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傷了就喊醫士來看病,肯定不會出問題的。
阿娘這勢态讓趙恒不敢再熊了,他也知道沈奕跟之前的那些先生是不同的,起碼他以前耍了那麽多先生,阿娘都沒這麽對過他。趙恒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要是不聰明,不會三歲就這麽精怪的讓人頭疼了,一旦肯靜下心學習時,他的學習速度是飛快的,不僅記熟了沈奕昨天教他的兩句話,今天開始正式教導的《急就章》他也能很順利的背出兩段了。
趙恒臨好一張大字後,擱筆看着沈奕,沈奕趺坐于書案後,雙目微閉,待趙恒一擱筆,他就睜開了眼睛,看着趙恒臨好的那張大字,贊許的點了點頭,“五郎進步了不少。”
趙恒乖巧垂着頭聽着沈奕的受訓,心裏對沈奕的惡意還沒有降低,太子殿下現在的想法就是忍着,忍到他是皇帝後,就派人狠狠打沈奕的板子。
沈奕雖不知道趙恒的想法,但他教孩子多了,對孩子的心裏把握很有數,他淡淡的一笑,“五郎也看了一上午的書了,我們出去走走,五郎可有跟人學過功夫?”
“功夫?”趙恒困惑的望着沈奕。
“對,就是如此——”沈奕左手擡手起落間,輕巧的從書案上拍下了一角,切面光滑平整。
趙恒一下子瞪圓了眼睛,他不知道切面平整的含義,他知道這書案很硬很重,要兩個內侍才能移動,他使出吃奶的力氣,最多能推動一點點,而太傅居然用手就把書案切下來了!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沈奕的手,很柔軟,上面沒有裝刀,趙恒雙目一下子亮了,“太傅,你說的功夫就是可以把書案切下來的功夫嗎?”
“對,五郎想學嗎?”沈奕對趙恒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要!”趙恒立刻化成為一條小狗狗,用垂涎之極的目光望着沈奕,就差後面就晃條小尾巴了。
“但是五郎可曾聽說一句話千裏之行,積于跬步。”沈奕見趙恒如此,笑容越發和藹了。
“那是什麽?”趙恒困惑的問,他還沒有正經的開蒙過,連說話都是跟內侍學的。
“就是說什麽事都必須要從最基礎的做起,就如一棵大樹也是從一粒種子慢慢發芽生根的,就像人一樣都是從小娃娃最後長成大人的。”沈奕耐心的解釋。
“嗯。”趙恒舉一反三道:“太傅是說我想要學這個功夫,也要從最基本的開始學起嗎?”
“對。”跟聰明的孩子打交道果然輕松,沈奕贊許的望着趙恒,五郎的确很聰明,可惜就是戾氣稍重了些,但宮中的孩子,又生于東宮,身邊伺候的不是宮女就是內侍,戾氣重些也是常事。
“那要從什麽開始呢?”趙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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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年紀還小,不能過分打熬筋骨,就從站靜樁開始吧。”沈奕說。
“好。”趙恒近乎迫不及待了,他已經在幻想自己學會了沈太傅的功夫後,一巴掌把惹人厭的小四拍死的場景了。
