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逆轉

捆仙網綻放金色霞光,迅速将被束縛住的二人拉回大殿,衆仙家已悉數歸位,站列兩排,眼底再無先前的漠然,許是觀戰時過于震撼,此時都隐隐現出同情惋惜之色。

游青一直将白黎抱在懷中,面色沉靜地站在大殿中央,看不出喜怒。

白黎得了他的靈力,已經精神了許多,摟着他的脖子将頭枕在他胸口,雖然雙唇失了血色,可雙眸依舊澄澈,心疼道:“阿青,身上疼不疼?”

“不疼了。”游青下巴在他額角輕輕蹭了蹭,嗓音低沉柔和,“我又不是肉體凡胎,能疼到哪裏去?”

白黎仿佛沒有聽見天帝的冷嗤聲,摟着他的脖子更緊地貼過去,擡起頭眯着眼笑道:“阿青,你真厲害!”

游青覺得自己就算是淪為酒肆裏跑堂的小二,他也會誇自己厲害,忍不住又笑起來,摟在他腰間的手捏了捏,逗得他笑容更燦爛。

兩人旁若無人地竊竊私語、相視而笑,仿佛将先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空華老君側目看着,不得不感慨,他倒是小瞧了這狐貍,千年前被痛打一頓就把最疼他的人給忘了,如今吃了這麽大的苦頭還能笑得出來,果真是長大了啊!

天帝冷着眉目一甩袖重新落座,冷哼道:“白黎私闖天界、魅惑上仙,即刻扔下噬妖谷!玄青以下犯上、屢屢生事,即刻扔下誅仙臺,永世輪回!”

空華老君身子一顫,仿佛瞬間老了幾千歲,一臉悲痛地跪下,顫顫巍巍道:“懇請天帝收回成命!他二人罪不至死啊!劣徒不懂事,請留他們一條生路,讓我帶回去好生教訓!”

天帝驚怒交加:“空華老君,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空華老君不為所動,繼續哭道:“一切過錯都是我的縱容和管教不嚴造成,若要懲罰,該首先懲罰我才是,求天帝成全吶!”

游青看着向來仙風道骨的師父為了自己伛偻着身子向天帝求饒,雙目赤紅、牙關緊咬,心口疼痛難當,不經意間手指收緊,将白黎捏的生疼,聽到他極輕微地吸了一口氣才慌忙松手,內疚地在他身上摸了摸。

天帝先前見空華老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心中清楚那是愛之深責之切,所以早就料到他會求情,可眼下看他如此老淚縱痕的模樣,狠話終究有些說不出口,只好冷冷道:“空華老君無須多言,他們觸犯了天條,罪不可恕。”

空華老君一愣,忽然嚎啕大哭,恨不得以頭搶地,全然沒了往日的風采:“老頭子孤寂無依,就這麽一個徒兒,要是沒了這徒兒,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呀!劣徒雖然性子擰了些,也确實是鬧了幾次,可畢竟沒有造下罪業啊!受了那麽重的傷,懲罰得還不夠嗎?天帝若執意如此,我也去跳誅仙臺!入了輪回,就算做孤家寡人也不過百年之事,好過現在……”

天帝讓他這番接近無賴行徑的嚎哭吵得頭疼,可又不好真拿他怎樣,煩躁地揮揮手:“将空華老君扶下去休息!”

空華老君本是跪在大殿左側,見有小仙過來,連忙一個閃身跪到了右側,讓小仙們撲了個空,繼續抹着一臉老淚哭,哭得旁邊幾個須發花白的老君于心不忍,終于看不下去了,齊齊出列跪地求情。

“懇請天帝收回成命!玄青、白黎二人确實罪不至死啊!”

“玄青乃天界千年難遇的可塑之才,先前一番混戰令我等大開眼界,還望天帝網開一面!”

“情愛之事乃妖之本性,白黎為妖千年,從未傷人性命、更不拆人姻緣,必定是一心向善,求天帝免其死罪!”

“懇請天帝成全!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天帝看着下面的老頭子一個接一個地跪地求情,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正煩躁不堪時,又見其他一些年輕的仙家也陸續跪地,說的話都是大同小異,一時間又是怒氣橫生又是無奈嘆息。

衆仙家方才看游青年紀輕輕就能以一人之力與二十人鬥法,又有化萬物為兵馬的能耐,想不敬佩都難,後來又看他傷得那麽重依然身姿挺拔,頗有寒梅傲雪的風姿,敬佩之中又多了些敬重。

游青傷痕累累,觸動他們心中的同情,而天帝竟然為了捉拿他下令“死活不論”,着實是令人心寒,因此這一番鬧鬧哄哄的求情倒也是完完全全發自他們內心。

等到地上烏拉拉跪了一片時,兩旁的十二金仙和八大天将也跪了下來,這一下,不光天帝震驚,連游青都有些詫異了。

十二金仙先前所為都是聽命行事,心中其實也有些恻隐之心,覺得天帝的懲罰過于無情了些。

天帝額頭青筋直跳,頗有些騎虎難下,最後在一片求饒聲中只好鐵青着臉給自己找臺階:“哼!玄青自始至終都不認錯,恐怕毫無悔改之心!”

