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姜府長房嫡長女的身份第一次面對京城諸多貴族,登門者絡繹不絕。
☆、14 抓周宴(上)
姜微抓周宴當日,天不亮姜府的主人都已經起身,穿戴梳洗,迎接前來慶賀的客人,姜微也第一次正式見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親戚。姜元儀也一早起身,早早的穿戴好後,同長輩們一起來到了大房。這種大宴賓客的日子裏,就是大房和二房再不和,也要一起招待賓客。姜府除了已經出嫁的大娘、二娘外,餘下的七位姑娘第一次聚齊。
“好多人。”姜六娘驚嘆的望着院中仆傭絡繹不絕的穿梭,整個姜府的下人已經全部出動了,這樣的情況她不是沒見過,但那出現在曾祖母的壽宴上,而不是一個小娘子的抓周禮,姜府的姑娘即便是姜元儀的抓周禮都沒那麽盛大。思及此姜府姑娘望着姜元儀的眼神都有些微妙,在沒有姜微之前,姜元儀在她們眼中永遠是高高在上的。
姜元儀坦然自若的任姐妹們打量,姜微的祖父是尚書令,外祖父太子太傅,父親是當時大才子,這樣的身份她肯定比不上,但這些都是父母給的,又有什麽稀罕,她的前途是要靠自己來掙的,“我們去看九娘吧,她才是今天的小壽星。”姜元儀不像其他人家的嫡女般看不起庶出的姐妹,但對她們也不親近,她很清楚她跟她們從來不是一路人。不是她有等級偏見,而是社會現實如此。
宴廳裏,客人尚未到,大房衆人已經全到場了,連深居簡出的姜凜都換了一身嶄新的寶藍色深衣滿臉笑容的端着一盞肉末炖蛋喂着姜微。
郭太夫人看到姜凜居然親自喂姜微時眼底閃過訝色,她對起身給她行禮的衆人道:“都是自家人,又是大喜的日子,不必多禮。”
王夫人和姜恪恭敬的起太夫人坐于上座,太夫人偏頭吃着津津有味的小娃娃,“這孩子胃口真好。”這麽一盞肉末炖蛋,就是胃口小一點的小娘子都吃不下,而姜微居然一個人吃了大半碗,還在奮鬥中。
“她外翁說了,小孩子多吃好,身體健康。”王夫人一開始也被小孫女的好胃口吓一跳,可後來她才知道這丫頭雖還不會走路,可每天都會在地上爬到滿頭大汗才會停下,沈奕還特地給她配了兩個小丫鬟專門逗她玩,每天她睜開眼睛就沒怎麽停過,也就随她去了,小孩子多動才會身體健康。
“不錯。”郭太夫人颔首望着姜元儀,“阿绮也是,每天都會跳許久的舞,她總跟我說,平時要多動身體才會好。”時下歌舞并非僅賤籍奴婢的專利,在大秦貴族圈一個小娘子可以不通琴棋書畫,但她如果無法随衆人一起載歌載舞,那她就會被所有人恥笑,舞技也是時下大秦貴女的必學科目。
姜元儀聽太夫人誇獎的話,并不接話,只含笑乖巧的站立在一旁,心裏卻忍不住嘀咕,這沈奕不會真是穿越的吧?也不怪她有這個想法,在她沒穿越來前她只知道沈奕在歷史上是個名臣,在後世尚未挖掘龔夫人墓發現《道德經》前,時人對《道德經》的了解都來自沈奕的注釋。可穿越後每一次聽到沈奕的事跡,她都覺得這人應該是穿越的。沈奕不僅是帝師,還是藥理大家、道學大家、易學大家,他十三歲開始注釋《易經》,十八歲注釋《道德經》,三十五歲同太醫署一并編纂了《秦新本草》。
十五年前,河內郡曾爆發了疠風*之疾,河內郡守驚慌失措的讓軍隊徹底封鎖了疫病爆發區域,當時河內郡成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唯獨沈奕不顧危險,親自帶着門下弟子深入疫區,收治了千餘名病人,親手治愈了數百人,并且留下的詳細的脈案記錄,挽救了全郡數十萬人命,河內郡為此給他立起了生祠,當今聖上見到沈奕都要恭敬的喊一聲“沈師”。這樣的人怎麽能不讓姜元儀懷疑他是穿越的,更別說他現在居然還知道怎科學養孩子!