沈奕則微微一笑,占靜樁熬的就是耐性,戾氣再重,站上十年的靜樁,看你還有什麽戾氣,至于單手劈桌,沈奕撚須微笑,希望這孩子有天賦。
待趙恒從崇文館出來的時候,第一次嘗到了腿軟的感覺,但太子殿下精神很亢奮,他感覺自己離天下第一高手不遠了,想着将來腳踢老四、震懾宮廷的遠大前景,他恨不得雙手叉腰仰天大笑一番,當他看到高敬德那張平凡的臉都覺得此人今天俊美了不少,他雙手往後一負,不自覺的學着沈奕走路的樣子,大搖大擺的朝高敬德走去。
“五郎今日看着英勇了許多。”高敬德一早就聽到了宮人的回報,說沈太傅教導太子練武了,一見趙恒滿臉倦色,走路腿都有點外八了,擔心他喪失信心,連忙上前恭維道。
趙恒矜持的朝着高敬德點頭,“去見阿娘。”太傅說為君者要沉穩,要喜怒不形于色,這樣才有王者之風。
高敬德腰彎的更下了,臉上笑容怎麽都止不住,“五郎請。”
趙恒對高敬德的恭敬大為滿意,這厮顯然被本殿下的王者之風給鎮住了,不過只可惜趙恒的好心情在踏入椒房宮後戛然而止。
椒房宮中,王夫人、沈沁等人經過午膳後就離開了,姜微雖然舍不得離開阿娘,但是阿娘摟着她說了半天說阿姑各種不開心,姜微想着姑姑這麽疼她,她的确應該多陪陪阿姑。而六皇子跟姜微玩了一會後,似乎黏上姜微了,姜微走到那裏他就爬到那裏,姜微不理他,他也乖巧的坐在一旁盯着姜微,讓姜長晖直笑小侄女多了一個小尾巴。姜微倒是無所謂,六皇子乖巧,不哭不鬧,跟他玩什麽他都很配合,長得也可愛,陪他一起玩也挺有意思的。
“給你!”姜微去花園跑了一圈,禍害了一堆月季後,選了一朵她認為最漂亮的花送給了阿姑,得到了阿姑的香吻後又選了一朵遞給了六皇子。姜皇後在處理宮務,讓人在內殿裏鋪了厚厚的一層毯子随姜微在殿中玩耍,要是去花園就要有人跟随了。
小六接過月季就傻乎乎的往嘴裏塞,姜微忙伸手去攔,小六就直接啃上了姜微的手,“唔——”姜微臉糾結成一團,小六是真正的嬰兒,目前還處在懵懂長牙流口水的階段,姜微忙把被口水蘸濕的手抽了出來,剛想讓紫蘇給自己洗手,小六手中的月季就被人搶走了,“踏踏——”一雙小牛皮靴将這朵月季踩爛了。
“這麽醜的花你也喜歡,果然是醜丫頭!”趙恒用力的把姜微采得月季踩爛。
熊孩子!姜微哼哼了兩聲,轉身拉着紫蘇手,嘟着小嘴讓紫蘇給自己洗手,不理會趙恒,她已經看清了,她目前對上熊孩子還沒有自保能力,為了不再次被人嘲笑,離他遠一點才好。
趙恒見小肉團居然不理會自己,不由雙眼冒火,看到小六流着口水傻乎乎的望着自己,他惱怒的伸手将小六用力一推,“滾!”趙恒一向不把自己庶出兄弟姐妹放在眼中,他的奶娘告訴過自己,他是太子是君,其他兄弟姐妹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趙恒的理解就是他無論對庶出的兄弟做什麽都是對的。
姜微回頭就見趙恒欺負小孩子,她憤怒的拉着趙恒的頭發,“壞蛋!”
趙恒頭皮一疼,轉而抓起姜微的手用力一咬,“你是臭丫頭!大胖子!”
“阿姆——阿姆——”她連聲叫紫蘇快來救自己,同時小手還是緊緊揪着趙恒的頭發。
紫蘇才想松開兩人,卻不想趙恒被姜微抓疼了頭發,也去拉姜微的頭發,姜微頭往後一仰,兩人又滾成了一團,姜微這次先下手為強,捏着小肉拳對着趙恒臉上就是一拳,趙恒吃疼,反手一巴掌拍掉姜微的手,又忿忿的咬了一口姜微的手,這胖丫頭力氣怎麽這麽大,一定是太胖的緣故!
