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調戲

等滕雲走了,郎靖才道:“主上還是沒接受教訓,上次吃的虧,如今又要重蹈覆轍。”

薛钰不去看他,自顧自斟了一杯酒,道:“教訓?你配教訓我?”

“郎某并不敢教訓主公。”

薛钰輕輕揮了揮手,道:“郎大人不必再叫我‘主公’,你從洺水回來,薛王既沒罰你,也沒貶你,在軍機處更是混的風生水起,恭喜了。”

他說着,似乎被突然點燃了怒氣,把杯子摔在地上,瞪着郎靖道:“你真自在,因為薛鈞良關的不是你……你知不知道被人關在屋子裏的感覺,連一扇窗戶都不給打,明明是個皇親貴族,就連小小的侍衛都能嘲笑你,把你的飯扔在地上讓你來舔。”

郎靖的面容終于變了變,“主公……”

薛钰卻打斷了他的話頭,道:“我不想看到你,我走我的路,就算頭破血流我也有自己的尊嚴,薛鈞良欠我的,遲早要還。”

郎靖半響沒有說話,就在薛钰打算轟人走的時候,他開了口,“主公覺得,自己登上這個皇位,能比現在的薛王做得更好麽?”

薛钰側目去瞪他,“你什麽意思?”

郎靖道:“就拿奉國來說,奉國求和,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指不定哪一天他們就會撕毀盟書,洺水畔很快又要開戰,主公想怎麽處理?”

薛钰只是瞪着他不說話,眼睛裏的血絲顯得這個人竟然有些憔悴。

郎靖又道:“郎靖跟着主公年月也不算短了,自認為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比郎某更了解主公,您禀性急躁,不能掩藏喜怒,并不适合做一國之君。”

“哦?”

薛钰不怒反笑,道:“你終于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郎靖道:“主公生氣,其實并非想要做一國之君,只是咽不下去這口氣而已,何必要用損兵折将的辦法呢。”

薛钰冷哼了一聲,“原來郎大人是來游說的,但是我太清楚薛鈞良的為人,他表面寬厚,其實根本不能容人,你想讓我建功立業讓薛鈞良另眼相看?恐怕那時候薛鈞良又要想着怎麽奪我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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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靖面色不變,平靜的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薛王之所以動不了滕南侯,就是因為他能得民心,君王若枉殺賢士,必招反叛。”

薛钰并不在說話,但從臉色也能看得出來,仍然覺得郎靖是在游說。

郎靖不再多話,轉身要出去,臨出隔間門前道:“或許主公并不相信郎某的忠心,也或許主公并不能聽進郎某的勸,只不過……”

郎靖似乎想說什麽,不過聲音太小,薛钰沒聽清楚,緊跟着那人就出去,薛钰瞪着半掩的門,劈手把酒壺砸過去,酒壺碎了一地也沒能解恨。

次日上早朝的時候,衆臣還想接着商讨立妃的事情,只不過一個奏本卻打破了大家的安排,薛鈞良的叔父正安侯去世了。

薛鈞良正好沒想清楚到底該讓滕雲在朝堂還是在後宮好一點,借着這個機會,名正言順的封住了衆人的口。

薛鈞良說:“雖然正安侯不經常上京來,但孤一向敬重他,如今叔父去世,這些事情就押後再說。”

若說薛鈞良和正安侯的感情有多深,那絕對不可能。薛國先皇一輩的人裏,本就剩下正安侯一個了,他能被留下來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正安侯手握兵權,并且為人和氣,是個和事老,從來不争不搶,因為他知道自己争不過。

如今正安侯去世了,薛鈞良就開始打起他手上兵權的念頭。

薛鈞良下了朝,就找了幾個人在暖閣裏商議這件事情,薛鈞良的意思自然是不要動兵就能收繳兵權,畢竟現在奉國虎視眈眈,如果薛國內戰,奉洺一定會趁亂發兵。

薛後陽想了一會兒,道:“這麽多年下來,正安侯已經立了威信,臣弟見過他的軍隊,雖然人數并不太多,但确實是精兵,恐怕就算現在正安侯去世了,也不一定能繳上來。”

薛鈞良點了點頭,薛後陽說的就是他顧慮的,正安侯生前不擺官架子,和将士的關系親厚,頗有威信,這樣一來如果将士們念舊情,就不好收繳兵權。

薛鈞良食指敲了敲桌案,笑道:“滕卿的意思呢?”