空華老君一聽,連忙将手放在背後對着游青上下擺了擺,雖說只是一個簡單的手勢,可師徒二人默契非常,游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師父一直對他的性子十分頭疼,整日裏教訓他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闊天空,該服軟的時候就要服軟,奈何他總是不聽。天帝或許原本并不打算将他與白黎置于死地,可自己一來就沖撞他,屢屢挑戰他的神威,這才徹底将他激怒。

空華老君還在朝他打手勢,頗有些焦急,他深知這徒弟的性子是遇強則強、遇弱則柔,平日裏看起來溫和,每每遇到強勢之人卻從不願低頭,此時只盼着他腦子能轉過彎來才好。

游青朝懷中的白黎看了一眼,見他正瞪大眼看着自己,腦中驀然閃現當年初見時那只滿嘴油膩的饞嘴狐貍,再看看他如今一身的傷,忽然覺得師父的教誨不無道理,暗嘆一聲,終于抱着白黎屈膝跪了下來。

“玄青不該在天牢打傷四大金仙,不該在地府傷及無辜,玄青知錯。”雖然腰背挺直,語氣卻非常誠懇。

白黎被他橫抱着,湊到他耳邊悄聲道:“我要不要跪?”話音剛落,捆仙網便松了一些,白黎順勢從他身上下來,規規矩矩跪在他身側。

空華老君頗為滿意:還是這狐貍懂得進退啊!

天帝對游青這番避重就輕的認錯非常不滿,打傷人的罪責能有多大?他這些事的根源都是戀上了凡間這只小狐貍,還為了這狐貍竊取星辰法器擾亂時空,這些才是他觸犯天條的地方,現在倒好,輕輕松松一句“不該打人”就算認錯了。

天帝心中對他咬牙切齒,可如今這架勢容不得他一意孤行,而且,臺階已經架好了,他再不下來就有些難堪了,最後只好不情不願地再次從鼻孔中哼了一聲:“知錯就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也該讓你們吃些苦頭長點教訓!”

空華老君終于松了口氣,游青乃仙體,不管遭多少罪,休養休養總歸是能好的,不過就是苦了小狐貍了,也不知道要遭什麽罪,能不能撐得過去。

天帝面色不豫地讓底下一群人全部起身,待他們各自歸位,這才緩緩開口:“将玄青、白黎分別關入左右兩只炎龍聖鼎,關足三日三夜!此後二人永不相見!”

游青聞言大驚失色,“永不相見”一說倒是不足畏懼,總能想到辦法解決,可這炎龍聖鼎比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還厲害,白黎哪裏受得了?

游青面色蒼白,焦急道:“懇請天帝容許将我二人關在一處!”

“哼!你倒是想得周全!”天帝冷笑一聲,“我已給你們降罪,你還要得寸進尺麽?”

空華老君連忙在游青肩上拍了拍:“還不快叩謝天帝?”說着極為巧妙地将袖中的瓶子露出一片給他瞧了瞧。

游青想起鬥法時師父的暗中相處,腦中忽然靈光一現,連忙順坡而下表示認罪,又牽着白黎的手安撫地捏了捏。

白黎對于炎龍聖鼎完全不了解,神色中有些迷茫,不過大致也料到應該不好受,靠着游青小聲道:“我不怕。”

天帝一聲令下,捆仙網自動一分為二。捆仙網連神仙都掙脫不得,更不要說妖,因此兩人毫無抵抗之力地被分開,各自關入一人高的炎龍聖鼎。

頭頂沉重的黃銅蓋轟然阖上,鼎內熱浪襲人,如同步入了另一個世界,天紅地赤、火山環繞、岩漿橫流,只有腳下兩尺為徑的地方能夠落腳,身上每一寸肌膚都被灼得生疼。

上空隐有火龍游曳,四周只剩下赤紅的火焰與岩漿,白黎痛苦地倒在地上,瞬間被燙到了腳,連忙掙紮着坐起,将整個人全部收在唯一完好的圓中,可四周的火焰卻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拼命地朝中間擁擠而來。

白黎身上的衣服被燙得燒起來,連忙脫掉甩開,化作狐貍蜷縮着,卻又因披着一身毛更覺難受,只好重新化作人形,此時卻只能一身赤裸了,也不知究竟是沒了遮擋更燙,還是披着一身毛更燙。

