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皇後

薛鈞良不緊不慢的走進大殿,然後坐下來,衆人請安之後,薛鈞良才故作驚訝的道:“世子這是怎麽了,多年不見,如今卻一副憔悴模樣,想必是打擊很大,孤早就聽聞世子一直是個大孝子,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是節哀順變罷。”

薛鈞良這幾句話前文不對後提,讓人聽起來感覺怪怪的,有些不陰不陽,薛長敬趕緊順着他的話附和,一臉誠惶誠恐的表情。

薛王起初并不提世襲的事情,只是問薛長敬身體怎麽樣,封地的民風怎麽樣,又問薛長敬多大了。

薛鈞良笑道:“雖然皇叔在世的時候,孤和他不經常見面,但是孤對皇叔的感情甚篤,想不到長敬你至今還沒有正妻,豈不是讓皇叔心寒麽?眼下你好不容易來一次京城,孤也沒什麽能賞賜給你的,就幫你找一個配得上你的嫡妻如何?”

薛長敬站在下面直抹汗,他不知道薛王是不是聽說了他只好男色的事情,正安侯還在世的時候也知道他喜好男色,但是也娶了幾房小妾,管也管不來,最後也就不管了。

而朝臣中的滕雲薛後陽他們早就知道薛長敬的秉性,聽到薛鈞良這麽說,知道好戲就要來了。

薛鈞良果然沒辜負大家的期望,高深莫測的笑道:“奉主前些日子還和孤提起聯姻的事情,孤能想到的公侯也就後陽一個,奈何奉國九公的女兒們都是金枝玉葉,後陽心思太粗,怕怠慢了,沒想到長敬也沒娶親,那這樣最好不過了,孤現在就為你親自指婚。”

薛長敬吓得冷汗直流,奉國九公的女兒怎麽也是嬌生慣養的,嫁過來自己的夫君不碰她,豈不是看不起奉國的作為,還不挑起兩國開戰麽。

還不等薛長敬說什麽,薛後陽就站了出來,笑道:“臣弟也覺得此事甚好,臣弟在沙場厮混慣了,也生怕怠慢了郡主。”

薛鈞良道:“此事甚好,長敬啊,如果你沒有什麽異議,那就這麽定了。”

薛長敬想反駁,但看到薛鈞良似笑非笑的樣子,禁不住聯想到之前的杖責,渾身又疼了起來,最後吓得沒敢說話。

薛鈞良點點頭,“那就這麽定了……如此,孤還有一件事情想提。”

他說着,頓了頓,笑道:“之前章洪賊子侵犯洺水,滕卿不得以挂帥出征,如今章洪已誅,賊子全部被俘,還要褒獎滕卿才是。”

滕雲聽他提到自己,上前半步,垂首道:“微臣惶恐,陛下錯愛了。”

薛鈞良笑道:“你不要謙虛。既然滕卿已經凱旋而歸,那麽之前的事情自然不能做罷,沈太傅說的對,滕卿的命格就是生來助孤的,不如就趁着長敬大婚,也把滕卿接進宮來。”

滕雲頓時愣在當下,睜大了眼睛擡眼去看薛鈞良,薛鈞良的表情并沒有什麽戲耍的樣子,但畢竟他是一個男子,被當着衆人的面這麽說,滕雲心裏似乎還是覺得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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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長敬立馬投過來一副了然的目光,瞬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麽被打,原來動了不該動的人。

滕雲自然注意到了薛長敬的目光,那眼神裏有了然,也有奚落,手不自主的握成拳,滕雲并不說話。

薛鈞良瞧見薛長敬的目光,眯了眯眼,他現在不由自主的去關注滕雲的感受,此時看着滕雲不好受,心裏也不舒服,嘴似乎有點不聽使喚。

道:“孤的做法也算是順應天意,畢竟不只一個人和孤提起過這件事,如果哪位愛卿有異議可以現在就提出來,孤也不是獨斷專行的人,對不對?其實有一點,孤有點兒改變心意了,滕卿的建樹和功績大家也有目共睹,孤想着,如果把他接進宮來,似乎又委屈了他一些,不如這樣罷……既然滕卿有才有德,而且身份顯貴屢立戰功,就讓他做這三宮之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薛鈞良的話一出,所有的人都有些驚訝,紛紛四顧,似乎在看誰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只是過了很半天,也沒人站出來,最多在下面竊竊私語。