滕雲垂首道:“陛下想要兵權,其實很簡單。正安侯的爵位是嫡子世襲,陛下不防下一道聖旨,褒獎正安侯的兒子們,并且把正安侯的封地和軍隊平分給他們,兵權一散,不但不足為懼,陛下想收拾就容易了。”

薛鈞良笑着點了點頭,道:“确實是個好辦法,下個月初世子就要進京來承襲爵位,正好可行。”

他說完,郎靖道:“微臣聽說正安侯雖然在軍中威信極高,又待人親厚,只不過處處留情後院總是起火,子嗣甚多,長子雖為嫡親,卻只好男色。陛下不防利用這一點,土地和兵權不用平均分劃,故意給世子少一分,再把奉國獻來的千金畫像送與世子,讓世子挑選中意的結為秦晉之好。土地和兵權少分一些,陛下親自指婚,這樣說起來也算公平,不過世子一定心有不平,怨恨其他兄弟地位沒有自己高,卻封了大頭,讓他們明争暗鬥夠了,陛下也好出手。”

薛鈞良聽了笑了一聲,道:“不愧是郎靖啊。”

衆人又說了一會兒,就退出了暖閣,薛鈞良想留滕雲用膳,但滕雲執意婉謝,薛鈞良也不好做的太明顯,只好放滕雲出宮去了。

倒是郎靖卻留了下來,郎靖跪下,道:“陛下,郎靖有一個不情之請,請陛下恩準。”

“哦?”

薛鈞良随時拿起桌案上的折子翻看,道:“即是不情之請,那還是不要說了。”

郎靖道:“方才陛下想必也能看的出來,滕南侯才智過人,縱使想辦法也會光明磊落,而郎靖心細狹隘,只會些勾心鬥角的暗算,郎靖是佞臣,陛下想要打江山守江山,必不能用佞臣。”

“你想走?”

郎靖摘下官帽,道:“陛下身邊人才濟濟,郎靖雖自恃才高,但也無太大用武之地,還請陛下開恩,準許郎靖辭官回鄉。”

薛鈞良搖了搖頭,道:“你是什麽臣子,孤從來不在乎,你放心好了,孤不會放你走,畢竟你這一肚子墨水放你到哪裏,孤都不會安心……郎靖,如果你執意要走,孤就只好拿薛钰下刀,你自己掂量掂量。”

滕雲出了宮,正好薛後陽和他同方向,就一起往回走,兩人并沒有什麽可說的,一路也是無話。

兩人走着就看到前面有一個打扮很貴氣的公子追着一個人跑,惹得街上的人都往那邊瞧,就像活寶一樣。

那公子追着前面的人拐進了旁邊的茶樓,薛後陽看着,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因為那被纏着的人不是別人,正好是他家滕先生。

那貴公子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樣,一邊追着調笑一邊還要動手動腳,不過這公子肯定瞧見滕裳身形瘦弱有恃無恐,沒想過其實滕裳也是個練家子。

滕雲本來心裏還有些芥蒂,畢竟他不懂兩個男人怎麽會有這種感情,但看到薛後陽的表情,似乎放了點心,看來萬年侯心裏确實是有滕裳的。

薛後陽對滕雲道:“我有事先行一步,侯爺請便罷。”

滕雲笑道:“我方才似乎看到了滕先生,反正也無事,一起過去罷。”

薛後陽知道滕雲的身份,想他也沒有什麽惡意,倆人也一起進了茶樓。

滕裳坐在把角的一張桌子旁,那打扮奢華的公子哥也坐在旁邊,他說話的聲音很大,薛後陽一進門就能聽見。

“公子一個人喝茶麽,那多沒意思,咱們不如聊聊天?”

