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只手還沒碰到謝孤懸, 就被一把長劍攔住了。

沈修瑾面若寒霜,冷冷看着對方,往前一步, 将謝孤懸擋在了身後。

“師兄。”

謝孤懸驚慌睜大了眼睛, 躲在後面去看那個說話的人。

他這樣一副可憐慌亂的模樣被瞧見, 分外惹人憐惜。

“讓開。”

那個眉心有火苗紋路的修士見沈修瑾只有金丹期修為, 素來随心所欲慣了, 沒将他放在眼裏。

沈修瑾不語, 執劍砍向了他。

那個修士雙手化作一雙狼爪, 猶如精鐵般堅硬,和長劍碰撞時擦出火花,那幾點火花落在他的爪子上, 騰騰燃起火苗來。

妖氣從他身上散發,是只元嬰期的火狼妖。

不過就算是元嬰期,沈修瑾神色不變,憑着金丹巅峰的修為,并沒有落在下風。

“哎哎哎,我的東西。”

攤主生怕波及到自己,羽扇一揮, 靈力卷起自己攤上擺的所有東西, 立刻就朝後面退去。

謝孤懸緊張不已,根本沒想起來,攤主還沒将另外兩塊活玉給他。

元嬰期的火狼妖族, 本就皮糙肉厚,那雙狼爪更是他修煉最強的地方, 尖利無比。

沈修瑾境界低了一層, 慢慢就顯出頹勢來, 火狼妖又釋放出威壓,想将他壓制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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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謝孤懸一聲師兄的驚呼中,他險險避開心口那一爪子,衣裳卻被擦身而過的妖氣割破。

火狼妖沒有任何留手,想置他于死地。

原本只是想讓對方知難而退,沈修瑾眼神徹底冷了。

他不再閃避,劍修本就重殺伐,不少都是從殺戮中磨砺而出,一往無前,毫不退縮。

街上都是修士,見有人打架,離得近了趕緊避開,也沒離多遠,混入圍成一圈的人群中繼續看熱鬧。

“師兄。”

謝孤懸眼淚汪汪看着受了傷的沈修瑾,淚珠掉下來。

有的人天生就是吸引人目光的存在,即便是哭泣,也美到讓人心動。

只是還不等有人上前安慰,沈修瑾那邊傳來一陣異動。

他周身金丹氣息暴漲,一直往上攀升,直抵元嬰。

一劍将騰空撲來的狼妖斬落在地,手裏提的長劍帶了血跡。

本就快到結嬰的時候,和這只想置他于死地的狼妖打出了真火,對方又是只高了他一個境界的元嬰期,拿來越階練手再合适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修為在對戰的一剎那突破提升。

不過結嬰閉關最好,可以鞏固修為,于以後有利,沈修瑾極快壓制了體內修為,沒有立刻突破。

周圍看熱鬧的,也不是沒見過修士在打鬥中突破境界,不過他年紀看着小,十七八歲的模樣,就已經快到元嬰,這等天分還是讓人生羨的。

一陣馬蹄聲響起,從街道另一頭趕來,是東流城的守衛。

領頭的化神期修士見打完了,既然沒死人,就不算事,懶洋洋巡視一圈,開口:“聚衆鬧事者,若有再犯,趕出城中。”

說完往沈修瑾和狼妖身上打出一道法術印記,要是他倆再惹事打鬥,被發現已經有印記的話,就會被趕出去。

東流城繁華無比,南來北往的各種人都有,要是不加以管束,哪裏會有更多的人來,起碼明面上有幾條規矩,來約束沒有任何顧忌的修士。

守衛離開了,沈修瑾看着被他挑斷了右腕手筋的狼妖,神色淡漠收回長劍。

“你給我等着!”

狼妖惡狠狠看他,垂在身側的右爪子還在滴血,說完周身就騰起一陣煙霧,消失在原地。

沈修瑾表情漠然,來一個殺一個就是,出了這裏,也就沒有守衛管了。

不過還是有一點困擾了他,明明是這個火狼妖先欲行不軌,對謝孤懸那樣說話,還試圖動手動腳,他只是阻攔,這火狼妖卻絲毫不知悔改,臨走前還放狠話,反倒像是他惹了對方。

他忽然覺得這種情形有些熟悉,稍一想就想起來,師父那些話本裏,調戲良家女修的惡霸修士好像就是這樣的。

“師兄。”