王夫人道:“阿绮說得對,我前日騎了一會馬,渾身酸疼,但也松快了不少。”
太夫人笑問:“騎馬可有打馬球?”王夫人年輕時非常喜歡打馬球。
王夫人說:“哪裏還能打馬球?能騎上馬已經不錯了。”
姜凜給姜微喂完一碗蛋羹,給她擦了擦嘴,“阿識還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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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姜微指着洗幹淨的花紅道,吃點有纖維的水果,有利于腸胃蠕動。
“好,我們過上半個時辰後吃好不好?”姜凜也被小侄女的飯量驚住了,阿識在吃蛋羹前還吃了小半碗米糊糊,他有點擔憂的摸了摸她小肚肚,鼓鼓的,但不是很漲才放心,“阿識真是好孩子,吃得這麽幹淨。”
姜微心中暗忖,她平時運動量大,吃的也多,很奇怪嘛,幹嘛一個個驚訝的看着她?再說她也不是真孩子,饑飽還是知道的。
“阿識,你看誰來了?”沈沁的聲音響起,姜微一擡頭,眼睛就一亮,扶着大伯的手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朝來人跑去,“阿熙——”林熙這些天一直來姜家,兩人就差了四歲,林熙也耐得下性子陪一個小奶娃學走路,兩人感情增進很快,姜微待他比對自己親哥都親近了,畢竟姜律三人沒什麽時間陪她一起玩。
林熙忙上前摟住小湯圓,“小心。”他摸了摸姜微粉白圓潤的小臉,小湯圓越來越漂亮了。
姜微對林熙不同尋常的喜歡讓在場很多大小男人都吃醋了,姜徹瞪着林熙,這臭小子怎麽把阿識拐到手的?姜凜目光和藹的望着林熙,“你就是林小郎?”
“林熙拜見姜世父。”林熙的禮儀是薛氏花了大價錢請人來教導的,每一個舉動都讓人挑不出錯來。
“以後你先生沒時間,有問題可以來問我。”姜凜對着林熙颔首道。
林熙大喜過望的再次下拜。
“同阿識去玩吧。”姜凜微笑,他早聽謝則說過弟妹有意把阿識許給林熙,姜凜沒什麽門戶之見,他也清楚五弟夫妻不想讓阿識嫁給世家最大原因是世家人口太多,幾世同堂,新媳婦嫁進去有個三層婆婆是很正常的,林家是寒門,家中人口也簡單,薛氏性情又懦弱,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寒門底蘊太薄,如果林熙以後不能優秀到力壓世家郎君的話,他絕對不會允許這門親事。為了能讓這小子将來成材,姜凜不介意多加他一些功課,姜凜堅決不承認他是嫉妒了。
阿曦?姜元儀驀地擡頭朝林熙望去,難道是她!卻見是一名小正太,眼底閃過失望,她悄聲問盧氏道:“阿娘那小郎君是誰?”
“安西都督的獨子林熙。”盧氏說。
安西都督?沒聽過,男的還不姓袁姓林——姜元儀又問,“晨曦的曦嗎?”
“時純熙矣的熙。”盧氏說。
“哦。”性別不對,姓名也不對,看來不是武烈皇後了,姜元儀若有所思的,也不知道武烈皇後如今在哪裏,她比姜微大幾歲肯定是出生了,要是有可能,說不定能結交一番。她轉念一想,武烈皇後不是世族出生,應該暫時跟她們沒什麽交集,或者可以先認識幾個後世的名臣?姜元儀努力思索着她所能記得的人。
“怎麽了?”盧氏低聲關切的望着女兒。
“沒什麽,就覺得他跟阿識似乎玩的很好。”姜元儀說。
“寒門之子得幸拜入你五叔名下,怎麽能不讨好你阿妹?”盧氏對女兒告誡道,“以後見到這種寒門子千萬要離得遠遠的,一旦被他們纏上你怎麽都甩不掉,想要找心悅的小郎君也要找世家子。”
“阿娘——”姜元儀無奈,她才五歲好不好,阿娘說這種讓人浮想聯翩的話不會太早了嗎?