這熊孩子就是屬狗的!姜微怒了,也顧不上以後是不是要被人嘲笑,嘴一張咬住了趙恒的脖子。她這次有準備了,沒被趙恒徹底壓住,不然連轉身的能力都沒有,待姜皇後和高敬德、細辛、顏女官匆匆趕到時候就這兩個小娃娃在地上滾來滾去,你一拳我一掌、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口打成了一團。
高敬德和細辛忙上前放開兩人,紫蘇和其他宮人不敢,怕傷了兩人,姜皇後嘆氣道,“真是一對小冤家。”等分開兩人後,高敬德和細辛确定兩個小娃娃沒受傷,站到了一旁。
姜皇後板着臉看着兒子,“為何又欺負阿妹?”
“我才沒有欺負她,是她先拉我頭發的!”趙恒很委屈,“她還不理我!”
“……”姜皇後在知道事情經過後,捂着額頭也不知道該跟兒子怎麽說,轉頭看着罪魁禍首小六依然傻乎乎的流着口水看着衆人,讓人先把小六送回江才人宮裏去,然後抱起已經開始啃起果子的姜微,“五郎,你這麽欺負阿妹,阿妹怎麽會跟你一起玩呢?”
作為姜微的乳母,紫蘇很清楚如何安撫小娘子,拿出一盤可口的果子後就很快把小娘子的注意力給轉移了,姜微專心致志的啃果子,不理會熊孩子。
趙恒困惑的眨着眼睛望着母親,姜皇後耐心道:“你看阿妹跟阿娘玩的多開心,你要多疼阿妹,多哄阿妹才會理你啊。”
“我沒有要她陪我玩啊。”太子殿下糊塗了,哄人那是什麽東西?
“那你為什麽搶阿妹給你六弟的花?”姜皇後也糊塗了。
“誰讓她不理我!”趙恒氣呼呼的說,不理他的人罪不可恕!
“……”姜後忍着要把兒子掐死的沖動,忍耐道:“你要是再這樣欺負你阿妹,她永遠都不會理你!”
“那我就揍她,揍到她理我為止!沈太傅今天已經教我習武了!他單手就把桌子一角削了下來,以後我會這樣的!”趙恒得意洋洋的說,他今天來就是顯擺的,在知道自己被沈太傅揍了後沒人會幫他出頭後,趙恒今天就被沈奕畏懼了不少,而今天沈奕又在他面前露了一手功夫,讓趙恒一下子崇拜上了沈奕,小男孩總會下意識的去崇拜男性長者,以前趙恒身邊的人除了趙旻外,都是內侍。趙旻很少會見趙恒,趙恒對父親的概念很淡,直到沈奕的出現,“阿娘,沈太傅今天誇我大字寫的好了!”他沒想到自己拿着大字沖到寝殿裏的時候,就見這小肉球跟那只會流口水的傻瓜一起玩,那傻瓜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姜皇後覺得自己應該說什麽,可想不出該怎麽教訓兒子,她覺得自己手好癢,可姨夫跟她說對孩子要有耐心,不能随便揍,不然孩子就不怕你了,或者再把這小子送到崇文館去吧?
“咚!”趙恒腦袋被一個圓溜溜的果子砸中,他跳了起來,“胖丫頭你——”
姜微拿起身邊的果子一個個的朝趙恒砸着,她要砸死這熊孩子!她要讓翁翁不教這熊孩子武功!你學武稀罕嗎?我也要跟翁翁學武!以後你敢揍我,我就揍死你!
姜皇後輕咳一聲,揮袖道:“你們看着點,只要不傷了小娘子和五郎就夠了。”姜後想通了,小孩子的時候就應該讓他們自己解決,她起身揮袖潇灑的走了,顏女官連忙跟在她身後。
高敬德和細辛對視了一眼,無奈的看着這兩孩子,小孩子嘛,打架很正常,沒事越打感情越親近嘛。
沈沁待姜淩回家後,說笑時說起了姜微在宮中和趙恒的趣事,姜淩臉一下子挂了下來,“你說趙恒這臭小子咬了阿識?”