說着話,還輕佻的把手放在滕裳肩膀上。

似乎這種動作其實也沒什麽輕佻,但在薛後陽眼裏,就是輕佻至極,薛後陽忍無可忍走過去,故意站在倆人中間,道:“先生怎麽出來了?”

滕裳看到薛後陽并不驚訝,笑道:“我估摸着你要下朝回來,在府裏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就出來走走。”

薛後陽一聽,登時心情大好,原來滕先生是來特意找自己的,雖然只是一些小事情,不過薛後陽明顯能感覺到,自從那日兩人說開之後,他們的關系貼近了很多,這簡直是薛後陽夢寐以求的好事。

滕裳見滕雲也在,道:“一起坐會兒麽?”

滕雲摸了摸鼻子,這倆人的關系在他眼裏似乎是很好的,如果自己留下來不知道會不會打擾人家說話。

滕裳看出了他的踟蹰,翻開倒扣在桌上的杯子,為滕雲斟滿一杯茶。

滕雲這才坐下來,三個人都落了座,四方的桌子還差一邊,那公子哥也不客氣自己坐下來,笑道:“在下姓薛,你們叫我長敬就好了。”

他此話一落,三人都互相看了一眼,滕雲雖然不太熟悉薛國的皇親貴族,不過他們方才在暖閣裏剛剛談論完,怎麽能不清楚。

薛長敬是正安侯的嫡傳長子,按說應該下個月初進京來世襲侯位,沒想到竟然現在就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京城的街上,還是薛王眼皮底下。

薛後陽聽說他是正安侯世子,臉色立時就變得不對勁兒了,他還記得郎靖說的,世子單好男色,纏着滕裳不走,豈不就是在打滕裳的注意麽。

薛長敬當然不知道這三人各懷心思,還想和滕裳套近乎,不過薛後陽這幾年在戰場出落的殺氣可不是說着玩兒的,薛長敬對于風月之事了解的可比薛後陽多,知道滕裳是有主的了。

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變成侯爺,也沒什麽可怕的,但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也不好硬碰硬,改天帶着随從來也能漲氣勢。

薛長敬這麽想着,也就不再去死纏着滕裳,轉而又去打量滕雲,滕雲瞧他看自己,只好當沒看見。

薛長敬見他生的雖好,但臉上有好些傷疤,這些傷疤的痕跡經過醫治雖然不能根除,但比之前還輕了不少。

薛長敬心裏有點嘀咕,乍一看有些兇神惡煞,不過細看又氣質出塵,薛長敬想着只不過是玩玩,于是又開始轉而和滕雲搭話。

滕雲并不想理薛長敬,第一是因為這個人太輕佻,滕雲的想法終究是比較保守安分的,第二是因為薛長敬是正安侯世子,按理說現在才該接收傳召動身進京,未接受傳召擅自離開封底可是大罪過,滕雲并不想惹禍上身,尤其是薛鈞良現在對自己的态度,恐怕又被找茬。

薛長敬自說自話半天,碰了釘子,對方竟然不理自己,這讓這個在封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世子非常不甘心。

薛後陽坐了一會兒看不慣薛長敬的為人,準備起身回去了,滕裳也跟着一起,對滕雲道:“你身體還沒好,快回去歇着罷。”

滕雲點點頭,道:“我這就回去了。”

薛長敬見他們走了,有些悻悻然,不過想着自己在京城還要再待很長時間,也就放下心來。

薛鈞良那邊很快就接到禀報,姜谕道:“陛下,下面說,有人在街上……在街上調戲滕南侯。”

單聽“咔噠”一聲輕響,薛鈞良把折子扔在桌上,挑眉道:“再說一次。”

姜谕抹了把冷汗,道:“額……下面有人回禀,說看到有人在街上調戲滕南侯。”

薛鈞良涼涼的道:“何來調戲?難道天子腳下,都是這等刁民麽?”

姜谕道:“老奴……老奴還派人查了一下,那人似乎還不是個刁民……是正安侯的世子。”

“哦?”