盧氏掩嘴輕笑,愛憐的摟着女兒。這時時辰也差不多了,姜恪、姜怿領着姜府的諸位郎君出門迎接男客,女眷則在二門迎着女客,林熙年紀還小,被沈沁帶在了身邊,姜徹則被姜律硬拽走了,他都九歲了,算半個大人了,理應出門待客。
郭太夫人年紀最長,輩分也高,不需要親自迎客,就領着幾個曾孫女坐在客廳裏,姜元儀偎依在她身側同她說笑,姜微拉着林熙跟她一起玩拼圖、拆八卦鎖,姜府餘下的姐妹們按父親不同,分成了三群低聲說笑。
“阿妹呢?”男童清澈的聲音響起,衆人下意識的擡頭,就見一群衣飾華美的宮侍簇擁着一名緋衣男童入內,那男童看起來不過三四歲左右,膚白如雪、眸似星辰、唇若朱塗、貌比明月,若不是穿着男童服飾,旁人一看還以為是一名漂亮極致的女童。
“太子!”随着郭太夫人的驚呼,所有人都下跪給太子行禮,連姜微都被紫蘇抱着跪在了地上。
太子臉上帶着盈盈的笑意,待郭太夫人給他行過大禮後,才含笑道:“太夫人是孤的長輩,今日是阿妹的抓周禮,孤微服出行,只行家禮不行國禮。”
姜微擡頭瞅了太子一眼,皇宮出來的孩子果然不同凡響,小小年紀就會睜眼說瞎話。
趙恒也不管依然跪在地上的衆人,踱步走到姜微面前,彎腰居高臨下的瞅着被乳母抱在懷中的小肉球,“這就是我阿妹?”
“是的五郎。”姜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真可愛。”趙恒嘴角微挑,伸手玩笑般的擰了擰姜微肉嘟嘟的小臉頰,就一個小肉球,哪裏值得阿娘這麽上心了!趙恒心裏咬牙切齒的想到,還硬逼着他今天來給這小胖娃送生辰禮物。
“啪!”小肉手用力的拍掉了趙恒作惡的爪子,姜微憤怒的瞪着這讨人厭的男孩,這死孩子那她臉當開關擰嗎?疼死了!她撲到姜恪懷裏,奶聲奶氣的告狀道:“阿翁,疼!”姜微粉白的小臉上明顯被趙恒擰紅了一大塊。
姜恪抱起姜微,也不去碰她擰紅的地方,“五郎,阿識年幼無知,不知輕重,還望你見諒。”
趙恒長這麽大,也不知道擰過多少他看不順眼的人,第一次被人這麽光明正大的打上門,他愣愣的看着被小肉球拍紅的手,似乎沒想通一小女娃哪有這麽大的力氣能打疼自己,待他回神後勃然大怒,“放——”
“咳咳!”站在趙恒身後一直低着頭的中年內侍輕咳了幾聲。
趙恒臉色微變,勉強由怒容轉為笑容,“阿妹年紀還小,孤怎麽會跟無知幼兒計較。”趙恒表情轉換太快,臉都差點抽筋了,笑容很是曲扭。
姜微對他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吐字清晰的說了三個字,“醜八怪!”說完不屑的扭頭趴在姜恪懷中,看都不看趙恒一眼。
趙恒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姜恪皺着眉頭道:“太子,為君者當有容人之量,豈能因一句幼兒之言生氣?”姜恪臉上一本正經的教訓這趙恒,心裏則大爽,讓你這臭小子整天氣人!姜恪不是太子太傅,可也兼職東宮屬官,對太子的言行舉止有教導職責。這些天趙恒這熊孩子把他氣得夠嗆,今天看到趙恒被姜微氣得夠嗆,他老人家心情好受了許多。
趙恒氣得直咬牙,可嘴上還要恭敬應聲,“外翁說的是。”他心裏狠狠的給姜微記上了一筆,這小肉球太讨厭了!等他有機會,一定要把這小肉球當球踢!