“什麽趙恒,五郎可是太子!”沈沁輕嗔道。
“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對阿識,阿識可是小女娘,哪能這麽胡來!”姜淩氣急。
沈沁白了他一眼,阿識才一歲,五郎也不過三歲,這有什麽。
姜淩心疼女兒道:“明天我一定讓這臭小子知道什麽叫乖巧!”姜淩不是東宮屬官,但他國子監博士的身份足可以偶爾幫着沈奕一起教導太子。
“教孩子要慢慢來,別太急了,太子脾氣硬,只能慢慢來。”沈沁聽姜淩這麽說,連忙幫太子說好話。
姜淩擺了擺手:“阿文,帶三郎和五郎過繼那天,你把阿識接回來吧,不要再送宮裏去了。”
“好。”沈沁點頭。
姜淩遲疑了下,“大哥已經幫我在揚州找了一個職位。”
“太好了。”沈沁大喜的問,“我們什麽時候能出發?”
“過繼後随時都能出發,但父親和大哥可能不會答應我們把阿識帶走。”姜淩語氣有些沉重,“我今天探了探阿耶的口風,他似乎也不答應。”
“為何?”沈沁傻眼,阿識給他們養不是當時就說好的嗎?
“他們說揚州離京城路途要遙遠,阿識太小,他們不放心。”姜淩垂頭喪氣的說。
“我跟阿識那麽大的時候也随阿耶去過江南一次啊。”沈沁不服氣的說。
“他們說我沒阿耶的醫術。”姜淩忿忿道:“我是比不上阿耶的醫術,但也不差!再說你小時候可比阿識體弱多了!”姜淩這話倒是沒錯,沈沁的母親王夫人身體虛弱,生了次子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勉強生下沈沁,病了大半年後就去世了,連帶沈沁也有些先天不足,沈奕精心調養了十來年才把她身體養好。姜微不同,沈沁生姜微的時候身體很好,姜微生下後雖大部分時候都渾渾噩噩的,但姜家照顧精心,她身體絲毫沒有虧損,沈奕回來後稍稍調養了翻,姜微就活奔亂跳了。姜淩敢保證放眼整個京城就沒比他閨女更健康的小貴女了。
沈沁快急哭了,“那你想想辦法啊,我們這一走,起碼三年,等我們回來阿識都四歲了,定不記得我們了!早知道他們這樣,我們就不去揚州了。”現在公文都下來了,沈沁和姜淩再任性都不會說不去做了,朝令夕改是官場大忌,哪怕姜恪再疼兒子都不會允許幼子幹這種事,如此視法紀為何物?沈沁和姜淩從小的教育也不會讓他們做這種事。
“所以我才讓你等過繼那天把阿識留下,然後我們——”姜淩湊到妻子耳邊低聲說着自己的打算,他們不讓又怎麽樣,他到時候偷偷把阿識往外面一送,走漕河連夜往揚州趕,他不信大哥還能派人追他們到揚州,這樣不是更折騰阿識嘛?別以為他不知道大哥的主意,他分明就是看上自己閨女了,變着法子想把阿識哄到手。他不會讓他得逞的!
