放在春季必定是鳥語花香,吃過晚飯在院子裏随意轉了轉,看天色似乎是要下雪了,若是下了雪,這院中的臘梅應該會更加的養眼。
如今天冷,每間屋子裏都安置了一只炭爐,燒水不用特地去廚房,白黎自然是開心得很,按着游青坐在椅子上讓他好好看書,自己則坐在外室看着爐子,屋子裏暖融融的。
兩人相處至今,游青處處讓着白黎,每日的洗漱自然也是讓白黎先來,因此白黎燒完水便習慣性地自己先漱口洗臉擦身子。
如今正值寒冬,夜裏冷得厲害,白黎抖抖索索地将自己收拾好,裹緊衣服準備洗腳,端了腳盆走到游青身邊,将他旁邊的椅子掉過來轉向外面,坐上去把鞋襪脫了,雙腳浸入水中,覺得全身的筋骨都舒展開來,舒服得直哼哼。
兩人一個面朝桌子,一個背朝桌子,肩并肩坐着,身影重疊着映在牆上,白黎看着牆上的影子傻笑。
游青側頭看他:“阿黎……”
白黎靠在椅背上,轉過臉來對他笑:“阿青!”
游青笑了笑:“怎麽這麽開心?”
白黎眨眨眼,白皙的臉浮起一層淺淺的紅暈,側身抱住他的胳膊,盯着他看了半天再次笑起來:“不告訴你!”
游青向來看得透他的心思,也就沒再追問,心裏的動容也不喜歡擺在嘴上說,只是覺得白黎跟着他一直過奔波清苦日子,原本參加科舉考試是為了恩師,如今又添了一道心思,不想他再跟着自己吃苦,唯有對來年的會試更加盡心竭力。
白黎把頭靠在他肩上,笑得極為燦爛:“阿青,我知道了,別人的書童都和我不一樣!”
游青跟着笑起來:“哪裏不一樣?”
“他們都是睡在外間的,我是睡在裏間的!”
游青愣了一下,眼中笑意更濃,擡手在他頭上摸了摸:“嗯。”
“阿青你看書吧!”白黎擡頭在他臉側親了一口,又把頭重新擱在他肩上。
游青看着他散亂在自己手臂和胸口的青絲,心底一片柔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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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青看書看了沒多久,肩上突然重量一傾,側頭看過去,見白黎已經睡着了,不小心滑了一下又把頭蹭上來,咂咂嘴繼續睡。
想着他必定是今天來回貢院又出城走了不少路累着了,再加上冬季本來就容易犯困,現在雙腳還浸泡在熱水中,又這麽舒服地枕在他肩上,不打瞌睡才怪。
游青擡手将他腦袋輕輕搬開,讓他靠在椅背上,自己則站起來轉到他對面蹲下,手伸進水中試了試溫度,還很熱。
擡頭看了白黎一眼,怕将他吵醒,動作放得很輕,将他一只腳微微擡起,就着熱水給他仔細輕柔地搓洗,腳背腳面腳踝都洗過之後再換另一只腳,最後将他褲腿卷高,撈着熱水給他洗腳踝以上的半截小腿。
白黎的腿白皙挺直,雙腳就像他的人一樣,秀氣玲珑,握在手中細膩光滑,腳底十分柔軟,明明是一雙享福的腳,卻每天都陪他走那麽多路。
游青有些貪戀手中的觸感,拿巾帕極為輕緩地擦拭,最後忍不住又捏了捏,這才帶着不舍地放開。
白黎睡得很沉,一直到被抱去床上都沒有醒來,游青替他蓋好被子,俯身看了他很久,眼中的情緒有如暈不開的濃墨,在他唇上親了親,又将他散亂的頭發理到一處,這才轉身重新坐到桌前。
翌日,果真飄起了小雪,雪粒輕輕柔柔地落在肩頭,地上還未積白,庭院裏依舊是枯黃的樹枝、雅紅的臘梅、翠綠的冬青,在絨絨清雪中傲立。
游青站在門口的廊檐下看了片刻,聽到身後的動靜,知道是白黎出來了,轉過身走到他身邊,擡手在他臉頰上摸了摸:“冷麽?”
“不冷!”白黎沖他眯着眼笑。
“快過年了,想吃些什麽?我給你做。”
“大雞腿!”白黎想都不想,脫口道,“蒸的煮的炸的烤的都好吃!”
游青愣了一下,笑起來:“還惦記着雞腿呢,你這習性真像只狐貍。”
白黎沖他無聲地笑,心裏不無得意的想:我本來就是狐貍!我還是九尾靈狐呢!這世上九尾靈狐屈指可數,別人都要一大把年紀才修煉成功,我可是最年輕的!
游青見到他神采飛揚,笑意融融道:“橫豎這裏是城外,還算方便,到時出去找個地方将土挖了,我給你做叫花雞。”
白黎一聽,口水都快滴到衣襟上了,一臉神往,埋頭掰着手指頭開始認真的數日子:“還有多久過年啊?”
“快了,沒幾天了。”
兩人正說着話,前廳處忽然傳來隐約的人聲與腳步聲,白黎好奇地拖着游青走到院子裏,剛站定便見到其他屋子也陸續有幾個書童走了出來,俱是好奇地翹首觀望。
通往前廳的長廊轉角處出現幾道身影,當先一人身姿挺拔,錦衣玉帶狐裘加身,一派富貴,近了幾步再看,竟是熟悉的面孔,正是這薛府的主人,薛常。
白黎有些驚訝,拉拉游青的衣袖:“阿青,這不是薛大人嗎?”