薛鈞良笑道:“世子不是應該在路上,怎麽這麽快就到了京城?”

“這老奴就不得而知了,那人自稱是薛長敬。”

薛鈞良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去把這個自稱薛長敬的刁民給孤押過來。”

“是……”

姜谕覺得自己好像是自讨苦吃,趕緊下去吩咐侍衛去抓人,而且聽陛下的意思是要自己親自去。

滕雲這幾日不堪其擾,那個世子知道自己每天這個時候從街上路過,就專門等在街上,等自己過來就開始搭話,滕雲并不想透露身份,所以就不好視而不見的往府裏去,這樣豈不是被薛長敬知道了住處,反而不好辦。

所以只能天天在大街上亂逛,薛長敬樂此不疲的跟在後面調笑着,滕雲對情愛都不是很了解,何況對方還是個男人,只覺得薛長敬纏着自己非常讨人厭。

這天方下了朝,滕雲的馬車又被攔了下來,只不過滕雲還沒來得及掀開車簾子,很快外面一陣雜亂,他隐隐聽到姜谕的聲音。

姜谕這會兒子該是在宮裏伺候薛鈞良,怎麽也不會出現在市集,滕雲撩開車簾往外看,果然真的是姜谕。

姜谕身邊還跟着一堆衛兵,把薛長敬押在地上,世子的摸樣十分狼狽,嘴裏還喊着“你們怎麽敢動我”之類的話。

姜谕瞧見滕雲,請安道:“侯爺,擾了您清淨了,老奴奉陛下之命,現來抓刁民進宮盤問。”

滕雲一聽是薛鈞良的意思,于是也不好管,就點了點頭,薛長敬聽人家管滕雲叫“侯爺”,登時心裏一突,如果對方真的是什麽侯爺,豈不是觸了大黴頭。

姜谕把薛長敬抓進宮裏,薛鈞良并不見他,只是讓人杖責,姜谕覺得似乎有些不妥。

薛鈞良卻笑道:“有什麽不妥?正安侯世子如今在路上,孤杖責的只是一個刁民,打他幾棍不砍了他的頭,已經算是仁慈了。”

薛鈞良就命人在大殿外面的玉階上行刑,外面哀嚎的聲音傳進來,薛鈞良反而很惬意的喝起茶來,等打完了,薛鈞良也不把人放走,拖進牢裏關了起來,一直關了大半個月,等算着世子該進京了,才把人扔了出去。

這一日是正安侯世子進京朝見薛王的日子,薛鈞良一進大殿,就看到站在下面的薛長敬,一副憔悴的恭敬的樣子,看到薛鈞良往自己這邊瞧,禁不住打了個顫,似乎杖責的傷口還沒養好似的。

薛長敬當然也注意到了站在前排的滕雲,薛王還沒來的時候,大臣過來和滕雲打招呼,薛長敬分明聽到人家叫他“滕南侯”,還有和滕雲走在一起的人,似乎是功高震主手握兵權的萬年侯薛後陽。

薛長敬登時臉色有些發綠,他終于知道為什麽薛王要把自己抓進宮來痛打一頓,然後扔進牢裏了,原來他纏着滕雲的事情薛王早有耳聞。

薛後陽不清楚自己兄長做了什麽,不過薛後陽需要承認,他看到薛長敬現在的樣子,他心裏确實有些解氣的。

薛後陽還特特意笑道:“世子,別來無恙啊。”

薛長敬只能賠笑道:“侯爺……侯爺也別來無恙。”

薛後陽沒再看他,只是涼涼的道:“托你的福。”

滕雲聽着他們說話,頓時覺得薛後陽果然和薛鈞良是親兄弟,這種時候不管是語氣還是說話的腔調,竟然有七分相似,一直以來第一次看到薛後陽“落井下石”。

只不過滕雲轉念想到,薛後陽對薛長敬的态度,完全是因為之前薛長敬纏着滕裳,滕雲心裏想着,或許萬年侯待滕裳也是真心實意的,滕裳識人的本事一向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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