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豔陽高照, 有靈鶴在空中盤旋鳴唳。
沈修瑾看着收起食盒的謝孤懸,一身白衣出塵飄逸,笑着擡頭, 有陽光照在臉上,一雙桃花眼溫潤多情, 朝他看過來。
被這樣看着, 世間就再無人能入眼。
垂眸将心中被牽動的微瀾壓下,他看見謝孤懸被凍得青紫的手, 想了想就掐訣施法。
煉氣期的修為擋不住寒山澗深處的風雪,這一點,雲岚宗幾乎每個弟子都清楚, 而他也知道, 謝孤懸不會沒有被叮囑過。
“多謝師兄。”謝孤懸看着自己的手恢複如初,臉上笑意更甚, 朝沈修瑾靠近一步, 拉住他衣袖說:“師兄, 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呀。”
天真純淨的眼睛裏全是依賴和信任,他這樣毫無顧忌的親近已經很熟練了。
四目相對,謝孤懸看着眼前冷冰冰的人,說起來沈修瑾就比他大一歲,明明還是個少年人,卻總是這樣面無表情, 連容貌裏的那絲稚氣都掩蓋在冰冷之下, 看着難以接近。
但他絲毫不懼, 一邊撒嬌一邊從玉佩中拿出個東西:“師兄, 三日未見, 我好想師兄。”
手被套上個稍顯冰涼的東西, 有水潮氣息浮起,沈修瑾從那雙笑眼的蠱惑中回過神,低頭看自己的左手。
腕上銀色圓環亮了一瞬,帶着靈力的溫潤水汽緩緩籠罩在周身,舒适安寧,銀環紋路古樸。
“師兄,這是翻浪環。”謝孤懸快速将镯子給人戴了上去,對沈修瑾剛才看着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他拿出翻浪環的事情無比滿意。
之前好幾次用媚術勾引師兄,可他都沒上鈎,連竅都沒開,跟個冰塊似的,總躲着他眼神,今天總算是有了些反應。
天階上品的水系法寶,就算是和同階寶物相比也絲毫不遜色,甚至因為上面刻的頂級護身陣法更為稀有。
“師兄,翻浪環可攻可守,若是在有水的地方,完全就可以掌控全場了。”謝孤懸滿意地看着他腕上銀環,骨節分明的手腕戴上銀色翻浪環十分合适。
不可多得的法寶就這樣送了他,沈修瑾沒有想要的念頭,他擡手就要将銀環取下,只是手被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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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不上。”他擡眼對謝孤懸說,意識到自己語氣似乎太過不解人情,又補充道:“你更需要護身之物。”
“師兄。”謝孤懸看着他開口:“翻浪環不比其他寶物,靈力太強,我經脈受損,即便它再溫和,可要護身就得釋放靈力,我的身體根本用不了。”
“這樣,師兄先戴着,等我經脈恢複了,再來向師兄讨要,不然翻浪環就一直閑置,這樣還能幫幫師兄。”
他說得誠懇,見沈修瑾不說話,還用祈求的語氣撒嬌,說:“師兄,你就戴上好不好,算我求師兄了。”
聽完這番話,沈修瑾懷裏就多了個人。他看着一臉哀求的謝孤懸,在對方想湊過來的時候及時避開了。
“師兄,你要是不要,我就不放手了。”沒親到雖說有些遺憾,但好歹抱住了,謝孤懸就開始無賴。
他知道的,眼前這個人總是由着他來,已經元嬰期的修為明明能避開他,卻還是站在這裏讓他抱着。
想問這樣做的緣由,卻在想起這幾天萦繞在耳畔的話後打住了,這段時日的相處,讓他對謝孤懸有了些了解,或許問出來後,就會聽到那些出格的話。
沈修瑾思索着,盡量忽略懷裏越抱越緊的感覺,淡淡說道:“多謝。”
“師兄不要跟我客氣,我的都是師兄的。”見他松了口,謝孤懸滿意之餘想起帶來的藥材,不舍的松了手,将那堆藥材拿了出來。