“嗯嗯。”沈沁聽得連連點頭,“我知道。”她美目閃閃發亮,“我們好久沒做這種事了。”
“放心吧,我一定讓我們一家子在揚州團聚。”姜淩拍着胸脯說。
“那萬一路上——”沈沁有些擔憂女兒的身體。
“我已經找到一個醫術精湛的醫士,這家人三代專看小兒各種疾病,我正讓人跟他談,請他舉家跟我們去揚州,價錢方面好商量,等我們從揚州回來,我就送他兒子去太醫署。”姜淩既然要帶女兒走,當然各方面都想好了。
沈沁靠在丈夫懷裏,“阿祈,我們等阿識再大一點,再給阿識生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吧。”他們原本計劃是阿識就是最後一個孩子了,可現在看着阿識那麽可愛,她就忍不住心動想再生一個,最好是個小兒子,弟弟妹妹一起長大多可愛。
“好,到時候我們帶着阿識和小幺游山玩水,我教他們讀書認字,你叫他們琴棋書畫。”夫妻兩人一起憧憬在江南逍遙的生活。
☆、24 蘿莉初顯威
宮中的生活除了想爹娘、有熊孩子打擾外,姜微小日子過得還是很舒服的,姜皇後疼她到了骨子裏走到那裏帶着她去那裏,晚上也是姑侄兩人一起睡的,為此姜微一直覺得特別對不起姑父,尤其是對上姑父臨走時哀怨的目光,她總是為姑父默默點蠟。所謂旁觀者清,每次姑父走後姑姑的表現,總讓姜微覺得姑姑不喜歡姑父,既然如此,她一定會遵照姑姑的希望,堅決當好兩人的小蠟燭,她向來幫親不幫理來着。至于惹惱皇帝導致失寵之類的,姜微都沒考慮過,阿姑都這麽過了十多年了,要出問題早出了。
姜皇後也時常驚訝于小侄女的聰明,常誇她是小機靈,也正因如此,她對身邊的宮侍下令,任何在姜微面前說的話,事先都必須先想一遍,絕對不可以說些胡話教壞了小娘子,她是吸取了趙恒的教訓,趙恒幼時她就是沒注意,任乳母內侍對趙恒胡說八道,導致這孩子無論髒的臭的都記住了。
每天晚上姜長晖處理完公事後,就是跟姜微講睡前故事的時間,今天姜長晖讓人擡來了一筐竹簡,真是一筐,然後在姜微敬畏的目光中,顏女官緩緩的将竹簡放在書案上。
她居然見到了真的竹簡,上面字體是小篆,一看就是古物,作為現代人,姜微對古董總有一種莫名的崇敬感。
這筐竹簡也的确是古物,是前朝宮中遺物,這是前朝明德安後自寫的女誡。說起明德安後那是頂頂有名的一個賢後,安家的盛興也是始于安後,在安後之前安家只能算一個二流世家,直到安後的出現,才把安家帶上了一流世家的行列,這也是很多世家常走的發家路,靠外戚起家,然後再家族發力,維持家族的繁忙昌盛。但安家這個家族命不好,這句話是很多人對安家的感慨,首先安家女在前朝是出名的後族女,世人以娶安家女為榮,可安家的男丁一向不多,嫡支往往都是數代單傳,偶爾還要靠過繼來維持香火。
其次安家女中出了一個名留青史、足以成為後世皇後楷模的明德安後,但安家男丁卻沒有此等才驚絕豔的人物,這也和安家人丁單薄有關,往往好容易養出了一個聰明人,卻發現別的家族已經養出來更聰明的人,其中典型實例就是安家同太祖共同打天下的安風。站在後世的立場上,單獨挑出安風的所作所為,他的成就足可以讓大部分人贊一聲天縱奇才,但他偏偏生在了一個天才輩出年代,那個時代還有比他輝煌的人物如趙鳳翔、如姜樸……當然安風若沒有早逝的話,安家也不一定會走上如今這條路,可安風還早逝了,他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就病死了,連個孩子都沒留下,他死的時候趙鳳翔大哭了一場,之後每次想起安風就哭。
