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殿試

游青走過去将門打開,外面站着的是住在隔壁的書呆子張元才。張元才一瞬間眼眶撐大,愣愣的看了他片刻,随即便笑起來:“游兄,你可算是醒過來了!也不知你這是得了什麽病,大夫拿針紮都紮不醒,可是最近太累了?”

游青原本還想找個借口,聽他這麽問倒是省心了,笑了笑便順着他的話道:“是有些累了,自己也不知怎麽突然就暈了過去。”

“游兄可是壓力大了些?其實以游兄的才學,殿試必定不成問題,又何必這麽辛苦?十年寒窗苦讀,會的終究是會,不會的仍是不會,短短幾天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游青:“……”

張元才或許是說在興頭上了,又接着道:“再說,殿試考的是策論,全憑往日積累,游兄一看便是胸有溝壑之人,只需好生歇着,精神奕奕地上殿即可,不必過于憂慮。”

游青:“……張兄說得極是。”

張元才又嘆息一聲:“你這書童可真是讓人敬佩,不眠不休地照顧,眼睛都哭得紅腫了,忠心到此等地步,着實令人刮目相看。”

游青眼中起了些暖意,心底卻又有些疼,微微一笑,道:“他自小便跟着我,感情極為深厚。”

游青說的是實話,白黎卻聽得愣了一下,以為他是在說謊騙張元才,忍不住躲在後面偷笑。

張元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難怪……”

游青好笑地看着他:“張兄這麽早過來,可是有事?”

“哦!”張元才在後腦勺拍了一下,“再過一個時辰便要去殿試了,我原本是來看看你有沒有轉醒,一時高興倒忘了正事。”

“殿試?”游青挑了挑眉,心念一動,便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時辰。

“今日是殿試的日子,既然游兄醒了,那就趕緊收拾一番,随我們一同去吧。”張元才說着,忍不住又感慨一句,“幸虧游兄及時醒了,不然豈不是又要等上三年,那就太惋惜了!”

“張兄說得是。”游青笑了笑,想着自己如今一是不想回天界,二是不想讓白黎起疑,覺得這狀元,還是去考一考的好。雖說無官一身輕,可他畢竟恢複了仙力,在人間游蕩,倒也逍遙。

二人在門口說了會兒話,張元才便告辭離開。

白黎已經準備了熱水倒在盆中,又要去廚房做早飯,讓游青一把拉住:“傻子,也不怕累壞了,這些事我自己來就好。”

白黎搖搖頭,将他推到臉盆架前面:“你才剛醒,身子還虛着呢,我不要你來,你去漱口洗臉。”說着不等他反應,迅速轉身沖出門外,往廚房方向跑去。

游青看着他的背影,嘆口氣,只好順了他的意思。

二人匆匆忙忙将早飯吃完,剛換好衣裳,外面再次傳來敲門聲,原來是其他考生聽說他醒了,都來探望他。

一個略懂醫理的考生替他把了把脈,仍是覺得他暈得有些奇怪,問他是否有何宿疾,聽他說沒有,忍不住更覺怪異,不過想想自己是個半吊子郎中,探不出什麽毛病也實屬正常,便沒有再深想。

考生們在他這裏稍稍聊了片刻,都是心有戚戚焉,原本還有些嫉妒他的,此時卻沒了那份心思,想到他為了科舉考試如此勞心勞累,當真讓人感慨,忽然覺得他中會元倒是合情合理的了。都是十年苦讀的書生,這其中的艱辛苦楚,誰人不知?彼此反倒添了些心心相惜之感。

游青從他們的字裏行間聽出這些意思,當真是哭笑不得。

聊得尚未盡興,卻到了動身的時辰,游青見他們離開時頗為遺憾的樣子,覺得人心真是奇妙,似乎自己這一暈,反倒解除了他們心中的芥蒂。

所以,師父果然說得沒錯,适當時候示弱一些,反倒是件好事。想是這麽想,可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依他這性子,卻不知何時才能将師父的話聽進去。他這人表面溫潤如玉,心中卻十分清冷,活了這麽多年,除了白黎和師父,他還真不願向任何人示弱。

之後,幾人又一同進城,與其他方向趕來的考生彙集在宮門口。游青一路都走在人群最後,偷偷牽着白黎的手,捏着他手心給他安慰。

早晨白黎躲開他那一瞬間,眼中的黯然和內疚之色一直如針刺一般在他心尖上紮,現下不方便說話,只好等考完回來,告訴他自己以後都不會有事了,免得他再東想西想地難過。

白黎讓他牽着走了一路,心裏卻越發難受了。游青對他越好,他便越是想與他親近,可一想到自己讓他忍受疼痛,還害得他暈了那麽長時間,心中就萬分苦楚,擡眼看了看他,小聲道:“阿青,我這麽牽着,你還疼麽?”

“不疼,以後都不會疼了。”游青手緊了緊,想到他不眠不休地照顧自己,生怕他偷偷跟着去皇宮,又補充道,“等會兒你回去好生歇着,不要在外面等我,我考完便回來,知道麽?”

