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溫言軟語

德妃哪能聽不出來薛鈞良嘴裏的暧昧,卻抑制着心裏酸意,笑着稍微打量了一眼滕雲,道:“臣妾聽說大王要納新人,原來就是這位麽?”

薛鈞良也不避諱,道:“德妃覺得如何?”

德妃裝作很賢惠的笑道:“陛下的眼光自然不錯,臣妾還聽說侯爺用兵如神,就連臣妾身在後宮,也被這名頭震了三震吶。”

薛鈞良道:“當真這麽大名頭?”

德妃一邊親手把籃子裏的菜品端上來,一邊道:“那是自然,臣妾就是逛個花園,也能聽宮人說幾句侯爺的事情,侯爺領兵滕國,幾個月就安撫了民心,上下無不歸順……這些事情臣妾聽了也不太懂,但肯定是名氣很大。”

德妃怕薛鈞良覺得自己是幹涉朝政,還特意加了最後一句,裝作是道聽途說的樣子。

滕雲一句話也沒插嘴,三個人在亭子裏,薛鈞良坐着,德妃站在一邊布菜,滕雲就退開兩步開外,很恭敬的垂手而立。

薛鈞良見滕雲站那麽遠,擡眼對他笑道:“德妃這麽誇獎你,孤竟然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大的聲望。”

滕雲道:“微臣惶恐,不敢在大王面前托大。”

薛鈞良忽然站起身來,抓住滕雲的手腕,把他帶回桌邊,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來,笑道:“不要拘束,這裏也沒有外人。”

他說話的時候,故意挨近滕雲的耳朵,呼吸吐在耳朵邊,好像很暧昧似的,德妃看在眼裏,但是薛王又沒讓自己坐下來。

德妃笑道:“今天一見侯爺,臣妾越發的覺得大王眼光好了,侯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有才智,臣妾可要提前給大王道喜了……只不過……”

她說着,似乎有些踟蹰,道:“只不過侯爺終歸是個男子,大王若要納侯爺進後宮,一朝的大臣們會不會……”

她說到此處就不說了,意思已經很明顯,薛鈞良和滕雲也都聽得明白。

薛鈞良點頭道:“孤也苦惱這件事情,如果要納滕卿,朝上衆臣要說孤昏庸,迷戀男色,輕見了孤的意思沒有關系,恐怕會讓滕卿變成衆矢之的。”

滕雲心裏冷笑一聲,心想着這不就是你的目的麽,還要一副慈悲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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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鈞良道:“多虧德妃提醒孤王,孤倒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可以讓大臣們知道,孤并非是一時興起罷了……”

他頓了頓,“這樣罷……孤到時候就封滕卿為貴妃,這樣大家也不會輕看了滕卿,你說是不是?”

不止德妃,滕雲都禁不住一愣,雖然薛鈞良後宮的人不少,但是薛王并不沉迷女色,後宮還算是相對風平浪靜的,就算有幾個人想往上爬,也要思量一下薛王的脾性。

薛鈞良不喜歡妃子谄媚,也不嗜酒,妃子不能投其所好,自然不想自讨無趣,德妃已經算是處的比較好的,還是因為德妃有個哥哥,俞谌在軍中屢立戰功,當年和滕國交戰的時候他也是功不可沒,只是因為常年打仗,有些居功自傲,後來敗在滕雲手上,被薛鈞良召回京來,才派了薛後陽過去。

這些年來薛王既沒有給哪個妃子升過位,也沒有降過位,滕淺衣算是不幸的一個,德妃本想着能往上爬,就算不能一步登天當上皇後,可自己有靠山,怎麽也能升上貴妃。沒想到的是,薛王竟然要封一個男人為貴妃。

要知道人高一級就是揚眉吐氣,見了面的禮數都不會一樣,德妃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自己給滕雲做了嫁衣,薛王正好順着自己的話封了滕雲。