謝孤懸哭着過來,眼淚擦都擦不完,看着他受傷的左臂,上臂處衣服被抓破,露出三道帶血的爪痕。

傷口沾了狼妖的煞氣,無法立即愈合。

沈修瑾沒那麽在意,拿出清靈散稍一擦拭,傷口愈合就快了。

見謝孤懸還是哭哭啼啼的,他只得出聲說道:“我沒事。”

“師兄,都是我不好。”

謝孤懸抽噎着,拉住他衣袖不放。

“不怪你。”

沈修瑾聽他這樣說,眉頭輕皺,明明是那個妖族的錯,怎麽能怪謝孤懸。

“是他的錯,與你無關。”

他再次說道,神色間透着認真。

謝孤懸仰起臉看他,相處久了,從他冷冰冰的俊臉上看出那抹認真。

他看着沈修瑾,眼神微怔。

“師兄,我害你受傷了。”

很快謝孤懸回過神,低下頭用手背擦了擦臉上淚痕,不再看他。

委屈怯懦的聲音一如既往,沈修瑾沒有發覺任何不對,只說:“小傷而已。”

清冷聲音給人分外可靠的感覺。

“拿了幾個?”

他看了眼已經空了的攤位,開口問謝孤懸。

突然被問到這個,謝孤懸立刻擡頭,看着空蕩蕩的攤位,他立刻就苦了臉,委委屈屈地攤開手,露出手心裏攥着的一塊細碎紅玉。

“一個。”

委屈巴巴看着手裏的活玉,他沒看好,讓攤主給跑了。

“師兄,我是不是很沒用。”謝孤懸垂頭喪氣的,徹底蔫了下來。

不是多貴的東西,攤主跑了就跑了,來這裏還有其他事要做,也不必在這裏大海撈針一樣去找人。

“不是。”沈修瑾聲線冷冽,不過對已經聽慣了的謝孤懸來說,這樣的嗓音越發悅耳。

“拿了一個就好。”

沈修瑾說完這句,兩人繼續往前走。

不過在發現周圍人目光很多都落在謝孤懸臉上時,他停下腳步。

目光落在謝孤懸臉上,剛才哭過的眼睛帶了些紅,柔弱又可憐。

在雲岚宗的這些年,他常待在寒山澗,但不是沒見過小時候的謝孤懸,知道他生得玉雪可愛,這一年來才逐漸長開。

小飛仙境外,看到謝孤懸的第一眼時,他就知道他長得好看。

只是沒想到,好看也會惹來是非。

“師、師兄?”

謝孤懸被他看了一會兒,不由緊張起來,其他人還好,他幾乎都快習慣被盯着着,可沈修瑾不同,師兄哪裏懂這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竟被瞧的有些慌,

“戴上這個。”

沈修瑾收回視線,從玉佩中拿出一個黑色面具。

面具上沒有任何花紋和裝飾,只在右眼旁邊有個很小的“鬼”字,字同樣是黑色,不注意看都不好發現。

将材質溫潤的面具戴在臉上,自動就契合了臉型,謝孤懸整張臉都覆蓋住,只露出一雙眼睛。

“師兄。”

他眨眨眼,叫了一聲。

“走吧。”沈修瑾見他戴好,這樣就可以阻攔大部分人視線,不必再生些事端。

“師兄,我們去哪裏呀?”

即便帶着面具,謝孤懸聲音如常,沒有被捂住的沉悶感。

這條街挺長,他又是第一次來,今日沒有其他事情。

沈修瑾想起那枚元嬰果,本是要給謝孤懸的,他卻推回給自己,心性純真良善,也願意跟他在這裏多待一些時候,便開口:“可以在這裏多看看,完了再過去。”

謝孤懸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也知道自己戴着面具不會再惹是非,開開心心拉着沈修瑾衣袖在街上轉起來。

半個時辰後,站在黑漆漆的巷子口前,謝孤懸明顯怕了,他躲在後面,抱着沈修瑾胳膊問:“師兄,要進去嗎?”

知道他膽子小,沈修瑾說道:“這裏是入口,進去沒有這麽黑。”

說着,他試圖抽回自己胳膊,但謝孤懸可憐巴巴看着他,膽小怯懦的模樣。

極輕極輕嘆了口氣,幾乎難以察覺到。

沈修瑾只得放棄,自己也戴了個面具,就拖着身後的人往裏走。

“師兄,這是哪裏?”

周圍都是一片黑暗,往前望去才能看到一點模糊亮光,謝孤懸怕怕地問道。

“地下坊市。”沈修瑾開口。

“地下坊市。”

重複了一遍後,謝孤懸又小聲問他:“那師兄,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之前在小飛仙境裏,遇到的那三個修士還記得?”