“嗯……”白黎極為乖巧地點點頭,聽他說不疼,連忙将他的手抓緊,生怕他沒了似的。

游青看着他這副模樣,恨不得立刻将他摟入懷中親吻一番,想着他曾經說過要等自己做了官以後一起坐轎子玩,只好忍下心裏的沖動,決定還是按照原來的打算,先過了殿試再說。

在宮門口等候不多時,便有小官前來領路,将他們引入皇宮,一路到了考試的大殿,靜候皇帝駕臨出題。

游青如今恢複了所有的記憶,自然對這大殿十分熟悉,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偷偷打量,只是靜靜地站着,确定白黎不曾跟過來,這才放心。

沒多久,随着宦官的高聲唱諾,一襲明晃晃的龍袍随着沉穩的腳步聲在衆人眼前出現,游青忽然想到了一個被他忽略的問題,他竟然要向一名凡間的皇帝下跪,而且,若是真的入朝為官,往後還有他跪的。

這麽一想,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倒也不是特別在乎這些,本就有些看不慣天庭的等級制度,自然也不能因為自己是上仙,便覺得比凡人高出一等,只是他畢竟做散仙做慣了,凡事都比較随性,為了在人間逗留,竟然偏偏開始受規矩了。

好在天界的規矩他不愛受,凡間的規矩倒是無妨,橫豎對他又沒什麽束縛,就當是玩玩好了。若是皇帝知道他存的這份心思,恐怕要氣得七竅生煙罷。

游青随着他人一同下跪叩首,其中繁文缛節與開場之詞自不必說。皇帝一眼便見到他氣質不同于別人,忍不住盯着看了片刻,見他垂首靜立,十分從容,便有些賞識,頓了一會兒,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始出題。

有了題,三百號人紛紛入座,一時間,殿中鴉雀無聲,衆人都不敢在天子面前失禮,可時間久了,還是慢慢顯出衆生相來,抓耳撓腮的有,冥思苦想的有,敲額沉吟的有,皇帝在上頭看着,倒也覺得頗有趣,再看游青,看似端坐,卻又極為放松,沒有任何小動作,只是思索片刻後提起筆來慢慢地寫,神色淡然。

這考試對游青來說完全就是走個過場,題目與當年一樣,他懶得再動腦子,便還是按照記憶中的來寫,即便出了岔子當不成狀元,随便榜眼還是探花也是可以的,哪怕做個九品芝麻小官,只要能讓白黎坐坐轎子過過瘾,便不算白考。

正悠然地寫着,忽然覺得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而且,明顯不是皇帝的,這視線有些讓他不舒服。游青愣了一下,裝作擡頭思索,随意朝感知的方向瞥去。

偏門處,銀線串起的描金珠簾靜靜垂落,隔着裏面一層薄紗,能看到一名宮裝女子坐于其後,正目光灼灼地看過來。那女子與他擡起的目光相接,隔着珠簾輕紗對他嫣然一笑,身份不言而喻。

游青愣了一下,淡然地将視線收回,筆端懸在紙上,心中着實懊悔,想不到自己思來想去這麽多,竟然忘了還有公主這一樁事。

雖說他是神仙,可也不能在凡間濫用法力,萬一真找他做驸馬,若按照人間的法子來解決,還當真棘手。要能早些想起來,便不來考試了,不過眼下說懊悔也來不及,只好繼續考下去,若是皇帝真要賜婚,他幹脆抗旨帶着白黎遠離京城,雲游四海算了。

不過,這也不見得是個多好的法子。

游青垂首看着考卷上的文章,眼中忽然露出笑意,想了想,将接下來的內容在心中作了一番改動,蘸了蘸墨,繼續寫起來。如此,他考不中狀元,做個小官,還能将驸馬的差事轉到別人頭上,當真一舉兩得。

他不想與任何女子有牽連,自然要隔絕一切隐患,他很了解白黎,即便自己無心,白黎還是會心中難受。他不想再傷他,哪怕是無心的,都會給自己加重罪孽。

關于人間輪回的十世,他都記得,如今回到原點,那些事便如同過眼雲煙,等同于從未發生過,只是他不想這麽自欺欺人,他讓白黎一次又一次傷心,這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游青寫着寫着,都不曾注意自己早已開始發呆,對白黎着實想念得緊,也不知他有沒有聽話好好休息,等到回過神才發現,殿試都快結束了,便草草地結了尾。

遞交了考卷,又是一番繁文缛節,這才離開大殿,跟着領路的小官朝宮門走去。

出了皇宮,各家的書童都在外面等候,紛紛迎了上來。熟識的考生忍不住詫異:“游兄,怎麽今日不曾見到你家書童?”

游青倒是頗為滿意,笑道:“他這兩天累着了,我沒讓他過來,吩咐他好好休息去了。”

“哦,難怪,往常可是你家書童嗓門最高,今日沒見着人還真有些不習慣。”

游青眼中笑意盎然,想着即将回去見到他,心中着實高興,對左右道:“諸位年兄先回吧,我這書童愛吃雞腿,我去給他買一些。”

其他人自然不明白這“愛吃雞腿”究竟要愛到何種程度,只當是有些挑食,紛紛感嘆他們主仆情深,便與他拱手告別。

游青離開人群,轉過兩條巷子,朝白黎最喜歡的那家鋪子走去,一轉彎,面前卻突然多了一個極為熟悉的人影。

游青看着來人怔住:“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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