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白家的大兒媳撞邪的事情很快就傳出去了，隔天生産大隊副隊長的媳婦兒王秀華就又上門來了。

要說當初白老爺子被批|鬥，但是後面卻沒有波及到白家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副隊長白建安是白家沒出五服的親戚，那件事剛過去沒多久他就被提拔當上了生産大隊副隊長，有了一定的話語權之後，想要保下白建國一家，還是可以的。

而且白建安的媳婦兒王秀華跟沈秋紅都是一個村出來的，當初還是沈秋紅做的媒牽的線，王秀華才能嫁給白建安。

白建安家裏條件不錯，公婆對王秀華也跟親閨女似得，她嫁過來之後又給白家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白愛城跟白靜筠的二哥一邊大，在縣裏的電線廠做工。小女兒白蘭芝跟白靜筠同歲，也是同學。最小的那個叫白愛東則跟白愛平差了幾個月，現在在念小學。

白建安家的這幾個孩子性格都随了他們母親王秀華，爽朗。王秀華跟沈秋紅關系好，因此也時常帶着家裏的孩子跟沈秋紅家的多走動，不過可惜，白靜筠的二哥實在是有點混，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白靜筠呢以前又是個不怎麽愛說話的，甚至有點呆呆傻傻的。白愛平更不用說了，在外面總是被人欺負。

村子裏的人甚至傳謠言，說他家都是因為白老爺子總是跟鬼神打交道，洩露太多天機，才會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白愛民也是因為這個，跟村裏人打過不少次架，最後離家出走的。

王秀華原本的娘家對她不怎麽樣，重男輕女。她嫁到這裏來，反而比在娘家過的要好，因此十分感激沈秋紅，并不信村裏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謠傳，平常總會叮囑自己丈夫關照下白建國一家。

之前白靜筠摔斷腿，也是她跟白建安借了大隊的拖拉機拉着白靜筠去了縣裏醫院看了，及時救治，保證不會留下後遺症。

後來，她又多次提着東西上門來看白靜筠。

這兩天聽說李美麗一直噩夢不斷，人都說胡話了，便上來看看。

關于這個侄媳婦，她是真的看不上眼。也不知道白建國兩口子是怎麽想的，當初為何就偏偏答應了這樣的人進門。

“秋紅，在家嗎？”

白靜筠一臉無事發生的樣子教白愛平在院子的沙地上寫字，她現在是高中生，教個十歲小孩子認認字還是沒問題的。

白愛平因為啞疾的緣故，之前曾經送去上過幾天學，可是總被人欺負，沈秋紅實在是心疼的不行，最後還是把人又接了回來。而且這個年代，念書在村裏人看來，并不是很重要。

聽到敲門聲，白靜筠拍拍白愛平的肩膀，示意他去開門。

白愛平放下樹枝，乖乖的跑去開門。

白靜筠還沒看到人，就聽一個爽利的女聲：“喲，幾天不見，愛平你是不是長個啦？小筠你怎麽下床了？”

來人是個穿着藏青色上衣灰色褲子的女子，長相普通，卻很精神。

白靜筠乖巧的喊了一聲，“秀華姨。”

“诶。”王秀華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哎，你這是教愛平認字呢？挺好的。對了，你怎麽這就下床了？大夫不是囑咐你好好養着別亂動嗎，傷筋動骨一百天啊，你要好好養好了，別留下什麽後遺症。”

後遺症這個詞兒，還是那天她跟着去醫院，聽大夫說的，就給記下來了。

“放心吧，秀華姨，我這都好得差不多了，總在屋裏悶得慌，今天才出來坐會兒。你是找我媽吧，她在我大哥他們那屋呢。”白靜筠指了指旁邊的房間。

王秀華又叮囑了一句，讓白愛平有空去她家找她二小子玩，這才轉身去了白愛軍的屋子。

等王秀華進了屋子，白靜筠又接着教白愛平認字了。

沒一會兒，王秀華跟沈秋紅從屋裏出來了，後面還跟着白愛軍。

白靜筠受傷後，這個大哥沒有怎麽跟她打過照面，只是每天早起貪黑的去地裏幹活。不過白靜筠倒是了解他這個大哥，天生的沉默寡言，只知道悶頭做活，有什麽好東西，也緊着家裏的幾個小的。

今天白靜筠出了屋子到院子裏來，才跟這個大哥見到。

白愛軍長相普通，性格木讷，見到妹妹，也只是憨憨的問她腳傷好點沒。

白靜筠因為知道對方确實對李美麗把自己弄傷這件事不知情，因此對他除了娶了這麽一個媳婦兒還無所作為有些看不上外，其他的倒也沒什麽了。

只是感情淡淡的，而她的二哥白愛民，卻一直沒回家。不過有天王秀華的女兒白蘭芝過來給他們家送菜的時候，曾經偷偷告訴白靜筠，她聽別人說，有人好像看到她二哥白愛民帶着幾個流氓在縣城打了李美麗她大哥一頓。

