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天晚上，唐莳手癢的寫完了将近萬字的小說大綱，幾乎把手都寫成雞爪子了，這才算是把思路理順。撂筆揉眉，唐莳乏累的扭了扭脖子，看了看書桌上的鬧鐘，已經快十二點了。可是唐莳依舊神采奕奕一點兒也不困。

站起身來在狹窄的內室裏扭腰擺屁股的活動幾下，重新坐下來，唐莳拿出自己比較熟悉的語文書開始寫作業。時隔多年，當時背過的詩詞段落早已記不得，唐莳一面翻書一面瞎蒙，磕磕絆絆的做完了全部作業，已經快淩晨一點了。睡到中途起夜的唐媽媽看到卧室裏的燈光，推門進來催促唐莳睡覺。已經習慣了熬夜上網的唐莳強烈反對，打着好好學習的名義準備繼續奮戰，卻被唐媽媽殘酷的鎮壓了。不由分手的推着唐莳去廚房洗漱，然後壓着他回來睡覺。

唐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本來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睡不着。哪想到不過三五分鐘，一陣困意席卷而來，再次睜開雙眼，卻是被唐媽媽狠命的搖醒的。

“快點兒起來，上學要遲到了。”

唐莳睡眼朦胧的看了眼床頭桌上的鬧鐘，才五點多一點兒。不由痛苦的哀嚎了一聲，縮縮身子，将頭插在枕頭底下，實在不想起來。

唐媽媽一番推搡無果，直接不耐煩的拽走了唐莳身上的毛巾被，拉着唐莳的胳膊，把他從床上拽了起來。又把書桌上的校服扔過來，開口說道：“快點兒起來刷牙洗臉，早飯都弄好了。媽先出攤，你吃完了趕緊上學校。該帶什麽書都帶好了，別丢三落四的。”

說完，又掏出三十塊錢放進書包內格的夾層裏。“中午在學校買點兒好吃的，吃盒飯面條都行。別吃校外的路邊攤，埋汰死了。”

又将一個洗的幹幹淨淨的蘋果和一個香蕉用塑料袋裝起放進書包側面的小網袋裏，道：“這是給你課間吃的，都洗幹淨了，記得吃。”

接着又囑咐兩句要唐莳好好學習，上課聽講的話，擡頭看了看表，已經快五點半了。匆匆說了句“我得走了”，然後一陣風似的離開。

唐莳呆愣愣的在床上坐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這會兒的唐媽媽還沒開早餐店，而是每天早上推車在區醫院門口擺攤賣包子呢。因為包子個大餡多好吃，很得一衆醫患的青睐。五毛錢一個的大包子，賣好了了一天能賺三百多，刨除了成本，也能淨剩二百多。唐莳清晰的記得，他們家在大一的下學期，就憑唐媽媽賣包子的錢在市區內買了一棟八十多平的樓房，後來唐媽媽又用攢下的錢開了唐家粥鋪，十幾年後成為X市很有口碑的早餐店。

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了，現在的唐媽媽還是個擺路邊攤的小攤販，甚至連個像樣點兒的攤子都沒有。只有一個輪胎總是癟氣的三輪車，上面裝着一個煤氣罐，十來屜包子，一鍋熬的黏黏糊糊香噴噴的苞米碴子粥和一箱分了許多格子的塑料鹹菜盒。

唐莳用手搓了搓臉，快速的起身梳洗，回到客廳時，看到餐桌上擺放着吃了十來年的牛奶雞蛋，熱騰騰的牛奶經過一段時間的晾着，已經變得溫溫的，三個雞蛋也被剝了皮，白嫩嫩的放在一個瓷碗裏。這樣的習慣一直維持到唐莳高中畢業，上了大學。他才開始自己扒雞蛋皮。

所以外人總說唐媽媽将唐莳溺愛的不成模樣，此言非虛。

唐莳嘆了一口氣，三口兩口吃完雞蛋牛奶，已經快六點了。按照以往的習慣，唐莳會在吃完後立刻去學校，然後趁着七點鐘的早自習鈴聲還沒響起，趴在桌子上補個回籠覺。可是現在，唐莳一把拎起沉甸甸的書包走出家門，騎着單車沖出胡同，穿過兩個街道，來到區醫院門口。

唐媽媽的小攤已經被一群拎着飯盒來買早餐的醫患家屬包圍了。隔着老遠，還能聽到唐媽媽大聲嚷嚷着“別擠別擠，一個個來”的聲音，唐莳快速沖入人群，把書包仍在三輪車架上，擡手接過一個人舉着的零錢，然後低頭抽出三輪車邊上擺着的竹筒內的一個竹夾子，用夾子夾了六個包子遞給客人，大聲說道：“別都圍着我媽，上我這來。”

