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福寧成長史(7)

因為林福寧沒有随侍,林夫人每晚都要過來看看,才能安心,只是林福寧一直不知道罷了。

宋媽媽扶着林夫人走出廂房,就聽見前頭傳來的嚴厲的喝斥聲。宋媽媽忍不住小聲的對林夫人說道,“夫人,您看,大少爺和二少爺他們……”

林夫人輕笑一聲,擺擺手說道,“沒事。康兒和安兒也是該接受點教訓了。”

當家裏人都不知道嗎?這幾日晚上都偷偷爬牆出去玩耍,若不是老爺這幾日忙着清點賬本,早就揪住他們訓斥一頓了。而若不是大管家跟着,知道他們只是去看影子戲,沒有惹是生非,她也早就揪住他們打一頓了。

不過……老爺說,是寧兒提醒了他?爬樹掏鳥蛋?呵,這寧兒也真是太頑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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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上柳梢頭,皎潔的月色灑在幽深安寧的山裏,猶若澄澈透明的水灑在了院子中。

主屋裏,還在對弈的一老一少,不知道何時頓住了手。

“森森直幹百餘尋,高入蒼穹不附林。若問天地造化心?風霜血刀霹靂劍。”在這一片靜默中,老者,也就是無塵大和尚,蒼老的聲音緩緩開口說着。

約莫十一歲左右的小男孩,也就是齊明遠擡頭看向大和尚。

大和尚目光悠遠,看着齊明遠,幽深難測,“安谧谷是個好地方啊。”

齊明遠看着大和尚,面露笑容,笑容淺淡謙和,拱手做禮,輕聲道,“明遠謝過大和尚指點。”

大和尚微微點頭,就閉上了雙眼,齊明遠見狀,起身,躬身一拜,便輕步離開。

一直坐在一旁觀看對弈的魏成也悄然起身,對着閉眼的大和尚,做禮一拜,便跟着齊明遠離開,離開之時,魏成看了眼棋盤,神情複雜莫測。

有人說,天做棋盤星做子,棋盤如人,星是心。

魏成看着走到大院裏的齊明遠的背影,剛剛的棋局裏,他看到的,真是一個十一歲少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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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成送走了齊明遠,無塵寺的規矩,沒有大和尚的發話,任何人都不能借宿。齊明遠和溫山便在馬車裏過夜。

溫山本以為,大和尚接見了四皇子,四皇子今晚應該會留宿在無塵寺,卻沒想,四皇子還得在馬車裏過夜。

溫山看着四皇子齊明遠上了馬車,放下了車簾,想出聲問問,但又不敢出聲,四皇子齊明遠雖然寡言少語,年紀雖小,但他不知怎麽的,卻是不敢放肆輕視。

“溫将軍。”簾子裏頭,少年的淺淡平靜的聲音響起。

溫山忙拱手恭敬道,“末将在。”

“明日,在安谧谷裏建一茅屋,以後,我就住在安谧谷裏。”

溫山一愣,住安谧谷?可是,安谧谷那裏不是一個墳場嗎?!哪怕四皇子現在是不被重視驅逐出宮的皇子,但,住在一個墳場裏?合适嗎?

溫山低聲道,“殿下,不如末将在這無塵寺附近建一院子?”

“不,就在安谧谷。”少年的聲音依然平靜。

溫山聽了,只好應下,“是!末将遵命!”

少年又慢慢的開口說道,語氣緩和,“溫将軍別擔心,住安谧谷是無塵大和尚對我的提點。”

溫山怔了怔,随即恭敬拱手做禮,“是!末将明白。”

馬車裏,少年,也就是齊明遠,仰靠着,微微閉上了雙眼,神情露出了疲憊,剛剛的棋局他耗費了太多心神,無塵大和尚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和尚,他明明已經有意收斂,下棋之時,每一步都保留了三分,但不知不覺中,他卻是被步步緊逼,不知不覺中全神貫注,拼盡了全力。

然後,就被看透了?

“森森直幹百餘尋,高入蒼穹不附林。若問天地造化心?風霜血刀霹靂劍。”

齊明遠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淡淡的笑,這是在提醒他是吧?若問天地造化心?風霜血刀霹靂劍……呵,上輩子腥風血雨裏走出來的人還需要風霜血刀霹靂劍嗎?

齊明遠微微睜開眼睛,眼睛裏幽深難辨,無塵大和尚今晚為何會見他?因為魏成?因為他來到了這青田鎮?當年父皇親臨無塵大和尚修行的大悲寺,無塵大和尚都沒有出來,甚至拒絕父皇進入大悲寺。如今卻是打開寺門,見他了。

傳言,無塵大和尚精通天算,難道他看出了什麽?但從剛剛大和尚所說,大和尚似乎并沒有看出什麽。但就算他看出什麽又如何?

安谧谷……

這個倒是不錯,在安谧谷陪伴他的母妃幾年,也算是全了他上輩子的遺憾。

齊明遠想罷,就放松心神,閉上眼睛,盤腿打坐。

此時的他尚不知道,在安谧谷,他的命途将會有着怎樣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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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成看着齊明遠上了馬車,便轉身進了無塵寺,輕步進了主屋,主屋裏大和尚還在盯着棋盤,魏成看了眼棋盤,恭敬躬身做禮,“老師。”

大和尚擡頭看向魏成,放下手裏轉着的棋子,問道,“四皇子在哪歇息?”

