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燈火通明, 摘花臺花海飛舞,即便是夜晚,人群也熱鬧非凡。
在這樣的氛圍下, 沈修瑾看着将他強行拉來瞧熱鬧的謝孤懸,眼眸微動。
從那雙潋滟多情的眼睛裏, 莫名就看出些許期待。
人群又是一陣小小騷動, 又有人上臺摘花, 将花朵用靈力送向想給的人。
他有點明白了,謝孤懸的期待是為何。
這樣的熱鬧他不是沒見過,可往常都是旁觀,很少會融入。
“師兄。”
謝孤懸嬌嬌氣氣的, 帶了幾分羞澀, 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一朵粉色桃花就沖着他倆這邊來了, 目标正是沈修瑾。
臺上一個黃衫女子笑着, 大大方方将花送了過去。
周圍人都看着,摘花臺的規矩他知道,于是沈修瑾伸手, 任由那朵桃花落在手心。
和那個女子對視一眼,他淡淡垂下眼眸,并未說什麽。
冷淡卻不會不給面子。
其實旁邊好幾個人都注意到了沈修瑾, 不說飛仙令, 只看長相就是會吸引目光的,不過因為看上去冰冷, 所以都在觀望, 怕他不接, 丢了臉面。
粉豔桃花落在掌心, 沈修瑾收回手掌合攏,因為不自在而避開周圍視線。
這裏熟悉他的人只有謝孤懸。
看着他微垂的眼捷,長長睫毛微動,謝孤懸就知道他其實是不會應對,并非像看上去那樣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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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立即委委屈屈拉着沈修瑾衣袖,說道:“師兄。”
無措到想要離開這裏,可還沒說,就聽到這一聲嬌滴滴又委屈的師兄。
沈修瑾擡眼看他,摘花臺上那個女修下來後,又有人上去了。
謝孤懸看了眼他的手,被握在手心裏的,正是別人送的花。
他咬咬唇,終是下定了決心,微仰起臉,神情怯懦不安,卻還是說道:“師兄,我去摘花,你等我好不好?”
他說完就往摘花臺走,沈修瑾無法,只能在這裏等他。
對于謝孤懸要摘花的事情,心裏其實有些不确定,因為他不知道,謝孤懸摘花是要送誰,若是旁人的話還好,可要是……
經歷過流言,盡管知道摘花臺送花并非是真正有情意才送,可還是有些忐忑,前頭那次流言傳的,連師父都問他有沒有相好的人,流言着實可畏。
但謝孤懸已經上臺了。
摘花臺建在懸崖邊,而在摘花臺左邊,是一株很大很老的桃花樹,從懸崖縫隙中長出來,開滿桃花的樹枝延伸在摘花臺上方。
桃花樹以靈液催生,故而重新開花。
謝孤懸走上臺階後,便從頭頂落下花瓣,每一朵都和真的無異,他本就生得極美,這樣站在一片飄下來的花海之中,讓周圍安靜了一瞬。
不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只是夜晚剛到,還有不少人在往這裏走來,那些抱着欣賞美人心思的修士還沒上臺摘花。
與謝孤懸外表相反的,是他修為太低,在數不清的桃花虛影裏,勉強在那朵真花落地之前接住了,模樣稍顯吃力。
美人做什麽都是好看的,煉氣初期的修為,在場稍微強一點的修士都可以探查出,也算是理解。
但總有那麽一兩個人,偏偏在別人高興的時候冷嘲熱諷。
謝孤懸接住了真的花,興沖沖用靈力控制着,桃花飛向了沈修瑾,要送給誰一目了然。
“好看倒是好看,可惜徒有其表。”有人搖着折扇,眼神玩味挑釁,看着謝孤懸說道。
穿着藍色華裳的修士相貌俊朗,只是當他笑起來時,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幾乎把不屑寫在了臉上,一看就不是好相處的。
尋常人哪裏會随意這樣說,這不是上趕着得罪人,就算心裏想,也不會當衆說出來。
不過看見這人衣袍上的烈火暗紋,便知是謝家人,這樣嚣張倒也不出意料。
北域謝家,祖上以一把烈火刀名震修真界,至今威勢不減,而謝家嫡系血脈,多為體質霸道剛猛的刀修劍修。
雲岚宗占據整條山脈,如長龍般橫亘在中原腹地,絕對稱得上世家大宗,而謝家地盤囊括三山兩州,堪稱龐然大物,千百年來始終維持着第一大族的名號。
在場人包括謝孤懸,都認出了烈火紋,這話沒有明說,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說他。
原本興奮喜悅的眼神黯淡下來,他站在那裏,一句話都沒有說,神色落寞難堪。
這是沈修瑾第一次見他這樣,雖然沒有像之前那樣哭泣,可誰都能看出他的難過和不堪。
就連往他這邊飛來的桃花都慢了下來。
第一次見謝孤懸使用靈力的時候,還是在小飛仙境,那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師弟連靈力都不甚熟悉,還是近來才慢慢練好的。
穿着藍衣的謝家子弟見謝孤懸怯怯看他一眼,手指攪着身側衣裳,明顯緊張不安,他嗤笑一聲,說道:“看我作甚?我說的是這桃花,若是在場有人認為說的是自己,那我也沒辦法。”
“哦對,我忘了,小叔叔不認得我。”他手中暗暗打出一道靈力,試圖攻向那朵桃花,嘴裏卻狀似恭敬地說道:“謝禹見過小堂叔。”
“一別謝家十一載,小叔叔別來無恙?”