滕雲皺了皺眉,他更加搞不懂薛王在想什麽了,如果是想要圈禁自己,之前封個貴妃,已經是很給臉子的做法了,他萬萬不能想到,薛鈞良兩嘴皮子一碰,竟是讓他做皇後。

薛長敬更是頻頻往滕雲身上看,那意思好像是想找出滕雲到底哪裏與衆不同,或者哪裏把薛王迷得神魂颠倒,恐怕不是這一張臉這麽簡單,如果他臉上沒有傷疤似乎還湊合着。

最後還是沈翼站出來道:“滕南侯德才兼備,确實是皇後的最好人選,微臣也相信,依侯爺的才幹,連沙場都能無往不勝,可何況是三宮呢……只不過這件事情頗為繁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好的,陛下不如先請正安侯世子挑選畫像,好回複奉主。”

薛鈞良哪能聽不出來沈翼是緩兵之計,不過他也不在乎,其實薛鈞良說完了也在暗暗心驚,就算眼前這個人是他上過心的人,但也同時是他一心想要殺的人,他低估了滕雲在自己心裏的地位,同時又高估了自己的冷靜。

薛鈞良點頭道:“沈太傅說的也頗有道理,那此事暫且如此,稍後正安侯世子就去挑選畫像罷,選好之後擇良辰吉日,迎娶奉國郡主。”

散了朝之後,薛鈞良想留下滕雲,但是他也不知道留下對方要說點什麽,什麽都不說反而尴尬,索性沒開口,反而是薛後陽留了下來,請求見薛王。

薛後陽道:“臣弟知道這件事情并不該臣弟置喙,只是世俗難為,陛下為何突然想立滕南侯為後了?”

薛鈞良嘆了口氣,道:“那你為何不再娶了?”

“這……”

薛後陽不自在的撓了撓臉,道:“臣弟是真心待滕先生的,所以……所以自然不能再娶,也不願意再娶。”

“你覺得再娶會委屈滕裳?”

“其實臣弟覺得,這也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情……畢竟滕先生是男子,他有的時候比臣弟還要強勢,只是覺得……如果真的有心,必然是誠心相待的,怎麽還能容得下別人。”

薛鈞良靜靜的聽他說的磕磕巴巴的,眼睛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看什麽,過了很久,薛後陽甚至覺得他在愣神,薛鈞良才收回了目光,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陛下……您別取笑臣弟。”

“不是取笑你,”薛鈞良道:“我也有仔細想過這件事情,如果我納了滕南侯為貴妃,皇後空着,我又怎麽想再讓別人來做皇後呢?”

“陛下您……”

薛後陽驚訝的話說了一半,卻猛然頓住,好像覺得不該往下說。

薛鈞良卻點了點頭,似乎是肯定了薛後陽沒有說出來的話。

薛後陽更是驚詫,心裏亂的比亂線頭還亂,他出了大殿,還碰到了從軍機處出來的滕雲,登時有點慌亂,支支吾吾的和滕雲拱手。

滕雲被薛後陽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二人出宮也是同路,薛後陽卻說還有要事,讓滕雲先走,看着滕雲走出遠的背影,薛後陽才吐出口氣,越來越覺得自己匪夷所思了,畢竟這不關自己的事情,應該是滕雲和薛鈞良去急才對。

薛後陽在宮裏逛了一會兒,琢磨着滕雲該走遠了,才出了宮,直接回府去了,他心裏有好多事情想找人說一說,當然這個人一定是滕裳無疑了。

薛後陽急匆匆的回了府,翻身下馬叫下人牽走,把披風抛給下人,随口問了句,“滕先生呢?”