雖然這不是當着衆人面說的,也不是聖旨,但君無戲言一向如此,薛軍良又從不開玩笑。

滕雲并不想進後宮,他只盼能出京去,如今父親被貶成了庶民,剩下幾個随從回了滕國去,偶爾看一眼滕裳,似乎他現在也沒什麽不好的,薛後陽對滕裳也算盡心盡力,這種情況下,滕雲早就想走了,留在京城永遠像是如履薄冰。

只可惜薛鈞良似乎不想放過他……

滕雲道:“陛下厚愛,恐怕微臣當之有愧。”

薛鈞良親手為他斟了一杯酒,笑道:“滕卿就是喜歡自謙。”

他說完又給滕雲夾了一筷子小菜,德妃站在一邊倒顯得尴尬起來,宮女和內侍都站在亭子外面伺候,她倒像是布菜的下人。

德妃出身名門,又是排行最小的,自然沒伺候過別人,讓她伺候薛鈞良還可以,起碼還有的圖,只不過看着薛鈞良把自己的菜夾給滕雲,心裏的火就開始往上冒。

德妃憋着氣,裝作很賢惠的為薛王滿上杯子,笑道:“這酒還是臣妾親手釀的,大王可別嫌棄啊。”

她說着,也順道為滕雲滿上杯子,很不小心的潑了他一身,天氣還沒有暖和,溫的酒涼的很快,但也禁不住德妃手一顫,把一整壺灑在滕雲身上。

滕雲反應及時往後撤了一步,但還是被灑上不少,德妃很驚訝的一連串道歉,滕雲也不好說什麽,而且他正愁沒機會開溜。

薛鈞良自然不會為了這些小事發怒,縱使看出什麽,也沒必要,只是道:“滕卿去換個衣服……姜谕。”

他喚了一聲,姜谕很有眼力見兒的過來,道:“侯爺這邊請。”

滕雲一聽這架勢,薛鈞良并不放人,道:“不必麻煩了,微臣自己去換就行。”

薛鈞良笑道:“莫不是滕卿不高興了?那孤親自帶你去換衣裳,如何?”

他說着手竟然攬上滕雲的腰身,滕雲一顫,趕緊錯後一步,道:“微臣不敢……”

姜谕引着滕雲去就近的空殿換衣服,正巧遠遠看到一個人朝這邊走過來,那人身量不矮,看起來非常壯士,穿的是武将的官服。

那人看到姜谕,笑道:“姜總管,陛下可在花園。”

姜谕恭敬的回道:“正是,只不過現在正在用膳,将軍還是晚些過去……”說完還補充一句,“德妃娘娘也在。”

那人聽了德妃也在,瞬間臉上高興了不少,道:“那正好,我也去看看。”

他說着就要走,瞥見了後面的滕雲,忽然駐了足,笑道:“我聽說朝裏有個一步登天的侯爺,臉上有疤的就是,聖上前些又要納他當女人使?”

滕雲聽着不動聲色,只是掃了一眼男人,也沒多看,笑道:“将軍聽說的不少,我也聽說,跛腳的是虎将軍,最近天陰,滕某上朝以來就沒見過将軍,是不是腿疼的厲害?”

那人出口帶刺,不是別人,正是德妃的兄長俞谌,俞谌因為和滕雲對壘,負傷而歸,雖然醫治及時,但是左腿落下病根,每逢陰雨天都會發作,就算平時走路,也會有輕微的不協調。

滕雲笑道:“滕某也是一片好心,将軍不妨叫禦醫瞧瞧,沒準陰雨天不用受苦。”

俞谌聽了他的挖苦,立時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知道什麽!我這是沙場上的負傷,和你這臉上不幹不淨的疤可不一樣。”

滕雲笑道:“子所不欲,勿施于人。将軍既然覺得不好聽,又何必去挖苦別人呢?”

俞谌道:“倒是有張伶牙利嘴,不過長得伶牙利嘴多半是禍國殃民的佞臣,我聽說你之前只是個背劍官是麽,伺候過幾次大王了,才能爬到這個位置?”