林熙眉頭微蹙,太子頑劣之名他只聽過,原以為是旁人有意污蔑,卻不想是真事,阿識還不懂人事,他怎麽能欺負一個小娃娃。阿識渾身都軟軟的,他平時扶着他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抓疼了她。
姜元儀低着頭拼命忍住笑,這就是相愛相殺嗎?趙恒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虧了,這兩人果然是絕配!她就知道之前那趙恒絕對是錯覺,三歲看老,這趙恒鐵定從小就是熊孩子!不過這厮皮相長得還真好,果然稱得上美姿儀。
☆、15 抓周宴(下)
太子是微服出行,姜皇後讓太子來姜家,是給姜微造勢,不是給姜家添麻煩的,姜恪接到宮中傳訊後,領着兄弟子侄急急的去門口迎接,但是卻沒在門口看到太子,問了門房就說太子已經入內院了,他就知道不好了,急急的趕到內院就滿屋子的人跪了一地,他也跟阿識鬧上了,看着兩小這麽鬧別扭,姜恪啼笑皆非。
姜怿快步上前将母親扶了起來,郭太夫人年紀大了,平時就算入宮朝見都很少需要下跪,這一跪一起可把她折騰的夠嗆。趙恒卻看得很滿意,要不是想讓郭太夫人這麽跪上一跪,他又何必繞開外翁直接來後院呢?趙恒跟郭太夫人沒仇,可他跟安貴妃有仇,但凡跟所有跟安家有關系的人,都是他太子殿下的打擊對象。
姜怿上前道:“此處為女眷所在,五郎同我們去前院吧。”
“我想跟阿妹一起玩。”趙恒第一次吃了虧,豈肯善罷甘休,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在姜微身上找回場子。
姜微如何不知趙恒的想法,拉着姜恪的衣袖怎麽都不肯放手,有阿翁在,看你怎麽欺負我!姜微琢磨着怎麽去找翁翁告狀,翁翁現在是他太傅了吧?師父教訓弟子天經地義。
“五郎!”王夫人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看到外孫欣喜不已,“你來看阿妹的嗎?”
“是,我是來看阿妹的,就是阿妹不理我。”趙恒借機告黑狀,斜眼看着姜微,得意洋洋。
姜微哼了一聲,幼稚!本姑娘人品是你能比的?你告狀也沒人相信你。
王夫人擡眼望着姜恪,姜恪搖頭,王夫人心下了然,這孩子定是又忍不住欺負阿識了,她無奈的牽起趙恒的手,“五郎随阿婆來,我們一起陪妹妹玩好不好?”
“好。”趙恒勉強忍不住了避開王夫人的手,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厭惡,這些人真讨厭,沒事就愛碰孤,不知道孤最讨厭被人碰嗎!趙恒心裏暗忖,哪天等他當了皇帝,看誰還敢再碰他!
沈沁看到女兒臉上紅了一大塊,心裏詫異,待王夫人和太子走後,她輕聲問紫蘇:“阿紫,阿識怎麽臉上紅了?”
紫蘇将剛剛的情形說了一遍,沈沁臉色一沉,這孩子一定要讓耶耶好好教訓一頓,欺負這麽小的小娃娃,真是太欠教訓了!她見林熙愧疚的低頭,柔聲誇獎道,“阿熙真是好孩子,知道照顧阿妹。”
林熙說,“沈姨,我可以現在去找阿妹嗎?”