大家在知道安家往事後,都會唏噓一聲,安家真是時運不濟。連姜微聽到這個睡前故事時都心裏默默的附議了下,這安家的确命不好,但是她姑姑傲然道,“什麽命不好,歸根結底就是他們不夠強,但凡世家想要強盛,哪個不是靠實力拼出來的?偏他們家嬌氣,不行就嚷命不好?英年早逝?壽命也是實力的一種。早逝的天才就不是天才。”
姜微被阿姑的女王風範徹底震懾住了,她阿姑哪是皇後啊,她應該是女皇的,氣場十足,要是再能配個兩個貌美如花的小侍就更好了。
“安家男人沒用,不過安家女人的确出了幾個有點腦子的人,阿識我今天給你講明德安後,她就是其中之一。”姜皇後将姜微抱在懷裏,對着攤開的竹簡同她說起了明德安後撰寫的女誡。明德安後前朝德宗原配發妻,一生無子,在寵妃環繞的後宮環境中,她把後位坐的穩穩的,德宗早逝,她輔佐幼帝登基,掌握朝政二十三年,直到薨逝才将政權歸于皇帝,安家在她手中走入了史家的眼中。安貴妃現在有些言行就是受了明德安後的影響,可惜她畫技不行,畫虎不成。
她撰寫的《女誡》并非一般意義上的勸說女子要溫厚賢良之類的女書,而是有點類似安後讀史讀後感,篇中記載了安後對上古至今各類賢後、妖後的評價,有贊揚也有批評,用以自誡。姜長晖看不上安貴妃,可對明德安後的這篇《女誡》卻極為推崇,《女誡》只在宮中和安家內部流傳,她沒當皇後時也就看過片段。等她成了皇後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翻閱女誡,并且做了詳細的備注,姜長晖就準備把這篇東西給侄女當成她的床前故事來着。
這篇女誡在皇後界的地位就跟毛太祖讀史差不多吧?姜微頓時感覺自己的啓蒙讀物真心高大上,也正是因為如此,她聽得格外的用心,阿姑不是阿娘,肯這麽用心的教她,那是她的福氣,就算是阿娘也沒那個義務一定要如何教自己。
顏女官一面給姜皇後翻着竹簡,一面忍不住問:“三娘,你這麽教小娘子,小娘子能聽懂嗎?”
“為何她不能聽懂?”姜後反問。
“小娘子還是孩子啊。”顏女官理所當然的道。
“阿識是孩子又不是傻瓜,哪能聽不懂?若是當大人的真把孩子當傻瓜了,才會教出傻瓜來。”姜長晖說的頭頭是道,她堅決不承認自己就是一個血淋淋的實例,她當初也以為孩子什麽都不懂可以随便養,等大一點就有老師啓蒙了,卻不想養出趙恒這厮來。所以等她對姜微總是注意再三,無論在她面前做何事,事後總會同姜微解釋自己做此事的緣由。
顏女官看着姑侄兩人一個說一個聽,笑意怎麽都止不住,“小娘子跟三娘的緣分也是天生的,三娘為何不把小娘子留在宮中?”顏女官說,自從三娘流産後她就沒見過三娘這麽開心過。
“阿文好容易才有了這個女兒,我哪能跟她搶,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才把阿識送來陪我的。”別看姜長晖看到沈沁就冷嘲熱諷,真遇事了她還是事事為沈沁打算的,“想她的時候送進來陪我幾天也夠了,說來我們家真虧待了阿文。”沈沁生了四個孩子,三個兒子都不是給自己生的,哪怕最小的姜徹平時跟先生的時候都比跟着姜淩多。
顏女官道:“沈娘子能體諒的。”
姜長晖愛憐的摸了摸姜微的小腦袋,“阿識今天想跟什麽娃娃睡?”姜長晖的大床上堆滿了各種綿軟的抱枕。姜元儀送給姜微的抱枕,姜微還沒留過夜就被姜長晖丢了,不過第二天椒房宮的宮女們就制作了更精致更可愛的小抱枕。姜長晖看着抱着抱枕的小侄女,感覺她跟抱枕很配,就這麽抱着不動也賞心悅目,就讓人大大小小的做了幾十個堆滿了一床,姑侄兩人每天都會各選一個抱着入睡。