滕雲臉色一沉,俞谌終于見他變了臉色,又道:“不知道你有什麽能耐,趁着還沒進宮,也來伺候伺候将軍我。”

滕雲臉色更是難看,寒聲道:“将軍自重。”

俞谌覺得得了便宜,只顧“哈哈”大笑,這個時候卻聽一聲冷笑,薛鈞良竟是從後面走過來,道:“俞谌啊,你真是膽子越來越大,連孤王選定的人你也要想一想?”

俞谌還在笑,笑容就定在了臉上,顯得無比僵硬,連忙跪在地上請安道:“末将……末将是和侯爺開玩笑的,并不作數,并不作數。”

德妃跟在後面也捏了把汗,還沒離近,就聽見自己兄長這麽肆無忌憚的調笑,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是個宮女說不定就賞給他也行,可這個人是薛王看中的,而且已經當着衆臣公布了,這樣說分明就是不把薛王看在眼裏,這一個帽子蓋下了,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薛鈞良把手放在騰雲肩膀上,似乎顯得關系很親厚,笑道:“你這哪是開滕卿的玩笑,分明就是再開孤的玩笑。”

俞谌聽了一顫,只能猛磕頭,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聽說侯爺為人親近不擺架子,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肆無忌憚了?”

俞谌擡起頭來偷看薛王的表情,雖然對方仍然笑着,但是說的話卻不帶什麽溫度,涼冰冰冷飕飕的,好像冰墜子。

德妃禁不住插嘴道:“陛下,家兄為人老實,只是偶爾犯渾,在陛下身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陛下難道還不了解他麽,您就原諒他一次,看他這樣子,下次決計不敢了。”

薛鈞良這才慢慢收斂了笑容,道:“就是随便慣了,才變得沒有尊卑,滕國的軍隊已經歸順了,孤也說過不計前嫌,滕南侯是侯爺,而且你比他年長不少,難道不應該比他沉穩麽?下次如果再讓孤發現你有什麽行為不檢,孤絕對不會輕饒,你拜謝滕南侯和德妃罷。”

讓俞谌拜謝滕南侯,他心裏不服氣,但不拜謝肯定會激怒薛王,薛王不是好相處的人,別看他在滕國歸順的事情上仿佛是多親厚仁慈的君王一樣,其實論冷心和心狠手辣,奉王跟他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俞谌雖然自命功高,但不敢在薛鈞良面前稱大,只好裝模作樣的道了謝,一連應聲說不敢再犯了。

薛鈞良這才道:“德

妃身子不好,出來久了怕染風寒,就先回去罷。”

德妃聽到薛王趕人,也不能不走,于是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頭,終于還是跪了安回去了。

薛鈞良這才道:“俞谌是從哪裏來,孤不記的讓你遞牌子進宮。”

俞谌趕緊道:“末将是從軍機處過來的,為了郎靖的時候而來。”

“哦……郎靖又怎麽了?”

俞谌道:“陛下要調郎靖去洺水,恐怕不妥。郎靖是叛軍一夥,雖然陛下仁德放了郎靖,讓他立功贖罪,但讓他去洺水,唯恐将士不服,到時候反而擾亂軍心。”

他見薛王似乎不高興,心裏一突,薛王已經決定了,自己反駁豈不是打聖上的臉,于是改口道:“其實郎靖也是人才,如果封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過去,将士無話好說,也就沒什麽大礙了。”

薛鈞良笑道:“那依将軍之見,封什麽官職好呢?”

滕雲被薛鈞良攬着,也不能動,聽到他這麽問,如果是自己,一定會什麽都不說,畢竟薛王這種口氣,已經是生氣了,哪有君王問臣子該給別人封什麽官的,這豈不是有違君臣之道。

而俞谌還沒察覺,道:“不如給郎靖一個主簿的官職……”

薛鈞良笑了一聲,“主簿?孤讓郎靖千裏迢迢去洺水,就為了讓他管理文書?讓他把邸報寫的動聽一些?”

“這……這……”

俞谌終于發覺不對勁兒了,開口道:“末将也是想替大王分憂,怕将士不服啊。”

薛鈞良沒說話,只是側頭看向滕雲,笑道:“滕卿覺得呢?”

