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陰雨綿綿, 天色暗沉沉的,這雨已經下了一整天,風一吹帶着冷意。
靈鶴殿內, 謝孤懸躺在床上, 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他也确實虛弱。
昨日從識海中驅趕元一殘魂,神魂與之纏鬥,還是他第一次這樣動手, 加之又想煉化那抹殘魂,消耗靈力太多, 牽動了體內舊傷。
靈鶴殿裏的人早已熟悉他三天兩頭病倒卧床。
“師娘。”
謝孤懸看着坐在床邊的人, 軟軟喊了聲, 眼裏是帶着暖意的笑。
何情原本還因為他不愛惜身體而生氣, 這下聽到自己小徒弟這樣軟糯依賴的聲音,那點氣立刻就消了。
“懸兒乖, 這幾日就安心養着,師娘這就讓靈鶴殿閉門,不見客了。”
何情連聲音都是溫柔的,見謝孤懸還在笑, 她不由得也笑了。
謝孤懸從小就這樣,犯了錯不敢說什麽, 就喊她然後對她笑,分明是在撒嬌。
雖說從小就是病秧子,可到底因為宗主徒弟的身份, 謝孤懸一旦病倒, 雲岚宗內的峰頭和各個長老弟子, 不說每個,起碼病倒幾次後都沒來的,也會來看望看望。
雲岚宗地界不算小,若是來的人每個都見,謝孤懸病還沒養好,又得倒下,所以在宗主和宗主夫人的示意下,他常常閉門不見客,這樣提前說了也好,等到病好之後,再接待來看他的人。
“懸兒,下午我就讓人來送東西,你安心養傷,回去了我讓你幾個師兄師姐到外面也去找,這幾日他們該回來的也都回來了,你四師兄也該出關了。”
何情從腕上玉镯中取出五個藥盒,都是些上好的天階藥材,主滋養經脈的,這麽多年,她差人去找的藥材,大多都是這種。
“師娘。”
謝孤懸撐起身子,伸手就抱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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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抱着的何情心中更軟,摸了摸他腦袋。
她的懸兒最乖,也越看越好看。
小徒弟在她身邊待的時間,比女兒都要長,又憐惜他從小就沒了父母,何情将他當成了小兒子養。
可謝孤懸性子嬌嬌氣氣,身子也嬌氣,這養着養着,都快把兒子當成女兒一樣疼寵,舍不得他做這個做那個。
“好了,師娘先走了,你師父那裏還忙着。”
何情讓他躺下,自己起身離開了靈鶴殿,也沒讓人送。
房間裏只剩謝孤懸一人,他看着關上的房門,眼裏還有淡淡笑意。
師娘待他極好,連婵兒師姐都說過,師娘更疼他些。
剛才将通天神樹和木靈續脈訣的事情告訴了師娘,只說自己是因為着急,在密室修煉,結果因為太急,靈力消耗太多,反而牽扯到了傷勢。
至于将通天神樹交給師兄的事情,師娘并未說什麽,只是有些責怪他不愛惜身體,聽到他想要帶木氣的藥材時,立刻就答應了。
他并沒有說元一殘魂的事情,原本還想讓師父幫忙,将木靈續脈訣重新推演一遍,但是他在元一記憶中看到了最初的口訣,也就無需再麻煩師父。
三個月雖短,可過了一夜,謝孤懸還是有些忍不住,想要盡早将修複經脈提上日程。
就算沒有通天神樹,只能恢複些微,那也足夠了,元一殘魂還待煉化。
他修為太低,龍骨傘雖說可以助他将殘魂封印,可若是時間太長,那抹殘魂畢竟不是他自己的,會被已經認主的龍威逐漸磨滅,迷心鎖魂幻術還有九陰絕殺大陣還沒從殘魂中抽取出來,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半月後。
天色剛擦黑,彎月懸挂在天上。
雲岚宗地界外,再往前半裏,就會觸動護山大陣。
一雙眼睛隐在林中陰影處,悄然隐蔽着。
松昆心中全是憋屈火氣,也不知是哪個孫子,竟在淩雲閣下了懸賞令,要他的腦袋。
淩雲閣是修真界第一殺手閣,價格昂貴。
所以被追殺的這三日,他思來想去,也只有在秘境裏那個雲岚宗宗主徒弟,還有那個姓沈的修士,能做到這一點,這兩人師父都是雲岚宗內有頭有臉的,手裏的靈石自然不會少。
姓于的已經突破至化神初期,幸而他知曉對方一些底細,才能從追殺中一路奔逃到這裏。
夜幕降臨,雲岚宗值夜弟子陸續下山巡視。
空中依舊有人禦劍,從護山大陣穿過,這裏只是外圍,還可以禦空,只有尚未學會禦空的低階弟子會步行回來。
但夜裏低階弟子出門的很少,雲岚宗境地雖說安全,但出了雲岚宗地界之後,路上會有妖獸出沒,一般低階弟子,都趕在白日早早回來了,但還有會有人趕不及,只能夜裏趕路。
松昆運氣并不好,沒有等到任何一個天黑後回來的低階弟子。
在看到那支巡查的隊伍後,領頭的是個元嬰期,其餘只是金丹,他咬咬牙,只能铤而走險了。
“誰?”
