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雙生佛花
太傅曾說,武功的高低強弱最終歸結為三個字:快、準、狠,行如雷電,勢如山洪,無劍勝有劍,無招勝有招,這便是武功的最高境界……
此刻,臯端就有這種境界,手無寸鐵卻輕松自如地避開了謝紫花的咄咄逼人……
我試圖喝停謝紫華,可他殺紅了眼,招數又快又狠,千漩百轉,二人穿雲裂石、排山倒海,直鬥得天地色變,衆人嘆為觀止。
我左頰痛得厲害,漸漸有些頭重腳輕,眼前模糊……最後只見天地一片血紅中,一抹出塵的白影和一道狠厲的紫光交織追擊,隐約聽見謝紫華厲聲問他設計此局,到底有何陰謀……
有何陰謀?
我昏迷了兩天,夢裏百怪離奇,時而重複往日的夢,時而交織現實的場景……
我夢見自己弄丢了九夜天石打造的戒指,腹中的孩子也沒了,身邊沒有他的陪伴,整日以淚洗面,将自己反鎖在深宮中……
先帝駕崩,新帝即位,然而登基的那個人不是他。有位将軍來告訴我,殺死他的敵人沒有死,若我想報仇,就振作起來,練好武功上戰場!
我猛然驚醒過來,滿頭大汗,我看得清清楚楚,這位勸我振作起來的将軍竟然長得像二哥!
雲珠說,二哥和大理寺卿已經審問過臯端了,那群刺客不是臯端派來的人,不過謝紫華執意要殺臯端洩憤,二人昨天又殺了一場,幸得二哥勸阻,才沒鬧出人命。
“師父人呢?”我沉沉問。
雲珠低聲回:“大師解過公主臉上的毒後,就被主持方丈關在禪房裏受罰了……”
我想起上次主持罰臯端暴曬的事情,連忙爬起要去見主持,然而二哥攔住了我……
“妹妹不覺得蹊跷麽?臯端刻意隐瞞自己的武功讓衆人放松警惕,又不許暗衛留在避塵臺上保護你,結果引來了這群刺客……”
我皺眉,臯端不願暴露武功,是不想承認救過我吧,而不許暗衛留在避塵臺上,約莫是想藏匿那位戴面具的居士……
二哥神色肅冷:“臯端極少下山禮佛,為何你去佑國寺的那天,他也在寺中?謝紫華說,你還能聞到他身上有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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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微驚,替他辯解:“臯端沒有主動接近過我,是我自己去找的他……他冒死沖進火裏救我和瑟瑟,若要設計害我,早就下手了!”
二哥嘆口氣道:“并非說這撥刺客是他指使,也許他故意放刺客來殺你呢?我們在所有路段安插了守衛,刺客是怎麽上山的?此次刺殺若不成功,臯端救你反能博得你的信任,若成功了,自然是要了你的命啊!”
我心中沉沉,臯端武功高強,深不可測,且與鬼面将軍長得極似,雖然可疑,但這場刺殺不能歸罪于他,反而,他也是受害者。
二哥又道:“更可疑的是,打掃海會樓的小和尚碰巧聽到過主持和臯端的對話,那日臯端暴曬罰站的原因不是因為他不願做你的師傅,相反!臯端願意,主持不許!”
我如遭重擊,怎會這樣?
二哥森冷道:“我懷疑,臯端故意引你上避塵臺……”
我:“……”
臯端身上的确存了很多疑點,我為何從小就夢見他,他為何身上有獨特的香,他與鬼面将軍又有何關系,他為何要救我?
許是我被夢境迷惑,認定他是我的命中良人,忽略了所有的疑點,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
曲徑通幽,綠蔭滿地,海會樓西側深林中藏有一長排古老的禪房,禪房遍種齊國特有的神奇草木:兩生花,此花每年會在兩個不同的時節開花,一種是初夏太陽最柔美的時候綻放的六月花,玉帶粉色,簇絨如瓊,可入藥。一種是在深秋十月晚上月光最明亮的時候盛開的十月花,冰藍通透,花瓣如蝶,是毒花。
本來有個很凄美的愛情故事:雙生連理,同生同死,然一花一季,一邪一惡,永不能見。
後來演變成了佛理之花:人世有兩面,一面佛,一面魔,念佛即佛,念魔即魔。
臯端雖受佛法洗禮,但他父母死于父皇發動的戰亂,誰又能保證他不會一念成魔,将我殺害,報父母之仇?主持方丈不許臯端做我的師父,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臯端願意做我的師父?又作何解釋?