“滕先生在後院……”

婢女話還沒說完,薛後陽就大步往後院去了,婢女看着侯爺急匆匆的樣子,也沒繼續說,其實她想說,“滕先生在後院,滕南侯來了,正在宴客。”

“先生!我……”

薛後陽大老遠的就喊了出來,可是話還沒有喊完,就看見滕裳坐在後院的石桌邊,旁邊還坐着一個人,雖然臉上有些傷疤,乍看似乎很可怕,但細看卻出落得有幾分儒雅氣質的男子。

薛後陽的話頓時哽在了脖子裏,差一點沒噎死,走上去打招呼道:“滕南侯來了,下人竟然沒告訴我,怠慢了。”

滕雲看着他冒冒失失的樣子,又想到他在朝廷上的沉穩老成,不禁笑了起來,道:“是我冒昧來打擾侯爺,還請不要怪罪。”

“不不不……”薛後陽一邊搖手一邊道:“你和滕先生說話罷,我去前面,不打擾你們。”

滕裳道:“侯爺用午膳了麽?”

薛後陽搖頭道:“還沒有。”

“既然這樣,不如一起罷。”

薛後陽聽到滕裳邀請自己用膳,當然點頭,随後滕裳又道:“滕南侯也留下來麽?”

滕雲笑道:“如果方便的話。”

于是三個人就圍着小石桌擺了午膳,萬年侯府從來都不太講究這些,沒什麽布膳的下人,薛後陽覺得被人圍着吃飯咽不下去。

滕雲和滕裳相談甚歡,兩個人的喜好和作風有很多相同之處,自然有話可說,薛後陽也不搭話也不插嘴,滕裳偶爾問他一句,或者對他說一句,氣氛也還不錯。

薛後陽看着滕裳對滕雲笑,心裏想着,因為這個滕南侯的骨子裏其實是滕裳的侄子,這樣想來,吃味兒什麽的好像減輕了一些。

薛後陽自認為是粗人,雖然生在禁宮,讀書功夫都還算精通,但是他禁不住酸文假醋的,喜歡直來直去,而滕裳恰恰相反,滕裳身上透着一股文人的風韻,彬彬有禮又不越钜,和滕雲的儒雅非常投機。

這讓薛後陽有一種局外人的錯覺……

倆人聊了一下午,滕雲傍晚時分才走的,滕裳留他用晚膳,滕雲笑的似乎心知肚明,只是說:“不再叨擾了。”

等滕雲走後,滕裳忽然道:“今日上朝,薛王一定說過些什麽,對不對?”

“啊……先生也聽說了?”

“不,我在府裏,流言蜚語還不至于傳的這麽快,只是發覺了。”

滕裳笑道:“侯爺知道麽,他雖然小我沒幾歲,但我也是看他從小長大的,他只有在心裏有事的時候,才會這麽多話。”

薛後陽嘆道:“先生很了解他。”

随即道:“今天早朝的時候,薛王說要趁正安侯世子大婚,也接滕南侯進宮。”

滕裳并沒有太多反應,只是道:“看來我猜的八九不離十。”

薛後陽道:“還有後話呢,先生一定猜不到。”

“哦?”

“大王要接滕南侯進宮,立為皇後。”

滕裳驚訝了一下,不過馬上又一副了然的笑意,“雖然是意料之外,但的确是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

薛後陽道:“我下朝去見了薛王,大王雖然口頭上沒有承認,但似乎對滕南侯,是真心實意的……”

“真心實意……”

滕裳笑了一下,“或許罷,但是帝王多情,寵幸哪個妃子不是真心實意的?關鍵是要知道,這份真心能維持多久,是十天,一個月,還是一年……十年……”

薛後陽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正安侯世子選好了畫像,薛鈞良就吩咐去奉國迎接郡主過來,這件事情自然不能落在趙戮頭上,如果派趙戮去,豈不就是想要挑起兩國戰火麽。

而且奉國想要請和,自然要保護自己的郡主安全過來,薛鈞良也不用太擔心,就派了趙統過去迎接。

趙統到了奉國,奉國自然不能怠慢,派了丞相來設宴款待使者。

趙統雖然聽說呂世臣挂冠的事情,但是過去也有些時日了,還以為這次宴席能看到呂世臣,打着奚落他一番的念頭,只可惜整個宴席上,幾乎大大小小的官員都來了,也算給足了薛國面子,唯獨沒看見呂世臣。

