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掉包
滕雲和薛後陽一起到了軍機處拟奏本,本身軍機處的官員不太服這個外臣,只不過衆人一起讨論過迎敵之策,芥蒂也少了幾分,滕雲的才智确實讓人不得不服。
衆人拟完了本章還要請薛王過目,滕雲和薛後陽就一起往回去,姜谕站在殿門口,道:“大王在召見郎靖,吩咐誰也不能進去。”
他這樣一說,滕雲才猛然記起來,郎靖似乎是要對薛鈞良說些什麽,關于皇後的事情。
滕雲和郎靖并沒有接觸,唯一一次接觸還是給鎮疆侯接風的時候,郎靖跟着薛钰身後,所以他并不覺得郎靖能了解自己多少,但這個人确實會察言觀色,讓他心裏有些打鼓。
郎靖一直跪在地上,薛鈞良道:“眼下可以說了罷?”
郎靖道:“草民所言只是推測,無憑無據。”
薛鈞良冷笑了一聲,“你現在知道嚴重了?”
郎靖并不接他的話,只是道:“草民有師兄弟在奉國游歷,也曾聽說過一些奉國的人情世故。奉國長主為人溫和秉性軟弱,擅女紅,因為奉主歷代以來都很保守而且循規蹈矩,長主未曾教過讀書習字,更不要說熟知兵法。”
薛鈞良聽着并沒有太多的表情,道:“正如你所說,這是你的猜測。”
“奉主和趙戮将軍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證明,長主是奉主唯一的親人,只因為說過一次反對二人在一起的話,就被遠嫁了過來……”
郎靖說着,笑道:“難不成,大王覺得奉王遠嫁長公主,有什麽別的善意麽?”
薛鈞良聽了也笑道:“郎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死的太慢,仗着自己才華無雙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孤王?”
郎靖道:“草民是該死之人,不敢茍活于世。”
他頓了頓接着道:“不知道大王有沒有注意皇後的舉動,先前鎮疆侯曾去過奉國,與草民說起過長主的事情,難道陛下不覺得皇後的轉變有些過大麽?而且轉變的太過突然。所以這樣想來,或許一直住在雲鳳宮的并不是長主。”
“哦?你是說被人掉包了?”
“草民不敢肯定。但鎮疆侯去奉國時曾與奉國長主有過一些接觸,前些時候京城中也有長主和鎮疆侯的一些傳聞,想必陛下有所耳聞。雖然事實不像傳聞中的緣分深入,但鎮疆侯與草民說過,兩個人也算是識得的,之後也有些間或的聯系,時間長了才斷掉。只是後來鎮疆侯回京到宮中再遇到長主,對方像是根本不曾見過。當時草民也在場,那不像是裝的不認識,也不像是忘記了,反而是真的不見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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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靖說着頓了頓,沉吟片刻又開口說道:“而且皇後很大可能是滕國人。”
薛鈞良輕微的震了一下,随即道:“這也是推測?”
郎靖道:“草民聽聞皇後娘娘和滕裳關系不淺,這事情陛下也應該有所耳聞。草民還聽聞皇後娘娘知道很多滕國的風土人情。試問奉國、滕國,兩國交戰已久,百姓可以說是老死不相往來,皇後一直住在宮中,怎麽能去知曉滕國的風土人情呢?又如何認識的滕裳?又何談關系不淺之說?依草民之間,如果想知道皇後娘娘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滕國人,怕是還要從滕裳入手。陛下不防找機會試探一二。再者皇後娘娘身邊跟着的人,也可以招來詢問。”
薛鈞良思索了一陣子,郎靖的話确實有道理,他也曾經懷疑過皇後,畢竟皇後前後的轉變也太過大了一些,但他沒想過皇後是被人掉包了。宮裏守衛森嚴,就算之前皇後不受寵,不得陛下喜愛,沒什麽目光時時刻刻的盯着。但左右也總是有人跟着的,怎麽可能讓人輕易的掉包而沒人知道。
就說是被人掉了包,其目的又在于什麽?
如果說之前住在雲鳳宮的是皇後,其實不如說是個謀臣,每次都會為薛鈞良提出用兵之策,但從來不想着怎麽讨好自己,哪個後宮的妃子不想着讨好君王呢?就算她已經是一國之母,但也要穩固自己的地位,拿穩鳳印才對。
然而皇後既不喜歡跟自己親近,也不會故意讨好自己,這樣一想來,似乎全都能說通。
薛鈞良收了神,轉身坐在大椅上,笑道:“郎靖,你是聰明,但終歸是不用在正道上的小聰明。你方才說的有什麽證據麽?”