謝禹話說得恭敬,可眼中冷意卻絲毫不減。
沈修瑾眼神冷下來,伸手一抓,就将還在空中的桃花擒來,指尖靈力閃過,與謝禹那道靈力相撞,繼而沖散抵消了。
謝禹看向沈修瑾,眼神探究,末了勾唇一笑,陰陽怪氣開口:“小叔叔好本事,有元嬰護着,誰人敢動。”
他說着,用合起的折扇敲了下自己額頭,像是剛想起來:“瞧我這記性,忘了小叔叔經脈已經廢了,修煉不成,怪不得會找個劍修。”
“你……”
謝孤懸難堪至極,眼眶中淚水在打轉,可這次他生生忍住了,沒讓眼淚掉下來,強忍哭腔說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這話若是其他人說出來還有些威懾力,可他聲音太軟太嬌,哪裏能鎮住人。
“欺人太甚?我怎麽不覺得。”謝禹咄咄逼人,看着謝孤懸冷笑道。
沈修瑾神情不變,背後長劍輕輕顫動一下,蓄勢待發。
也是在這時,一聲呵斥打斷所有人的念頭。
“謝禹!還不過來?”
一個中年修士站在不遠處,身上衣衫同樣有着謝家烈火暗紋,他眉頭皺在一起,威嚴迫人。
而牧衍站在他身旁,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問向謝禹:“謝道友,可是我雲岚宗招待不周?”
“我……”謝禹正想譏諷幾句,但見謝無晦看向他,眼神裏都是警告,只得憋下嘴裏的話,低頭叫了聲:“二叔。”
“牧師弟見諒,是我管教不嚴。”
謝無晦見他不再言語,便緩和了神情,和牧衍賠了聲不是,這才帶上謝禹,跟着牧衍離開了這裏。
走之前謝無晦看了眼還站在摘花臺上的謝孤懸,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待他們離去之後,謝孤懸還怔怔站在原地,末了低下頭,用手背胡亂擦了擦眼淚。
沈修瑾手裏還握着那朵桃花。
周圍人不再像剛才那樣屏息不語,重新說笑起來,只當剛才的時候沒有發生過,并無議論,畢竟謝孤懸還在這裏。
十一年前謝孤懸父母與謝家決裂,帶出謝家天階法寶龍骨傘,無人敢攔,但行至長煙嶺時,遭遇魔族阻攔劫掠,就連追趕他們的謝家人都慘遭毒手。
其中具體外人不知,只知謝孤懸父母與謝家不少人慘死,只有五歲的謝孤懸被察覺到魔族氣息而匆匆集結趕到的幾大宗門修士救下,後來雲岚宗宗主和夫人趕到,帶走重傷的謝孤懸,從此他便成了雲岚宗弟子。
他知道的,和其他人沒有多少區別,只有這些。
但是看着無聲擦眼淚的謝孤懸,明明沒有哭出聲,卻比之前的每一次哭泣都要難過。
摘花臺還有其他人躍躍欲試,謝孤懸擦擦眼淚,就要下去。
沈修瑾握緊了右手裏的桃花,飛身落在他旁邊。
眼眶微紅,謝孤懸明顯在竭力控制傷心,他狀似忘記剛才的不愉快,用疑惑的語氣問道:“師兄?”
沒有說話,沈修瑾薄唇微抿着,當空一掌拍向桃花樹粗壯樹幹。
老樹微搖,無論虛影還是真花,無數的整片桃花還有花瓣搖搖灑灑,落了漫天。
謝孤懸眼中倒映出桃花花海中的人,神色微怔,不知在想什麽。
沈修瑾周身靈力湧動,束起的黑發因被這波動吹拂,等到發絲靜止下來時,浮在他身前的,是一堆桃花。
将這堆桃花送入謝孤懸懷中,他依舊沒說什麽,看了眼還懵着的謝孤懸,就率先走下了摘花臺。
抱着一堆桃花的謝孤懸回過神來,匆匆跟了上去。
他追上去的時候,胳膊小心抱着,生怕擠壞了這些粉豔桃花。
“師兄。”他似乎沒了剛才的難過,重新露出笑臉,嬌嬌氣氣喊着沈修瑾,說:“師兄,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心中暗惱的沈修瑾聞言,哪怕再覺得難為情,還是下意識慢了腳步。
原本只是因為謝孤懸難過,想起他之前想要自己摘花送他,也擔心一朵花難以安慰到他,幹脆就弄了一堆下來。
一朵不夠,一堆的話,應該就夠了。
他這樣想着,沒有任何其他念頭,可做完這些後,被臺下驚訝和羨慕的眼神看着,他忽然就覺出不對來,于是就想離開。
“師兄。”跟上來的謝孤懸仰起臉,眼睛都笑彎了,小心翼翼抱着他的花,在幾片桃花跌落的時候,才想起用靈力護着。
“師兄,這些都是給我的?”
他弄完這些後,确定桃花不會掉,這才仰起頭,亮晶晶的眼裏全是笑意。
“嗯。”沈修瑾點頭,他這會兒鎮定下來了。
雖說方法看似不妥,可他行得端,只是想安慰謝孤懸而已,并非有什麽私情在,所以就不用去在意那些有的沒的。
想到這裏,他也就真的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