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3 世子來
寧初莞醒來時,是在鎮國府的婚房裏邊。
她睜開困倦的雙眼,有些無神地看着頭頂的帳子,良久,才從床上坐起。
蒼白的手輕掩着唇,寧初莞彎着腰,咳得有些難受。
涼栖連忙來給她倒水,溫水潤喉,好受一點後,寧初莞這才擡眸看向涼栖,長長的長睫揚動,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
“我怎麽回來的?”她記得,她暈倒之前,似乎有人扶住了她。那人身上味道清冽,似乎是松香。
但寧初莞立馬就搖頭晃去腦海之中荒誕的想法。他都這麽對她了,怎麽可能會是他。
涼栖的話,卻證實了她的猜想:“是世子。”
“郡主,世子心裏,還是有你的。”
寧初莞垂着頭,看着身上蓋着的紅色的鴛鴦戲水的錦被,唇輕輕扯了扯,不再問他:“安國公府跟我母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昏睡的這段時間,涼栖已經盡數打探清楚了。
“據外邊的人說,五年前,定安侯出事,是王妃指使郡主的大舅舅做的。王妃未出嫁前,與定安侯青梅竹馬,但後來老定安侯爺卻不允王妃與定安侯往來,王妃一怒之下,便嫁給了王爺。但兩人并沒有徹底忘記彼此。”
“王妃懷上郡主前,王妃謊稱去雲州見她的姑姑,實際上卻與定安侯在一起……後來據說王妃回到王爺身旁,是因為定安侯不願意帶她走。為此,王妃一直記恨定安侯。而定安侯出事前,王妃曾經去過邊關。當時舅老爺正在軍營之中。定安侯出事後,是舅老爺帶兵平定北境。那一戰,舅老爺獲得了赫赫戰功。”
“外頭說,是王妃借着舊情,設計陷害定安侯……”
“安國公府昨夜已經被查封,老安國公爺、大舅爺全部入獄,王妃……不知去向。”
“至于世子,如今被王爺關在府中,不得見任何人。”
“這些事情,世子全部讓人封了口,不許傳到郡主您的耳中。”
寧初莞指甲掐入血肉,低着眸,抿着唇,壓根已經沒了痛覺。
消化了好一會兒涼栖的話,她忍住身上的顫抖,咬着牙說出自己的疑惑:“這些事情,為何,為何當年沒有查清楚。”
“王妃跟定安侯私會之事,侯爺并不知曉。而定安侯被害之事,因做事之人手腳幹淨,當年只查出了下毒之人。”
“如今能夠查出來,全是因為王妃身旁的雲瑛姑姑良心發現,這才道出其中真相。”
“真相?”寧初莞不相信:“我不信。。”
“我不信母妃如此不知分寸。”
母妃,以及外公,舅舅,寧初莞都不相信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定是……一定是有人要扳倒安國公府。
涼栖立在一旁,雙手垂在兩側,低着頭瑟縮着不敢說話。
她也不敢相信這一切,可如今安國公府都被抄了,就是不信也得信。
“不行,我得回安國公府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寧初莞說着,掀被下床,直接往門口沖。
涼栖追出去,連忙去攔她:“郡主,方才世子說了,不得再讓您出府—”
“世子—”
涼栖停住腳步,張了張嘴。
寧初莞撞到了一具帶着清冽松香的男性軀體身上,腳步不穩,身體往前栽住,立馬被一雙手臂攔住。
接着,男子清冷的聲音便傳入耳中。
“你要去哪裏?”
寧初莞擡眸往上看。
正對上一雙寒夜一般的眼眸。
是徐謹兮。
世人皆道鎮國公府世子徐謹兮溫潤如玉如朗月清風,若不看他如今帶着冷的眸子,寧初莞亦是同意。
徐謹兮的面容生的過分出挑,俊眉修目,此刻烏黑長發高绾,身着白色長袍,袍上繡着雲紋,立在門口,如畫裏的谪仙一般,俊雅得耀眼。
寧初莞愣了半晌。
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新婚之夜見他的時候。
那時候他身着绛紅色喜服,喜服繁華绮麗,他頭戴玉冠,冷白面容被紅色暈染,眉眼不自覺地帶上幾分風流。
寧初莞喜歡貌美的男子,只一眼,便淪陷下去。
可那會他剛發現他的新婚妻子被換掉,看向她的眉目微冷。
只是再冷,也冷不過如今的他的眼神。
他似乎是風塵仆仆地回來,衣袍有些褶皺,身上也夾着冷然的氣息,眼底似乎還帶着青色。
顯然他這幾日也不太好。
寧初莞卻無暇顧及他的變化,想起他這幾日的冷淡,她眉眼便冷了一下,伸手推他。可剛推開,她整個人就軟綿綿的立不穩。
他眉目更沉,把她打橫抱起就往床上抱去。
寧初莞不願他抱,在他懷裏掙紮:“你放開。”
然他的長臂如鐵,她掙脫不開。
徐謹兮看着清瘦,實際上他從小習武,臂上力量比尋常的男子都要大,何況寧初莞如今這般羸弱。
“你放開!”寧初莞眉眼帶着戾氣。
徐謹兮卻充耳不聞,把她抱到床上之後,把她摁在床裏,一雙清眸也冷冷清清的,聲音溫和,卻似乎在壓抑着什麽。
“你這幾日莫要亂跑。”
寧初莞瘦削的身子落在錦被裏,仰頭看着他,眼裏亦是冷清無比。
“倘若我說不呢!”