“沒有。”
“好,很好……既然沒有證據,就是忤逆!”
薛鈞良說着,忽然提高了聲音,朗聲道:“姜谕,讓人把郎靖拖出去,淩遲示衆,這就是犯上作亂的下場。”
姜谕一直侯在外面,聽到薛王的聲音趕緊推門進來,郎靖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仍然跪在地上,任由衛兵進來押起他。
郎靖笑了一聲,道:“陛下,您看出來了麽,這就是草民不能為您出謀劃策的原因……我說了卻要死。”
薛鈞良仍然坐着,看起來很悠閑,道:“一個不能為孤肝腦塗地的人,就是才華再大,也留之無用。”
郎靖冷不丁的說了一句,“就像滕雲。”
薛鈞良搖了搖頭,笑道:“或許還真是,你們一文一武,如果能忠心孤王,必然飛黃騰達……只可惜啊。”
滕雲和薛後陽在外面聽不清裏面說些什麽,只是看着姜谕進去,後來衛兵又沖了進去,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出來。
薛後陽有點心急,不知道裏面怎麽了,怕是出了事情,但郎靖一個文臣,也不會功夫,量他也不能翻天。
裏面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大殿玉階之下忽然一片混亂,一個人朝這邊走來,他一身侯爺的裝束,臉上雖然有些憔悴,但風采不減,正是薛钰。
內侍在玉階前攔着薛钰,告訴他大王有命誰也不見,但似乎薛钰并不當回事,只是要往裏走。
薛钰路過滕雲和薛後陽身邊,根本都不看他們一眼,硬闖進殿去。
薛鈞良見到他似乎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笑道:“孤不記得有讓你遞牌子進宮。”
“是臣弟擅自進來的。”
薛鈞良笑道:“你倒是有膽子,以為孤真不敢動你?看來你被關的這些日子,還沒享受夠。”
薛钰只是側頭看了一眼旁邊被押着的郎靖,忽然跪下,道:“臣弟是懇求陛下,放郎靖一次。”
“放了郎靖,你讓孤置國法于何地,是不是?犯上起兵總要給百姓一個交代,是不是?頂撞君主,總要這些人知道後果,是不是?”
薛钰沒說話,薛鈞良笑的更愉快,道:“方才郎靖還跟孤說了他主子的好,郎靖為了這個狼心狗肺的人可是死不反悔……不過依孤所見,愚忠果然要不得,就算死一千次,誰來念他的好呢,你說是麽?”
薛钰擡眼皮盯着薛鈞良,對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當然知道薛鈞良這是在激他。
薛鈞良又道:“差一點就忘了,孤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一會兒叫太醫院的禦醫去給你看看,調理調理身體,其餘的你就不要管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聽薛钰道:“如果郎靖可以将功贖罪,懇請大王免他一死。”
薛鈞良似乎對這句話很有興趣,笑道:“怎麽贖?”
薛钰覺得對方就是挖了一個坑,早就鋪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往裏面跳,而自己又不得不開口,道:“郎靖可以幫陛下退敵,不如派他去邊疆。”
薛鈞良笑道:“他是你的人,孤不敢使喚他。”
薛钰咬牙道:“只要陛下說一句話,郎靖自然會忠于陛下。”
“哦……連鎮疆侯都這麽說了,那郎靖自己的意思呢?”
郎靖被押着跪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只是瞥了一眼薛钰,垂首道:“郎靖自當聽命。”
薛鈞良點了點頭,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似的,道:“既然可以将功補過,孤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就暫且放你一馬,但如果以後再敢犯上作亂或者頂撞孤王,孤怕你連淩遲都無福消受。”
他說着擺了一下手,示意侍衛松開郎靖,道:“既然要去邊疆,就立刻啓程罷,戰事如火半刻也不能耽誤,至于鎮疆侯,好好在府邸裏養身體。”
薛王這句話再明顯不過了,郎靖去打仗,如果不盡心不辦事,在京城的薛钰可就要遭殃了。
他吩咐完了也不多話,就讓人都下去,薛鈞良看着薛钰的北影忽然嘆了口氣。
姜谕道:“陛下是不是乏了?不如出去走走?”
