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入耳皆是寒風呼嘯聲, 尖利凄嚎,再聽不到其他,漫天風雪紛紛揚揚, 眼前白茫茫一片。
一個黑色身影端坐在崖邊, 周身落了一層薄雪,很快又被凜冽寒風吹起。
沈修瑾緩緩睜開眼,映出風雪的黑色眼睛本該清冽淨透, 此時卻多了困苦。
三天了, 他在寒山澗打坐三天,始終都無法入定。
“師兄,我心悅于你。”
那天謝孤懸挽留他時說了很多,唯有這句言猶在耳。
太陽爬上正當中,寒山澗除了風開始止息,雪依舊下着,厚重雲層遮住日光。
沈修瑾依舊坐在那裏, 如同冰雕。
與寒山澗漫天寒風苦雪完全不同的外界, 靈鶴殿鶴鳴祥瑞, 山崖流瀑如白練,依山而築的輝煌閣樓被蒸騰水汽襯得宛如天宮仙境。
一身白衣的謝孤懸出現在樓外階梯,他拾階而上,邊走邊看瀑布旁盤旋落下的靈鶴,明豔動人的臉因為皺起眉顯出幾分不耐。
閣樓頂端,他推門而入,剎那間七彩寶氣流光四溢,又随着房門閉合消失, 這裏正是他的寶庫。
房中設有乾坤天地陣法, 裏面遠比看起來的大。
兩旁擺放的寶物靈丹雖說寶氣靈氣流轉, 對普通弟子來說難得,但寶物雖多,能用是能用,卻并非都是天階品級,對他來說外面的這些都入不了眼,謝孤懸徑直往最深處走。
他每年生辰都會收到許多賀禮,又有師父師娘以及一衆師兄師姐補貼,東西自然少不了。
走過靈石堆的時候,他腳步微頓,看了眼剩下的上品靈石,無論是上品還是下中品,都已經不多了,全都被用來布聚靈陣,好修習木靈續脈訣。
和元一不同,他沒有那麽好運,能在深山之中發現一條靈脈據為己有,木靈續脈訣除了要有通天神樹,還需精純濃郁的靈氣來輔佐修煉,這兩樣缺一不可,不然修複經脈的事會異常緩慢。
Advertisement
以前不太出門,靈鶴殿裏的靈氣相比其他地方也更濃郁,足夠他平時修煉,所以用到靈石的地方并不多,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陷入靈石不夠的境地。
海靈峰倒是個好去處,那裏是三條靈脈交彙的地方,靈氣不可謂不濃郁精純,但若非宗主和三個大乘期長老的令牌,一般弟子是進不去的,尤其最高處,靈氣精純充盈到幾乎可以凝成水珠。
而且即便是宗主和長老,能動用的權利也不多。
困境雖有,但眼下重要的不是這些,謝孤懸繼續往裏走,在最裏面的牆壁前停下。
架子上擱放着他手上的兩件天階至寶,翻浪環和萬古燈。這兩樣東西他再熟悉不過,翻浪環他幼時就戴在手上,而萬古燈是他娘以前的東西。
早已認主的翻浪環在他靠近時就發出光亮,靈性上佳。可惜他現在還不能長時間戴在身上,不然翻浪環磅礴的靈力他受不住,只能放在這裏閑置。
拿起陣陣閃光的銀色圓環,謝孤懸垂眸,指腹輕輕摩挲。
師兄總是受傷,無論發生什麽都是他擋在前面,劍修又固執,大多修的都是勇與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實在太常見,戰力勇猛無可匹敵,但受傷的,也往往是他們。
不說他與沈修瑾之間如何,就是為以後掩蓋修為,找個打手都得護他周全。
是了,抛開他哄沈修瑾那些情情愛愛的話,也得将這個戰力上乘的劍修護好了,畢竟天生劍骨,資質無窮,萬一他出事,自己就沒了可以依仗的人。
想到這裏,他不再猶豫,從體內逼出那滴心頭血,融入翻浪環中。
銀環在他手中不斷铮鳴震動,但最終還是沒有敵過他的意志,收納了那滴精血,以後翻浪環除了他以外,還會聽沈修瑾的話。