被各種藥材塞了滿懷,沈修瑾看着眼前人絮絮叨叨,說這個要煉成丹藥,每天吃一顆就好,那些要熬煮成汁,每日各服兩次。
聽着聽着,他就從看見謝孤懸時候的沉默,變為時不時應一聲示意知道了。
“師兄,你要記住,每天都要吃藥,身體才好得快,師娘給的血參也不要忘記了,心頭血很快就能補回來。”
謝孤懸說完,見他垂眸點頭,莫名看出種乖巧來,終于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沈修瑾頭,就像師娘平時喊他喝藥時一樣。
被個比他小的師弟摸頭哄,還是第一次,就算他小時候被師父師姐揉腦袋,那也是小時候,長大後再沒有過,沈修瑾一下子就愣住了。
而謝孤懸擡起的手還沒放下,此時也頗為尴尬,師兄實在太乖,一時忘乎所以,沒忍住就這樣做了。素來裝作乖巧柔弱的是他,也知道這樣的舉動并不合适。
“師兄喝藥要乖,師娘說了,藥雖然苦,但良藥苦口,喝了才能快點好。”
天真活潑的話語,一看就是學着長輩來安慰別人,沈修瑾無奈。
“沒其他事的話,我先送你回去。”他說完想起空中的靈鶴,擡頭看了眼,薄唇微抿起來,是他沒想周全,之前總是送對方回去,已經有些習慣。
“那就勞煩師兄了。”謝孤懸壓根就沒理自己的靈鶴,只對他說道,末了又為難開口:“師兄,我腳疼,得歇息一會兒才能走。”
腳疼?沈修瑾下意識看了過去。
見他皺眉,謝孤懸弱弱開口:“師兄,是我不好,沒想到風雪寒意如此厲害,法衣都沒擋住。”
腳不比雙手,露在外面可以被看見,需得神識探進衣靴之中,這也和神識探進經脈不同,體內只是經脈血肉和骨骼,再無其他。
而探入衣物之中查看的舉動,說得不好聽就是窺視,沈修瑾猶豫之後,只能讓他坐在河邊石頭上,将靴襪脫掉。
幹淨白皙的雙腳露出來,他長得很白,腳上和腳腕的凍傷痕跡看着較為嚴重。
“師兄。”慣會撒嬌的謝孤懸笑彎了眼睛。
而等沈修瑾為他治好凍傷之後,他卻沒有穿鞋襪,坐在那裏擡頭看過來,咬了咬下唇,怯怯問道:“師兄,那天,我問你的,師兄有沒有想好?”
周圍安靜下來,站在對面的人沉默。
在那句心悅于你後,他被謝孤懸問,喜不喜歡他,那天因為這句話落荒而逃,可話語仍在耳邊。
“師兄?”謝孤懸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聲音一大,眼前的人就跑了,回避問題。
沈修瑾薄唇微張,半天後才悶聲開口:“我不知道。”
他說完就轉身,想離開這裏,走了幾步又停下,頭也不回地說:“這裏離寒山澗近,你先回去。”
身後的人如何,沈修瑾不知道,他匆匆離開了這裏,再次來到遍布風雪的寒山澗深處,在慣常打坐的地方盤腿坐下。
思緒紛亂如麻,過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沒有一片雪花,連風都無法近身,一層溫潤水汽将其擋在外面。
越發懊惱煩悶,他皺起眉,心中是從未有過的苦悶,措手不及,也不知解法,和以往面對的事情完全不同。
也是在這時,他身旁一個青衣女子緩緩出現。
“師父。”沈修瑾依舊看着風雪肆亂的深澗,語氣悶悶的。
天霄同樣看向前方,負手而立笑問他:“想不通了?”
一頭青絲被風吹得揚起,瘦弱身軀站在崖邊,于漫天寒風苦雪之中,比任何人都要挺直,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利劍。
“嗯。”對她知道自己和謝孤懸的事情,沈修瑾并不意外,從小到大,無論發生什麽都瞞不過師父。
“小瑾。”天霄将手放在他頭頂,笑容掩在雪花之中,她說:“順應本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