薛鈞良笑道:“并不是累了,只是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說着頓了一下,姜谕也不接口,等着薛鈞良繼續說。
“孤果然有很多地方不如薛钰,起碼就這一點,孤就做不到。”
姜谕沒聽懂他說什麽,當然也不會去問,只是道:“陛下,萬年侯和滕南侯在外面候了有一會兒了,見麽?”
滕雲進去的時候還特意瞟了一眼薛鈞良的臉色,好像還是以前那樣,沒有什麽特別的,心裏始終放松了一點,就算郎靖聰明,他也不能通天徹地,只是一些騙騙人的小把戲而已,讓不知情的人深信不疑而已。
薛鈞良看了拟本,沒有別的什麽意見,滕雲和薛後陽的建樹都不錯,一條一條的對策也很清晰明了,最難的是二人的速度很快,沒有一拖拖上四五天。
薛鈞良批過就讓人封進信封裏,日夜兼程的送出去。
薛後陽之後就出了宮,回了府邸沒看到滕裳,問了下人才知道滕裳在小花園裏讀書。
薛後陽走到花園去,小亭子裏确實
有人,只不過滕裳伏在桌上,書擱在一邊,似乎是睡着了。
薛後陽又轉頭回去拿了一件披風過來,輕輕走過去給他披上,生怕弄醒了對方,只不過這個時候滕裳卻動了一下。
薛後陽道:“是我把先生吵醒了麽。”
“沒有。”
滕裳道:“侯爺忘了,我也是習武之人,怎麽可能有人過來還毫無察覺呢。”
薛後陽被這麽一說,臉上竟然有點紅,似乎要發燒,他猛地記起來,自己每天晚上都在滕裳睡下之後過去看一眼,按照滕裳的警覺性來說,豈不是每天都打擾人家休息。
滕裳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道:“侯爺坐下罷。”
薛後陽這才發覺自己一直站着,害得滕裳要仰頭才能跟自己說話,趕忙坐下來,還是把衣服給他披上,道:“剛睡醒不要傷風。”
滕裳似乎笑了一下,“如果滕某是女子,定然會被侯爺打動了。”
薛後陽聽了這句話,差一點點就脫口說,“滕先生是男子就不行麽?”
不過幸好他把張嘴的話咽了下去,薛後陽吐出口氣,想他堂堂一個上過戰場殺敵無數的男兒,竟然會有這種酸溜溜的想法,薛後陽覺得他的腦袋一定是被醋泡了。
薛後陽斟酌了一番,才道:“滕先生聽說了麽,薛钰被放出來了。”
滕裳把扣在石桌上的書拿起來合上,道:“昨天就聽說了……郎靖有本事。”
薛後陽頓了一下,道:“大王拿薛钰本身就沒辦法,放出來就放出來了……”
他這麽說着,滕裳忽然笑了一聲,看向薛後陽,道:“侯爺難道是為了上次滕某的話在介懷?”
薛後陽沒說話,算是默認了,滕裳道:“上次滕某說的是氣話,不過也算是真話,難得一時義氣的話……但滕某也不是幾歲的頑童,自然知道薛钰殺不了,關久了就算沒有郎靖,也會放出來。”
薛後陽道:“先生能自己想通,是最好不過的了。”
滕裳沒接話,只是看着他,薛後陽被他盯得發毛,道:“我,咳……我臉上有什麽不妥麽?”
滕裳搖了搖頭,只是笑道:“沒什麽不妥,我只是在等侯爺沒說出來的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準備說。”
薛後陽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想着沒有
這麽挂像罷……
“咳……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先生什麽時候,能為後陽義氣一次。”
滕裳聽完了更是笑,笑的薛後陽有些不知所措,只聽他道:“原來侯爺對滕某一直這般體貼溫柔,是想讓滕某對侯爺有義氣。”
他說着點了點頭,一副領悟的樣子,道:“哦,原來是義氣。”
薛後陽知道被他調侃了,只是多餘的話他也說不出來,薛後陽臉皮薄的多,雖然平時一副不拘小節的豪爽樣子,其實禁不住什麽調侃。
滕裳看着他臉上發紅的樣子,道:“滕裳心裏是感動的。”
薛後陽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滕裳道:“難道侯爺不希望聽我說感動?”