“當然可以,我跟你一起去。”沈沁說。
林熙用力的點頭。
姜恪把姜微和趙恒一股腦的丢給王夫人後,又出去忙正事了,王夫人讓人取了藥膏要給姜微塗臉,一會就要抓周了,可不能繼續紅下去了,塗一點藥膏消消腫。
趙恒上前讪讪道:“阿婆,我來給阿識塗藥吧?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王夫人見他滿臉愧疚,心中一軟,柔聲道:“沒事,你是孩子,下手不知輕重,以後知道不能這麽掐阿妹就好。”
“我知道了。”趙恒極是乖巧道,“那我能給妹妹塗藥嗎?”他雙眸期盼的望着王夫人。
“你小心點。”王夫人見他這麽乖巧哪有不答應的。
趙恒洗幹淨手,從藥罐中挑起藥膏,笑眯眯的對姜微說:“阿妹,我來給你抹藥膏。”說完把藥膏厚厚的抹了姜微一臉。
王夫人哭笑不得,“你怎麽把阿妹臉上全塗上藥膏了?”
“不對嗎?這樣是不是阿妹就能好的快一點。”趙恒看着姜微臉上全是藥膏,黑乎乎的糊了一臉,心裏大爽,讓你欺負我,我讓你臭死!這藥膏藥味很濃,趙恒聞了一會就覺得受不了,他期待着姜微放聲大哭,卻不想姜微不哭不鬧,眼睛專注的看着他衣擺,他困惑的低頭,就見衣擺上赫然印了兩個黑黑的小爪印!油乎乎的,赫然是他剛給姜微塗得藥膏,“你——”趙恒狠狠的擡頭,剛想罵人,一雙小肥手再次按到了他臉上,這下兩個小爪印拍到了趙恒白嫩漂亮的小臉蛋上。
這下姜微滿意的朝丫鬟伸手,示意她們給自己擦手。這一幕姜微做的如行雲流水,流暢非凡,一旁看着的大人都沒回神。林熙暗暗的對姜微誇獎的眨眼,阿妹真聰明!
王夫人眼底浮起笑意,抱過小孫女,“五郎,阿識還小,你莫跟她計較。”王夫人哪裏可能真被趙恒騙住,她冷眼旁觀就是因為看到兩個小孩子各自的小動作,她好奇孫女想幹什麽,才任趙恒去給阿識上藥,橫豎有她看着,不會出什麽大事。阿文同她說過阿識聰明,她只當阿文是愛女心切,卻不想這孩子這麽古靈精怪,這麽小年紀就知道不動聲色的報複了。
趙恒狠狠的磨牙,“阿婆——”他委屈的紅了眼眶,趙恒今年也才三歲,再頑劣也不過是孩子,太子殿下長這麽大,除了帝後外,誰給他受這等委屈,他一時想不開了。
“快給五郎和小娘子洗臉換衣服。”王夫人吩咐道,這種場合無論是姜微還是趙恒都不可能只有一身衣服。她并不安慰趙恒,事情是你先挑起來了,無論什麽後果你都需要受着。不過——王夫人看着孫女,心中微動,可惜阿識年紀比五郎小,不然說不定她真能把五郎引導好,王夫人也不知道女兒在宮裏到底是怎麽教外孫的,都是母子情深,怎麽就不見五郎特別親近女兒呢?
姜微洗幹淨小爪子,被紫蘇喂了一回奶後,就靠在阿娘軟軟香香的懷裏閉目養神,鬧了一上午她有點累了。盧氏偏頭問沈沁,“阿識還沒斷奶?”
沈沁搖了搖頭,“她還小呢,哪能這麽快就斷了?”