“回老師的話,四皇子在寺門外的馬車裏歇息,明日待容妃棺木抵達,就會去安谧谷。”魏成恭敬回答道。

大和尚微微點頭,緩緩開口說道,“魏成,此子不可限量,可惜呀……”

魏成一怔,可惜什麽?魏成上前一步,躬身拱手恭敬問道,“請老師指教。”

大和尚默然了一會兒,半晌,卻是輕輕嘆氣道,“此子心思太深太雜了,下手果決絕不手軟,寧棄一片,也不認輸,魏成,此子将來定是升龍之格,但,只怕此子心思狠絕,将來殺戮過重啊。”

魏成起身作揖,低聲道,“老師,學生以為,若帝王格者,心不夠狠絕,難成大業。”

大和尚微微點頭,又緩緩搖頭道,“魏成,此子聰慧在寧兒之上,你有此學生,是你之幸,但,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若只傳知,你綽綽有餘,但帝王格者,不僅需知,還需智,更需仁,以此子之心志,只怕他會敬你為師,卻不會敬你所授。”

魏成專注恭敬的聽着,聽罷,魏成忍不住苦笑一聲,若真是如此,他這個老師有這個學生,是幸,也是不幸啊。而老師雖沒有說明白,但其實也是在告訴他,他這個老師只怕不容易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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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如此美好。”

發出如斯感慨的,正裝模作樣的背負着小短手,搖頭晃腦的看着池塘裏的小金魚游啊游的。

“寧兒在說什麽呢。”語氣裏帶着困惑的甜美聲音響起。

林福寧轉頭,便見自家姐姐林淑薇歪頭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林福寧一笑,轉身,“姐,你來啦?”

林淑薇一大早過來給爹娘和爺爺請安,請安完畢,就和弟弟跟随着娘親去管事廳。

管事廳聽完了事,被娘親留下來說了些話,一出來,就見自家弟弟林福寧站在小花園的池塘邊,也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麽。

“諾,姐姐,這個給你,昨兒個晚上我想把它給你的,可是娘親要和你說話,不方便。”林福寧邊說邊遞過去一串珠子。

林淑薇眼睛一亮,忙雙手接過,笑容甜美,“寧兒,謝謝你。太好了,我再給這珠子編個福運線,就可以送人了。”

林福寧看着林淑薇笑得那麽開心,心頭也高興。

“喲,我好像聽見有人送了珠子?”突然,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林福寧和林淑薇同時轉頭,就見他們的兩個哥哥,林福康和林福安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兩人都有些狼狽。

林福寧看着林福安一拐一拐的走到他們跟前,林福寧心裏偷笑,肯定是昨晚被爹罰跪了。

“哎,寧兒,你好偏心,你都給薇兒做了珠子,怎麽不給我和大哥一串呢。”林福安看着林淑薇手裏的珠子,流口水了。

——無塵大和尚的珠子,那可是一大寶貝!

“有啦,有啦。”林福寧嘿嘿笑着,從袖子裏摸出了兩串珠子,分別遞給了一拐一拐走來的林福康和林福安。“大哥,二哥,這是師傅加持過的。姐姐那串是要拿去做禮物的,所以,這串,是給姐姐的。”林福寧笑眯眯的從袖子裏又摸出一串紫藍色的珠子,雙手遞給了林淑薇。

林淑薇歡喜的接過,一把抱住林福寧,“寧兒你真好!這個我好喜歡,我最喜歡紫色了!”

林福寧呵呵傻笑的撓頭,嘛,不就是一個珠子嗎?姐姐喜歡,以後他就纏着大師兄多給他和師傅帶好看的珠子。

林福寧和他的哥哥姐姐們打鬧了一會兒,就上馬車,朝大鳳山進發了。

馬車裏,林福寧翻着昨天娘親給他的賬本,娘親今早發話了,這賬本的事情交給他解決,問題是,他該怎麽解決呢?

林福寧坐在馬車裏,合上賬本,歪頭想着,娘親這是要訓練他呢還是要考驗他呢……

“小公子,已經到了安谧谷了。”駕着馬車的林忠大管家轉頭說道。

林福寧習慣性的打開車簾子,趴在馬車窗口向外看着。

而此時的安谧谷外,四人擡着棺木正朝安谧谷走來,林福寧一愣,怔愣的原因不是因為一大清早的就有送葬,安谧谷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公共墳場,有人送葬,也不足為奇,單絲,送葬的人好少,而且沒有奏樂,沒有哭喪,只有一個看上去好像和自家大哥一般大的少年一身素衣,頭束白帶,走在最前,手裏也沒有捧着靈牌,只是手持笛子,緩緩的吹奏着不知名的樂調。

好奇怪……

不過,這吹奏的到底是什麽樂調?這樂曲裏透出的那種悲傷和哀愁,如絲絲細雨滴落人心。

在林福寧好奇的瞅着那小孩的時候,駕着馬車的林忠管家急急開口道,“小公子,快關了車窗。您是花娃子!不能随意讓人看見!”

林福寧翻了翻白眼,又來了!林福寧心裏嘆氣,拉上車簾子。

林福寧不知道,在他拉上車簾子的時候,那吹笛的少年已經看向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劃過一絲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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