一聲呵斥從隊伍最末的弟子口中傳出,其餘人也都紛紛看向了樹林。
“一階火蹄兔,你倆去解決了。”
領頭的元嬰期神識探到林中,發現是個藏匿在樹洞中,結果不小心發出聲響的火蹄兔,衆人一下便放松下來,最開始聽見動靜的弟子,還有些不好意思,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聽到吩咐,隊伍最末的兩名弟子就朝樹林中走去。
遠離了隊伍,沒有領頭師兄的看管,又只是捉一只兔子,他倆明顯放松下來,還說笑了幾句。
走進林子裏,還沒到火蹄兔藏身的樹洞,一陣極為輕淡的煙霧飄過,兩人立刻警惕起來,但在下一刻,一聲悶哼,右邊的弟子被一把刀從後面穿過腹部,身後有人捂着他的嘴,沒有發出聲音。
旁邊弟子在同一時刻被條金色困靈鎖捆住,兩人悄無聲息死在了林中。
松昆一擊得手,摘了其中一個弟子的腰間玉牌,在樹林邊看向不遠處巡視的隊伍,趁他們離這裏越來越遠,瞬間就沖向了護山大陣。
若是沒保命的手段,他也不會在化神期修士的追殺下逃了三天。
他不敢耽誤,但這樣毫不掩飾,還是立刻被元嬰期弟子發現了。
“誰!”
那人帶着隊伍立刻過來,神識已探查到穿過護山大陣的人與剛才兩個弟子的氣息完全不同,元嬰巅峰。
“外敵闖入!”
“你們去找他們,切記小心。”
元嬰期弟子追上去的同時,傳音給了其他人。
一道符箓從他手中沖天而起,炸開的同時在空中化為數道,如流星一般朝雲岚宗各處快速飛去。
符箓在空中炸開,聲音引起不少夜巡弟子擡頭看,便知道有外敵闖入。
雲岚宗立刻戒備起來,不少地方重新亮起燈火。
符箓第一個到的地方,就是宗主峰。
這裏是雲岚宗主峰,自然也該第一個得到消息,守夜的弟子紛紛警惕起來,不敢懈怠。
而靈鶴殿裏,蕭元徵坐在大堂中已經等了快一刻鐘,謝孤懸就是沒出來。
他臉色很不好看,這半個月裏,謝孤懸和沈修瑾的事情他聽了太多,甚至還有什麽定情信物都傳了出來。
幾次都想找謝孤懸問問,靈鶴殿都閉門不見客,今日終于聽到謝孤懸好了,這才打着看望的名義過來。
在聽到殿外聲響後,蕭元徵還沒讓人去問怎麽回事,一道傳訊符歪歪斜斜就從裏面飛了出來。
靈力波動一看就是謝孤懸的。
“咳咳,蕭師兄,我今日還是不便出來,還請蕭師兄見諒,改日,改日定會給蕭師兄賠罪。”
蕭元徵接住向他飛來的傳訊符,從裏面傳出一個弱弱的聲音,他臉色依舊不好看,晾了他一刻鐘才發出傳訊符,謝孤懸真是欠收拾了!