盧氏說:“這孩子倒不挑嘴,我家阿绮滿了六個月就不肯吃奶了。”
“阿識的确不挑嘴,給她吃什麽她都能吃。”沈沁很滿意女兒的不挑食,小孩子就要多吃才能身體健康。
姜元儀暗暗翻了一個白眼,她能忍着吸半年的奶已經很不錯了,怎麽說她也不是真小孩。
姜微對哺乳卻沒多大的排斥,母乳營養好,就算為了補鈣,她也不想太晚斷奶。至于吃奶有損形象?姜姑娘都沒有考慮過這問題,她外形還是一個小奶娃,誰會在乎她的形象?曾幾何時,姜微也是一個敏感纖弱的小蘿莉,會因為在外人面前摔了一跤感覺丢臉而撲到大哥懷裏大哭,但一向疼愛她的大哥不僅沒安慰她,反而讓她別把自己看得看重。你自以為丢臉了,其實別人壓根沒把你放在心上,撒切爾夫人也就一次在特殊場合的摔跤而被人記住,難道撒切爾夫人一輩子就摔跤一次?至此之後姜微就很少在意別人的目光了,古代醫療條件不好,夭折的孩子不計其數,她才不會為了莫名的原因拒絕母乳。她唯一愧疚的就是紫蘇娃娃的口糧,以後一定要好好彌補她。
趙恒在一旁板着臉不說話,他倒是想報仇,可惜周圍人都看得他很嚴,就怕他再出什麽幺蛾子,這讓太子殿下很郁悶,這群賤婢都應該拉出去活活打死!不過等抓周宴正式開場了,趙恒又是一臉乖巧的笑容,宮裏的孩子,察言觀色已經成為了本能。
姜微的抓周宴因有了太子的參與氣氛更熱烈了,在場的衆人看着一直被太子抱着的姜微若有所思,這對表兄妹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了。
謝別碰了碰沈沁,沈沁回頭,謝別湊到她耳邊道:“你家真沒那個意思?我瞧這對挺好的,你看五郎皮相多好。”她是謝則的妹妹,謝家的嫡幼女,跟沈沁同歲,也是個性情跳脫的,兩人未出嫁時沒少一起禍害家裏人。
沈沁道:“都送了一個進去了,怎麽可能再送第二個?我可舍不得。天底下皮相好的多得是,難道都要阿識嫁過去?”
謝別輕笑一聲,了然道,“他欺負阿識了?”不然以沈沁的護短,也不會這麽罵人。
沈沁把趙恒剛剛的舉動做了一遍,謝別捂着嘴笑不住,沈沁惱了,“你笑什麽?”
“你不覺得五郎那模樣,像極了你家夫婿?”謝別感慨,“我記得姜郎小時候也這樣欺負人吧?旁人都比不過他,唯獨你小時候不開心就打他,果然外甥像舅。”活脫脫一對小冤家啊。
“他哪裏跟阿祈像了?阿祈小時候比他乖多了。”沈沁替自家夫婿辯解。
謝別也不反駁,姜淩乖?天底下除了阿文,就是姜尚書令都不能昧着良心說姜淩小時候是乖孩子。
“你家閨女不就比五郎大三歲?年齡正合适,你喜歡你去試試看。”沈沁說。
謝別搖頭,“那可不行,我家又沒個宮裏當皇後的大姑子。”
“沈叔母、謝叔母。”
欣喜的聲音響起,謝別擡眼就見一名約有二十出頭的美貌少婦站在兩人面前,滿臉笑容,謝別挑眉望向沈沁,她沒見過此人,顯然她是來找沈沁的。
“你是林大娘?”沈沁偏頭想了一會,想起了少婦的身份,她是林靖跟原配生的嫡長女,就比薛氏小了十一歲,按輩分叫她叔母也沒錯。
“是的。”林大娘笑盈盈朝兩人行禮,“兒恭喜叔母喜得貴女。”林大娘身後跟着的兩名小女孩也随母親一起行禮。
沈沁含笑颔首,“你何時回京的?這是你家小娘子?”她記得林大娘的夫婿是個寒門才子,同林大娘成親後,借着林靖的權勢找了一個外放的官職。林大娘未出嫁前,同薛氏關系不錯,薛氏照顧繼女也十分盡心。