趙統一打聽,才知道呂世臣現在仍然是白丁一個,相府空着,自己在京城找了間小屋子住。

趙統當然清楚不過呂世臣是清白的,他又是直腸子的性格,也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奉洺雖然也信任呂世臣,但是唯恐民意不和,不能用他。

托人打聽了呂世臣暫住的地方,趙統想着去拜訪一下,沒準能把這個人拉攏到薛國來,滕南侯和郎靖都勸不了降的人,自己能成功的話,當然會讓人另眼相看。

只是他打聽到了地方,才有些吃驚,京城的地皮不便宜,呂世臣一向兩袖清風,住不起好的房子,還是有人說情,才暫住在一間偏房裏。

院子是大門大戶人家廢棄的,進出都有小偏門,就算廢棄了也不能走正門。

呂世臣有些消瘦,卻不是消沉,他的桌案上攤着好多書,圈圈點點的批注了不少。

呂世臣看到趙統,卻沒什麽反應,只是看着書,道:“我聽說了将軍來接郡主,但沒想到将軍竟然會來這裏,真是蓬荜生輝。”

他說完,不給趙統說話的時間,又道:“如果将軍是來勸降,恕世臣直言,就不必多費口舌,以免小人心直口快,惹将軍不歡心。”

趙統盯着他瞧了半天,随即道:“你就算窩在這裏,也不肯到薛國去一展抱負?”

“或許這個世上有很多人會錯眼賞識我,但是呂世臣從小讀書,知道做人不能忘本,奉王的大恩還不曾報,除非沒有奉國,不然呂世臣不會死心。”

趙統笑了一聲,道:“說得好,除非沒有奉國。”

呂世臣聽出了他的話外音,笑道:“我鬥膽問一句,如果薛國沒了,将軍會怎麽做?”

他說着不等趙統回話,道:“我和将軍的想法,在此處必然是一樣的。”

趙統點了點頭,頓了一會兒,才道:“你從小讀書,而我是從小習武,自負光明磊落,現在你落魄如此,是我的罪過,雖然我覺得這并沒什麽後悔的,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是你的秉性我是欣賞的,算我私下裏欠你一次,往後如果兵戎相見,我一定會饒你一次。”

“将軍說話如此之滿,以後的事情還是變數。”

趙統笑着說了句“未必”,搖了搖手,徑直出門去了。

奉洺因為心裏有芥蒂,并沒有見趙統,郡主随大軍出發,奉洺才登上洺水畔的哨塔,遠遠的看了一眼。

郡主從奉國啓程,薛鈞良早就開始讓人準備薛長敬的婚事,又提過一次立滕雲為後的事情,沈翼還準備拖一下時間,結果這次薛鈞良并沒有讓沈翼得逞。

衆人就僵持着,沈翼急的一頭汗,頻頻向滕雲看去。

滕雲不明白薛鈞良心裏是什麽意思,薛鈞良從來不說,而且對他的态度很奇怪,時冷時熱,時而關心時而又疏遠,薛後陽雖然心裏知道,但覺得自己是局外人,也不好說,滕裳是不願意和滕雲說,怕捅破了這層紙,反而是助了薛鈞良一把,所以滕雲自然不知道。

最後還是滕雲站出來,道:“微臣是莽夫,在沙場慣了,恐怕破壞了規矩。”

薛鈞良臉色不好看,因為他知道滕雲并不理解自己的感情,以為自己還是使詐算計他。

沈翼下了朝去求郎靖,說了好幾車好話,郎靖也不去觐見,沈翼只能道:“你想想,如果你勸服了大王,這也是件好事,大王一時感情用事,以後必然後悔,你現在勸阻了,一定會記你的功勞,以後鎮僵侯有什麽事情都好說了!”

郎靖這才進宮去,只說了一句話,薛鈞良雖然臉色一直不好看,但沒再說立後的事情,仍然封滕雲為貴妃。

郎靖道:“陛下此舉是否明智,扪心細想一番就能知道,如果大王執意如此,恐怕是恨滕南侯至深,想把滕南侯往刀尖兒浪頭兒上頭,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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