滕雲盡力把身子往後錯,不過薛鈞良執意要靠他很近,兩個人一說,呼吸幾乎能碰到一起。

“微臣以為,郎靖雖為罪臣,但用人不疑,既然陛下已經決定讓他前往洺水,就該信任郎靖,畢竟鎮疆侯還在京師,郎靖是重情重義之人,定然不敢不盡心……況且郎靖足智多謀,但這幾天卻沒有多大名氣,正好利用這一點,不如封他偏将軍,輔助大帥,章洪必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裏,可以擾亂敵人。尤其洺水地處邊疆,戰事多變,有郎靖坐鎮,也不會猝不及防。”

俞谌搶道:“郎靖是文臣,手不能提,估計連刀都拿不起來,如何能封偏将軍?”

滕雲笑道:“行軍打仗不是只靠誰人多誰的馬壯,坐在營寨裏,照樣能無往不勝。”

俞谌瞪着滕雲,還以為滕雲是處處針對自己,沒來得及說話,薛鈞良就道:“既然這樣,就各退一步,給郎靖參軍的頭銜……俞谌你對郎靖看法太深,他的确是不可多得人才,此去洺水,封你偏将軍,望你能摒棄前嫌,如果因為這些小事排擠他人,定不輕饒你。”

俞谌打仗以來,只有剛開始當過參軍和偏将軍,之後就都是主帥,還沒有比誰低人一等,這時候章洪打來,薛王要派他支援,竟然只是個偏将軍。

如果封郎靖偏将軍,他絕對不服,但是輪到自己頭上,他就覺得這個官職太低,是輕瞧了自己。

俞谌雖然心裏不滿,但也不敢再說,就退了下去。

薛鈞良等他走了,就松開了手,不再攬着滕雲。

滕雲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恕臣直言,微臣覺得陛下派俞谌去不是很妥當。”

薛鈞良似乎沒當回事,道:“怎麽,還為剛才俞谌的話在生氣麽?”

“臣不敢……只是陛下封俞谌偏将軍,依俞谌的秉性定然不服,此去恐怕和主将心存間隙,将不合,倒黴的只能是士兵和百姓。”

薛鈞良聽了,才收斂了輕佻的表情,嘆氣道:“你以為孤沒想過麽?但是孤還能派誰過去,如今大家都看着薛國風光,豈知道孤的苦心,出謀劃策的文臣是多,但是上戰殺敵的武将卻少之又少,不是有勇無謀就是狂傲自大……後陽又不能輕動,如果區區一個章洪,孤就要派萬年侯出去打退,奉國定然會覺得孤手下無人,到時候更是肆無忌憚。”

他說着,看了一眼滕雲,“你說的沒錯,最後倒黴的的确是士兵和百姓,孤自然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子民受難。”

滕雲沉默了好一會兒,雖然不知道薛鈞良這幾句話裏有多少真的成分有多少假的成分,但還是忍不住心裏有點激蕩,畢竟自己的父親連這幾句話都說不出來。

“微臣請命洺水。”

薛鈞良看着他不禁笑道:“你要去?”

“正是,如果……如果陛下信得過微臣,微臣願意前往。”

“這可不行。”

薛鈞良笑道:“不是孤信不過誰,你可是孤的新妃子,你走了,孤去迎娶誰呢?”

滕雲被他這一調笑,頓時愣了一下,随即臉上發紅,紅了之後又變白。<薛鈞良這才收了笑,伸手拉住滕雲的手,溫聲道:“孤只是開個玩笑,現在不鬧你了……萬年侯在京師留得久了,孤想把他放回去,讓他坐鎮滕國,而你……你也是足智多謀的人才,留在京師裏,自然還有你的用處,俞谌如果應付不來,你再去不遲。”

滕雲手被他抓着,臉上本身就在發燒,此時聽他溫言軟語,仿佛十分溫柔,手腕也發起熱來,滕雲是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而且他的話也似曾相識,當時薛鈞良也經常調笑皇後,最後說一句“不鬧你了”,輕描淡寫的把前面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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