“昨晚剛回京,聽母親說阿妹今日抓周禮,就鬥膽不請自來了。”林大娘脆聲笑道,又指着身後兩個女孩子道:“這是我家大娘,這是二娘。”
“說什麽不請自來,你是阿薛的女兒,自然也是我的侄女。”沈沁說,青黛遞了兩個款式、布料皆一致,唯獨花紋不同的荷包給沈沁,沈沁親手把兩個荷包遞給兩個小女孩,她知道林大娘目前有一子一女,排行都是最長,這二娘顯然是庶出。
沈沁給了見面禮,謝別也不會落下,也給了兩個荷包。
“沈叔母、謝叔母破費了。”林大娘連聲道謝。
“這算什麽破費,你在京城,這兩個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沈沁一笑,“今日人多事忙怠慢了,等過段時間你跟阿薛來家裏,我們好好敘敘,你一走就是這麽多年,阿薛也很惦記你。”
“好,叔母你忙。”林大娘識趣的告退,她今天只要能在沈沁和謝別面前露一下就滿足了,能讓沈沁拉着她說這麽久的話,已是意外之喜。
林娘子領着兩個女兒退下後,旁人看她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俗話中結婚是請,生日是湊。也就是說,參加婚宴定然是要又請柬的,但參加生日宴席是可以不請自來的,今日雖然只是姜微的周歲宴,但很多希望巴結上姜尚書令的人都來了,對此姜府早有準備,在外面擺了流水席,跟鄰裏也事先會知過了。不過姜府占地頗廣,就算擺流水席,也不大可能擺到別人家去。
姜恪、姜怿都是不喜交際的人,平時除了郭太夫人壽誕外,姜府從不對外宴客,難得姜恪為了孫女的生日大擺筵席,不請自來的人不計其數,上前巴結讨好的人也不計其數。無論誰來,姜府大小主人都是笑顏以對,對來人的家族官職也是随口拈來,不知底細的人看誰都以為是姜府的近親,可明眼人只消從對話中就能聽出不同來。
比如林娘子一口一個叔母,那是不是重點,重點是沈沁承認了她晚輩的身份,還邀請她來家中做客,那才是跟姜家真正有關系人的待遇,故林娘子一退下,就有不少人上前搭話,林大娘和往來之人談笑風生,趁着空隙之時,林大娘問着女兒,“你沈大母給了你什麽見面禮?”
她女兒拉開荷包說,“是一對小金錠。”時下金銀并不作為貨幣,是屬于貴重物品的存在,林娘子對女兒教養頗為嚴格,又怕把她養的太過小家子,平時總是教導她看重長輩送禮的心意,看輕禮物的價值,她女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貴重的禮物,也沒怎麽太過失态。謝別的見面禮比沈沁輕些,是一對小金葫蘆。
她庶女從荷包中倒出的是銀锞子,庶女嘟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姐姐,顧大娘很有姐姐氣度的将四個小金锞子放在妹妹手中,“阿妹,我同你換。”
顧二娘看看自己的銀锞子,又瞅瞅姐姐的金锞子,哪個都舍不得放棄,“阿姊,我都要!”
顧大娘搖頭,“不行,這沈大母給我們的見面禮,我們不能随意送人,你把銀锞子給我,回頭我讓阿娘再給你打兩對。”
“好吧。”顧二娘依依不舍的将銀锞子換了姐姐的金锞子。
林娘子一旁看着,笑而不語,只贊許的摸了摸女兒的小臉。
謝別看着林娘子歡喜的離去,偏頭問沈沁,“她是林将軍的女兒?”