姜微很堅貞不移的繼續她之前一直陪睡的小羊抱枕,姜長晖又另換了一個,趙旻看到皇後寝床壯觀時還苦笑了幾聲。現在宮裏到處都這種可愛的小抱枕,不僅僅是有皇女的妃子,連幾個童心未泯的宮妃都覺得她做的小抱枕可愛,一時間宮中走到那裏都看到有人在飛針走線的縫制着各種動物小抱枕。
據說現在整個京城的小貴女都開始流行這種小玩具了,制作的布料、填充物以及裝飾的配飾,都是小貴女們攀比的對象。連姜元儀自己都沒想到會有這麽火熱,她甚至已經再考慮,要是有資金的話,她說不定可以開個後世的娃娃店,這裏不好用真人就用小動物臉代替,她多設計幾款新穎的服飾和首飾,說不定還能大賣。
而作為一個脫離蘿莉期不久的少女,姜微是非常喜歡這種軟綿綿的小玩具的,她以前自己房間裏這種大大小小的玩偶就有幾百個,對于阿姑把玩具堆滿整床的行為,她是舉雙手贊成的。就這樣姜微在後宮的生活是非常平靜歡樂的,時間也過的非常快的,連熊孩子她都看在阿姑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了,他拉自己辮子什麽的,姜微都很大方的無視了,很快的就要到她大哥和二哥的過繼禮,姜微馬上就要結束自己愉快的皇宮之行時,麻煩來了。
話說姜微作為一個穿越的僞蘿莉,雖然平時面對疼愛自己親人時有賣萌賣蠢的嫌疑,面對趙恒有中二公主病複發的嫌疑,可從本質來說她還是一個五講四美三熱愛,在紅旗下長大社會好青年,所以這麻煩真不是她惹來的,只能說一切都太巧合了。
姜微一直有鍛煉的習慣,哪怕到了古代後,她依然沒有改變,只是從跑步改成了在花園裏散步。姜長晖從紫蘇口中知道姜微早上和午睡起來都喜歡在花園裏遛彎的習慣後,就專門給她配了二十來個近身小宮女小內侍,吩咐他們只要姜微不去危險的地兒,其他地方随便她逛。不過姜微自知宮中忌諱多,姑姑一個人在宮裏也不容易,所以她就在椒房宮的範圍內走着,從來不出椒房宮半步。
她的乖巧被有心人看在眼裏,就更心疼她了,顏女官和高敬德兩人在空閑時時常就帶着小娃娃出椒房宮遛彎,當然整個皇宮中姜微也就認四個人,阿姑、紫蘇、顏女官和高敬德。這一日高敬德處理完宮務,想着小九娘喜歡花,恰好宮裏的菊花也開了,就抱着姜微看菊花去了。
要說姜微這娃正經起來可以跟人聊人生談理想,風花雪月無所不說,加上純美的容貌,絕對能把人忽悠的一愣愣的,她以前可是學校裏女神級別的存在。可一旦到了親近人面前,她的吃貨本質就暴露了——比如說高敬德帶着她去開菊花,她就看中了一盆雪白的、散發着清香的大白菊花。
“小九娘喜歡這盆菊花?”高敬德見她盯着大白菊看,就讓小內侍記下來了,一會送椒房宮來。
姜微點頭,“做菊花蜜,阿娘說吃了不生氣,做了給阿姑吃。”最近阿姑有些上火,她的食單就多了一樣綠豆飲,不過她看着阿姑似乎不喜歡喝綠豆湯,還不如喝菊花茶。白菊清火敗熱,她以前在家的時候就喜歡把家裏種的菊花打成泥後同白砂糖混合密封放置,這樣做出來的菊花蜜很下火,口味也甘甜,她時常做。還能用菊花炒肉片,這道菜也不錯,好吃好看,但這裏不适合說。
高敬德愣住了,他無論都沒有想到小九娘能說出這話來,心中感慨萬千,皇後果然沒白疼小九娘。
