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本就偏暗的海底血水湧動, 死去的惡獸屍體吸引來其他大魚啃咬,眼前更加朦胧。
這裏不宜久留,可不知為何,謝孤懸看着他在發愣。
眉頭輕輕皺了下, 沈修瑾沒想出緣由來, 被這樣看着, 他略有些不自在。
“謝師弟?”偏冷的聲線很輕, 帶着疑惑。
眨着眼睛回過神,謝孤懸小聲央求道:“師兄, 你再笑笑。”
笑?
一下子就窘迫起來, 對沈修瑾而言, 這樣的要求似乎很難辦, 他剛才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笑了下, 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師兄。”
随着這一聲熟悉的低喃語氣, 沈修瑾唇上就多了溫熱觸感。
兩人呼吸交纏, 謝孤懸湊過來, 啄吻幾下後含着那張薄唇不放。
唇齒相融,粗暴激烈的吻一如既往。
察覺到親吻他的人氣息變得炙熱, 緊貼在一起的身軀有什麽變化他自然清楚,沈修瑾不免也亂了呼吸。
親吻發出的聲響似乎在耳畔放大,讓人不禁紅了耳根。
他向來被動, 察覺到這一切變化後想要後退,卻被一只手按在了後腦,将他往前壓去。
向來柔弱愛哭的人總是在這種時候露出幾分霸道專橫,不容他退卻。
哭到紅腫的眼睛和蒼白臉色, 讓他在心中輕嘆一聲, 垂下眼捷最終放任了謝孤懸。
待兩人分開之後, 約莫一刻鐘都過去了。
“師兄,我難受。”
沈修瑾聽着身前的人委屈訴說,又被蹭了幾下後,他終是紅着耳根,為謝孤懸施了清心訣。
貼在一起離得太近,他下意識想往後退。
人在輕擡腳往後退的時候,腿部免不了微曲,膝蓋微微往前,誰知就是這樣細微的動作,謝孤懸卻忽然白了臉,比他更快朝後退了半步。
“怎麽了?”見狀不對,他以為發生了什麽,立即問道。
“沒事。”謝孤懸臉色又恢複,小聲說:“可能是被捆久了,剛才身上忽然泛疼。”
法衣都被脫了,如今他只穿了一身白色裏衣,又聽他這樣說,沈修瑾薄唇微抿,神識一探就發現謝孤懸身上被鎖鏈捆出一道道痕跡。
心中不免對擄走他的人厭惡又多了幾分。
拿出自己的外衣讓謝孤懸穿好,随手又施了治療術。
帶人飛出惡海水底,從空中往下看,惡海水渾濁不堪,和碧藍無垠的西海天差地別。
站在天罰劍上,沈修瑾被身後的人抱住腰。
“古鴻抓你是為何?他們有幾人,現在在何處?”他沒管這些小動作,只詢問道。
“師兄。”身後人低頭,将額頭抵在他肩膀,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混沌珠,他們跟我要混沌珠,除了古鴻,還有個魔族。”
“我不給他們,他們就把我關在了海底,說那些惡獸會一點點吃了我。”
聽到這些,沈修瑾眉頭直皺,果真是因為混沌珠。
“我、我害怕他們真的殺了我,就把混沌珠交出去了。”
謝孤懸聲音弱弱的,帶了哭腔,沉默一會兒又小聲說:“師兄,我是不是很沒用。”
泣音着實柔弱可憐,沈修瑾哪裏會責怪他。
“你做的對,命比混沌珠更為重要,況且那混沌珠尚未逆轉成功,邪物而已,給就給了。”
說完後,似乎是為了安慰謝孤懸,他還在抱着自己的胳膊上輕拍兩下。
“這麽說來,古鴻與魔族知道混沌珠的存在,不知是從哪裏得知的,他如今在何處?”
這次過來,他只見了那個魔族,古鴻連影子都沒有,他不得不問清,以防後面會有禍患。
“我也不知道他們如何知曉,古鴻與魔族将我捆在海底之後,我就将混沌珠給了他們,那兩人還沒離開就發生了争執,我只看見他們打了起來,古鴻帶着混沌珠跑了,魔族追了上去,其他就不知道了。”
謝孤懸說得認真,将自己看見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沉吟一下,沈修瑾開口:“我來的時候只看見那個魔族,古鴻不在,或許已經被魔族殺了。”
“嗯,或許。”謝孤懸在背後答應着。
既已将人救下,盡早趕回宗門為好。
用傳訊符通知了牧衍之後,天罰劍載着兩人踏上回去的路。
寒冬臘月已至,寒山澗下起大雪。
茫茫雪花之中,一個黑色身影坐于大石旁,刺骨嚴寒襲來,他沒有半分觸動。
沈修瑾睜眼之時,猛烈寒風裏一聲清脆鳥鳴穿透雲霄,擡頭看去,枳火鳥一身紅羽似火,朝下方飛來,它爪子裏還抓了個食盒。
将小紅帶來的食盒打開,裏面是一碗冰蓮露。
站在旁邊的小紅用腦袋蹭了蹭他胳膊,是讨食的動作。
吃了靈果之後,小紅就往旁邊讓了讓,用嘴巴梳理它一身火紅漂亮的羽毛。