從徐謹兮的角度,可以見到她泛紅的眼底。
以及,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
只是這白,如今是蒼白。
他喉頭微哽。
腦海裏不由自主地閃現他們分離那晚。
那時的她明豔動人,整個人看起來豔光四射,白裏透紅的面頰極為動人。
不過四五日,她看起來憔悴不少。
徐謹兮閉了閉眼,立在床邊,高大的身影擋住外頭照進來的光,垂着鴉羽一般的長睫,漆黑的眼眸裏沒有波瀾:“你身子不好,好好歇着。”
“世子覺得,如今這情景,我能好好歇着?”寧初莞仰頭看他,粼粼水眸眼裏帶着質問:“世子早知我母妃之事了吧,為何要瞞着我?世子如今對我這般,又是何意?”
徐謹兮顏色淺淡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漆黑的眼眸終于有了波動,聲音清冷。
“你既然已經知道前因後果,那應當知道我為何這樣做。”
“那世子接下來打算如何?打算禁我足,還是要休棄我?”寧初莞直接問道,一雙黑白分明的清眸清淩淩的,已經不帶一絲感情。
後面那三字寧初莞咬的很重,徐謹兮如玉一般的面容微僵,心口也帶着輕微的刺痛。
想到舅舅竟然是因她母親而死,他便恨得咬牙切齒。
他的小舅舅,是整個大瑞的英雄,是他從小就崇敬的人,卻因她的母親與舅舅,如今躺在定安侯府,死生不定。
手上青筋暴起,他握緊手中拳頭。
最後卻平靜地看了看寧初莞,冷着聲音道:“其他的事情你莫要多管,你好好在房中歇息便是。”這句話說完,他轉頭便離開了。
他來的快離開的也快,房中就剩下二人。
涼栖目送徐謹兮離開,一轉頭,便看到寧初莞整張臉埋在紅色的鴛鴦錦被裏,帶着幾分楚楚可憐。涼栖只覺得心酸。
“郡主......”
“看好夫人近日不許她再出門”
涼栖話才落,就聽到門口男子玉質般的聲音傳來,帶着冷酷無情。
床上的寧初莞自然也聽到了,連忙起身,鞋襪未着,直接往門口奔去。
但徐謹兮已經離開了,她連背影都沒見着。
個頭高大略微肥胖的仆婦見她追出來,連忙攔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世子吩咐,不許您出去。”
“若我要出去呢?”寧初莞語氣冷冷,立在院門的身子看起來纖弱無比,風吹起她身上的粉色衣衫的袖子,更顯得她瘦弱無比。
“那奴婢只能得罪夫人了。”
那仆婦給身後的兩個仆婦使了個眼色,接着寧初莞就被兩個高大的仆婦架着回了房
緊接着房門被關上,門被從外邊鎖住了。
本來光線充足的房間暗了一大片,被鎖在房裏的寧初莞立在門後蒼白的面頰藏在暗影之中,看不清喜怒。
見到自家郡主被鎖在裏邊,涼栖連忙懇求鎖門的仆婦:“郡主身子不适,讓奴婢進去陪着郡主吧。”
門打開,涼栖被推了進去。伴随着鑰匙與鎖碰撞的清脆聲音,門又複被鎖上。
立在門後的寧初莞這才有了動作,眉眼低垂,轉頭往床邊走去。很快便躺了回去。
眼眸合上,長睫将閉成一條線的眼眸遮蓋住,這般安靜的模樣,看得人心慌。
接下來幾日,寧初莞便開始不怎麽吃東西
一開始涼栖以為是自家郡主不願意吃,好說歹說哄她吃下去卻沒料到她一吃下去就全部吐出來了。
若不是郡主跟世子尚未圓房,涼栖都要叫大夫過來給郡主探探脈了。
當然大夫也的确來過。
寧初莞吃不下東西,為了自家郡主身子着想,涼栖讓外頭守着的人禀報了世子。徐謹兮就讓府中的大夫過來。
大夫診完脈後,直接提着藥箱去見了徐謹兮眉目沉沉地道:“夫人這是心病,若是想她能夠好,世子還是順着她的意比較好。”
大夫低垂着頭顱,不大敢看這位昔日待人溫和有禮的世子的面容。
鎮國公府世子溫潤如玉,這是以前。這段時日,查出親舅舅當年出事竟然與他的夫人的母親以及外祖父家有關,這位被贊君子如玉的世子面上,只有夾着冰雪一般的冰冷。昔日的氣度以及溫和,消失殆盡。
不過也可以理解。
畢竟換誰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不可能淡然處之。而鎮國公世子能夠仍留着仇人之女在府中,心胸已經比別人寬廣了。
把大夫送走後,徐謹兮在房中對着窗立着約莫一個時辰,這才冷着聲音吩咐道:“夫人那邊解了她的禁足,她若出門,便讓人跟着。”
跟在徐謹兮身旁的心腹洛遲領命而去。
這日,天色晴好,被解了禁的寧初莞坐在榻上眼神發愣地看着窗外,腦中在盤算着該從哪裏開始查外祖父家中的事情。
這時涼栖從門外進來,袖中藏着一張小紙條。
環顧左右見外頭無人後,涼栖這才從袖中把紙條拿出,湊在寧初莞耳旁低聲道:“郡主,世子從王府之中逃出來了,約您明日午時去百鶴樓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