“面對如此白菊,若只為了滿足口腹之欲,真是暴殄天物。”一聲調怪異的聲音傳來,姜微擡頭一眼,是一個看起來有十歲左右的女童半少女矜持的朝她走來,氣質“清冷孤高”,說聲調怪異是因為她口音中還帶着童聲,可說出來的話卻似帶着濃濃的歲月沉澱。
姜微扭頭看着高敬德,眼底有着困惑,她是誰啊?她這話對自己說的嗎?難怪姜微困惑了,就她現在的年紀,如果不是穿越的,怎麽可能聽得懂這女童再說什麽?一般正常人也不會對一個小娃娃說這話了。
“慶雲縣主。”高敬德對着女童屈身行禮。
原來是城陽公主的女兒,姜微恍然,城陽公主就是趙旻早逝的親妹,她的死還導致了另一個公主的死亡、一個家族的覆滅。慶雲縣主是城陽公主跟前夫生的女兒錢雅,城陽公主死後趙旻心疼外甥女幼年喪母就冊封她為慶雲縣主,他嫌錢家出生卑賤,肯定教不好外甥女,就把外甥女接到了宮裏,教由安貴妃撫養,一定要讓安貴妃把錢雅打造成德容雙全的淑女。
不過一向在趙旻眼中無所不能的安貴妃在面對錢雅時,卻束手無措了。前面說了,何太妃是罪臣之女,就因本身儀容出衆才得了先帝的青睐,後來又糊裏糊塗的當了皇帝生母,這等運氣足可以将兩代安皇後嘔得吐血。何太妃生性低調,雖然城陽公主婚配時,趙旻已經被确認為太子了,可她還是沒有讓女兒嫁入世家,甚至不是寒門顯貴人家,而選了錢家。
錢家是商賈人家,趙鳳翔打天下的時候,錢家的老祖宗砸鍋賣鐵把家裏的家當都送給了趙鳳翔,趙鳳翔并不是太稀罕這份家當,但也記下了這個人情,錢家在行商方面卻有卻是有天賦,所以他登基後,就讓錢家的先祖當了太府寺少卿。錢家世代就在這個崗位上戰戰兢兢,很是積累了一番家業,何太妃就看中了錢家的少郎君。
城陽公主并不是一個驕縱的公主,或者說她在個性養成期,還是宮中夾着尾巴的小透明存在,等可以飛揚跋扈了,她個性又養成了,所以她成親後跟驸馬都尉相處的很和諧,只可惜錢驸馬命不長,還沒有看到女兒出生就死了,然後就是城陽公主病死,第二任驸馬被趙旻遷怒,整個家族都搞沒了。
因這樣的背景,所有人對錢雅的态度都十分微妙,這也養成了錢雅的微妙的個性,嬌弱敏感,稍有不順心就偷偷的背着人哭,每次都哭的死去活來,基本上連宮中橫着走路的衡山公主見了她都要繞道。不是怕,而是每次看到她哭的快斷氣的樣子,衡山都擔心她不小心跟她娘一起去了。衡山不認為她爹會為了外甥女哭死,把自己親女兒殺了,可誰也不想在皇帝爹心目中豎立一個不尊敬表姐的形象。
現在錢雅穿着素色華貴的錦衣雙目悲凄的望着姜微剛說要做菊花蜜的白菊,低聲吟唱道:“世間兒女皆沉醉,唯有階前一片雪。”
這是在吟詩嗎?姜微打了一個寒噤,不就是一盆白菊嘛,我不要了,我讓高敬德找小白菊去。她小手輕輕的拉了拉高敬德的衣袖,示意他要離開。
高敬德也不準備跟錢雅有太多的接觸,高敬德各款貴女見多了,錢雅這種他沒覺得棘手,錢雅個性也不驕縱,她那句話也不全然針對姜微,任何人只要說出要吃菊花,她都會這麽說,可高敬德實在是怕她影響了姜微,如果小九娘受她影響,變成她那樣的他會哭的。
“胖丫頭!”趙恒的聲音傳來。
錢雅突然渾身一抖,在趙恒、姜微驚訝的目光中,尖叫一聲,嘤嘤嘤的哭了起來。
“啊——”姜微和趙恒嘴裏發出無意識的噓聲,趙恒是沒搞懂,他明明是來吓胖丫頭的,為啥會突然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姜微則沒明白,她都沒哭,為啥錢雅會哭。
而讓錢雅吓哭的罪魁禍首正在趙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