沈修瑾在那點光的指引下往前走,就算臉上覆蓋着黑色面具,也能想出他此時面無表情的模樣。

“記得。”

提起這個,謝孤懸抱他胳膊抱得更緊,不願撒手。

“有兩個不是已經被師兄廢了修為?”想起這個,他再次小聲開口。

“嗯。”沈修瑾淡淡答應着,說:“那個元嬰期修士跑了,這次來,就是下懸賞令。”

兩人說着,這條巷子就到了頭,往前踏一步,周圍瞬間就亮了起來。

和外面很像的大街上,不少人來來往往。

謝孤懸回頭看了眼他們出來的入口漩渦,在心底記下了位置。

這裏和外面全然不同,外面還是白天,這裏天色很暗,到處燈火通明。

而這裏的修士,似乎比外面更要肆無忌憚。

這種感覺是很微妙的,說不上來,但就是感覺到了不對。

即便有面具阻擋,但呼吸間還是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

謝孤懸表情隐在面具下,只有那雙眼睛,在沈修瑾沒有看到的地方,笑意消失,變得毫無波瀾,快速打量着周圍。

這面具材質特殊,是沈修瑾從他師姐手裏得來的,可以阻攔旁人神識,也可以将他氣息隐藏起來,掩蓋微薄修為,連化神期修士都無法窺得,也就會有些許忌憚。

被一個從比武臺上跳下來的兇神惡煞的刀修看着,對方朝他露出個嗜血的笑,那一口森森白牙很像惡獸。

而他身後的比武臺,上面有着半幹涸的血跡,出來後就聞到的血腥味道,就是從上面傳來的。

謝孤懸瑟縮一下,再次抱緊沈修瑾胳膊,跟着他往裏走。

沈修瑾注意到那個刀修,他淡淡看了對方一眼。

看見他面具右眼旁邊的那個鬼字,刀修便歇了欺負那個新人的心思,閑來無事,本想敲上一筆靈石,看來是沒戲了。

穿梭在街道和坊市中,時不時就能聽到打架比鬥的聲音,在這裏卻沒有人管。

兩人進了一個叫淩雲閣的地方,一樓大堂中有不少人,進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挂滿三面牆的任務玉簡。

有人來這裏接任務,就取下相對應的玉簡,完成後帶着信物來兌換報酬。

有人将一顆血淋淋獸頭扔在桌上,等待驗收,血腥味道彌漫,還有人拿出斷腿或者胳膊,當然除了這些血腥的東西,還有藥材武器,甚至一些珠寶衣裳,什麽東西都有。

來這裏的,很多都戴了面具,看不清容貌,要麽就是穿着寬大的兜頭披鬥,将全身都包裹起來。

玉簡最上面一層都是天價任務,越往上酬金越多。

匆匆瞥過大堂裏的人和物,謝孤懸跟着沈修瑾到了隔間裏。

一進來,外面嘈雜的聲音被隔絕,耳邊靜了下來。

“客人有什麽需求?”

他倆坐下後,桌子對面那個神情嚴肅的修士問道。

謝孤懸看他身上穿着和外面一些修士一樣的衣服,想來是淩雲閣中的裝束。

“懸賞。”

沈修瑾拿出一塊留影石,一絲靈力輸進去,便在留影石上空浮現出當初那三個修士的面目來。

這三個人心術不正,手裏還有天階銷魂散這等下作的陰邪烈藥,怎麽也得徹底鏟除了,不然他們萬一恢複修為,還有可能禍害其他人。

謝孤懸在一旁發現他拿出留影石有些詫異,回想起來,還是沒想出,師兄是什麽時候拿了留影石出來。

“姓名,拜于哪門哪派?”淩雲閣修士提筆問道。

“不知。”沈修瑾答道,随即又開口:“旁邊兩個金丹期修為,丹田已廢,中間元嬰期。”

“客人懸賞的是腦袋還是其他部位,價錢略有不同,還有要查他們三人身份,是要加錢的。”

淩雲閣修士邊說邊在簿子上記下他說的。

“三個人頭。”

沈修瑾手指略動,虛影消失。

“金丹期修士便宜,一個人頭五千中品靈石,元嬰期稍貴,一千上品靈石,加上探查費,一共是兩千零五塊上品靈石。”

對面的修士拿出另一顆留影石,将沈修瑾那塊留影石中的畫面複刻下來。

“客人先留下一千定金。”

沈修瑾将一個灰撲撲、沒有任何标記的乾坤袋放在桌上,問道:“多久?”