嘴唇皲裂,滿頭大汗,卻又瑟瑟發抖,白黎長這麽大,從未體會過這種程度的痛苦。

這鼎中不是簡單的燙,而是火焰化作利刺往身上鑽,更要命的是,頭頂的火龍在空中肆意地飛來飛去,時不時便要張開大頭噴一團更為灼人的火球下來,每一下都砸在他腳邊,讓他在這方寸之地慌亂地躲閃。

火龍尤不滿足,尾巴一甩,便是一道紫色的閃電劈下來,白黎一個避閃不及,硬生生給擊中了一次,頓時全身如同炸開一般,五髒六腑痛得讓他在裏面打滾,随即又被四周的火燙到,忍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叫聲卻完全傳不出去,瞬間消散在四周的熱浪中。

游青雖然耳中聽不到白黎的聲音,卻完全能感應到他的痛苦,一進去就迅速席地而坐,很快感應到師父給自己灌輸的靈力,便迅速調用起來。

他與白黎早已有過肌膚之親,彼此內息可互相影響,師父給自己隔空灌輸靈力需要以一滴血為媒介,他與白黎之間卻不需要,一得了師父的靈力便迅速往白黎那裏送,替他結了一道屏障,勉強能緩解一些痛苦。如此一通忙碌,自己已經被燙傷,眼看着頂上的火龍開始擺尾,又迅速給自己下了一道屏障。

不過這炎龍聖鼎極為厲害,火勢無法撲滅,閃電也異常兇猛,所謂的屏障也只是抵擋一時,很快就會被熱勢融化或者被閃電擊破。游青只好破了一個再結一個,兩廂忙碌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傷了數次。

師父的靈力并非取之不盡,他們二人卻要被關上整整三日三夜,如此一刻不停地結屏障對靈力的消耗極為迅速,恐怕師父那邊撐不過兩日。

正如他所料,空華老君那邊确實是漸漸支撐不住了,他若是扔下徒弟離開大殿,天帝必定會起疑,可他守在這裏,面上的憔悴便掩飾不住。

如此到了第二日,終于讓天帝發現。天帝震怒,旋即命人将空華老君手中的瓶子收走,并下令看着他不讓他有任何動作。

空華老君氣得胡子亂顫,又萬分慶幸天帝沒有因此加重刑罰,只好心焦痛苦地守着兩只鼎煎熬地等着。

鼎內的白黎和游青失了靈力的支持,頓時撐不住了,虛弱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仿佛體內也着了火,痛得恨不得自盡,卻又想到對方不得不硬生生撐着。

火龍瘋狂地舞動,張口成火,擺尾成電,一下又一下進攻着奄奄一息的兩個人。游青虛弱地打着坐,努力凝聚體內僅餘的精氣,将閃電接二連三地進攻收為己用,在體內以八卦形态游走。

阿黎,你再撐片刻,我很快就好。游青心裏默默念着,忍着全身焦痛,又吸了數到雷電,體內的八卦形态漸漸清晰,隐隐快要形成陣法。

白黎早已化作原形趴在圈中,痛得奄奄一息時,腦中似乎聽到了游青的話,想不到二人意念竟能互通,頓時驚喜,連忙化作人形打坐。

游青一邊引導體內的真氣能量,一邊默默教白黎吐納調息,白黎一一照做。

二人早已痛到麻木虛弱,卻一直活着,心知只要撐過去就好,一時間痛苦仿佛成了若有若無的布景,全副身心都凝聚到體內游走的真氣上。

如此到了第三日,兩人已心無外物,鼎內的各種進攻于他們而言都成了可用之材,悉數收納,又經過八卦陣中連續不斷的調動游走,逐漸被內丹吸收。

游青身子愈發輕盈,隐隐覺得體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想再與白黎互通意念,卻發現這變化到了關鍵時期,他的意念竟怎麽都傳不出去,心裏一急差點亂了陣法,被火一灼連忙回神。

看來他已經到了突破境界的關鍵時期,此時若是分神,必定前功盡棄遭到反噬,那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死了。早些結束便能早點救白黎,游青略一斟酌,再次凝神。

白黎因為沒了游青的引導,體內真氣亂作一團,連忙照着之前學的又做了一遍,将真氣理順,做完之後又做一遍,想進行下一步,卻凝滞住了。

正焦急不已時,鼎內忽然火焰盡數熄滅,天空的火龍一下子墜落到地上,莫名其妙地匍匐着。白黎不解地看了一眼,體內猛然注入一道極為強勁的靈力,将他吓一大跳,緊接着這股靈力開始自行引導他體內的真氣與能量,讓他目瞪口呆。

白黎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心裏卻十分清楚這靈力不是游青的。靈力過于強勁,一時間有些難以掌控,白黎像是虛不勝補的病人,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只能被動地任由靈力自行運轉。

與此同時,大殿內寂靜無聲,天帝與衆仙家愕然地看着門口,未見人影,先聞一陣略帶嚣張的笑聲:“哈哈哈哈!天帝別來無恙啊!怎麽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一成不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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