原因是因為李家大哥在縣城的時候，跟一起接活幹的人說白家壞話，話裏話外都說他家妹子李美麗是低嫁了，白家的人還不知道感恩，不知道好好孝敬他家，白撿一個大媳婦，不然就白家那條件，白愛軍指不定得打一輩子光棍。

言語間，似乎還對白靜筠不尊重，因為白靜筠長得太好看的緣故。

不知怎麽的這些話傳到了白愛民耳朵裏，當天晚上就帶人堵着李家大哥揍了一頓。

估摸着他也知道白靜筠受傷的事情了，但即使這樣，他也沒回來過。

白靜筠倒是也無所謂，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倒是有天清早沈秋紅起來收拾院子，打開院門時，驚呼了一聲，然後悄悄摸摸的把白建國喊出去，兩個人再回來時，白靜筠從窗戶那裏看到沈秋紅手裏提着兩袋子東西，那天中午沈秋紅趁着李美麗不在家，回來做飯給她時，竟然頓了一鍋雞湯。

房間裏陸陸續續的傳出李美麗恐懼的叫聲，白靜筠看了一眼認真的在地上一筆一劃寫着字的白愛平，指尖微微動了一下。

王秀華和沈秋紅正低聲說着什麽，依稀能夠聽到是王秀華讓沈秋紅去請一個什麽人來。

就聽裏面李美麗突然大喊一聲：“我不是故意要推白靜筠下去的，我是不小心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這話一出，沈秋紅和王秀華頓時停在了原地。沈秋紅神色猛地一變，而王秀華立刻朝白靜筠這邊看了過來，“秋紅……”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雖然王秀華跟沈秋紅關系一直要好，她男人又是生産隊的副隊長，但涉及到這種家務事，實際上，她也不是完全無知的婦人，如果白靜筠受傷真的是李美麗做的，那她就是故意害人了，這可是要坐牢的呀！

王秀華覺得自己不适合在待下去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這都是白家自己的事情，她別過眼，對沈秋紅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秋紅，我突然想到家裏還有點急事，我先回去了。你，你若是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吧。”到最後，還是為好友着想了一下。

沈秋紅勉強一笑，她甚至都不敢看白靜筠一眼，“好……好的。”她現在腦袋裏一團亂，沒想到家裏居然出了這樣的事？她最愛的小女兒受傷，竟然是大兒媳幹的。

就算這個大兒媳她不怎麽喜歡，但平常也是當家人一樣好好對待，沒想到

白靜筠沒說話，而聽到李美麗這話的白愛平卻一把扔下手裏的樹枝就要往屋裏沖，被白靜筠一把拉住。“別去，姐姐沒事。”她安撫住了小家夥，慢慢将視線轉移到了從屋裏走出來的白愛軍身上。

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來，卻在與白靜筠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陡然停住了，白愛軍老實的面孔青紅交加，又是氣的又是愧疚。

他身後的李美麗神色慘淡，頭發淩亂，踉踉跄跄的小跑着追上他，突然跪在了地上，死死拉住他的手，哭着喊道：“我不去自首，我說了不是我，不是我，你聽錯了，我只是，只是做夢夢糊塗了亂說的！白愛軍，你休想擺脫我，你休想！！我不會去的，不是我，我不會去的，你別想擺脫我，我不會去的……”

她此刻已經有點瘋魔了，連日來的噩夢和內心深處的折磨，還有對那不知在何處的天哥抱有的所有的期待和幻想，都在這一刻，被無限的放大。

幸虧王秀華已經離開了，但在院子裏的幾個人，卻在一瞬間，都沒有了動作。

李美麗猛地擡起頭，死死盯住白靜筠。“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的。”

白愛軍一把将她拽回去房裏，老實巴交的漢子此刻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狠厲。“你就在裏面待着，不許出來。”

“白愛軍你做什麽，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你敢關我，你算什麽東西，你算什麽東西！我要告你，我要告你全家！”

尖利又刺耳的聲音在院子上空盤旋，不知道院子外有多少雙耳朵，多少雙眼睛都在暗處悄悄盯着這裏。

沈秋紅滿臉的震驚和悔恨，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一雙兒女，“小筠……”

白靜筠若無其事的拍拍褲子，在白愛平的扶持下站了起來，沖沈秋紅和重新走出來站在她面前，面色堅定似乎下了什麽決心的白愛軍微微一笑，“沒事的媽，做錯事的人，會受到懲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