“這要看客人了。”

那個修士說着,神識探過乾坤袋,一千上品靈石不多不少。

“三個月之內。”沈修瑾說道。

“非加急單不用加錢。”淩雲閣修士依舊嚴肅着臉,将他的懸賞劃到非急單中。

“事成之後,牌子會亮起,客人來這裏即可收取人頭。”

沈修瑾收起牌子,就看到對面的修士将這個任務刻于玉簡之上,等他和謝孤懸出去,就在大堂牆上找到了這枚玉簡。

東流城外。

江水奔騰的聲音如同來時一樣,震撼激蕩,不知停歇。

謝孤懸走在沈修瑾身旁,欲言又止。

“怎麽了?”沈修瑾問他,還沒到可以禦劍的地方,依舊往前走去。

“師兄。”謝孤懸擡頭,說道:“這樣好嗎?”

忐忑不安的眼神,從淩雲閣出來就這樣。

知道謝孤懸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沈修瑾腳步暫緩,停了下來。

“天階銷魂散,沾上一點都會毒發,沒有解藥的話,不與人交合就會爆體而亡,那三個人用這種藥折辱迫害他人,死不足惜。”

他淡淡開口,這種手段太下作,以至于讓他沒有絲毫心軟。

謝孤懸點頭,神情卻還在擔憂。

比起其他人,沈修瑾知道自己見識尚少,但像謝孤懸這般相貌的,在他見過的人當中,不提修為,單論容貌來說,着實是第一人。

而且他又是這樣軟弱的性格,被欺負了只會哭,連動手都不敢,修為也低,若是沒有宗門護着,一旦出來,光是因為這張臉,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事情。

思及此,沈修瑾眉頭輕皺,對他說道:“以後出門在外,不要輕信別人說的話,哪怕那人看上去再親和,也不要輕信。”

謝孤懸擡頭看他。

“那些油嘴滑舌,想哄你去人少地方的,都是心術不正的壞人,不要相信。”

沈修瑾回想着以前看過的話本,對他叮囑道。

“若是有易容的東西,出來不想被注意到,可以用上。”

想起自從遇到謝孤懸後,已有兩三次因他容貌過于出色被人盯上,而在城中戴上面具後,就沒有人再盯着他的臉看了。

“知道了師兄。”

謝孤懸乖巧點頭,這會兒終于露出個笑來,說:“出來我只聽師兄的。”

沈修瑾一頓,他有些沒想到謝孤懸會這麽說,不知該怎麽去接。

“對心術不正的人心軟,好比那三個修士,其他兩個不提,丹田已經廢了,就是想作惡都無法,但那個元嬰期修士毫發無損,他手裏有天階銷魂散,若是想害人,也毫無顧忌。”

話題一轉,他又說起剛才的事情。

那三人當初在小飛仙境對雲岚宗也不敬,言語中分明能聽出來,對雲岚宗同樣懷有惡意,行事張狂陰毒。

“或許以前,他們就害過別人,若是讓他們再逍遙下去,還會有人中招。”

“不必對這樣的人心軟,該解決就徹底解決,行的是問心無愧之事,也不必自責。”

沈修瑾語氣從始至終都淡然,并無起伏,見他懵懵懂懂點頭,應該是聽進去了。

兩人又往前走,來到可以禦劍的城外。

“師兄。”

飛劍剛出鞘,謝孤懸弱弱開口。

沈修瑾看他,等着後面的話。

“師兄,能不能不要定着我。”一臉郁悶的謝孤懸說道,眼神幽幽的。

“禦劍太快,你會掉下去。”

沈修瑾不解他用意,只能解釋道。

“我可以拉着師兄衣服。”他仰起臉,眼中都是祈求,說:“定在劍上被人看見,多沒面子啊。”

謝孤懸聲音越說越小,語氣弱弱的,帶了委屈。

可他修為太弱,之前從雲岚宗出來的時候,光是站上去就差點摔倒,如果是其他人還好,就算修為低,不用縛地術應該也能站穩,但是謝孤懸……

面對如此嬌弱的師弟,沈修瑾實在不敢大意。

“到宗門之前,我會解開縛地術。”他想了下,提出這個辦法。

師兄真笨,他抱着師兄的腰就不會掉下去了。

謝孤懸扭扭捏捏,想說又不敢真的說。

如此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委委屈屈站在長劍後面,蔫着腦袋被定在那裏,就這麽飛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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