唐媽媽飛快看了唐莳一眼，也沒工夫說話，低頭給另一個客人裝包子裝粥。因為很久沒幹過這樣的活了，手藝比較生疏，夾包子的速度更慢，偶爾力道不對還容易夾破了包子皮，惹得客人開口埋怨。好在這個年代的人都很樸實，縱然包子破了皮，也沒幾個嚷嚷着不要的。反而有兩個年紀挺大的老爺爺老奶奶，笑眯眯的跟唐媽媽稱贊唐莳好，說唐莳孝順。

“這年頭，能幫着父母幹活的孩子不多啦。”

這一忙活就是十來分鐘，人總算散了一批，只餘下三三兩的客人，絡繹不絕。這讓唐媽媽松了口氣，擡手看看表，已經六點半多了，唐媽媽沖唐莳說道：“你快上學去吧，明天別來了。有這工夫還不如好好學會兒習呢。”

唐莳笑眯眯說道：“學校早自習七點才開始呢，我去早了也沒有用。從明天起我早點起來，跟你一起來賣包子，到點兒了我就去上學。”

唐媽媽皺眉，道：“你要是閑的沒事兒，就多睡一會兒，養足精神了上課認真聽講，別整這些沒用的。”

說完，拽過唐莳被籠屜蒸汽噴的紅紅的雙手，仔細瞅了瞅，道：“一看就不是幹活的手。疼不疼，用不用抹點兒藥？”

唐莳嘿嘿一笑，抽手說道：“沒那麽嬌氣，就是被氣兒呲了一下。回去用涼水沖沖就好了。”

說完，沖唐媽媽擺了擺手，笑眯眯說道：“我去上學了，拜拜。”

市一高中離唐莳的家也不算遠，騎車快點兒十來分鐘就到了。這是因為唐莳考中一高中後，唐媽媽特地退了原來的房子過來重新租的，為的就是讓唐莳早上能多睡一會兒，晚上早回來一會兒，無需把時間浪費在上下學上。

可惜唐媽媽如此良苦用心，唐莳體會的不多，這一點從唐莳後來的高考成績上，完全看的出來。

市一中校門對面，有一家破舊的租書店。唐莳背着書包先進了學校對面的租書店，裏面已經三三兩兩站着幾個穿校服的學生。唐莳走到吧臺前，将書包裏面的課外書遞到老板面前，開口說道：“老板，退書。”

租書店的老板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小青年，高高瘦瘦的，皮膚蒼白。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個标準的宅男。他看着過來退書的唐莳，笑眯眯晃着手中的書，笑道：“來了一批新書，你不選一選？”

唐莳搖頭，開口說道：“期中成績下來了，沒考好。我媽不讓看課外書了。”

租書店的老板遺憾的“哦”了一聲，也不再勸唐莳借書，低頭從桌上拿起一個綠色的大本子，開口問道：“什麽時候借的？”

唐莳哪能想起這麽雞毛蒜皮的事兒，當下搖了搖頭。老板只能憑着記憶往前翻了幾篇，最終找到借書的記錄，用圓珠筆劃掉，将剩餘的二十塊押金返還給唐莳，并開口說道：“你媽媽說的對，還是學習比較重要。這些閑書，其實什麽時候都能看。”

唐莳微微一笑，沒有接話。接過租書店老板手中的錢，轉身出了租書店。

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到了七點了。學校內早自習的鈴聲振聾發聩，校門外的學生們立刻如同吃了藥的螞蟻，火速奔進學校。唐莳也是其中的一員。急趕慢趕的找到自己的班級後，班主任老餘已經站在講臺上了。英語課代表正領着大家早讀。老餘看到門口氣喘籲籲的唐莳，有些不痛快的皺了皺眉。無他，但凡老師，都讨厭那些上課不積極，學習不努力，考試考不好的學生。

好在這個時候國家推行素質教育，三令五申不建議老師體罰學生，唐莳這才避免了來晚罰站的噩運。在老餘的冷眼矚目下，抱着書包灰溜溜的進了教室，座上座位。

同桌陸衡之搖了搖手上的英語書，低聲說道：“24頁，第二段。”

唐莳扭頭，看着陸衡之這張瞬間年輕了十多歲的臉，瞬間有一絲恍惚。

陸衡之看着唐莳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模樣，有些心虛的吞了吞口水。眼神閃爍的看向另一邊，暗暗想道：“不會猜中了我等會兒要說的事兒吧？”

講臺前的班主任老餘抱着胸，皺眉盯着後排那個遲到了還鬼鬼祟祟不跟着早讀，還影響同桌學習的學生，滿臉的苦大仇深。忍了一會兒見唐莳還沒有反應，不得不揚聲提醒道：“早讀時間，別溜號。”

唐莳回過神來，立刻留意到老餘盯着自己的灼灼視線，底氣不足的縮了縮脖子。翻開英語課本，老老實實地跟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