薛後陽又點了點頭,“希望,希望……”
他說着猛然呆住了,就見滕裳忽然探身過來,按住薛後陽的一邊肩膀,微微側頭輕吻着對方的嘴角。
薛後陽愣了好一會兒,感到嘴角輕微的刺痛,才猛然回過神來,把兩個人的距離拉開,道:“先生并不需要這麽遷就我。”
滕裳看他一邊臉上發燒,一邊“大義凜然”的說着這話,好像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似的。
嘆了口氣,道:“滕某自認為是聰明人,侯爺心裏希望什麽,想什麽,我大概也能猜出四五分……再者滕某也算是有幾分骨氣的人,如果我不願意,會去遷就和一個男人親近麽?”
薛後陽聽了睜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驚喜,還有點不敢置信。
薛後陽走後滕雲又被留了下來,倆人一起用膳,這幾日奏章繁忙,薛鈞良似乎有些疲憊,姜谕特意讓人把午膳設在花園裏。
以前薛鈞良一個人用膳,自然食不言寝不語,後來總是讓皇後陪着用膳,如今讓滕雲陪着,總是下意識的為他布菜,布過了才忽然意識到,那個皇後已經不在了,而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也不知道吃不吃得這個口味。
不過滕雲就是之前的皇後,自己習慣沒有什麽改變,薛鈞良給他夾的,正是他偏愛的菜。
薛鈞良忽然道:“你不吃姜?”
滕雲愣了一下,這才看到自己盤子邊上被挑出了很多姜絲,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因為以前還是皇後的時候,臉上的大小的傷口還化着膿,不注意吃辛辣刺激的東西,白天還不覺得會如何,晚上就寝的時候就會一直睡不着,臉上隐隐發疼一晚上的感覺可不好受。之後再吃東西就會也小心一些,時間長了養成的習慣一時也改不掉。
薛鈞良似乎在回想什麽,笑道:“你不只聰明如他,更是連習慣也是如此……孤不知道這是不是天意。”
他說的太暧昧,讓滕雲聽着不知道怎麽回答,滕雲的身份是謀害皇後的罪臣,雖然如今封了滕南侯,薛王又提了一句要納入後宮,但謀害皇後的事情不是能抹掉的,恰恰薛鈞良卻喜歡拿他和皇後對比。
薛鈞良見他不吭聲,道:“和孤一起用膳,是不是覺得很沒意思?”
滕雲恭敬的道:“微臣惶恐,這是微臣的福分,怎麽敢覺得無趣。”
薛鈞良好像是在找話題,道:“你從小便在滕國長大麽,那邊的風土人情如何?”
滕雲心裏一突,他确實是滕國長大的沒錯,但是他不知道真正的滕英身世如何,只聽說過滕英是奴籍,後來因為口舌伶俐能說會道被提拔,但細致的一無所知,唯恐這是薛鈞良下的圈套。
滕雲還想随便的模棱兩可敷衍幾句,就聽姜谕道:“陛下,德妃娘娘來了,說路過花園,知道陛下在此用膳,特來加菜。”
薛鈞良笑了一聲,逛花園還帶着菜?皇後去世,後宮就算是無主了,滕妃和她平起平坐,但最近犯了事被廢了妃位,估計德妃是覺得自己的出頭之日到了,所以趕緊來巴結薛鈞良。
其實這也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是,德妃聽說了薛王要娶男人,雖然不可能一上來就做男後,但滕南侯畢竟是個侯爺,真的納進後宮,也不能給多低的封號。
她就是想來看看,這個男人憑什麽能迷住薛王。
薛鈞良有意無意的睥睨了一眼滕雲,然後笑道:“難得德妃有這份心意,讓她過來罷。”
聽他這句話的意思,似乎帶着唯恐天下不亂的意味,薛鈞良就是想看看滕雲會怎麽處理這件事,畢竟滕雲的聰明才智他領會過了兩次,但如果是女人來找茬,不知道是什麽反應。
德妃提着小籃子,被宮女簇擁着,聘婷的走了過來,看那小籃子,頂多是裝飾,也放不下幾個菜。
德妃把籃子交給侍女,盈盈拜下來請安,道:“臣妾聽說陛下日理萬機,特意做了兩道小菜,陛下要保重龍體才是。”
薛鈞良沒多看一眼
籃子,只是道:“德妃有心了。”
滕雲道:“既然陛下有事,微臣先行告退了。”
薛鈞良卻攔住他,笑道:“诶,菜還沒有動過多少,怎麽就走了,是不合胃口麽?”
他說着語氣更為暧昧,道:“或者是那日酒宴,累着了滕卿?滕卿嘴上不說,定然心裏怪罪孤王了罷。”
滕雲聽他這麽說,頓時脊背僵住了,那天晚上薛鈞良果然沒有醉,他記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故意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