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狀元

白黎趴在游青的胸口醒來,擡頭對上他溫潤中含着笑意的眉眼,開心地湊過去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雖然在薛府中只能淺淺溫存,可他現在心中十分安定,并不像之前那樣執着于洞房,解開了心結,哪怕只是在他懷中入睡,都覺得幸福無比。

游青擡手撫上他輕軟的發絲,想着他們二人差點便永世相隔,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慶幸,捧起他的臉在他眉心眼角親了又親,唇畔間滿是得來不易的珍惜,良久才将他放開,輕聲道:“一會兒起來陪我将這屋子裏打掃打掃,住了這麽久,還要去丞相府表達一番謝意。”

“哦!”白黎點點頭,又在他身上膩歪了一會兒,這才歡歡喜喜的起床穿衣。如今他滿面喜氣,走到哪兒都跟過節一般,眉眼間的歡快很容易就将他人感染,使得這些等待挂榜原本該忐忑不安的考生也跟着心情明媚起來。

游青說是讓白黎陪着,其實根本舍不得讓他幹活兒,屋子裏裏外外都是他一手打掃,被褥也趁着晴好的天氣挂出去曬得蓬松柔軟。在這裏住了許久,不管考不考得中,都該離開了。

打掃完便要準備謝禮,他一介貧寒書生,若是買了東西送去丞相府必定不妥,好的買不起,差得人家也看不上,再說這原本就是皇恩,對丞相謝得過了便是對皇帝不敬,其中的分寸自然要把握好。因此午後小憩片刻,他便開始研墨作畫,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丹青了。

游青向來心思敏銳,察言觀色也是自小練起來的,自然看得出薛丞相對白黎有一些念頭,不過他了解白黎的癡,并未将這些放在心上琢磨,而且,自打元宵過後,薛丞相就再未踏足過這座別院,或許是心思已經淡了。

他如今恢複了記憶,想起薛丞相曾與他做了一世的摯交,甚至還施過數次援手,這才明白過來為何白黎當初一個勁說他是恩人,不由失笑。薛丞相的為人他了解,因此送上這一副烈馬圖倒也符合他風雅又桀骜的性子。

畫作完成之後并未當天送過去,而是帶着白黎在京城中轉了一圈,找了一家幹淨實惠的客棧訂了一間房,殿試之後還要看安排,如果留京,就要開始尋找租住的院子,如果回去,那就更方便了,直接收拾行囊即可。

第二日是挂榜的日子,皇帝要召見所有新考中的進士,因此二人起得極早。游青将床單、褥套等一應拆下洗淨,晾到外面,待一切忙完之後,天還未亮,知道白黎不會乖乖呆在這裏等他,臨走時還是忍不住細細囑咐了一番。

到了時辰,所有進士都身着公服、頭戴三枝九葉冠,恭立永安門前,之後與王公百官一起進入皇宮,列在文武各官東西班次之後,待皇帝出來,行三跪九叩之禮。

一切準備就緒,鴻胪寺官開始宣《制》:“元昌四十八年三月初一,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游青正認真聽着,鼻端忽然飄來熟悉的味道,一擡眼,沒想到白黎竟然站在他身側,鼓着腮幫子歪着身子把頭探出去,一臉想看大殿又想緊挨着自己的糾結神色。游青迅速将視線收回,忍不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如今他恢複了仙力,白黎再怎麽隐身都能讓他看到,那傻子還蒙在鼓裏,大大咧咧地站在此處。

宣《制》完畢,大殿傳來悠長的唱名聲:“一甲一名,游青!”

游青愣住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是中了狀元,餘光掃到白黎喜滋滋地把臉湊過來,在自己唇角親了一下,這才回神,連忙恢複從容淡定的神色,聽完大殿上将唱名又重複了兩遍,在鴻胪寺官的指引下,出班在禦道左側下跪。

接下來,是一甲二名榜眼唱名三次,禦道右側偏後下跪,一甲三名探花唱名三次,禦道左側再偏後的位置下跪,之後便是二甲、三甲的唱名,游青便沒有再注意細聽。

歷朝歷代偶爾會有一些狀元易主的事,閱卷官将考卷與成績交到皇帝手中,若是皇帝看這個狀元不合心意,完全有可能憑着自己的喜好将他和原本中意的人對換。不過這種事也不能經常做,除非這皇帝實在是心中計較得很。

游青暗暗思索,不知自己是不是也遇到了這樣的事,如果是,那說明皇帝心意十分堅定,這麽一想,不由微微蹙眉。

事實上,他倒是猜得大差不離。他這次所作的文章,比前世的确是要差了一些,不過文如其人,再怎麽改,終究是按照他的性子來寫的,那番風骨與才思哪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改掉?