“這血別弄丢了,以後要還我。”他低聲對翻浪環說道,摩挲幾下就收進玉佩中。
這滴心頭血原本是要作他用,具體還沒想好,不過既然是心頭精血,能利用的地方就多了,當然要收回來。
師兄失了兩滴心頭血,傷了元氣,雖說何情與雲嚴清已經給了補償,但謝孤懸在離開寶庫之前,還是卷走了一堆藥材靈植。
門外,他剛出去,就有一只靈鶴落在欄杆上。
他拿下靈鶴身上的食盒,不用打開就知道裏面的東西還在。
“他又不在?”謝孤懸冷聲問道,見靈鶴點頭就皺起眉。
連着三日送靈露過去,本想給沈修瑾補補身子,冰蓮恰好與他體質相合,特意求了師娘,要來一朵天階品級的,每日都讓人熬煮一碗送去,可接連三天人都不在房裏。
這幾天他因傷休養,無法趕去寒山澗。
思及此,謝孤懸提了食盒,喚來另一只大靈鶴,坐在背上就飛往了寒山澗。
雪花簌簌飄落,有細碎不成形的雪飄落在眼捷上,被體溫融化後就打濕了眼捷。
沈修瑾定定看着這一片冰天雪地,下面的深澗裏雪層很厚,這裏接近冰牢所在,已經很靠裏了,平時少有人來。
當寒風又開始刮起來的時候,他察覺到一些動靜。
修長有力的手緩緩握住橫放在腿上的劍,擡頭去看,卻是一身白衣的謝孤懸撐着龍骨傘從半空中飛身而下,另一手還提了個食盒。
狂風四起,不知不覺間就變得剛猛冷厲,尋常人在這樣的環境裏根本活不成,光是冷風挂在臉上就能割出血痕。
“師兄!”沒站穩的謝孤懸被大起的狂風吹得身體歪斜,腳下一滑,踩中了崖邊松動的地方,他驚呼一聲,直接就掉了下去。
鶴唳聲從頭頂傳來,原本閉上眼睛等死的謝孤懸落進一個懷抱。
沈修瑾抱着他飛上來,在崖上結實平坦的地方站穩,這才放手,而靈鶴見人得救,它抵不過這裏的寒冷,就拍着翅膀離開了。
“怎麽到這裏來了?”他聲音冷冽,看着還為從驚吓中出來的謝孤懸問道。
“師兄。”委委屈屈的喊了聲,謝孤懸聽出他語氣中的不贊成,就順勢帶着哭腔問道:“師兄,我只是想給師兄送靈露,師兄不讓我來這裏嗎?”
“還是說,師兄嫌棄我,不願見我。”
眼淚說掉就掉,哭得梨花帶雨,這樣的美人在眼前哭泣,若是放在憐香惜玉的人身上,說不定早就将人摟在懷裏溫聲哄勸。
沈修瑾站在原地,一身黑衣襯得他身姿修長瘦削,薄唇高鼻,最亮最好看的,還是那雙眼睛,可就是這樣俊的人,神情卻冷冽難當,在風雪裏比任何男子都要疏離難以接近。
“師兄。”謝孤懸哭着喊他,冷風一吹就凍得瑟縮,露在外面的雙手很快就凍得青紫,寒山澗的風和寒都不是外面能比的。
在心中暗嘆一聲,沈修瑾只得淡淡開口:“先出去。”
他說完就抓着謝孤懸胳膊,帶人離開了這裏。
再落地時,兩人就到了寒山澗外的溪邊草地上。陽光照下來,暖意很快驅散了寒冷。
謝孤懸四下看了看,表情明顯失落,他低頭擦了擦眼淚,委屈說道:“師兄,你都不帶我回房了。”
沈修瑾啞然,這事也确實解釋不了,院落裏師父在,若是謝孤懸再說些那種話,就算他知道師父不會做出竊聽談話的事,可還是不敢帶人回去。
“師兄,我讓靈鶴送靈露來,你每天都不在房裏,我只好自己來了。”
師兄是悶葫蘆,那天又被他吓到,說不出話他知道,所以并不計較。
“師兄,我跟師娘讨要了冰蓮。”謝孤懸一個人說話也樂在其中,他收了傘打開食盒,說到這裏就笑了起來,乖巧極了。
看他眼淚還挂在臉上,捧着碗的雙手上,凍出的青紫痕跡還未完全消除,就對着自己笑,乖巧又讨喜,沈修瑾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