“對。”
“她跟她爹娘不像。”林将軍沉默寡言,薛氏也是個鋸嘴葫蘆,林大娘卻是個會來事的。
“一家子要都是沉悶的個性不是太無趣了。”沈沁笑道。
謝別問沈沁:“你什麽何時有空?我有事找你。”
“什麽事?”沈沁好奇的問。
“自然是好事。”謝別含笑道。
沈沁想了想,“明天吧,後天我要入宮,之後還要忙三郎、五郎過繼的事宜,還有二哥同崔小娘子的婚事。”
謝別點頭,“行,我明日來找你。”
兩人說話間,抓周也快開始了,沈沁讓紫蘇把女兒抱出來。
為了姜微的抓周宴,姜府上下準備了大半個月,可真正輪到姜微出場的也就一個抓周程序,姜微穿着小禮服牽着沈沁的手,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會,抓了幾樣紫蘇這幾天放在她面前逗她玩的東西,聽了一大堆的贊賞後就被紫蘇抱下去了。
趙恒待抓周宴結束後便離開了,離開時他對沈沁說道:“五叔母,阿娘在宮中時常惦記着你跟阿識,待你空了一定要多入宮陪陪阿娘。”
沈沁聽了趙恒的話,心裏因他把女兒掐紅臉有起的少許不滿都不翼而飛了,她握着趙恒的手柔聲道:“臣婦已往宮中遞帖子,五郎平時讀書閑時還望去多陪陪皇後。”
“我會的。”趙恒臉上笑容不變,可眼底的嫌惡怎麽都掩飾不了,好髒!回去一定要洗手!太子殿下覺得自己今天太委屈了,忍受了這麽多臭人摸自己。應着身高的關系,在場大部分都沒注意,姜微卻看到了,她心中暗想這孩子真讨厭!姜微的年紀還不大母性大發的時候,她一直不怎麽喜歡小孩子,看到趙恒這麽熊,心裏就更加讨厭了。
趙恒突然伸手摟過小肉球,漣漣的桃花眼正對上姜微晶亮的鳳眸,“阿妹也要跟五叔母一起來,阿兄在宮裏有很多好玩的東西給你玩。”等到了宮裏,他一定要讓這小肉球知道什麽叫尊敬兄長!趙恒想着入宮後收拾姜微的各種手段,臉上笑容愈發燦爛了。
卻不想姜微跟他對視了一會,突然嚎啕大哭,“哇——阿娘——”姜微很少哭,她這一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趙恒身上,沈沁也愣住了,難道這小子又欺負阿識了?
趙恒臉一下子漲紅,“我沒——”他還沒動手呢,誰知道這胖丫頭為什麽會哭!他突然感覺身上濕濕的,怎麽回事?他困惑的低頭。
“阿娘——”姜微淚汪汪的朝沈沁伸手。
沈沁忙接過女兒,正想問她哪裏疼,“阿識怎麽了——”她話音戛然而止,看着趙恒胸口一攤水跡,下意識的伸手一摸姜微的小屁屁,果然也是濕濕的,她尴尬道,“五郎阿識還小,不懂事,你別生氣。”
這句話他今天聽到無數遍了!趙恒笑若春花燦爛,一字一頓的說道:“阿妹還小,孤怎麽會同阿妹生氣呢!”他心裏氣瘋了,他素來好潔,平日一日要洗漱三次,目光所及之處絕對不可以有任何塵土,如今卻被姜微在身上尿了一場,趙恒簡直是出離憤怒了,他要殺了這又髒又胖的醜丫頭!
沈沁心想,都自稱孤了,還不生氣?
姜微舒舒服服的躺在紫蘇的懷裏,讓她給自己換衣服,紫蘇心裏暗暗納悶,小娘子很早就會叫喚了,所以她滿八個月後就不墊尿布了,怎麽今天突然尿了?難道被太子吓住了?
沈沁待送走太子後,回來點了點姜微的小鼻子,“你這壞丫頭!是不是故意的?”也不怪沈沁懷疑,這壞丫頭鬼心眼太多了,上回姜淩得罪了她,這丫頭足足揪了姜淩三天胡子才罷休。
姜微被沈沁逗得咯咯直笑,小腦袋往沈沁懷裏蹭,當然是故意的,會讓這小子太讨厭了,也不枉費她不惜犧牲形象尿了一場,姜微絲毫沒有欺負小孩子的感覺,她還比趙恒小呢,這小子不也照樣欺負她?掐她戳她還敢嫌棄她娘,哼!尿他一身已經很客氣了,誰讓嬰兒攻擊性武器不強呢?在流口水和尿尿之間,姜微果斷選擇了尿尿,雖然跟趙恒相處時間不多,但姜微很輕易的看出這熊孩子肯定有潔癖,而是非常嚴重的潔癖。姜微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