閱卷官将考卷遞呈給皇帝時,皇帝一看便皺起了眉頭,觀其行文與才學,明顯是個極為難得極有見地的人才,可這文章所述的內容,看上去又有些敷衍。

皇帝心下好奇,便着人把他會試時的考卷拿來看了一下,當下心中便有了計較,越發覺得這游青不簡單。

說起來狀元風光,但并不是每朝每代的狀元都會受到重用,而且,一旦中了狀元,便成了目光彙聚的焦點,一個不慎說不定這狀元頭銜反倒成了累贅。這游青明明才華了得,卻故意将文章寫差了,看來不僅對自己極為自信,而且還相當沉得住氣,可是個聰明人啊!

皇帝沉吟了半晌,想起在殿試時見到的他那副從容淡定、寵辱不驚的模樣,心中着實喜歡,當下便拍了板,将狀元之名按到了他的頭上,把原來的狀元換成了榜眼。

游青真是始料未及,不知自己竟會弄巧成拙。

唱名完畢,皇帝回宮。禮部官員用雲盤托着榜,由黃傘前導,走至永安門,身後烏拉拉跟着文武百官與進士等一大批人,文官走東側掖門,武官走西側掖門,只有前三甲可以由正門走出,其他進士也是走的東西掖門。

永安門的正門專為皇帝而設,因此輕易不開,除了皇帝,只有皇後在大婚時能走一次,還有殿試前三甲在唱名後出來時可走一次,游青作為金榜頭名,走在最中間自然是極為矚目。

白黎一看他家阿青受到如此隆恩,嘴巴都咧歪了,大搖大擺地跟着一同從正門走出,仿佛中了狀元的是他自己一般。游青瞥到他臉上的得意之色,再次哭笑不得,差點忍不住将他摟到懷裏揉一番。

黃榜張貼,狀元領着其他進士一同看榜,宮門外圍着許多看熱鬧的百姓,探頭探腦地争相觀賞,興致勃勃地等着之後的打馬游街。

按照習俗,殿試前三甲是需要在黃榜貼出後騎着馬在京城繞一圈的,一為顯示皇恩浩蕩,二為督促民間學子,讓他們知道朝廷崇尚教育、尊重人才。

三匹高頭大馬精神奕奕地站在宮門外,儀仗隊也準備就緒,前三甲一同走至馬前,鑼鼓、唢吶頓時響聲震天。游青腳踩馬镫,幹淨利落地翻身上馬,清雅俊逸中平添了幾分飒爽英姿,引得周圍的百姓紛紛贊嘆。

白黎擡起頭,對着這樣的游青竟然看呆了,一時恍惚,覺得他這副模樣似曾相識,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便見到過。

身後的榜眼和探花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看着面前的高頭大馬實在是心中忐忑,生怕自己爬不上去,在宮門口丢了人,好在一旁還有侍者,及時給他們在馬肚子旁放了墩子,這才順順利利地踩着墩子上了馬。

游青以為白黎會跟着上馬,卻等了半天不見人上來,心中疑惑,忍不住朝他瞥過去,卻見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發呆。

白黎接觸到他的視線,猛地驚醒,還未來得及眨眼又見他将視線轉開,仿佛并沒有朝他看過來,而是随意地從他這裏掃過。白黎以為他看不見自己,便沒有多想,樂滋滋地跳上馬背,坐在他後面,摟住他的腰。

游青面色沉靜從容,眼中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在鼓樂聲中催馬前行。

狀元游街,家家戶戶都有人跑出來湊熱鬧,京城再次陷入沸騰。一時間,前呼後擁,旗鼓開路,歡聲雷動,喜炮震天。

白黎靠着游青的後背,雙手環在他的腰間,想起前世的種種,覺得他的阿青實在是了不起,做什麽都能出人頭地,遺憾的是,他只能在旁邊默默地守着、偷偷地看着。如今重活一世,能這麽緊緊貼着他,與他一同分享喜悅,心中的歡喜漲的太滿,竟有了落淚的沖動。

游青看不到他的神色,卻能猜到他的想法,很想反手将他摟到胸前,奈何周圍全是圍觀的百姓,只好對左右拱手微笑。

儀仗隊緩緩前行,走到他們曾經在元宵觀看花燈的橋上,白黎一時興起,不想坐在他後面了,便站起來輕飄飄地躍到他身前,重新坐下後再次将他摟住,擡眼看着他溫潤的笑臉,忍不住在他下巴上輕輕啃了一口。

游青喉結動了動,深吸口氣,只好裝作不知道。

白黎坐在他身前,更有踏實的感覺,先前一時的惆悵跑得無影無蹤,再次開心起來,看他不停的對周圍的人拱手,心疼得很,覺得再這麽下去,膀子都快酸得擡不起來了,忍不住轉過頭對路邊的人扮鬼臉。

游青見他如此幼稚的舉動,唇角的笑意加深,想着他曾經說過想要一同坐轎子的話,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不知這一世,皇帝會不會還是想給他賜婚,他已做好了抗旨的準備,到時帶着白黎游歷天下,倒也自在。不能一同乘轎,今日卻能一同乘馬,倒也算是彌補了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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