“正是,薛大人便是當朝的丞相,也就是這別院的主人。”
白黎雖然經歷過原先的那一世,見到薛常時也能想起此人曾對游青有恩,但畢竟時隔久遠,很多細節都記不清了,此時聽說他是丞相,想了想才覺得有那麽些印象,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薛常見到游青二人時也有些詫異,随即便笑着款款走來,邊走邊道:“真是有緣!”
游青面露微笑,恭敬地拱手行禮:“學生游青見過丞相大人!”
薛常連忙攔住他的動作,笑道:“不必多禮,我最不喜歡這些禮道了,每日你來我往的煩不勝煩。”
游青見他說得誠懇,便也沒有再多做客氣,笑了笑便收回手,一擡眼見他将目光轉向白黎,神色微微一頓,這才發現白黎今日有些不同尋常,竟沒有興高采烈地打招呼,連忙側頭疑惑地看過去。
白黎安靜地站在他身邊,盯着薛常身上華貴蓬松的狐裘,咬着唇,目光發直,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
薛常眼中笑意盎然,看了他片刻,打趣道:“怎麽?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
游青對白黎的異常有些不解,不過心中發堵的感覺倒是消失了,連忙道:“阿黎,快見過丞相大人。”
白黎回神,看看他,“哦”了一聲,聽話地對着薛常彎腰拱手:“白黎見過丞相大人!”
“方才已經說了,不必多禮。”薛常笑意更濃,邊說邊擡手朝他伸過去,想将他的動作止住。
白黎瞟到他袖子上搭着的一團雪白,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将手收回,迅速後退半步與他拉開距離。
薛常手頓在半空,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笑着将手收回。
游青再次察覺到白黎的不對勁,迅速朝他瞥了一眼,想着薛常雖然是這裏的主人,卻并不住這裏,連忙道:“下雪天還要勞煩大人過來,不妨進屋喝杯茶暖暖身子?”
薛常對他的反客為主毫不在意,點頭而笑:“也好,我正巧出城辦事路過此處,便過來看看,住得可還習慣?”
“住得習慣,勞大人挂心。”
二人一邊寒暄着一邊往裏走去,白黎站在庭院中發了會兒呆,見跟在薛常後面的護衛和總管從自己身邊走過才回神,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薛常轉身對總管吩咐,讓他将其餘幾人也喊過來說說話,吩咐完了便饒有興味地看着白黎站在桌邊垂首泡茶。
游青抿了抿唇,雙目沉靜,心中起了些思緒,面上卻是古井無波。
泡茶的片刻功夫,住在旁邊的其他幾名解元也陸續趕了過來,紛紛向薛常行禮。薛常笑着與他們作了一番認識,又随意聊了些話。
白黎一直站在游青身旁,一開始他們的話還都聽得懂,後來講的便有些學術了,他聽得一知半解,稍一走神,目光便移到薛常的身上,盯着他衣襟處的毛團,心中憤懑。
薛常只坐了兩盞茶的功夫,便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再次朝白黎看了一眼,見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細看之下,發現那雙水潤的眸子裏竟似隐含怒意,不由有些詫異,頓了片刻,含着笑将目光收回,與在場諸人告了辭,便轉身離開。
雖然這裏是他的府邸,他卻不能久留,畢竟裏面住的都是即将參加會試的考生,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成為将來的天子門生,他身為人臣,自然有臣子需要顧慮的東西,若是呆久了落人口實,便會有結黨隐私之嫌。
在場的解元大多也明白這個道理,便沒有再多做寒暄,齊齊拱手相送,并未多做親近,想來不是正直之人,便是聰明之人。
送走了薛常,彼此又聊了片刻之後紛紛離開,屋中便只剩下了游青、白黎二人。
游青将白黎拉到榻上坐下,在他頭上摸了摸,剛想開口說話,就被他一把抱住,愣了片刻,低頭看他:“怎麽了?”
白黎撲在他懷裏,雙手摟的很緊,紅着眼眶搖頭哼哼,就是不說話。
游青想了想,笑道:“你今日見到薛大人為何不行禮問好?不是說他對我們有恩麽?”
白黎一下子從他懷裏彈出來,抽抽鼻子吼道:“他是壞人!”
游青擡手捧住他的臉,拇指在他晶亮的眼角蹭了蹭,哭笑不得:“怎麽又成壞人了?上回不是說他是好人麽?”
“他身上的衣裳是用狐貍的皮毛做的!太殘忍了!”
游青看着他臉上極為認真的憤怒,斂起玩笑之色,安慰地在他臉上揉了揉:“富貴之人總有這些喜好,你若是見一個氣一個,氣得過來麽?”
“哼!”白黎抓住他的手蹭蹭,再次撲到他懷裏,“阿青以後也會成為富貴之人,阿青就從來不穿狐貍的皮毛!富貴只是借口罷了!”
游青雖然的确不喜歡這種穿着,但還是被他的話給逗笑了:“你是算命的還是看相的?未知之事都能說得如此擲地有聲。”
白黎不答他的話,很想由着性子将薛常狠狠教訓一番,但是一想到他以後會幫助游青又覺得不能下手,不由憤怒郁悶交加,在游青的胳膊上錘了一下:“穿狐貍皮毛的都是壞人!”
“是,都是壞人。”游青好笑地在他背上拍了拍,“你是狐貍變的不成?這麽在意。”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