看了眼愛美的小紅,沈修瑾目光柔和,冰蓮與他體質相合,謝孤懸如今也學會了熬煮這碗麻煩的靈露。
等枳火鳥察覺到他吃完以後,就抓起蓋好的空食盒,沒想到沈修瑾與它一同飛上空中。
興奮地鳴叫一聲,小紅張開翅膀在空中滑翔,時不時繞着禦空的沈修瑾轉一圈。
特意放慢速度的沈修瑾眼神越發和緩,小紅是他和謝孤懸一起養大的,自然對它包容甚多。
一路飛至宗主峰,有謝孤懸給他的令牌,可以直接穿過陣法,不必再從山腰走上來。
小紅身上有謝孤懸的靈寵印記,可以直接飛到靈鶴殿。
“師兄。”坐在閣樓欄杆上的謝孤懸擡頭欣喜道。
他雙腿懸空,腳下就是萬丈山崖。
沈修瑾從空中落下與他平視,浮在閣樓前。
小紅将食盒放在謝孤懸身後的地上,它也飛上欄杆,爪子抓好站立。
出了寒山澗就有太陽,這裏暖意十足,未束發的謝孤懸看起來懶洋洋的。
“轉過去。”沈修瑾說完,坐在欄杆上的人就乖乖轉了個身,背對他坐好,往後将發帶遞了過去。
同為男子,束發這種事情他自然會,況且只是用發帶紮好。
長發柔順光滑,淡青色發帶素雅大方,倒是與謝孤懸身上白衣相襯。
“有心事?”他替人綁好頭發後問道。
等謝孤懸再轉過身來,還特意看了看,将頭發束起的謝孤懸露出臉頰額頭,整個人照在太陽底下,精致又明豔。
“嗯。”謝孤懸語氣悶悶的,皺起眉一臉愁苦。
“梅林宴請?”沈修瑾又問道。
白衣美人擡頭看向他,一雙潋滟桃花眼不複往日的笑意盈盈,委屈地點頭。
“不想去的話就不去了。”他出聲安慰,又猶豫着伸手,在謝孤懸頭上摸了摸。
乖乖任摸頭的謝孤懸還是苦惱,他想了下說:“可是師兄師姐他們都去,只我一人不去,會不會不好。”
三個多月前雲岚宗與謝家聯手,合修真界之力在靜水域大敗魔族,将露出縫隙的魔域重新封印,其中雲岚宗出動大半人手,與謝家還有萬劍宗打頭陣,是為大功一件。
宗門世家争鋒,功勞不能不算,即便有謝家在,雲岚宗弟子此番也着實出彩,宗門也威名更甚。
與謝家共同辦的梅林樂宴,宴請所有參戰過的門派散修,是慶功也是對外定名聲,宗門上下都十分看重。
“可以稱病不去。”沈修瑾為他想着法子。
當初謝禹對謝孤懸的惡意他依然記得,不願他再受那份屈辱。
況且謝無瀾此次在除魔一戰中大放異彩,十七歲的渡劫修士第一次在衆人前出手,贏來諸多贊譽。
曾經兩人是謝家刀劍雙絕,可如今一個修為強勢,另一個還在築基初期。
就算他不在意什麽修為實力,但謝孤懸聽見會傷心。
“師兄。”
愁苦的表情未消,看着往前伸手,傾身想讓他抱住的人,底下是萬丈深淵,稍不小心就能掉下去,沈修瑾立即靠近接住了他。
謝孤懸将臉埋在他胸口說道:“那我再考慮幾天,問問師父。”
“嗯。”沈修瑾低聲答應着,其實不用想都知道,要是他不想去,宗主和夫人定不會為難。
冬天萬物凋零,雲岚宗各個峰頭大多都遵循着四季變換,只有少數設了陣法讓周遭四季如春。
閣樓居高,放眼望去覆了皚皚白雪的山峰堅固酷冷,不似春日裏的綿延。
興致本就不高,哪裏還能想起修煉。
謝孤懸坐在欄杆上抱了一會兒就開口:“師兄陪我睡一會兒。”
太陽暖洋洋照在身上,即便有風吹來也不冷,更何況他倆都是修士,自然不懼。
這是曬困了。
沈修瑾眉眼微彎,在對方還未察覺時就斂了笑意。
小紅看見靈鶴在上空盤旋,終是耐不住性子,拍着翅膀飛上去,一抹火紅闖入那幾只白鶴之中。
暖床香帳,有溫熱在懷,沈修瑾平心靜氣,沒有絲毫動搖,然而這份堅定很快就被打破了。
睡之前定是要讨幾分好處的。
謝孤懸趴在他身上,親了又親,吻了再吻,直弄得兩人氣息都亂了。
将探進他衣襟中作亂許久的手拿出來,沈修瑾聲音微啞:“該睡了。”
午間小憩對其他修士來說不常有,而謝孤懸已是習慣。
身下人發話了,況且也沒真的想做什麽,他就聽話躺到旁邊,乖乖閉上眼睛,正如他自己說得那樣,要睡覺了。
沈修瑾在一旁調息平靜,等人睡熟之後,就将搭在他身上的胳膊腿輕輕挪開,離開了靈鶴殿。
在這裏留宿是有,可大多時候他都是等謝孤懸睡了後就離開,總不能落了閑話,讓人在背後編排,惹了他這個嬌氣的小師弟傷心。
禦劍快到寒山澗的時候,他忽然停住。
想了一路的事情終是有了決斷。
天罰劍又往宗主峰而去,衣袖裏那張寫了生辰八字的紙被他疊好,昨晚提筆時的忐忑再次浮現。
謝孤懸睡着了,只要将紙放到枕邊就好。
于是在進入房裏的時候,他隐去蹤跡悄然出現,唯恐打攪了那人好夢。
誰知床上并無一人,他眼神銳利,看見書架前的地面似有白色薄霜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