夏末初秋,雙生花綠葉繁茂,枝密如網,兩個月前它開出過可以入藥明目的瓊花,兩個月後,它的另一種藍色的花卻可以毒到斷腸……
臯端有佛性的一面,會不會隐藏了魔性的時候?
呼嘯一聲鞭笞将我驚醒,昏暗的禪房內,主持方丈正手持森黑的戒鞭抽在臯端的背上,一道道血痕印染在臯端潔白的僧袍上,刺得我眼睛酸痛……
佑國寺寺規森嚴,犯寺規者,輕則面壁禁食,重則苦幹體罰,鞭笞是最嚴重的!
臯端跪在地上毫無怨言地受着一道道鞭笞!
我心頭一揪,撲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一鞭抽來,我的右肩火辣辣刺痛,如炙紅的鐵烙過肌骨,整條手臂頓時失去了知覺……
其實,我有很多種方法阻止方丈掣鞭,然而不知為何,我竟用自己的身體去擋……
主持猝然大驚,丢下戒鞭急忙求我恕罪,又道:“臯端沒能保護好殿下,老衲定按寺規嚴懲不貸!”
我咬緊了牙,不使自己呻|吟出聲,這一鞭已讓我難受到極點,可想臯端這滿身的傷豈不如受淩遲……
我心痛不已,厲喝道:“是師父救了本王!誰敢傷師父分毫,本王讓他百倍受之!”
主持方丈……默。
是我一直在找臯端,是我要拜他為師,是我要上避塵臺,火也是我放的,他怎能算計得如此天衣無縫!他怎會是故意在接近我呢?
真正心懷不軌的人,會以虛僞讨好的面孔讓敵人放松警惕。而臯端從一開始,對我的喜惡怨怒就寫在臉上了……
他慈悲為懷,大愛無疆,他救了我,而且不止一次。
我要賭一賭,他就算是朵雙生花,毒花也不會開在我的身上……
我不忍去看臯端背上一道道猩紅的鞭痕,蹲在他面前急問道:“師父痛不痛……師父對不起……師父是不是很痛……”
他不吭一聲地看着我,面色慘白如紙,額上冷汗直冒,鳳眸幽黑無底照不出我的影子……
“明明是你救了我,為什麽他們将罪怪在你的身上,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們就不能傷你分毫!”我滿眼含淚,凝噎着,想要扶起他,然而他吐息沉重,動彈不得,只是僵硬地跪着……我心如刀絞。
父皇教我的第一課便是不能向任何人道歉,即便犯再大的過錯,也不能說對不起。因為我是王儲,未來的天子,一國之主怎能有錯,怎能俯首向他人認錯!
然而我總覺得對不起臯端,他救過我,我卻打亂了他安寧的生活,他父母因父皇發動的戰亂而死,我卻不能補償他什麽,反而給他帶來災禍。
“對不起,師父,是我不好,我不該任性待在避塵臺上連累了你……刺客是沖我來的,你什麽錯也沒有……僧房燒了我給你重建,少了什麽我給你補上……師傅罰我罵我都好,師父說句話啊……是不是太痛了……”我流着淚,顫着指尖擦拭他額頭上的汗水,他的額頭滾燙,汗水卻冰涼,淋漓如雨,他沒有躲避,視線停在我肩膀的鞭傷,抿緊唇,眸中暗光陰沉不定……
我不知要如何補償他,安撫他,倏爾摟住了他的脖子,緊緊摟着,他仍舊一動不動,穩穩的心跳打在我的胸膛,沉重的吐息吹在我的肩上……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我一聲聲說着。
他在我肩頭喘息,良久,耳邊飄來他沙啞而微弱的聲音:“殿下,回宮吧。”
我:“……”
父皇當年立我為太子時早已對外宣稱母後生了一對龍鳳胎,一個是我,一個是公主希珍,希珍自幼多病,命犯孤魔,為保健康無虞,成年之前要長伴青燈古佛。避塵臺上的這場大火,正好給了我轉換身份的機會,衆人皆傳我誓死斬斷紅塵,出家修行,不久後,父皇廢太子,立二皇子洛君臨繼任,而我搖身一變成為了常年在深宮中帶發修行鮮少出門的希珍公主……
楚國那方聽聞了此事,竟無恥地提出要互通有無,他們的公主嫁到我們國家,我們的公主也應嫁去楚國。
什麽狗屁原理!
次日父皇就以我與謝紫華早有婚約為由,推掉了這樁婚事。
饒是臯端不趕我回宮,我也必須回去一趟了,我快馬加鞭進宮時,楚國的外交使節早已領旨離開了宮中,我和謝紫華的婚事很快遍傳遍了各國……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最近嚴打,寫小H文的會被局裏請去喝茶……好可怕!我去瞅瞅以前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