可在靈鶴殿內,旁邊就是宗主大殿,他并不敢真的說出口。
改日,改日他定然讓謝孤懸好好給他賠罪。
心中暗暗發狠,他霍然起身,帶着怒氣離開了這裏。
手裏捏着的傳訊符倒也沒扔,謝孤懸這樣說給他賠罪,還是第一次,他必須得拿捏住了,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若是可以,說不定趁這次機會,就能逼謝孤懸成婚。
想到這裏,走出靈鶴殿的蕭元徵心情才終于好了些。
再想到謝孤懸的模樣,和一個絕世美人成婚,倒也不失面子,再說了,他惦記謝孤懸不止一天兩天了。
雖說是個病秧子,看着就活不長,要是成婚後謝孤懸死了,那也值了,到時候,不止坐擁過美人,這靈鶴殿和龍骨傘,還有其他東西,就都是他的了,甚至到時候在宗主面前好好表現,說不定宗主之位,他也能争上一争。
讓嚴修去問發生了何事的蕭元徵并沒有發覺,握在手裏的那道傳訊符,随着一陣冷風吹過,他微微擺動的衣袖上附了一抹殘魂。
靈樂峰,嚴修兩人離開後,蕭元徵走進屋中。
闖入外敵這件事他并沒有放在心上,自會有人去解決,至于他這裏,再安全不過。
可一踏入屋中,便立刻感覺到了不對。
在想轉身離開的時候,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蕭道友,別來無恙。”
松昆不知何時闖入了這裏,他周身氣息不穩,為了盡早找到蕭元徵,不得不動用秘術提升修為。
這種秘術最傷壽數和本根,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用的,沒想到雲岚宗內重重關卡,難以突破,只能動了這一招。
“松兄,你這是為何。”
蕭元徵咽了咽口水,臉色微微發白,不過在想到他爹給他下得護身術後,又勉強鎮定了下來。
“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松昆恨恨說道:“當初在小飛仙境裏,你讓我去截謝孤懸,好等你出來英雄救美。”
“松兄,這事你可沒辦成。”
蕭元徵聽見這事也來了氣,他當初花了靈石讓這人去對付謝孤懸和沈修瑾,誰知一個元嬰期修士這麽沒用,根本就沒辦成,他等了許久都不見信號,趕到湖邊的時候,連人影都沒一個。
“我是沒辦成,但這事是因你而起,那倆孫子,也不知是哪個,到淩雲閣中懸賞我的人頭,現在接了淩雲閣任務的殺手追殺我,這事,你脫不了幹系!”
松昆說到這裏,便将刀放了下來。
“松兄,你說這話可就奇怪了,你被追殺,關我何事。”
蕭元徵立刻遠離了他,手中暗暗掐訣,想發出信號叫來他爹一衆弟子。
“蕭道友,你看看這個。”松昆咧嘴笑了下,眼中冷意更甚,他拿出一個留影石,浮現出的畫面和聲音,赫然就是蕭元徵三人。
“你今日不認賬也好,要是我死了,來的路上我已留下數枚留影石,只要我一死,留影石會立刻将這些放出來。”
“到時候雲岚宗宗主和沈修瑾師父手裏定會有一份,蕭兄,你說到時候,你會如何?”
松昆冷笑着說道,他瞧見蕭元徵手上捏的訣,卻并不在意。
果然,蕭元徵臉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松開了掐好的手訣。
靈鶴殿密室。
謝孤懸睜開眼睛,卻是露出個笑來。
原來如此。
本來只是試試煉化後的傀儡殘魂,沒想到聽到了這些。
靈樂峰相距太遠,他修為不高,只能再次閉眼,凝神細聽那兩人對話。
一刻鐘後。
謝孤懸把玩着手中一截狀若白骨的藥材,入手陰寒難耐,摸起來卻只是木頭。
很快将這截陰骨木收回玉佩,他垂下眼眸。
九陰絕殺陣法,需九樣陰物布陣,等到找齊之後就可以布置。
至于第一次試陣的,現在看來,蕭元徵再合适不過。
眨眼三月之期便到了。
寒山澗一道靈光沖天,看到這動靜,便知有人結嬰成功。
靈光消散後的第三日,寒山澗中的冰洞才有了動靜。
沈修瑾剛出冰洞,就看到前面雪地裏,撐着龍骨傘等他的謝孤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